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 上————绫部若樱

　　清竹没有指正他的病句，只觉得此人甚是有意思，坐在旁边看耍活宝一样。话说，这人的性格，怎么有些熟悉？

　　苏醉？

　　他点了点头，乱七八糟的地方还是有些像的。

　　尽管他已经知道秋尚水在青苑是什么身份，为了演戏全套，还是问了出来：“秋公子……”

　　“停！没人的时候，请叫我楚留香！”

　　“秋公子的别名？”

　　“对！别名楚留香，外号香帅！”

　　“真是，奇怪的别名和……外号。”赵清竹忍住笑。

　　“你要说什么来着？”

　　“请问香帅公子在这青苑都做些什么呢？”

　　秋尚水对赵清竹的识趣很是满意，眼睛望向出声的方向眯了起来，一片秋波，“白天睡大觉，晚上看人睡觉！”

　　“哦！真是清闲啊。”

　　赵清竹在青苑别院的生活正式开始。

　　要说秋尚水的工作还真的很清闲，他平日只是上街溜达溜达，睡觉极没规律。这些天也不见工作，手上却从不缺银子，阔绰的很。

　　反观这个寄宿的，老实的很，从不惹是生非，让主人很是满意。

　　清竹的一切生活都很有规律，日出起床，日落休息。平日吃些青菜，肉都挑给旁边的小狐狸小春。

　　第七日时，秋尚水才开始忙碌起来，起床开始唱歌，咿咿呀呀吊嗓子，歌词清竹有一些理解不上去。跳的舞也很怪异，确切的说，是很大胆。

　　只是他那副妆容，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也不知这秋尚水到底是什么人，喜欢睡前洗头，一头柔顺的乌发经过一晚上他脑袋与枕头的大战，第二天就会变得奇乱无比。

　　脸上那个严重影响仪容的大黑痦子时不时从左脸转移到右脸，偶尔还粘在鼻子上……

　　春意越来越盛，绿色已经遍布整个庭院。

　　晚上，秋尚水走前吩咐道：“清竹啊，我和大壮明早回来，你自己要小心哦，不要给陌生人开门，陌生的叔叔阿姨叫门不要应声，感觉地面晃动要跑出屋子，不要玩火，睡一觉我就回来了哦～”

　　清竹忍笑一一点头，心道，好像我比你还大个四五岁吧……

　　片段（1）

　　片段一

　　轩辕一五一年的夏季，一江春水早已东去。

　　皇宫中正是樱漫梢垂，花影扶疏的季节。

　　锦衣少年难掩面上冰冷，靠着宫墙分花拂柳行走在寂静无人之地。

　　母妃年轻时毒打宫女，陷害嫔妃，被贬入冷宫，当时已经怀上他。

　　他毕竟是一国皇子，母妃犯错再大也抹杀不了他身体里流着皇族血脉一事，在冷宫明里暗里躲过了多少毒杀刺杀才换来今天站在阳光的顶端，在母妃恢复神智悔过自身罪孽同时咒骂父皇后，仿佛了了心愿般平静离去，剩下他孤单一人。

　　习惯了每月来这冷宫看看，不知想听到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还是想提醒自己身在地狱时的痛苦。

　　正消极的想着，忽然听到一阵异样的水声，少年拿起腰上的面具带上——他不喜欢自己的容貌，跟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七分相似的容貌。

　　小小的白衣少年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他面前，比他矮上很多，面貌被湿润的乌发遮挡狼狈的看不清。

　　月白色的锦袍上湿嗒嗒的贴在他身上，包裹出一副娇小玲珑的身体。

　　“那个……锦华殿……怎么走？”小小少年来不急整理一身狼狈，看着站在离他不远处仿佛马上要离开的人急急开口。尽管那个人脸上带着的面具很恐怖，但是他知道，白天是不会闹鬼的，很快压下心中的惊恐。

