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 上————绫部若樱

　　心想，香帅楚留香秋尚水赤魅公子，你吩咐了我那么多，可没说不准我自个儿走出来吧……

　　他今天就来看看把头发梳顺脸上不粘痦子的秋尚水在台上该是个什么模样。

　　守门的那俩护院见到他没拦着，只是恭敬地请进了二楼临栏的一个可容二人的小桌旁。

　　赵清竹坐下后再不看向别处，只专心看着空无一人的一楼高台。

　　“清竹……？”

　　欧阳桥怀来到贵阳五日，早就知道了这个‘赵清竹’的落脚地，只苦于那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面也见不到，那院中还有个武功深不可测的护院，本着不打草惊蛇他欧阳也在旁边小客栈屈就了几日。

　　今日傍晚终于看到‘赵清竹’走出来，似乎出门前还在跟里边的什么东西说话，声音很清，饶是他耳聪目明也一字没落入耳中。

　　他跟了赵清竹两条街，本也没打算尽全力掩饰身形，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发现他，从头至尾，气息一直毫无波动，没有知道被人跟踪的惊诧……

　　这个人不是不会武功，就是功力深不可测。

　　而且，这个人就是赵清竹吧？一模一样的容貌，只是成熟了些，清瘦了些；一样清淡的笑容和以待事霭以对人……抑或是他心中确确实实的希望，这人就是那个五年前就死了或是失踪了五年那个人？

　　不知不觉的走到那张小桌旁叫出了这个名字，想看看对方是什么反映。

　　赵清竹只是伸出食指在唇上点了点，示意他噤声。然后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让他坐下。从头到尾视线也没离开那个高台。

　　欧阳桥怀无奈的边笑边坐在了赵清竹对面，跟着看向高台。

　　看刚才对方毫无吃惊的样子，想来是早就发现他在跟踪了，看来对方几年不见武艺又精湛了不少。

　　青苑中数百展灯笼同时熄灭，很快，柔红色，橘黄色，靛青的各色灯笼接二连三亮起熄灭，将这苑中造成了色彩斑斓的夜间仙境。

　　台上不知何时立着一个身着艳红色华丽衣着的人。

　　此人衣着奇特，胸前衣料毛躁四敞大开却更能衬托出在彩光下若隐若现引人遐思的身体，似露不露欲拒还迎。

　　明眸皓齿双瞳剪水，面向有些躁动的人群没有丝毫不满也没有骄傲，只是闪亮的眨着眼，很快便牵唇一笑，眸子微弯，倾国倾城。

　　台下许多人看的痴了。

　　赵清竹只是好心情的看着那个眼睛不好使除了听到声音其实看不到台下那些龌龊表情自欺欺人的红衣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欧阳桥怀则是不时打量赵清竹，他心中已经信了七七八八，清竹的气质是别人学不来的，况且在他江南世家公子面前要装作毫不在意也是很困难的事。

　　可这死而复生实在令人费解，要是别人准以为是见鬼了……

　　“欧阳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消失了五年又出现了吧，在想我是真的还是假的？是人是鬼？”

　　他终于转过头，双目盯着欧阳桥怀，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是赵清竹。”

　　欧阳愣了很久，随即笑开：“我相信。”

　　清竹耸了耸肩，这人这么轻易就相信他，本想装鬼吓吓人来着……

　　台上秀完身体的赤魅同学转而席地而坐，命人端上了许多水碗，碗中装的水量不同，在他前面摆成了两排。

　　赤魅咳了咳，场下变得很安静。

　　他拿起竹筷，这敲敲那敲敲，将碗重新摆好位置，开始一个一个敲。

　　众人都等待他才艺表演，不想他放下筷子，露齿一笑，问道：“好听么？”

　　“……”

