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不能疏远他,还有一个原因吧。他的脸……同“他”一模一样。
对了,哥上次说……他们也在卡塔尼亚……。应该去看望他们。
我试图站起来,手按在沙发上,非常柔软的触感:“亚由加君……啊……我们家里也有和这一样的沙发呢。”
触感一样舒服。坐在上面看着他们悠然自得生活着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累……不管坐了多久。偶尔,我会突然生出一种感觉——其实,我在这里,是可有可无的吧。不,这应该已经不算是感觉了,是事实。
不说小十有那人,“他”也拥有那人,……我……连安慰哥的……能力也没有……。
不,他,并不需要一个多余的弟弟吧。他需要的,只有小十和那人能够给他。
“斋夜君和哥哥住在一起吗?真想不到呢。”饭浦亚由加精致的眉惊讶的翘起来,“说实话,我一直觉得斋夜君似乎很孤单。原来是和家人一起住啊,那是我的感觉错了吧。”
“有机会,我介绍他们给你认识认识。我们难得投缘。”是很寂寞。即使他们看似在身旁,其实……早已离开我了。所以,我也该走了。
“好啊。很好奇能养成斋夜君这样温柔性格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呢。”
“亚由加君,我该走了。谢谢你的香槟。”礼貌的道谢后,我离开了。
因为没有买自己的车,况且身在国外,刚才说送亚由加,也只是借导演的车而已。这车也有点炫目,实在不适合我开。
站在停车场里,看了这辆艺术气息浓厚的五颜六色的跑车好一会儿,我决定还是坐出租比较好。刚才开回来已经很引人瞩目了,我可不想在别人异样的目光里出车祸。
卡塔尼亚的出租车很好叫,不过十五分钟后,我就到了国际大饭店,而后,向柜台打听了一番。他们还没走,舒口气,我微笑着乘上电梯,直奔五十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熟悉的冷漠的脸在看到我后微微有些吃惊。
“小十,下楼么?”想宠溺他的潜意识,让我在第一时间内露出发自内心的笑。
“哥。……,我去看看……。你……,先去房里。龙腾在。”一次说这么多词语对于他而言像还是不习惯,我看着他冷冷的神色中隐藏的尴尬,戴上面具,笑着走出电梯:“你去吧。”
“……。”
没有回头,我径直走到他们入住的房门前,敲门。
“啊?我正想着你什么时候会来……笑面虎……你总算来了。”门猛地从里面拉开,那张美貌的脸露出兴奋之极的笑容,“来来,我正打算打电话给龙飞,一起吧。”
“那就不必了。龙飞只想见到你这张脸。”这句话说了这么多次,心里想到这么多次,怎么出口仍旧有些涩意?我看着眼前的姣好面容,叹口气。
“耶?这是什么话?那我一会儿要call变态问他交易顺不顺利,你也不一起吗?”他扯住我的西服袖口,揉成泡菜似的白底色赤樱浴衣下摆拖在地毯上,然后……他迈步,不小心踩了上去,闷声不响的拽着我摔在地上。
……。唉,神经不是普通粗的家伙。
不过,明明是他摔倒,怎么疼的反倒是我了呢?
三分钟后,我躺在沙发上,额头上敷着冰袋,他背对着我,忧心忡忡的翻着行李:“啊,是斋夜收拾的,我怎么找不到药呢?呀呀,笑面虎,对不起,白天我睡太久了……所以没注意浴衣滑下来,拖在了地上……。还连累你给我垫着……。咿?这个……应该是吧。”
“如果你在摔跤的时候能够出声,估计现在我们都应该安然无恙。”依我的身手,还不至于摔倒。
“我摔的次数太多了,所以反应也麻木了。”回过头来,他傻傻的笑着。
“……。”这也能算是经典的回答吧。
“对了,明天还要不要拍片啊?你毁容了,我怎么向你的导演道歉啊?”紧张的爬到我身边,他举起药瓶,小心拔开塞子,直接将药粉倒上我的额头。
“放心。只要你找到药,明天不会留下淤青的。”
“可是……是紫色的啊。”
……。怎么……,不过是淤青……淤紫……而已,怎么会突然这么疼痛?奇怪……。我皱皱眉头,忍痛认真的打量他手里的药瓶:“龙腾,你确定你拿对药瓶了吗?”
他怔怔,看看手里的瓷瓶:“说实话,我不知道……。啊!对不起!对不起!!天哪!我今天睡糊涂了!居然……笑面虎……你没事吧!这好像是……哇啊啊啊!齐藤给我对付敌人的药品!啊!我怎么可以犯这种错误!!”
“笑面虎!笑面虎!!”
