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从前,他会拿出针乱扎一通,精神精神会好些,可他现在的身体,扎针也没用,只能忍着。
马车颠簸使他脸色很差,慢慢泛上死寂一般的灰,额角沁出一颗颗汗滴。
原本以为遭点罪,到了欧阳府上就好,没想到这人竟然跟着来了,是故意来看他晕车的笑话吧!
赵清竹朝着旁边那个悠闲之人撇了一记眼刀,随后靠在硬质的车厢内。
“如果不舒服,就靠过来吧。”低沉好听的声音。
清竹半睁着眼,正对上轩辕境微笑的面容。
这个人还是这么爱笑,而自己竟还是吃他这一套。
赵清竹向中间挪了挪,索性放下小春直接倒在某人腿上。
“青帝大人很闲啊,竟然放下朝政不管,反倒来管江湖事。”
“哦?清竹知道我要管什么?”
“我说不知道恐怕你也不会相信。”清竹将挂在他腰上的狐狸拽走,扔到了身后。
小狐狸极鄙视的看了清竹一眼,随后怒瞪轩辕境。
轩辕境原本要搭在对方腰间的那只手在看到狐狸的下场后,尴尬的收走。
两人说话针锋相对,仿佛下一刻就会燃起战火,但狭窄的车厢内气氛却是诡异的有些温馨。
轩辕让车夫放缓了速度,两辆马车行了一天才到留京。
进入留京时,已是傍晚。
马车才停,萧潇便迫不及待的跳了下去,掀开另一辆车的车帘,狠狠的瞪着那个总是和他抢人的皇帝,随后抱着已经睡着的清竹进了府。
这里萧潇只来过一次,不过他向来不见外,喜欢哪里住哪里,因此他最喜欢的就是清竹曾经住过的烟水小筑。
他趁清竹睡着,又搭了搭脉,觉得更诧异了。
要说原本他只是奇怪清竹当时身受重伤现在脉搏好的跟个壮汉一样这种情况很不正常,怎样也该有些遗留症状吧,可现在则确确实实察觉出不对。
不对,清竹晕马车,现在脉搏应该有些虚弱有些紊乱,为什么还是那么正常?
萧潇双手合十,道:“清竹不是我在流氓你哦我只是要仔细帮你检查检查,我们是朋友对不对我看看你身体也没关系吧,我们有一次一起洗澡你还记得吧虽然我被你拍飞可是你也被我看光光了不会因此生气吧,啊!保佑我,不要被他发现!”最后这句话他是对着窗外的月光说的。
萧潇蹑手蹑脚的揭开赵清竹腰带,腰带上银丝闪过,萧潇手抖了抖,心道好险,这家伙怎么哪里都藏暗器?
赵清竹因为马车颠簸一天,又在和轩辕斗智伤神确实很累,在接触到萧潇那一刻才真的睡着,可还是被微弱的异样扰醒,缓缓睁开眼睛,还未看清黑暗中那个人影是谁就听到门口传来声音。
“你做什么!”轩辕靠在门边双手环抱眼神凌厉。
萧潇手上一抖,刚拈起衣襟一角又落了回去。
糟了!只防着清竹醒来没留意到外边动静,看来轩辕的武功又提升了……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你做什么?”轩辕慢慢走了进来。
萧潇虽不平清竹被这个人抢走,可是人俩毕竟是情投意合他现在身陷囹圄了啊,被人捉奸在床他也不怕他最怕现在清竹被吵醒他就活不过今晚了!赶快搞定这个皇帝吧……
“轩辕你别出声,我正给他……”萧潇声音很小很轻,可如意算盘到底落空,那只在衣襟上悬空的手被一样冰冰凉凉的东西握住,他一阵寒战,再不敢动。
“……脱衣服。”赵清竹皱眉,表情不耐烦道。
萧潇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哦?”轩辕境笑笑,“境不打扰了。”说完退出房间。
“哎……你还是……”打扰吧……萧潇欲哭无泪。
他的一世英名没了,欺朋友妻,朋友气走,扒朋友衣,小命难保。
“你想做什么?”放开手,清竹靠坐起来。
“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发誓!”
“是吗?我以为你要为我诊脉……那么你是?”
“清竹,你真聪明,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误会我,比那个小心眼的轩辕好上百倍千倍。”既然对方没误会,这下命能保住了。萧潇擦擦冷汗。
“为什么?”