　　“不好听么？”他露出很委屈的表情，眼睛又开始蓄水。

　　“好听好听！赤魅公子果然才艺双绝！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这回无语的是赵清竹。

　　“哼！暴殄天物！此曲天上都没有！不然你去听听看！”赤魅起身气哼哼的转回了后台。

　　“哗！”人群中沸腾了，赤魅公子在撒娇！？

　　“呵呵。”赵清竹扇扇扇子，转头问欧阳桥怀，“欧阳，觉得这赤魅公子美吗？”

　　“美则美矣，只是脾气大了些。”

　　“这天下还可有第二人与其媲美？”

　　欧阳看了看赵清竹欲言又止，随后笑道：“没有。”

　　扇风将清竹额前碎发拂起，露出那双清逸灵澈的眼。

　　“恩……既然欧阳都这么说，一定不会错了。”

　　“清竹……”

　　“对了，明日你就尽尽你这地主之宜吧，我不成了，好困……”说完扶着围栏就下楼去了。

　　欧阳随后跟去，一直护送回秋尚水的别院，两人一路无语，不是欧阳桥怀不想说，实在是另一个困得哈欠连天，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翌日清晨，赵清竹醒后看到眼眶有些青的秋尚水，问道：“你昨天做什么了？这么没精神？”

　　秋尚水摇摇手，道：“醒来再跟你说，我要睡了，睡眠不足是美容的最大克星啊！”

　　赵清竹跟大壮说要去逛逛街被无情阻止。“公子说你不可独自出院。”

　　清竹掏了掏，往脸上贴了个东西后，问道：“这回呢？”

　　大壮挠挠脑袋，说：“赵公子，请小心。”

　　“恩。”

　　赵清竹抱着小狐狸很容易找到了食髓知味，忽略了一路避瘟神的眼神，直接爬上三楼。

　　正悠闲的品茶的欧阳桥怀见到赵清竹第一反应是将口中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

　　“哦！我看到彩虹了！”赵清竹打趣道。

　　“你！你怎么弄成这样？”欧阳一手指着赵清竹脸上一块小指甲大小上面还很销魂的立着一根黑毛的痦子，一手捂住心脏位置，去了半条命道。

　　“这样那个大壮才让我出来，出来后发现人们看我的眼神都很滑稽，所以没舍得摘下来。”清竹将狐狸放在凳子上，给它倒了杯茶水，“欧阳公子独享的好茶，要不要尝尝？”

　　欧阳看了看手中茶杯中的半盏茶，又看了看狐狸正开心的舔来舔去的茶碟，决定以后都不喝这茶了……

　　“清竹，今天约我出来是不是有话要说？”欧阳正色道。

　　“因为你有话要问，我才约你好不好。”赵清竹一手摸着狐狸软软的毛，缓缓闭上眼睛等待回答问题。

　　“哦？那我就把不明白的都直接问出来了？”

　　“随意！”清竹扇开扇子，悠闲自得。

　　欧阳问的无外乎五年前的事。

　　赵清竹一面出神的看着扇子，一面答疑。

　　“那时候是被围到墓石峰，我看打不过，就直接跳崖了，没想到下面竟然有人等我，把我给救了！”

　　“……”欧阳想说，不想说你可以不说，怎么可以编故事骗人，一听就很假……

　　“不管怎么说，能活下来太好了，对了，轩辕知不知道这件事，当初他得知你被害死狂性大发把那些人都给砍碎了！”

　　“是吗？”赵清竹想到了什么，然后笑起来，“那可够吓人的，好在当时我已经跳下去了……他，应该知道我在这，过不久就会来了……”

