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爱一次 下————花舞仙仙

　　既然自己想通了，伍叔轩也不再说什么，转回头去打算继续对着电视机神游。杰瑞米是个早熟的孩子，又蛮独立的，什么事都懂得事先规划好，一点也不需要他的操心。

　　「小孩子去念大学不是比较好吗？做什么明星？」刘秀梅蹙着眉头，不大赞成地问。

　　「今时不同往日啊。」莫泽林拍拍老伴儿的手。「年轻人的想法，哪还会跟我们一样？何况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他们觉得好，是不是大学毕业也没关系的。」

　　「莫伯伯讲话都超有哲理的。」杰瑞米笑得甜甜的。

　　「就你小子说话狗腿。」莫月华一掌巴在杰瑞米的脑后。

　　刘秀梅在心里叹口气，也知道莫泽林说的话都有道理，只是自己的儿子没有拿到大学文凭，她总希望这个有能力读书的孩子可以至少大学毕业。只好转而说：「那小杰今晚就住在华姐家吧。好一段时间不见，瞧你越来越瘦。既然放假了，阿姨给你做点营养好吃的东西补补身体。」

　　「好啊。谢谢阿姨。」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杰瑞米却喜欢这个家给自己的家庭感觉。仿佛他从来不是个外人，而是这个家的小孩一样。除了……对莫云。

　　杰瑞米悄悄往莫云看去。那人坐着坐着就习惯把双脚都缩到沙发上。两条腿在胸前曲着，脚丫子白白的，脚趾甲修得整整齐齐，圆润干净。头歪歪地搁在交叠的手肘上，心不在焉地望着搞笑high翻天的综艺节目。

　　是因为心里有鬼吧。总以为会一直淡漠下去的人，谈恋爱以后竟然会带了点和从前不太一样的神采。却说不上来是什么不一样了。自己喜欢的人爱的是别人，心里说不黯然就是骗人的。

　　如果，先遇到这人的是他，莫云会不会将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多一些？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是晚了。真的……已经晚了？

　　十二点的倒数过后，虽然严禁了燃放炮竹，附近还是有此起彼落的鞭炮声响起。家里的小辈们都从刘秀梅的手中收到今年的压岁钱。伍叔轩虽然还没有结婚，也还是包了一份压岁钱给可爱的小外甥。

　　程昕醒来过一次，原本吃饱了已经睡熟，却被炮竹声给惊醒。嘤嘤唔唔的哭声吓得抱着他的华姐一跳，不过也就一开始哼了几声，等习惯以后又神奇地睡着了。几个大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乖得不得了的宝宝，边怕再次吵醒他而低声咕哝着赞他好乖，尤其是孩子的父亲程晋元。

　　简直都快自豪地飞上天了。

　　伍叔轩坐了一阵，吃了碗刘秀梅煮的芋圆红豆汤，就找了机会对莫泽林说想回去了。以前在乡下的透天厝过年，房子大，房间也够多。华姐家就四间房，他们两夫妇住了一间，莫泽林夫妇住了客房，杰瑞米留下来还得在婴儿房里打地铺，他就不必留下来占地方了。

　　莫泽林想想，也点头赞成。「反正你有车，回去好好睡，明天再过来也行。」

　　答应了华姐明日中午陪父母一起到订好位的港式酒楼吃午饭，伍叔轩才拿着车钥匙出门。杰瑞米跟在他身后一直送到了电梯门口，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

　　走廊上凉飕飕的，杰瑞米不开口，伍叔轩也不想说话。

　　意识到杰瑞米不知道又想说出什么来，心里就有些乱。感觉好久都没过过这么难熬的除夕夜了。

　　「外面冷，你穿得少别送了，快进去吧。」

　　「莫云……」杰瑞米看着伍叔轩黑亮的眼睛，忽然有种徒然的无力感。想说的话又扼在喉头说不出来了。

　　只好说：「你开车小心点。我进去了。」

　　「好。」

　　一直到坐进自己的小房车里，伍叔轩才真正吁出一口气。那必须对着家人瞒着、掖着的，无法说出口的秘密，像块石头重重地压在心上，把全身的神经都绷得紧紧地。都快喘不过气来。

