举杯邀月品花殇 下————yy水月

　　“不要睡。”我摇头，再睡，就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真实了。

　　手自然地摸向胸口，小默的脸色立刻变了。

　　我拉开衣襟，看到的是一块淡粉色的伤疤。

　　梦里的……刺青呢……

　　“看什么？你不是看了无数遍了？”学闵避开我疑问的眼神。

　　“没什么……”

　　我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

　　手一直摸着自己的胸口。

　　唇尖苦涩。

　　我……

　　忘情解了？

　　可是……

　　我其实什么都记得……

　　看着学闵凌竹将小默拖出去的身影，我突然开始后悔，我开始后悔吃掉自己的那片叶子。

　　我现在什么都记得了。

　　记得念雪庄，我的学闵，我的凤蝶，我的小狐狸……

　　还有那个总爱抽风的少年皇帝，他人呢？

　　离开了吧……

　　没想到风风火火的这么多天，然后我就这么的平平静静的苏醒。

　　学闵做的真彻底，连刺青都给我弄掉了……

　　水月不败说忘情一解，我会忘记那个给我下毒的人。

　　可是我没告诉他我吃了奉卿血的叶子。

　　感受到他们几个人的气息离开了很远，又有一个熟悉的气息靠近，我悄悄爬起来，用赤紫教我的法术，看到门外站定的奉卿。

　　奉卿瘦了。

　　我窝在床脚，心里发酸，捂着嘴不发出声音。

　　“云儿……”

　　奉卿轻声低喃，本来隔着门，这么小的声音是听不到的，可是我却能听到。

　　“云儿，他们说你忘了我，连你的刺青都给他们弄没了……”

　　“……你说过你不会忘了我的……”

　　“狠心的云儿……”

　　呆立了一会，奉卿垂下头，轻轻道，“我走了……”

　　我再也忍不住，丢开枕头愤怒地推开门，奉卿吓了一跳，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你该知道我有法术能听到，又何必在门外装可怜！？”

　　“云儿。”

　　“你明知道我吃了叶子！怎么能忘了你！我……”

　　没说话，我被奉卿死死抱住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好云儿，你没忘了我……”

　　奉卿低喃。

　　“你什么都知道！天下间没有比你更聪明的！”

　　“云儿我……”

　　“闭嘴！”

　　我深吸一口他的淡香，然后一把推开他。

　　奉卿的眼睛有点肿，他的发带也歪了，可是他一直看着我，似乎千算万算，也没算出我会推开他。

　　“很吃惊……？”

　　“云儿……”

　　“别叫我云儿，我不记得你了。”

　　“你说什么？”

　　他呆滞了一下，然后抓住我的肩膀。“不要胡说！”

　　“奉卿你走吧，还记得你喂我喝忘情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吗。”

　　奉卿脸色顿时苍白，慢慢松开手。

　　“我说了我恨你。”

　　奉卿摇头，“不对，你是喜欢我的。”

　　“我恨你，我恨死你……”

　　奉卿，我什么都记得了，你明知道小默和我的关系，竟然还装出那副样子，你借我的手伤害小默，我不能原谅你。奉卿。你对我的爱，为什么夹杂这么多心思。

　　“云儿别说了。”

　　“可是我确实喜欢你，所以我只有忘了你，才能不恨你，对不对？”

　　奉卿不说话了，只是摇头。我拉住他的手，握了握，松开，将他再推开。

　　“你走吧，这句话是别人给我的，我要留给你了……奉卿，你的爱，我要不起。”

　　奉卿哭了。

　　一声没坑就开始往下掉眼泪。

　　我看不下去，你不走，我走。

　　我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走到院子门口，终于忍住脚步，回了头，奉卿还站在门口呆呆看我，见我停下来，竟然震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跑过来，将我已经踏出门口的一半身子又拖了回来。

　　“不行！你还是杀了我，还是恨我，总之，不许你忘了我！”

　　我嗅着他熟悉的味道，叹了一口气。

　　“奉卿，你可以逼我吃忘情，我也可以逼你吃。”

　　奉卿松开我，这次彻底呆滞了。

　　我转头，踏出院子，再也没有回头。

　　走了不远，我撞到了凌竹。

　　这家伙故意来偷听的吧。

　　我皱眉，绕开他，他拉住我，拖到一边。

　　“你没忘？是不是？”

　　“没忘，也忘了。”

　　“云儿，你……”

　　“凌竹，我一直想问你……”

　　“你先说罢……”

　　“我是不是很自私？”

　　“是。”

　　“我是不是很滥情……”