　　“对！他很快就到了，一个月！”可是轩辕来时说是为了这个赤魅来，没提过半句赵清竹啊，这话还是不要说了，免得对方听了有什么想法。

　　赵清竹则在想，轩辕虽然现在不知道，不过来了就知道了。凭平日被压迫的聿隐和苏醉恶劣的个性，恐怕某人还被蒙在鼓里吧……

　　八、萧潇

　　秋尚水那日睡醒后就将自己的职业告知的一清二楚，说好了他赵清竹不喜欢可以立刻走人。

　　赵清竹则继续赖在秋尚水的院子里，过了十日仍是一片平静，心理诧异了。

　　这些日子，赤魅的美名也应该传出江南传到天下人耳中了，怎么自己要找那个人还不现身？莫非这‘天下第一美’的别号还没传到那人耳中？或是这份量还不够？

　　于是赵清竹继续等。

　　“萧潇！莫非你对美人免疫了？我怎么不信？”赵清竹喃喃自语，“不行，要在轩辕来之前找到你！”

　　过了十五日，赤魅再次上台时，与以往几次有了不同。

　　平时都是他暴露狂一般，先露肉，再露骨，随便耍些不入流的小把戏，把人耍的晕晕乎乎趁热退场。

　　这次不一样。

　　不一样在于，场上不是他一人独霸了。

　　与他如火热情相对应的是旁边那个白衣公子清新流转的特质。让人看了就忘记自己正身处肮脏的肉肉场所，以为误入了某个世外桃源。

　　白衣公子只亮相了一瞬，然后退在灯光暗淡的地方。

　　一阵笛声传出，音色浑厚而柔和，清新而圆润，瞬间将这污糟的场合提升了一个档次。

　　红衣的赤魅则是随笛起舞，没有惊心动魄的舞姿，没有娇柔妩媚的做作，只是随性而至的柔和动作。

　　贵阳青苑因这一静一动天人的配合再火了一把。

　　两位浊世佳人的美名传的更快更狠更准！

　　第三个十五日已经是五月份的十五日了。

　　天气越来越好，外面空气也暖起来，贵阳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赵清竹贴着痦子，在贵阳各处布坊巡视，看中了就叫人送到青苑别院。

　　前两日，轩辕一行人已到了欧阳府上，能提前到达，多亏了苏醉不辞劳苦的日夜兼程。没想到管家跟他们四人说，欧阳桥怀一月前去了离此处几十里外的贵阳，交代下来，几人一到便布好马车送他们过去。

　　此时他们的马车也行到了贵阳的青石路上。

　　马蹄铁掌踏在路上发出‘挞挞’声。

　　苏醉坐在马车外，叼了一根狗尾巴草，贼溜溜的眼睛四处乱窜。

　　轩辕修闭目养神，轩辕境则是饶有兴致的掀开了车帘，满意的欣赏着他的江山。

　　倏然，眼前晃过一片白色，轩辕目光跟过去却发现那片白色进入了一家布庄，皱了皱眉放下了帘子。

　　“呕～！”外面传来苏醉的怪声。

　　“恩？又怎么了？”这一路上苏醉作怪不断，轩辕早已见怪不怪了。

　　“别说了，想起来我会没胃口。”苏醉做无力状。

　　刚刚看到一名白衣少年，看那背影不错，身材肯定出挑，脸还没转过来他就欣赏不下去了，那块黑乎乎的什么玩意？上面立着的是人毛么？

　　“呕！”

　　如果清竹在他旁边他就会跟他说，那确实不是人毛，是黑狗毛……

　　夜间的贵阳比不上临安繁华，却也不失人气，街摊上叫卖声不断，一派繁荣热闹的夜景。

　　青苑门前依旧车水马龙，慕名而来的人又多了不少。

　　轩辕等人来到贵阳第一要务就是来欣赏欣赏这位赤魅的姿容，一个皇帝一个王爷一个暗主带着一个扮了男装的江湖第一女子堂而皇之的踏进了青苑那高高的门槛。

　　欧阳早给几人预定了好的位置，只等着这几位爷仙驾了。

　　“轩辕兄，看我这……礼不周了……”欧阳抹了抹额上的汗，恨不得今天直接轮回去了。

　　赵清竹要登台献艺这事，他是管不了了，如今小命也不知能不能保住。

　　多亏了清竹说，先不要告诉轩辕，要给他个‘惊喜’！不然他今天就应该打包回留京了。

　　“哪里哪里！欧阳兄，这好地界还多亏了你啊。”轩辕境坐下后对安排的方位比较满意。

　　“轩辕，我庄里有点事……”