　　回家的路上，沿途看到的都是刚迎接完过年倒数，仍兴高采烈的人群。毕竟离开倒数轰趴的广场有一段距离，回去的路程还算顺利。

　　沈雨桐的越野车不在。现在大概是与玖卫、和朋友在这城市的某一处倒数、喝酒、吹牛吧。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在车子里足足考虑了五分钟，伍叔轩才熄掉引擎乘电梯上楼。他们又不是十几二十的年轻情侣，不过分开半天就难分难舍。何必搞得自己这么矫情。

　　这栋独居三年的房子，早就习惯了回家时独自在黑暗中摸索着捻亮电灯。今天却忽然被空洞、冷清的房子给吓一跳。

　　这么快，俩人才一起生活了几个礼拜，就难以接受一丁点的独处了吗？

　　伍叔轩穿着外套，把家里的灯都亮了起来。接着在浴室泡了个热水澡，慢慢地吹干头发，才踱回开着暖气空调的房间。被窝里还是凉的。

　　伍叔轩躺在自己惯睡的床的左边，闭眼躺了许久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侧身看着空荡荡的右边，又裹着被窝挪到男人睡的那边。

　　明明，他们用的洗发水、沐浴乳都一样的，枕头上的气味却怎么闻，都是只属于那个人独有的，像阳光般的味道。

　　他忽然想到，自己到医生处复诊的日子好像已经过了。之前每天都要吃的抗郁和安眠药，也已经被遗忘好一段时间。

　　是因为他吧。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留在身边就是自己的解药。这种想法真得很要不得呢。

　　如果有一天那个人不在了，自己该怎么办。

　　多爱一次40

　　睡梦中总有种喘不过气的重压感。

　　终于还是睡过去了吗？自己在做梦？

　　伍叔轩花了好大的劲儿，挣脱梦魇似的一下睁开了闭着的双眼。感觉像绕着田径场跑了好几圈的累，事实上，就只是躺在床上微微颤动了一下而已。

　　压着自己胸膛的是沈雨桐的一只胳膊。

　　伍叔轩侧过头去怔怔地看着男人沉静的睡脸，小心翼翼将他的手往下移到自己的腰上。因为怕吵醒身边熟睡的人，伍叔轩也没有特意大动作转过去看床头柜的电子钟，只看了看拉开一条细缝的窗帘，窗外的天色朦朦胧胧的，浓色渐退。大概是快天亮了吧。

　　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躺到床上来抱住自己竟然都一点没有察觉到。

　　本来他是打算在华姐家过一晚的，沈雨桐也早知道的。可是，可是，自己不在，他竟然还是回到这里来睡吗？想起这人早上和自己说的话，心里忽然有股又酸又热的感觉沸腾着。

　　慢慢慢慢地挪近男人的身边，近到自己能贴进他的怀抱，手也轻轻抱住男人的腰为止。沈雨桐动了动没醒，嘴里听不清咕哝了句什么，长腿一夹，两手把伍叔轩抱得更紧。

　　伍叔轩躺在他热烘烘的怀里满足地笑了声，鼻端这才闻到他身上洗完澡不久，还带着点潮湿的阳光气味。模模糊糊地想，是刚回来不久吗？一定又是困得很，又怕自己恼他没洗澡就上床，随随便便洗了，头发都不擦干就睡了。

　　有个温暖体温在身边，让伍叔轩泛起之前还匮乏得很的睡意，没一会儿就在男人的呼噜声中再度沉入梦乡。

　　再醒来，窗外还是灰蒙蒙的。伍叔轩静悄悄下床，到窗边一看才发现是外面正在下雨。他进浴室梳洗完，又换了身衣服。见沈雨桐还睡得沉沉的也不吵他，到外面替他做了早餐，盖好。在餐桌上留了张字条才出门去。

　　跟父母吃完饭，又陪着他们去买了些明天带回乡下，当过年礼给亲戚和园地工人的礼物。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沈雨桐正坐在厅里操作着茶几上的笔电，边讲电话。看见他进来，漾出了个灿烂非常的笑容，招手叫他过去。