　　“……”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拉住凌竹的手，垂着头，憋了半天的酸楚不敢在奉卿面前爆发，就一股脑地哭给了凌竹看。

　　“奉卿算是算计我，可是我知道，他只是爱我，才想让我只成为他一个人的，你不是说你爱我？为了我可以去死？凌竹？你为什么不抢走我？让我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云儿苦恼这个？我自然可以杀了学闵，掐死狐狸的小默，皇宫也敢闯，再砍了奉卿的头，以后谁敢多看你一眼，我就挖了他的眼睛！于是你就是我的一个人的了，对不？”

　　我点头，凌竹道，“知道飞蛾扑火么？云儿，你就是个祸害蜡烛，我们就是那个没头没脑的蝴蝶……我可以让你可以只属于我，只是那样的你，不开心。”

　　我摇头，“看到学闵抱我，你不会难过？”

　　凌竹没吱声。

　　“我懂了，我这就出去，再找几个男人，最好娶个三妻四妾。”

　　“你敢！”凌竹拉住我，“少发疯，你舍不得你的奉卿宝贝就追他回来，怎么跟那疯子呆久了，也开始学会抽风了。”

　　我被凌竹抱住，突然放声大哭。

　　“云儿，你不滥情，你只是多情……”

　　凌竹安抚了半天，然后轻叹。

　　“滥情不是情，随便哪一个，都是过眼云烟，忘了就重新过活。可是你不滥情，你多情，这个情，哪一个揪出来，都能伤你的心，云儿，你是个多情的人，一辈子，都要被情折磨，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才不想独自占有你，我不是圣人，看到你和别人好，我会心疼。”

　　“对不起。”

　　“学闵也会心疼，小默也会，给你吃忘情的那个人也会……也许他是最明白你多情的人，所以他怕你多情，才想让你忘情……”

　　“我不懂……”

　　“你明白的，不是么。你就是太明白，才装傻。你以为我们叫你笨云儿，你就可以一辈子傻下去么？”

　　“凌竹……你很少说这么正经的话，我好不适应……”

　　“……夏云。你个没心没肝的。”

　　“我还没肺……”

　　“行了。”凌竹拉开我，指向一边，“去追他回来罢。”

　　四七章

　　所以说啊，平淡的日子过的总是很快。

　　其中有很多事，很多事，解释清楚的，解释不清楚的，无聊的，或者有趣的。

　　人都说要胸怀大志。

　　我没有。

　　我只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多赚点钱，一个就是找到奉卿。

　　回想当年那个任性的我，我可以跟自己说，我还小。

　　现在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再也没有资格说这话。

　　五年前我在魔教见到的，是奉卿最后一面。

　　我清楚的记得我跟他说，“奉卿，你走，你给我吃忘情，我也能给你吃。”

　　现在一想，我的鼻子就发酸。

　　当时怎么这么容易，就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先不想他了。

　　看看自己。

　　如今我什么也不是。

　　聚贤楼是学闵的。

　　楼主是学闵，副楼主是夏紫檀，头号杀手兼师父是凌竹。

　　我是……负责扫地的……

　　好吧，学闵生我的气了，不给我饭吃，多么残忍，紫檀生我的气了，不给我粥喝，多么无情，凌竹当初叫我去追奉卿回来，我没追到，白白害他浪费了难得认真的发言，于是他生气了，不给我银子花。多么狠心。

　　于是我在这里混不下去了，只好找了个工作干。

　　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我选择扫地，一扫就是五年。

　　我没骗人。

　　我的日子真的很惨。

　　接受了小妖的力量之后，水月不败说我可以容颜永驻，我只开心了几天，因为奉卿失踪后，我们离开了魔教，回到聚贤楼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楼里面的杀手，个个都是小美人。

　　我很受打击。

　　日子过的太平淡了。

　　我的记忆就跟流水账一个样。

　　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

　　没有什么牵肠挂肚的。

　　我夏云的一生，本来就是个巨大的流水帐。

　　就是这样一个流水账的人生，有源头，却是没有结尾的。

　　看看我的脸，眼角更加上挑，唇色深了点，没那么粉嫩嫩的，反而更有男子气概了，可是这一张脸，依旧是十九岁的脸，但是那股子不懂事和任性，却渐渐消失了。

　　早上学闵还说我，十岁到二十岁的时候都一个样，怎么那人一走，就变的懂事了？

　　我不吱声，学闵就不高兴了，将桌子上的纸张撕了，一股脑丢在地上，我还得去扫。

　　也不知道谁越来越像孩子。

　　五年前的当初，也是我一时气愤，跟他们三个人一起闹别扭，于是抄起扫帚就道，“以后我自己赚钱，不用你们养活！”

