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了些,也更飘渺了些,清冷的嗓音犹如春风融化的第一涓细流,缓缓沁入闻
者的肺腑:「你......是何人?」
「......」瞪大眼睛,我想过成千上万个开场白,但从没料到眼前这个看似
工于韬光养晦的颀瘦男子,平滑如水的语调一开口就掀起巨浪涛天。尴尬地笑
了笑,我故作迷惑地眨了眨眼,委屈地抗议道:「三哥你在胡说什么啊?你看
清楚,我不是你四弟还能是谁?哈哈--」
「......」闻言,前者眯起丹凤眸,似笑非笑,信手在琴上撩了个颤音:「
玖霄......是从来不以『三哥』称呼我的,你到底是谁?」
「我--」可恶!难不成这家伙也和梵玖霄有一腿,所以那淫龙连尊称
都省略了!?只是我想改口也得弄明白要叫「亲亲」、「宝贝」、「心肝」、
「小歆」、「歆哥」或者什么吧?那个梵玖霄别的杂事记得一堆,偏这重要的
时刻翻不出半丝信息给我!
但是没话说不怕,我有肢体语言表达--
「三哥,我不久前坠马磕到了头,有些事情模模糊糊地想不真切了,你不
如来亲自验证一下,面前站的是不是我梵玖霄这个人!」废话少说,我左右开
弓扯开袍带,等对方从梵玖霄的身体上找出蛛丝马迹,随便什么胎记啊、伤疤
啊......都好!只要能打消他那深邃若洞烛观火的目光就可!我快要被那没有温
度的火烧成了灰烬了......
「不用看了,这身体是玖霄的,我知道。」冷冷地别开了视线,对梵玖霄
赤裸健康的胸膛不感兴趣,梵玖歆垂眸琢磨着古琴,修长的手指压了压琴弦,
复又松开。
「我是问......这个身体里的你......是谁?」不急亦不缓,不愠不火的声音
,却恰倒好处的让人脊背发寒,仿佛被从里到外窥视了个精光。我讨厌这个臭
屁的男人,我讨厌他高高在上的拽,我讨厌他明明在威胁别人却做出道貌岸然
的卑鄙!我讨厌他!我看不透他!我怕他!我讨厌会怕一个病病殃殃的男人的
自己--
「我就是梵玖霄--」困兽一般的咆哮出声,我知道自己勉强平静的心湖
乱了,我知道,在这陌生的地方,我慌乱了。当那仅有的筹码连赌的机会都没
有便输掉的这一刻,我有了杀人的冲动--为了保护自己,掐死眼前这波澜不
惊、娴静优雅的男子的冲动......
甚至,我已经分不清这份本能的恐惧是属于自己,还是属于梵玖霄那深埋
的记忆。
「不,你不是梵玖霄......你们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微笑,该死的微笑!
自信得让我自卑,所以我顾不上确认周围是否有人目击我行凶了,就是兔子急
了也会咬人,何况 被对方当猴子看的我呢。在反驳之前,我冲了上去,一手
揽紧梵玖歆窄细欲折的腰肢,一手卡在他曲线流畅的脖颈上,一字一顿地恐吓
,虎目圆瞪,气息紊乱:「我、就、是、梵、玖、霄--你要我重复几遍!这
个身体可以证明不是吗?难道这世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连体格、伤痕都一模
一样的人吗!?别开玩笑了!你血口喷人是何居心--」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我又非工科生商科生,一个连学历史都不算的德
语系男生能有什么求生!?因此,我必须抓紧梵玖霄这根稻草,绝不能让渡!