　　伍叔轩脱了外套随手放在沙发椅背上，先进厨房把冷冻柜的虾拿出来解冻，又煮热水泡了壶茶，等他讲完电话，才走过去坐在男人身边。

　　「我们去泡温泉好不好？」

　　沈雨桐拉他下来并肩坐在地上的毯子上。揽着他亲了两口，一对眼睛亮晶晶地紧盯着他不放。伍叔轩被他看得有些羞窘，又浑身不自在，点了点头，将刚才放在茶几上的茶杯递给他。

　　他没将自己请了假的事情告诉华姐他们。父母明天会回乡下一趟，华姐也以为他的假只到年初四，叮嘱他好好休息才有精神上班。

　　现在他有一大段的时间能陪着这个人。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和他在一起。

　　不过又是泡温泉吗？伍叔轩忍不住笑出声，他到现在仅有的旅行回忆，看来都要跟温泉扯上关系。

　　「开心吗？」沈雨桐吻他翘起来的嘴角。「不问我计划带你去哪里？当心我把你卖掉。」虽然是问句，脸上却有些神秘兮兮，故意卖关子的得意相。

　　「谁要买我这种老骨头啊。」伍叔轩软软地呛他，张腿跨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回应着男人越探越深的吻。心里想着「他才不管要到那里的温泉。反正，不管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都绝对绝对不会说不的。」

　　「什么老骨头？这里嫩得很。」沈雨桐说着，伸手进已经拉开纽扣和拉链的牛仔裤里，忽然用力捏了他臀瓣一下。叔轩身材瘦瘦的，身上最多肉的地方大概就属这摸上去滑腻腻的屁股了。

　　「喂。」伍叔轩咬他一口，手却去脱他身上的衣服。只要是和男人在一起，就感觉越来越不像自己了。沉寂许久的情感，被沈雨桐用柴火在下面猛烤似的，逐渐冒泡、临近沸点。完全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了。

　　下身灼热的性器进入怀中人的体内时，一股从头划到脚的颤栗，让沈雨桐不自觉更深地挺入那处。心里面满满的都是对这人眷恋和疼惜。

　　「叔轩，我爱你。」他情动地说。

　　他知道伍叔轩快乐的面容下藏着不开心。他的快乐应该不是用来假装给自己看面具，可是他又在烦心什么？沈雨桐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是知道的，却又似乎摸不着边。

　　他希望能倾其所有让他快乐。永远的快乐。不要再一个人躲着难过、伤心。所以，他想带他到过去几年，他觉得心灵快枯竭的时候，静静去呆着休息的，秘密的地方。

　　许多事即使不用通过语言，也能在心意相同的人身上交流。温柔的拥抱，耳边是沈雨桐亲密的爱语。而后处俩人连接的地方，充塞着的就是属于男人粗硬的勃起。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伍叔轩这一刻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想。只抱紧了心爱的人，放纵自己真真切切去感受他的律动所带给自己的欢愉和难耐。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直到能填满自己无穷无尽的贪婪留恋。

　　第二天有一箱东西宅配到家里，沈雨桐抢着签收不让他看，从客房拖出个大行李箱，还把伍叔轩赶到房外去准备午餐，说要亲手替他收拾行李。

　　是旅行还是搬家啊，要用到这么大的箱子？虽然心里狐疑，伍叔轩还是乖乖走到厨房为他们俩做饭，把旅行的一切事宜都交给男人去处理。

　　结果隔一天搭计程车到了国际机场，才知道，说去泡温泉，竟然是要到日本去泡温泉？！

　　说不惊喜还真的是在骗人。幸好去年原本打算参加公司的员工旅行，没去成却办了护照。

　　沈雨桐望着叔轩脸上变化多端的表情，自己也跟着得意洋洋地笑开。他就知道前些时候四处打电话拜托，好不容易在新春旅游高峰期订到两张直飞札幌的机票都是值得的。

　　沈雨桐旁若无人地抱住叔轩肩膀往行李托运柜台check-in，边说：「是不是觉得你有这样的男朋友很幸福？」

　　伍叔轩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就挣开男人的手，难得老实地腆着脸点头。他还沉寂在心里蔓延的喜悦当中，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只迷迷糊糊地任沈雨桐带着他在柜台划了位，领着登记证，通过安检进入候机室。