　　我知道学闵气什么。他丢完纸团见我我还不说话，他当时就特别闷地对我说，“你跟我十年都没能改变，他却能……”

　　其实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学闵吃飞醋了。”

　　我扛起扫帚笑，学闵别过头，脸红不理我。

　　跑出正堂，我透口气，学闵整日埋在一大堆压死人的情报里，我觉得他比我扫地还辛苦。

　　谁都知道这个聚贤楼唯一不会武功不会杀人的扫地下人，是楼主明里暗里的男宠。

　　聚贤楼左边是女坊，里面都是女子杀手，右面是男苑，里面都是男子杀手。

　　令我惊奇的是女子男子都是由凌竹教导的。

　　抬头看天，已是黄昏。

　　说起晚上……

　　学闵是从来都只是我的。自从我十三岁他要了我，就再也没和别人发生过关系。

　　凌竹平日里只好找机会和我野合，反正他依旧是调教杀手的时候，用他当年的话，就是只要他想要，被窝里从不缺人。可是他说了，他只要我。

　　至于默大爷，那小子据说是什么仙人转世，本身对这种事情，就有些冷淡，我笑他说你是怕早那个吧……然后还没说完就被他按住来回折腾了一夜。

　　胡乱扫了扫地上的破叶子，听到那群十几岁的宝宝们呼呼哈哈地在那边练剑，就跑去看热闹。

　　“云儿哥哥！”

　　一个软绵绵的影子扑了过来，是一百零三。

　　这里的孩子都没有名字，只有几个高级杀手有自己的代号，学闵说他以前的名字是七十九，我跑去问凌竹，凌竹死也不张口，学闵就笑着说，他那个年纪的孩子那个时候多，凌竹的名字刚好是二百五十。

　　我当时就笑抽了。

　　“小三啊，你怎么这么粘我？”

　　“小三是我吧？”

　　真正的名为零三的少年擦了把汗，跑过来一起偷懒。

　　这群宝宝都只有十一岁。

　　十一岁的少年和少女，在这里，一共有二百零七人，最后能活到十八岁的，不知道只剩下几个。

　　要是以前的我，我一定会跑去骚扰学闵说，咱把聚贤楼改成武馆镖局，不要让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自相残杀！

　　或者跑去找凌竹，对他说，不要糟蹋了这些孩子，那些床上的事情，你和学闵还没忍受够么？

　　可是我不是那个时侯的我了。

　　我什么都没说。

　　这里不是我的念雪庄，这里是聚贤楼。

　　自从我弄丢了奉卿之后，我就觉得，一切都是命运，我连自己的都改变不了，还有什么能力改变别人的？

　　看着他们练剑，练刺杀，我靠着扫帚打瞌睡。

　　晚饭和学闵一起吃，午饭和凌竹吃，早饭都是消磨端来早粥，我才爬起床。

　　其实也挺惬意的。

　　整日里我到处扫地，遇到认识的就聊几句，一个人的时候，就在想那天的事情。

　　那天的事情。

　　我真的没法解释。

　　我明明只离开他一会，我明明追出去了。

　　然后我找不到他了，

　　他被人带走了。

　　那个人，我却感受不到一点气息。

　　奉卿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我甚至以为他想不开跳了悬崖，但是他没有，我不知道谁有能力在这么短暂的分离中将他带走了。

　　我虽然在这里扫地，却每天都动用赤紫的法术，听着聚贤楼外面的消息，就用这个傻呼呼的方式，找了他五年。

　　我知道，其实这五年来，学闵一直留意念雪庄的活动，毕竟念雪庄交规朝廷之后。活动安分了不少，生意也没有原来出色，本来么。没有聚贤楼的支撑，念雪庄，也就不堪一击，江湖上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了。

　　只不过学闵曾以念雪庄大管家的身份在武林中很有名望，而武林和朝廷又是老死不相往来，于是尽管这边被朝廷通缉了五年，聚贤楼的生意却依旧火热。

　　而学闵通过念雪庄的信息，也许能找到奉卿。

　　学闵就是这样的，明明很温柔，还装凶。

　　那天我笑他，然后他刮了我的眉，说，我只是不想因为他，让你失了魂。

　　我说，我没有。

　　他只是摇头，只说，云儿，他走了，你真的长大了。你告诉我，你当初，真的喜欢他么？

　　我说，我不喜欢他。

　　学闵突然笑了，说，云儿，你长大了。

　　……

　　这些孩子很多人都跟我很熟稔。

　　他们喜欢我，理由就是，“羡慕云儿哥哥，可以在这里，一辈子只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