　　他只是觉得无趣，偷偷跑出来，谁知这里的宫殿一个个长的都那么相似，迷路了不说还脚下打滑，不知掉到了什么水潭里，弄的一身狼狈。

　　娇娇脆脆的声音响起后，锦衣少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声音透过青面獠牙的面具传出，有些闷闷的慵懒，道：“穿过前面的花园，向西走。”

　　这个人是哪个宫殿的小太监？不会，太监有统一湖蓝的服饰。难道像他一样是突然冒出的皇子？又或是前两天某个外来使团带来的小孩？

　　锦衣少年没再理会，想要快些离开，走了几步回头，发现那个小小少年跟在他身后。

　　“还有什么问题？”

　　“哪边是西？”

　　柔嫩细软的长发散乱，从间隙中可以看到雪白雪白的皮肤，在树影下透明的似乎发出一层薄薄的光晕，露出的一个眸子微弯轻笑，虽然年纪还小，却透出颠倒众生的倾国风情，只可惜看不到全貌……

　　少年叹了口气，指着斜挂在空中的太阳道：“朝那个方向走。”

　　白衣少年完全没意识到他此时水鬼造型，硬着胆子看了看那副面具，余光撇到锦衣少年腰间一快莹白的玉佩，打量完毕，礼貌的躬身，“谢谢！”然后跑走。

　　锦衣少年望着走远的小孩，拿下面具随手丢在一旁，复又远去。

　　这一年夏季赵清竹与轩辕境在皇宫中初遇，一个怀着感恩的心记了一年又一年，一个当做人生插曲发生了就忘记。

　　两个月后的初秋，两人连同另外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同时被送到静颠府，得四位静颠府长老首肯，共同生活学习十载。

　　片段二

　　山中岁月易逝，转眼四人已在静颠府呆了五年，各自都在领域内有了不少提高。

　　原本爱追随轩辕境的轩辕修早已意识到不能总是步轩辕境后尘，其实他内心是佩服境的，想了很久，最终决定放弃帝王之术，主攻国策。这决定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也不知是易是难。

　　萧潇虽说平日被授业的老顽童‘照顾’最勤，有什么‘好事’都会找萧潇‘商量’，不过众人也知道，这四个人中，除了老顽童心里最喜欢的赵清竹外，就数他得宠了。

　　轩辕境？

　　四人之中最沉稳，城府最深的他早已将原来面上的温柔笑容融入骨髓，并不着痕迹的开始为他的大业打基础。

　　四人所在的田园谷是老顽童的地界，没有允许外人是轻易不能进的，当然他这四个得意弟子除外，他们若有想来往的师兄弟或是‘徒子徒孙’只要喜欢就可以带进来。

　　又是阳光晴好的一日，池岸上杨柳轻垂，趁着一池碧水雅致非常，池中有一个小小的水榭，水榭上站着两个人。

　　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一个明黄色锦服少年和一袭青衫的青年。

　　少年凤眼略勾，清澈，坦荡，原本被隐藏的很好的阴霾更是在这几年中消失无踪，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锦衣少年是轩辕境，而青衫青年则是他结识的朋友——欧阳桥怀。

　　欧阳再过几日就要出府，他特意请来叙叙闲话。

　　“欧阳在找什么？”发现对方眼神中的搜寻意味，轩辕开口问。

　　欧阳一赧，扯出笑容，道：“都道师祖师叔有四个得意弟子，我实在是从未见到那第四个。”

　　远处被老顽童扔到池子里，惊起银鱼条条，被鱼尾抽打的萧潇掐腰怒骂。

　　再远处树林中可以看到一人持剑翻飞在落叶之中。

　　看来他口中的第四个人，无疑是小师弟赵清竹了。

　　轩辕境笑道：“那个小师弟……你等等。”他也好久没见到清竹出来活动了。

　　轩辕跑到老顽童身边，不知说了什么，将萧潇拉了上来，又附在萧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话。