　　俩人对面坐在咖啡座等候登机时间，叔轩搅着杯里的热巧克力，瞄捏着自己手玩的男人，问：「你计划多久啦？」竟然一点都没有透露。

　　「一两个礼拜吧。那个地方我自己去了好几次。你告诉我请了长假，我就想着带你到那里去。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一定会喜欢的。

　　伍叔轩眼带笑意望了男人半晌，才把视线转到马克杯旁，标志着他们即将展开新旅程的登机证上。

　　台北——札幌。

　　多爱一次41

　　台北直飞札幌的飞机在高空上腾飞三个多小时，终于在中午降陆札幌郊区的新千岁机场。

　　对于第一次出国的伍叔轩来说，能按耐住不像小孩子般见到什么都想动手碰触的冲动已经很不容易。又因为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心神松懈得很，由始就由着沈雨桐牵着他的手走来走去，自己则睁大眼睛新奇地东张西望。

　　在飞机上雨桐已经大概和自己说了到目的地的行程。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札幌，而是需要转几次车才能到达，距离登别一小短距离的山镇。

　　两个人能这样亲密依偎着出来旅行，再长的行程好像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他们提了行李并肩穿过规模并不大的机场大厅时，沈雨桐忽然出言让叔轩等在原地，自己跑到飘着雪的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抱着胳膊直嚷「好冷、好冷」跑回来。

　　「你在干嘛啊。」伍叔轩的目光随着男人向外面盯着如绒毛飘扬的雪花，好一会儿才回神问还在跳脚的沈雨桐。

　　「很漂亮吧？二月份到北海道我也是第一次。幸好有备而来。这里的室内和电车暖气供应都很足，我们等到了登别再把外套换成羽绒的好了。」沈雨桐碎碎念完，一手牵着叔轩一手拉着行李箱，到机场地下层乘搭JR特快电车到北海道温泉圣地登别。

　　「你还蛮厉害的，连日文都懂。」

　　熟练地向流动车厢售货员买了便当和热茶、咖啡，才转过脸把食物和饮料放到乘客用小几上，就看到伍叔轩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个时候你应该给你男朋友一个崇拜的眼神，和萌得不得了的表情，不是取笑。」

　　沈雨桐伸出两指捏住叔轩软软、透出粉红色的脸颊。「快吃饭吧。我的日文只能在电车、菜市场买买东西什么的，根本没什么路用啦。」

　　行驶中的电车渐渐远离城市。窗外的景色乍目都是被漫天风雪所覆盖的莹白。

　　伍叔轩吃两口便当便转眸对着铺天盖地的雪白凝望一阵。大自然真得很神奇的。跟地球频道看纪录片或旅游节目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在札幌机场看见的还是飘着小雪，可是一出了登别车站，迎接他们的却已经是前所未见，簌簌鹅毛大雪。沈雨桐和叔轩在车站已经打开行李，把穿在身上的薄外套换成全副武装的羽绒外套，加上绒帽和手套。

　　「好大的雪。」因为扑面的冷风，叔轩声音有些抖，更多的是因为兴奋。

　　「嗯。很大。」其实在波士顿，每年冬天都可以看到下这么大的雪。以往对这种堪称恶劣的天气只觉得很烦，到处都是脏乱的泥泞，去哪里都不方便。

　　现在竟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浪漫感觉。

　　沈雨桐笑着看叔轩蹲在路边掬起厚厚的积雪，眼睛一闪一闪地，漂亮的脸上是从机场开始就维持住的灿烂笑容。好像又回到他们刚认识那段纯真的岁月。

　　虽然身边这人那时性情就有点淡漠，可是快乐的时候就是快乐，难过的时候就是难过。比起现在更容易看得透，更肆无忌惮得多。

　　人终究都是要慢慢改变的吧？走上歧路也好，懂得如何转弯不让自己受伤害也好。最重要的是到最后能明确自己想走的方向，想要的是什么。

　　沈雨桐深吸口气，从嘴里重重哈出了口白雾。

　　「要不要打雪仗？」

　　「诶？在这里？」

　　「嗯，在这里。」沈雨桐也蹲在叔轩身旁开始捏起雪球。

　　「……」伍叔轩看了看人来人往的车站，两个大男人窝在路边玩雪已经有人侧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