“你不觉的你的脉搏很奇怪?”清竹也是懂得医术的,他一定有事瞒着他。
“有什么奇怪?跳的好好的,行了!”清竹制止要开口的萧潇,下了逐客令:“想脱我衣服你就下辈子吧,我要睡觉了,晚安。哦,脉搏的事你我知道就好若有第三个人知道,你就再也别想看美人了。”
萧潇一面唾弃自己在赵清竹面前一点威严都没有,一面自认倒霉,看看这都交的什么朋友!一个小心眼,一个坏心眼,还一个闷声闷气那个死心眼。
“我不可能两次都忽略同一个地方。”萧潇打起精神,对付这个紧随的小心眼。
“怎么被撵出来了?”
啊哈?小心眼发作了?
“啊,他今晚不舒服。”
“你刚好可以照顾他。”
“他不舒服我怎么‘照顾’他?”
“要不要我教你?”轩辕境欺身而至,两人零距离面对面。
“……轩辕境你是不是太无聊了!你们俩合起来耍我啊?!真是什么人找什么人算我倒霉碰到你们两个。”萧潇揉乱头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留在原地笑容满面的轩辕境。
次日清晨,众人聚在了议事厅。
睡好吃饱神清气爽的赵清竹坐在不起眼的偏座,旁边挨着的是有些蔫的萧潇。轩辕境习惯的坐在了首座,眼睛盯着下边那抹白色。
赵清竹只是冲他笑笑后,盯着门口,数着来人。
三人之后来的分别是苏荷依,苏醉,欧阳桥怀,轩辕修。
几人见面很是开心,除了苏荷依几人均是在静颠府学艺时认识的,少则十年多则十五年的友谊让他们见了面忍不住说起来没完。尤其有萧潇这么个爱扯话的人,一室人虽也有几年未见的,却不见生疏。
欧阳桥怀和轩辕修与赵清竹说话基本都被萧潇截去,而清竹则是安静的微笑,时而看看扇子,时而摇摇头。
几人用了一个时辰叙旧,喝下了数壶茶水才讲到了最近江湖上‘丢人’的怪事。
“说起来,这也不是最近的事了,我的两位师傅就早已与我失去联系,现在也不知如何了。”苏荷依略带伤感道:“只是尹二师傅五年前临别留了字,说他去办一件事,却自此音信全无……而大师傅则早早就没了踪影。”
欧阳象征的安慰了几句后,道:“不知这尹家二老与整件医者失踪之事是否有关联,若真有,怕这件事从十年前就开始了。”十年前是什么时候?正是那次林阳平原正邪大战发生之后不久。
“师兄也是让人放不下心的,虽偶尔联系却从未告知到底在哪!”苏荷依抱怨。
“恐怕失踪的二位怪医与前后陆续失踪的十名名医均没能完成抓他们之人所托之事,以至于有人将触手伸到了我的皇宫。”
之前还活络的气氛慢慢冷了下来,众人开始思考此次齐聚在此的目的。
轩辕继续说道:“其实,丢几个大夫也不至如此,只是牵涉到十年前那件事,就不得不引起人们关注。”
“那他们抓人到底要治什么病?”萧潇最不善动脑,有问题便问了出来。
“我丢的那四名御医医术也并不是宫中最好的,但他们通处便是最善解毒。”
“你的意思是,那么多人被抓走,为了解某种——毒?”萧潇又问。
“恩。”
“那么,什么毒竟然是尹家二老解不开并且十名江湖名医也束手无策还需要四名宫中御医的呢?”
“你说呢?这里除了荷依,就属你是行家了。”
“我?”萧潇发现众人都看向他,不得不动了动脑子,似乎想了很久,才道“恐怕只有三种天下无解的毒——绝毒的绝还,剧毒的贞烈和阴毒的夜色。”
轩辕看向赵清竹,点头道:“不错,这三种奇毒天下无解,中了还能生还之人……”
“万事有例外,或许有些人天生体质特殊,百毒不侵!”赵清竹支着下巴看回去。
“恩……有道理,但这种人万中无一,恐怕那个真正中毒之人不会这么幸运。”
你又知道了?清竹在心理嘀咕了一句。
“所以需要这么多名医和御医,所以你们就聚在一起把我引来?”萧潇看向赵清竹,后者给与一个肯定的眼神。
萧潇原本正在苗疆境内,他听说赵清杨也是个美人准备夜袭呢,没成想就听到了更吸引人的消息。
说中原贵阳出现了两个绝色之人,若只是先前那个赤魅,一个对一个他就不打算回来了,这回一比二,犹豫了很久才忍痛丢下那个也许和赵清竹长的很像的美人快马赶到贵阳,没想到,原来给人设计了……
平生也很少想那么多,萧潇脑子自然转的很慢,忽然身上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赵清竹。
清竹说要他帮他不帮轩辕,又要保守这个保守那个,秘密一大堆,难道……?