　　欧阳桥怀发誓，他看到萧潇眼中光芒大盛，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宝物一般。

　　萧潇跑到天下书藏门前，整了整浑身湿淋淋的袍子，冲了进去，也不知做了什么然后跑出来，不一会就见一个白衣少年追了出来。

　　这是欧阳第一次见到赵清竹，人如其名。

　　发若流泉，未束的长发附在雪白的华服和肌肤上，漆黑与白，有一种锐利的惊心动魄的美，让人不敢逼视。眼波流转顾盼之间有种无意识的多情与无情，却毫不女气，眉梢眼角间尽是绝艳。

　　萧潇没跑几步又被老顽童捉住，“竹儿，师傅为你报仇哦～”然后又被扔进水池，溅起层层水花……

　　片段三

　　赵清竹与轩辕境共同下山第一年在路上过了个难忘的生日，没人知道，除了陪他半宿的轩辕境。

　　生日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第二日两人均是精神不佳？

　　这是赵清竹的回忆。

　　那是初出留京在客栈屋顶那一天。

　　轩辕揽着赵清竹的肩，对他说：“还有一个时辰，今天就过去了，我陪你到明天。”

　　那一天是他赵清竹的生日，也是，他母妃的忌日。

　　母妃坚决要保住他，结果她产后血崩，很快便去了。

　　清竹经常会想，母妃为什么这么傻，一个孩子，丢了便丢了，养好了身体，想多生几个都没问题，为何要为了他，那么坚持？

　　他曾怨过母妃，一撒手了事，却没想过他愿不愿意，愿不愿意她以一命换他一命的决绝。

　　然而此时，他又感谢那个为了他牺牲的女人。

　　即便她以后能有许许多多的孩子，可是毕竟不会再有他赵清竹，那么他也不会安静的靠在这张温暖宽厚的肩膀上，一面欣赏夜景一面在这里想东想西。

　　晚风阵阵袭来，带着身旁人独有的清淡槐花香飘过，沁入心扉，仔细寻去，却又只是淡淡的风。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哥哥就好了，永远陪在自己身边，总是温文尔雅，笑容温和。

　　在他身边，自己可以永远是个孩子吧……

　　这么想着，清竹很自然的抱着轩辕境的腰倒在了对方怀中，感觉对方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很快又放松下来，紧接着便是暖暖的槐花香。

　　“你喜欢轩辕修么？”

　　“什么？”

　　“他是你弟弟吧，虽然他平日与你不好，但是你很喜欢他吧？”清竹转了转脑袋，看着上方的人。

　　“恩……清竹，夜深了，我们先回去吧。”

　　赵清竹没有注意到那人月色掩映下有些尴尬的脸色，只当是他听了自己刚刚那些话害羞了，心里愈发开心起来。幸福的在对方怀里层层，声音软软的，“那境也当我是弟弟好吗？”

　　正当赵清竹奇怪头下枕着的软软的地方慢慢有些奇异的顶着自己时却被轩辕猛地捞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他发现两人已经站在屋下的地面上，自己仍靠在轩辕身上。

　　轩辕的声音低沉，面上失了平日柔和的表情，道：“早些休息吧，明早要赶路。”

　　说完拉起赵清竹的手，送他回房间了。

　　清竹坐在床上那一刹那，脑中突然轰一声，明白了一件事。毕竟，十四岁了，读了天下书藏里那么多书，已经很少有不懂的事了……

　　住在隔壁的轩辕境也颇为恼怒。

　　两人辗转了半宿，天边泛青才睡去。

　　片段四

　　就在那日生日后几日。

　　在前往紫剑山庄的路上，被一群不知死活的流民打劫，两个皇子一个大当家一个第一女子被华丽丽的‘请到了’‘山寨’做客一晚。

　　这一晚是赵清竹有记忆以来第二难忘的一夜。

　　话说，洞外夜色缠绵，洞内有人纠结。

　　自从生日那晚，清竹总觉得有些怪，却也不表现出来，而轩辕也没有任何不自在，仿佛那天那个尴尬情景完全是他误会……

　　可是，心里一旦有这么个想法，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要想。

　　抱着他的被子，本想睡在欧阳旁边，却没想到那人已经睡着，人事不知。

　　反倒是轩辕，很自觉的给他留了个空位。

　　清竹暗暗深呼吸几次，躺在了轩辕与岩壁之间那块空间。

　　尽管隔了两层被，他还是觉得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热量，还有那淡淡的槐花香。枕在棉衣上，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跳一跳扰的人不得安宁。