意识逐渐远离,他天籁般的声音就像远方传来的丝竹乐一样……一缕一缕……。
唉,说些不中听的话:难道就是因为这家伙大智若愚……才吸引了那么多人吗?不管是像狼般孤独、冷漠如冰的小十,还是心计深重、个性复杂的龙飞,或者高深莫测、乖张暴戾的哥……。
有时间道歉,还不如早点找出解药……。
清凉的风……。额头上火辣辣的疼痛缓解了不少。
睁开眼睛,就见他泪眼汪汪的。
我叹气:“小十呢?”
“这里。”旁边淡淡的回答。
“你回来了?”我坐起来,抚着额头笑,“要是回来稍微晚了些,我就有被淹死的危险了。”
“哥,……小心。”
“唉,有龙腾在,再小心我也会倒霉的。”
有些发窘的,小十冷冷的背过身:“叫了宵夜,我……看门。”
“去吧。龙腾,你哭什么啊,我还没死呢。这毒可真了不得,什么时候分我一点吧。”
“要是你真的出事了……龙飞怎么办?斋夜怎么办?变态怎么办?”擦着泪,他呜咽着说。
我浑身轻轻一振,沉默了几秒:“还有你。”他们,只要有你在就足够了。桥本龙腾,生来就是为了拯救三个人……。
而我,生来就是为了失去他们。
4 真实
“还有我?”他怔怔,含着泪突然轻轻笑了,那看起来淡然的笑容却意外的带给我些悲伤的感觉,“那你打算离开了?”
我沉默着,犹豫着。此时的他,看起来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虽然说已经决定好离开,面对他竟然一时说不出口。我沉吟一会,抬眼看小十端着几碟水果沙拉、几盘金黄色的玉米粥走过来。冷冷的扫视我们后,他将托盘放上茶几。
“吃吧。”对面的他擦干了眼泪,笑起来。
明白他有心不让小十知道,我也不多客气,拿起盘子边的叉,叉了块香蕉。
“斋夜,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啊。”拉好滑落肩头的白底色赤樱浴衣,他转头笑问站在我身边,正打算给他叉苹果的小十。小十停下动作,冷冷的斜了他一眼,微微张开嘴:“先吃。”
“不要。如果你不去帮我买卡塔尼亚最有名的乳酪和橄榄味奶油面条,我就不吃。”小孩子似的斗气闭上眼,他摇摇头。
有时候,看他们两个的相处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比如说现在。通常状况下都是我的弟弟甘拜下风。小十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拒绝他的要求,太宠他了。不,谁看着他都会不自觉的宠爱他的吧。
果然,一分钟的无声争执后,小十无奈的将叉好的苹果放回盘子里,瞅他的爱人一眼,转身出去。
“不用担心啊,笑面虎会陪着我的。”开心的将叉好的苹果吃掉,他兴致勃勃的模样在小十的脚步声消失后也逝去了。“笑面虎。”
“小十最近话稍稍多了些。”我刻意绕开话题。他的反应有些奇怪,而且,目前我还留在家里,这个问题等到了真正离开的时候再谈也不迟吧。
“我不和他眼神交流,他只有说话了。”察觉我的动机,他脆生生的笑了,叉块梨, “其实,他很愿意说话。只是很多时候,他不会表达而已,所以我要加倍的锻炼他。”
“小时候的他,可是很活泼可爱的孩子。”我随口说,待到发觉自己出口的话,心里已经后悔了。
“笑面虎果然还是怀念失忆之前的斋夜。或许,现在的斋夜让你有了被我夺走的感觉吧。”他放下叉子,站起来,皱成一团的浴衣在风中轻微的动着。瞧了我一眼后,突然又笑了,“变态呢?也是被我夺走的么?啊……,还有龙飞。笑面虎,你有充足的理由恨我啊。要是换了是我,我会嫉妒你的。”
“我没说不嫉妒你啊。”我笑眯眯的回一句。
“其实,我现在也很嫉妒你。”
“嫉妒我知道小十失忆之前的事情?”我失笑。如果可以,我宁愿我也失忆了……。没有一起分享这段记忆的人,这记忆还有什么意思呢?这也能让他妒忌么?不愧是情人的占有欲。
“嗯。那是你才记得的……是你独有的记忆。斋夜现在虽然想不起来,但是,九岁之前的他,活在你和变态的回忆里,永远都那么鲜活。你心目中的斋夜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很妒忌。”慢慢的走到落地窗前,他伸出苍白的双手,抵住玻璃,遥望着窗外灯光闪烁的夜景,“如果你真想离开这个家,我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你啊。虽然很想……。可是,我又不是你的谁……我说的话,对你大概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吧。”
“……。你烦恼了么?我离开了,大家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顶多是今后吃我做的饭的机会少些罢了。”叉起一颗草莓,我笑着打趣。既然他执著要说这个,我也没办法。任何人都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呢。
“肯接这个话题了?我不是烦恼,而是担心。你将自己的份量看得太轻了。”他叹口气,窗玻璃映着的璀璨双眸既无奈也哀伤,“这个家和睦的气氛,或许会因为你的离开而变。你想到过吗?”