　　“去忙去忙，改日再会。”

　　“好好，轩辕兄，今日……尽兴！”欧阳退场。

　　“你觉不觉得他哪里怪怪的？”苏醉问道。

　　“他怪？他怪能有你怪？”一路一反常态，直嚷嚷着来贵阳看美人，路上除了山山水水他们倒真是什么都没看到了。

　　苏醉闭嘴。

　　他隐隐觉得，欧阳奇怪的理由与他现在兴奋的理由有异曲同工之妙！

　　过了那段天色暗蓝的入夜时分，漆黑的夜色中挂上了无数亮星，把黑夜晃的亮了一些，相较起来，反倒是暮色下的夜市失了几分光辉。

　　在昏暗的烛光和各色灯笼绵延的街道上，就属青苑光芒最盛。

　　此时，正是赤魅公子出场的时间。

　　黑暗的角落先是传出清脆的鼓声，伴着一缕悠扬的笛曲。

　　在座的看不清暗处的人，只传说与赤魅配合的吹笛之人也是极美貌的，至于到底长成什么样子，还没人说得清。

　　依旧是明黄色的高台，依旧是容颜绝色，红衣如焰，站在一面一尺高半丈宽的鼓上。

　　火焰跳动，鼓声隆隆，穿插有清脆的木鼓声。笛音随着鼓声悠扬儿辗转。很快又跟随出许多乐器的声音。

　　秋尚水就在那面鼓上表演着世人从未见识过的舞鼓。

　　魅人的舞步惑人的眼神挑 逗的动作和暴露的衣着都为他火热的表演带来了巨大的成功与突破。

　　苏醉眯着眼睛看着下面台上不停表演着高技术含量的动作的人，不时还向四周扫扫。

　　不是说赵清竹也在这青苑？上次吹笛的是他，这次的可还是？

　　可是隐在黑暗中，看不到啊……

　　轩辕境则是带着欣赏的眼光看待下面那个博彩之人。

　　呼——

　　秋尚水表演累了，不理会台下意犹未尽的眼神，或是根本没看见？

　　总之打算打道回府了。

　　在跳下鼓面时，脚踝一阵刺痛，险些就要栽倒在地。

　　千钧一发之时总是不乏救美之人，不过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之人众多，真正能救得了美人的是个从二楼雅间飞掠下来的一抹优雅的紫色，如一朵温婉的紫罗兰揽着火红的玫瑰轻轻转了几圈最终落在台上。

　　具体画面唯美，台下看客痴呆。

　　玫瑰看着紫罗兰，紫罗兰看着玫瑰，两朵如美人般的花深情凝望。

　　玫瑰依旧看着紫罗兰，一直看到紫罗兰面色泛红仍不放手，反而将脸靠的更近。

　　“赤魅……公子？”紫红罗兰礼貌的唤了一声。

　　“……香帅。”

　　“什么？”

　　“叫我香帅公子。”香玫瑰很坚持。

　　“咳。”紫罗兰看在台下大众的面子上，很绅士的放开了怀里那份很眷恋的温暖。

　　秋尚水将拳握在嘴边，心道，这人长的不错，要不要勾搭来跟他和清竹桃园三结义？

　　紫罗兰只当他刚刚吓坏了，于心不忍又将美人抱起来准备送入香闺。

　　那位中年老鸨及时出现，开玩笑，赤魅的开 苞宴还没办！

　　紫罗兰看了老鸨一眼，一声不吭的掏出一摞银票砸在地上，转而朝后台走去！

　　赵清竹看着两人背影，露出一丝微笑。随即朝楼上瞄了一眼便跟着那两个人进入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