清竹像摸小春一样安抚的摸了摸萧潇的头,笑道:“看我干嘛?为了见你一面我在青苑呆了近两个月,这笔帐我可没打算跟你算。”
可是那眼神分明是威胁啊,萧潇又泪了。
“武林盟也注意到了这件事,前些天飞鸽传书说正在调查,不如我们去看看?”欧阳说道。
“好。”清竹一锤定音。
我的美人……
十一、望江客栈
四月末,至谷雨,天气更暖些,空气中湿气加重,连绵的小雨下了些日子,耽误了几人启程。
除了有人因为还没碰到美人的小手而感到心凉外,其他人倒没什么不适的反应。
听说了武林盟也正在关注这件事,大家只觉得,原来心细之人也不乏他们几个。
天阴绵绵的人就爱睡觉。此时躺椅上那个人就已经昏昏欲睡。听到有人叫他名字,也只是勉强睁开了一条缝看看,随后不理不睬继续睡过去。
那个喜欢笑里藏刀的人特意挑自己还没起床的时候早早叫人将自己吵醒来书房这里陪他无聊。
要说他为什么不拒绝?
轩辕这个人很奇怪,你越喜欢和他对着干,他越来劲,所以若是不想和他扯上关系最好就是顺着来。
清竹听到轻微的踩踏声传过来,接着便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沉了不少。”轩辕纯善温和中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是啊,让有些人失望了,我活的很好。”清竹也不挣扎,任人将他放在书案前的木椅上。
轩辕境走回椅子,指着桌子上铺的东西,道:“清竹看看。”
赵清竹看了看那块上面遍布黑色细线和污块的东西,道:“地图。”
“恩,还有。”
“没了。”
“你没看出什么?”轩辕指着放了几颗棋子的地方,挑眉问道。
“没有。”
轩辕又从上到下好好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人,漆黑的瞳仁幽谷一般,虽是映着他的影子,里边却又什么都没有。
“……这里。”赵清竹被他盯得不自在,伸手指了指棋子中央的地方,“是平凉崆峒山。”
“恩,这几颗棋子代表的地方都是近几年段离非传讯回来的地方,他在崆峒山做什么?”
“那里是轮回宫所在,但这不能代表他与轮回宫有什么,只能说他在做的事与我们要做的事有交点。”
“你在为他开脱?”
“这是我的理解,若是与青帝大人的想法有出入,恕清竹驽钝。”
轩辕境收起地图,一副闲话家常的样,道:“你这几年都在哪?”
“北方。”
“为什么?”
“养病。”
“身体好了吗?”轩辕伸手欲为清竹看脉。
“恩,好的差不多了。”清竹收回放在桌上那只手,笑答。
“……那我就放心了。”轩辕境站起来,负手立在窗前。
两人都是许久不说话,各怀心事。
“谷雨下雨,四十五日无干土。”轩辕倒是有些喜欢上这种安静的日子。
“雨生百谷,若东北边也下雨便不旱了。”
“你倒是对我国国情甚是了解啊。”
“是啊,你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赵清竹走到门边,停了停,展开扇子布在头顶慢慢走了出去。
“赵清竹,变了,还是没变?”
下了四日的小雨终于有了停的趋势,半夜,烟水小筑传来断断续续的笛声。
躲了几日的月亮也终于朦朦胧胧的露出一半,将水榭映的飘渺虚幻。
轩辕修循着笛声走到了水榭中的亭子里。
“这水汽重,怎么不回去休息?明日就要启程了。”轩辕修解下披风给赵清竹披了上。同样的白色,只是更暖一些。
“这几日睡得多了些。”先不说在这里受凉专为等他,况且这烟水筑水榭亭的雨中夜景,以后还不知有没有幸欣赏。
轩辕修找了个比较干的石凳坐了下去,“清竹……”
“修,我这次来,不为报仇,你不用替他担心。我来找萧潇帮个忙,只是眼下这种情况,走不开。”
“为什么?”
“这个,我不想说,不过你可以放心,办了这件事我就离开,你求我我也不回来,好不好?”赵清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道:“你只要劝劝轩辕别来找我麻烦,顺便告诉他别以为谁都跟他一样,那么深的城府。”
无论是说是笑,两人眼睛一直没有错开。
轩辕修终于相信,确切来说他从来没怀疑过赵清竹会做对轩辕境不利的事。但是这种想法很荒谬,为何他甚至不想报复那个设计杀了自己的人呢?
再也不回来?会有人为这种事开心吗?
轩辕修见赵清竹不想说话,起身准备离开。
“修,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微风和煦,清风送爽,正是适合出行的日子。
萧潇四处看了看,问道:“修呢?还没起来?”几人已经在马车前聚好,除了轩辕修。
“他临时有事离开,此行他就不跟着了。”轩辕盯着赵清竹手中的扇子,一面掀开车帘做出了‘请’的动作,一面回答萧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