「你不是他......」笑容更淡雅了,梵玖歆任由我桎梏着,泛紫的薄唇没有
温度地吐出不带讽刺,如叙述般平和的答案:「你不配取代他。」
「我哪点比不上那个下半身思考的畜生--唔!」不好,理智被梵玖歆的
对比法烧断了,情急之下,我吐了实话!推开笑容隐去的梵玖歆,我想捣住露
陷的嘴巴,但显然为时已晚。
「没错,我四弟是个不折不扣的淫龙。」淡若花开的笑颜逐开,梵玖歆
翻然落坐,手起弦噪,又是一曲,但铮铮声里,竟洩出了一丝寂寞。「他是个
狂人,却是个你不可比拟的枭雄。至少,我们大梵国还需要他......」
「你......难道一个温和正直的王爷不更符合人心所向吗--」
「......你是小户出身的吧?」
「是又如何......」超温饱奔小康,我对自己的出身很满意了!
「果然,呵呵......目光短浅的人,又如何理解治国安邦的谋略。唉......」
「你什么意思--」
「简单的说,梵国现在是一片山林,子民按其本分有温顺如羊,也有狡猾
如狐,更有卑鄙如豺狈的。而在这当中,梵玖霄就是兽中之王,这座山的猛虎
。一山不容二虎,他的存在,杜绝了其他老虎想染指这片山林的奢望,就算不
能杜绝,也起了威吓作用。
而一旦这虎变成了猫,必然会有另一只虎取代它原本的位置,甚至那些诸
侯,会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如此一来,山林里表面平静的生活也维持不
下去了,生灵涂炭,必成灾祸......」
「......我、我可以装成是梵玖霄,那样不就好了!?」这也许就是上天让
我移魂的原因了。我不喜欢战争,这段时间美伊战争的残酷让我充分意识到老
百姓的无辜......
「可惜,你......装不了他的。」
「为什么--这身体就是他的,没人会怀疑!」已经忘了去猜测这么高深
的换魂事件,梵玖歆是怎么轻描淡写地接受下来的了,我只想阐明自己存在的
道理。
「可惜的是,你装不了他的眼神,装不了他的气魄。呵呵,若梵玖霄是虎
,你顶多是头一辈子听天由命的羔羊。如何能让一个平凡无奇、胸无点志,只
求家和人通的小人物取代一个挥斥诸侯、权倾天下的枭首呢?这就比如让一个
孩子玩火,他不是烧了家园,就是烧伤了自己......你,驾驭不了梵玖霄的身份
。」
「我--」浑身如坠冰窖,若真如梵玖歆所言,我离开父母,离开家乡,
来到这地方以为可以大展鸿图,却不过是沐猴而冠的痴人说梦了?
「你杀过人吗?」
「没有......」
「你有自信制服一群杀红了眼野兽般的兵士吗?」
「我不知道......」
「你能够牺牲无辜的人保存更大的利益吗?」
「那怎么可以--」
「你能做得到出尔反尔,害友坑亲吗?」
「我才不做那种垃圾--」
「你试过彻夜不眠、搜罗讯息、召集人马,几天之内抄灭一人九族吗?」
「我......」
「你想过没有,若非有他绝对的狠、绝、冷,梵玖霄是如何强奸侮辱了无
数权臣贵子,依然能安然无恙的吗!?哈哈,你大概也知道,我这三哥,也不
过是个被他圈禁在自己府中,随他兴起临幸的禁脔吧......」
「什么--」这、这样的梵玖歆会是弟弟的禁脔!?倒过来说我还信得多
些......
不过,对方确实也太瘦了,那样的病体,能成就什么?
只是前者琴声忽静,悠悠地自嘲却推翻了我的顺理成章,一句话,告诉了
我:他,确实可以做很多,很多......
「早知如此,就不该怂恿六弟去刺杀玖霄。唉,本来只是看六弟最近越来
越没分寸了,居然去勾搭几路诸侯,想要清君侧谋反,所以便设计他去行刺四
弟,料想玖霄身边有刑勋长伴,出不了差错。正好也能让梵玖霄找到个除掉六
弟的理由,省得他继续闹事......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啊......早知会换成你......倒不如,让六弟取代梵玖
霄的位置,也好过让个无用之人把持政局。唉......也罢,就放任六弟坐大,来
取你摄政之职吧。」
「你--」我说不出话来,心脏和语言都被梵玖歆轻描淡写的呢喃冻结了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算计的是仅有的两个弟弟?他知不知道他们的体内流着与
他一样的血脉?难道他真的要杀我?!他真的要帮梵玖崇取代梵玖霄的位置!