　　赵清竹僵着身子一动不动，身后的轩辕当然也察觉出来，正是因为发现了这样的清竹，才特意恶劣了一次——将胳膊搭在了他腰间……

　　看着被跳跃的火光照耀的橙黄的侧面，以及小巧的耳朵都染满了红晕的人，心情大好。

　　轩辕观赏了一会，突觉异样，仔细一看不禁想笑，搭在清竹腰上的手慢慢抚到他后面，隔着一层绒被轻轻拍了几下，只听清竹小声沉闷的咳了几声，红晕一直爬到脖子根。

　　轩辕境索性讲赵清竹整个揽了过来，贴在对方耳边轻声道：“这样会不会暖一点？”靠的很近，还能看到他因紧张而轻颤的睫毛。

　　“你呀，”轩辕笑了起来，道：“我与你开玩笑的，早些休息，明日赶路。”

　　这样说，虽然清竹确实放松了下来，可是心理有有一点点失落……

　　七、青苑

　　轩辕一六六年四月十五日。

　　今日，青苑人尤其多。

　　每逢月初，十五会献艺的赤魅今日便是登台之日。

　　要说赤魅的表演倒也没有太过不同之处，来人都是冲着他头牌名字及仰慕其美貌而来。

　　在青苑这种地方，或者说在这种青楼之地，真正来欣赏才华的人是不多的，不过是看看外表。

　　青苑门前也聚集了不少人，没钱的进不来，有钱的没位置，要说美貌还真是吸引人的东西！

　　后台，大壮盯着在秋尚水眼前走来走去的人，一个不落，像是要从这些人中挑出几个砍上几刀似得。那些伺候的小厮也习惯了，红牌这个保镖奇特的很，自己只管低头做事就好，别对上别人的视线，一切都好说。

　　“这是什么？有没有搞错？哪里的绸子？妈 的不是临安百艺坊？老子不穿！你看看捂成这样怎么穿？”说话之人就是正被人团团围住的秋尚水，脾气发起来不小，看着站在外圈的大壮，双眼水灵灵的煞是可怜。

　　大壮知道对方那种表情纯粹装出来的，因为那人那双睁眼瞎的眼睛不可能看到自己。

　　“哎呦我的小祖宗！”一个香脂满面的中年女人扭着硕大的臀部挤进小厮群中，嗓音尖锐，“您就别给我添堵啦！！百艺坊那些好东西都不知道被哪个混小子包了，老身给你这可是贵阳特产的天蚕！！你懂么，要了老身半条命去啊！”

　　“不管！你看！穿上之后就只能露出锁骨，我白 皙的前胸！我的香肩都给包上了我还美个球！这不符合我审美！”秋尚水撕下衣服，撒泼道：“妈X的，老子今天毛都不穿，我裸奔！”

　　“哎我求你了秋大公子！”被秋尚水瞪了一眼的老鸨立马改口：“楚公子，留香公子，香帅大侠！您就救救场吧，下边人都等急了，要不……”老鸨转头，向在一旁发抖的女孩到：“死丫头你给我滚过来！给香帅改改衣服，一刻钟改不好老娘就让你去接客！”

　　秋尚水伸手制止道：“算了算了，都离我远点，我自己改！”

　　说完拿起剪刀开始无目的地的在可怜的衣服上一顿乱剪……

　　我让你天蚕！天生就残！

　　赵清竹扇着他的小折扇，笑盈盈的走到青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