“放心,不会的。虽然说是离开,你或许也明白,和平常意义上的离开不同的。”
“重组家庭不算是平常意义上的离开?难道你要求你的夫人接受我们这群怪胎吗?还是说,她有足够的忍受力和我们这群变态、乱伦的同性恋生活?”
“龙腾……。不要说了,我当然会小心的选择。”
“然后压抑的过一辈子?你觉得那样比现在的情况好么?”
“不好吗?”
“是啊,我一点也不能理解你。我想得到的东西统统得到了,即使表面上曾经失去过。但是,你已经失去了所有——你是这么认为的吧。”
“这是事实。”
“事实?你知道什么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你在局里,所以才没看清楚周围而已,可是我——。”
“即使是局,我也不想再理会了。”
“逃避?”
“……。是啊,逃避。”口口声声的疲倦,其实只是借口罢了。对那些人的想望是不可能改变的,怎么是能用疲倦两个字来形容得了的?我只是不想面对自己在他们身边不过是空气般的存在的事实而已。只是不想接受自己重视他们得来的结果。放下叉子,抓起旁边的冰袋,敷在额头上。瞬间冰凉的刺激感令我闭上了眼,全心全意的感受着。
“算了。我在逼你了。我们就说些别的吧。斋夜速度奇快无比,可能再过几分钟就回来了呢。”他缓缓的走回我对面的沙发边,倚着扶手坐下,“笑面虎,可以告诉我关于变态过去的事情吗?记得当初你劝我不要杀他的时候,表情释然,似乎不像不了解他的样子。”
“我不了解他。”条件反射一样快的回答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出口了。我禁不住懊悔的来回晃动着冰袋,睁开眼。
“别说得那么绝啊。能了解变态的人确实没有,但至少,你知道我不清楚的事情吧。”他笑得俏皮,不过在我看来有点奸诈。
想起来,十年之前的他可是路边随便一个小孩子都能骗得团团转的单纯稀有物,我还暗地里想小十是从什么博物馆淘到这宝贝的呢,现在怎么就成了这样?“怎么不问我小十的事情呢?”
“……。如果我知道了他的过去,肯定会觉得过去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接着就会逼迫他回到过去的时候。这对斋夜不公平,不管怎么样,他就是他。现在的他比过去的他更为重要。”别有深意的瞄了我一眼后,他安然的继续,“如果我会像某些人一样,先入为主的认定现在的他是替代品,对他的伤害就不知道会有多深了。”
就知道……拐弯抹角的,能抵得上龙飞了。“你在责怪我啊。不过,你说得对呢……。我会好好想想的。”
“要想的话拍片的时候再想吧。”他蠕动着身体,在沙发上翻覆找着“听故事”睡觉的好位置,终于妥当后,眼神突然懒洋洋的飘向门。
我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似乎真有脚步声,唉,耳朵真灵呢:“好啊,难得你对我哥的事情这么热心。”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离开的话,我就永远也不能知道他之所以这么变态的原因了。人总是会有好奇心的嘛。”
“不要说得这么直接。”
“……。在这个问题上,我一直很直接啊。说吧。”他很无辜的睁大眼,说,嘴角浮起可疑的弧度。
我无奈的笑了,思维逐渐陷落在记忆中。
5 哥哥(二)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知道小十出车祸的当天。
那年,我十岁,正在京都一家私立寄宿制中学读书。之所以要进入寄宿制的中学,一方面可以不用再在母亲面前装出乖孩子的模样,另一方面也可以随时溜出学校带着小十到处逛。刚刚进入初一的我是这么想着的。
然而,还没来得及带着他走过我们不熟悉的街道、古宅、寺塔,甚至,当时的我还没来得及学会从管制森严的学校里出去,他就……。
在小十出车祸的第三天,也就是他脱离危险期的那天……四月二十二日,我的十岁生日……,父亲挂电话到学校告诉我,小十出车祸了。不过,他也强调了,他已经脱离危险,我不用担心。
但是,出车祸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是一句“不用担心”就可以抹去的?!所有的人都瞒着我!我非常愤怒,第一次用异常强硬的态度,向父亲要医院的地址和小十病房的号码。父亲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就该是这样的才对。我冷笑着,说,放心,我不会和母亲一样的。我只是想知道什么人会对斋夜家族的人不利。单就小十的身手来说,他绝对不可能被车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