?只因......如今的梵玖霄,已不是他青睐的国主,而不过是他此时望过来的那
轻蔑的眼神中的......一个不被需要的废物!?
我待不下去了,我要走,我要逃,我要离开那个刺伤我灵魂的蔑视--
我不是废物!我只是个善良的小市民!本本份份、温和诚恳地做人有什么
不对!?
我不是大人物不行啊!?我出身平凡犯法啊!?我最大的愿望只保持在找
个月薪两三万的工作,有保险,有住房,再娶个漂亮老婆,孝顺二老。难道这
样的我,在这里不过是个废物吗!?难道大家需要的是一条罪大恶极的淫龙
,而不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好男人吗!?
我反驳不了他......我感觉出梵玖歆状似儿戏的叙述里透出了赤裸的杀机,
所以我逃了,转身头也不回、仿佛有洪水猛兽在追一般,逃出这个病体慵懒、
气度雍容的男人的视线范围。只是临跨出琴台前,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梵玖歆......我想知道,在你所谓的山林里......过去的梵玖霄是虎,那么......你
是什么?狼吗?还是鹰?」或者说是只成精的老狐狸?苦中作乐地,我腹诽道
。
然而,回答我的是悠扬而起的高山流水之琴声,以及融入其中的一丝自信
傲气的答案。
淡淡地,梵玖歆操琴回我道:「我......是猎人......」第四章
狼狈不堪地逃出誉王府,我什么都没说,闷头坐进了饺子,狠狠丢了句「
回府」便再说不出话来。
我在颤抖,我他妈的没用的在哆嗦,在用梵玖霄这具扛得住风起云涌的身
躯向一个病夫颤慄示弱。没错!我是个不被需要的废物,就算借助梵玖霄的伟
岸也成不了事业,因为我是个小市民,我不配取代他君临天下--
只不过就算是昔日的梵玖霄,就算是曾经站在风口浪尖的那个男人......
又是否真的一度,真正地掌握过苍生呢?
还是......他也不过是一个傀儡,以为自己操纵了一切,却不知......自己命
运的线,被一个表面上他所圈禁亵渎的禁脔,谈笑着,玩弄在鼓掌之间......
究竟这整个梵朝,江山万里--
谁,才是霸者?轿子晃晃悠悠地走在道上,我的心情也随之上下起伏,左
右摇摆。
骤然间,我开始责怪,责怪老天爷为什么不把我丢到个商贾富户、小康人
家;为什么不给我盖世武功,或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诚然,我是个王爷,
可是这个位置,却是坐在悬崖绝壁之巅,一个不小心被拉下去,便落得个尸骨
无存。
就在我胡思乱想,指天骂地的空挡,突然,一串匆忙的马蹄声追了上来,
正皱眉好奇时,马长嘶喷气,蹄声赶在轿旁戛然而止,轿帘掀动,冲入的是刑
勋苍白焦急的俊颜。
「王爷!您怎么能孤身前往誉王府!?您又不是不清楚,我们的人马早就
被三王爷暗中收买了,就算您按捺不住冲动,也请暂作克制好不好!?」压低
声音,看来刑勋是真的气炸了,不久前还信誓旦旦不许我靠近,现在却为了保
密,整个人伏在我的肩上,被咬得泛白的下唇凑在我耳际,咬牙切齿地叮咛。
「......」但是,暖香在抱,我一点感动也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因对方冲
口而出的真相坠入十八地狱、寒透了的心情。刚刚我还自以为是地腹诽,以为
三王爷再潇洒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算不上威胁。如今我明白了,那只张牙舞爪
的没牙虎,是梵玖霄才对......
只是,刑勋不是惨遭梵玖霄蹂躏的人吗?他初见时的眼神里明明满溢着怨
恨,可此时此刻不顾下体的伤势,策马急追而来的身影,又为何如此无悔?难
道梵玖歆的话是真的?就算是强迫,梵玖霄那条淫龙,也有他令人钦佩的优
点?
「王爷,您有在听吗!?对付三王爷要从长计议,最好......」
「阿勳。」苦笑了片刻,我挑眉打断后者慷慨激昂的分析:「你......你为
什么要来追我?你怕我出事对不对?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死?」梵玖霄,我
来替你问问看吧。
「王爷,我虽恨不得亲手杀了你,但......」深吸了一口气,刑勋被我直白
的反问噎住了,脸上涌起了过艳的血色,许久,才别开目光,磨牙轻斥:「但
我承认,咱们梵国离不开你,你......也必须活着。」
是吗?因此你恨着梵玖霄,又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救他?你诅咒着将你按在
树丛中强暴的他,又爬起伤痕累累的身体,撑起疲惫、咬紧牙关,祈祷着他的
平安,仗剑而来?是吗......不为私人恩怨,只为梵玖霄是被需要的,仅此一点
,就可以暂被原谅......
那么......我呢?我不是你们要的那种狠角色......
这个大梵国,这座摄政王府,还有没有属于我的位置?可恶啊啊啊啊啊-
-
活了十九年,虽然算不上天之骄子,但我屠林也是邻里间有口皆碑的好学
生、省心的好孩子。为什么要阴错阳差地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沦为垃圾
都不如的废物?凭、什、么!?不屑于阴谋诡计,不敢于杀人放火,不乐于欺
压幼小--这也有错吗!?
好!你们不仁,莫怪我不义。老天爷,挑错人是你的不好,早知如此,你
应该从那些肚满肠肥的高官中随便踢一个下来,而不是选中善良老实的小市民
我!我不干了!管他梵玖霄是正是邪,是好是坏。我不被看好......那我罢工总
行了吧?
哼!反正我没觊觎过一统天下这种夸张的愿望,我来古代,脑子里牵挂的
是美味佳肴,纯酒艳妓。既然现在满足不了一个大男人的野心,我小打小闹,
拿个安慰奖,按图索骥,满足一下小男人的色胆总可以了吧?不是说古代有什
么四大名妓,八大花魁的吗?如今,也让我享受一下王爷的福利,抓个美女抚
慰自己受伤的心灵吧......
「停轿!不回王府了!」近乎含恨地瞪了刑勋一眼,我扬声,看也不看沉
着俊颜还想多说两句的他,斩钉截铁地吩咐:「改去京城最红的青楼!听好了
!是妓院,老子要找女人--」顾虑到梵玖霄的素行,我郁闷地补充了一句,
换来的是......刑勋瞠目结舌的精彩表情。
「王爷--你说什么--」闭月羞花在左拥,落雁沉鱼为右抱,小鸟依人
在我怀中依偎,七巧玲珑在香案上抚琴。
艳丽得足够让我喷完十九年份鼻血的丰满姐姐宽衣解带地跳着曼妙的舞;
娇憨袭人,青涩可口的漂亮妹妹叼着颗红透的樱桃哺入我的口中......
男人的天堂啊--可......为什么我脑子里激动得快要炸开了......身体的重
要部分还是--不、举!?
我咧,千算万算漏算了这身体跟了梵玖霄二十三年,浸淫于男色龙阳,
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也就是说,就算我内心爆炸也没用,这具属于我又背
叛着我的肉体,对女人的身子......就是他妈的缺乏正常反应!?
......天要亡我......「滚开!都给我滚出去--」来到古代半个月,第十五
次在京城最红的青楼里大发雷霆。
若不是慑于梵玖霄的淫威,我早就被各大妓院列为头号拒绝往来客户了
。但是,我就是不能甘心,又不能不甘心......试了十五次,我男性的需求居然
宁愿早晨自己流出来,也不愿意见到美女们争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