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夜紫时 上————师小札

　　chapter22

　　罗嘉宁慢慢吃着甜点，看着对面的冯裕庭。

　　“还有吗？”冯裕庭笑笑，“就这些吗？”

　　“我其实也不太了解他的。”罗嘉宁用叉子搅着碟子里的小蛋糕。

　　冯裕庭转头看窗外的夜景。

　　“冯先生。”罗嘉宁小声地问，“你和紫时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爱人。”冯裕庭头也不回，只是看着窗下的夜景。

　　罗嘉宁愕然，说不出话来。

　　“现在城市里车子太多了，你看乌烟瘴气的。”冯裕庭自言自语似的，随即又转过头笑笑，“我还是喜欢清静的地方，像一些山区，虽然物质落后，但环境好，空气新鲜。”

　　“嗯，嗯。”罗嘉宁只能地胡乱地应着。

　　“和你们年轻人不一样，你们总是喜欢光鲜的地方。”冯裕庭又说，“我是不喜欢这个城市的。”

　　“那冯先生，你……”罗嘉宁疑惑。

　　“我来这里是为找我的爱人。”冯裕庭说得直白。

　　“是紫时吗？”罗嘉宁嘀咕，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是他，我的。”冯裕庭说这四个字时语调铿锵有力。

　　“那他……怎么……？”罗嘉宁又是疑惑。

　　“他对我有些误会。”冯裕庭懒懒地笑，“没事，过段时间他会回到我身边的，他脾气倔，我可以等。”

　　“冯先生人那么好。”罗嘉宁轻轻感叹，心里不由地羡慕紫时。

　　“很少有人说我是好人。”冯裕庭顿了顿，“我像吗？”

　　罗嘉宁看着冯裕庭温和慈祥的笑容，眉眼间是细细的纹理，怎么看都像是个大慈善家，随即重重地点头。

　　“那还好，至少我这假面具还戴得算稳。”冯裕庭说，“我很高兴听你这样讲。”

　　罗嘉宁笑笑，低头又吃蛋糕。

　　走出大厅的时候，一路垂手侧身而立的侍员都将目光停留在冯裕庭身上，有两个胆子大的带着打趣的神色看罗嘉宁。

　　罗嘉宁有些尴尬。

　　“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看吗？”冯裕庭凑近罗嘉宁的耳朵，笑笑，“因为他们都把你当我情人了。”

　　罗嘉宁的心像是落了一拍，脸立刻涨红。

　　“开玩笑的，别紧张。”冯裕庭笑得爽朗。

　　走出餐厅，又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伸出污垢不堪的手讨要，刚讨要到冯裕庭面前时，罗嘉宁反射性地退后一步。

　　“老板，行行好……”

　　冯裕庭不语，只是快步向前走。

　　“老板，行行好……”中年男子尾随上去，挡在冯裕庭面前，面色愁苦。

　　“走开。”冯裕庭声音冷冰冰的。

　　肖豫开车上来，立刻替冯裕庭驱赶了这个乞丐。

　　冯裕庭坐上后座，对罗嘉宁笑笑：“多可怜，饭都吃不上。”

　　罗嘉宁又看看车窗外那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乞丐，他仍捧着一个缺了角的瓷碗，向餐厅里出来的西装革履的宾客讨要。

　　“他今天运气不好，要是昨天或者明天，我倒是会给他些票子。”冯裕庭笑笑。

　　罗嘉宁看着冯裕庭平静温和的笑容，顿时感到有些难以捉摸。

　　送罗嘉宁到家，下车时，冯裕庭从边上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宝蓝色盒子。

　　“送你的。”

　　罗嘉宁打开一看，是一只名表。

　　“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有什么可贵的？”冯裕庭说，“钱呢，其实是比较廉价的东西，贵的是快乐，谢谢你今天给我带来了快乐。”

　　罗嘉宁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宝贝似的。

　　正要下车，发现洛勇正站在自己家门口，罗嘉宁一怔，顿生窘迫，不敢下车。

　　“怎么了？”冯裕庭问。

　　“没……什么。”罗嘉宁偷偷瞄一眼远处的洛勇，“我男朋友在等我。”

　　“哦，怕他误会？”冯裕庭笑笑，“没事的，我当你是朋友，送的也只不过是份单纯的情谊，有什么可避讳的？”

　　罗嘉宁轻轻应了一声，便下车。

　　车子缓缓启动，冯裕庭摇下窗户，静静地看着慢慢走向洛勇的罗嘉宁，若有所思。

　　“直接回家吗？”司机问。

　　冯裕庭转过头来，报了个地址。

　　车子到了紫时家门口，正巧紫时背着大包回来。

　　冯裕庭下车上前。

　　“怎么回来得那么晚？”

　　紫时掏出钥匙开门。

　　“刚刚听那个男孩讲了许多你的事。”冯裕庭笑说，“你像是变了很多，但又像是一点也没变。”

　　紫时手持钥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门开了，冯裕庭跟着进去，熟稔地开了灯。

　　那盏昏黄的小灯摇摇坠坠，四壁墙上的清漆脱落了大片。

　　冯裕庭径直走到紫时床边，看见枕头边的书，顺手翻了翻。

　　紫时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都没发出声音，好久后，冯裕庭才开口：“跟我回去好不好？”

　　好不好？低沉的声音中有诱哄的味道。

　　“不可能。”紫时立刻拒绝，“别再说这样莫名的话。”

　　冯裕庭像是没听到紫时的拒绝一样，兀自说道：“我书房那有一整柜的书，你可以慢慢看，客厅里有架斯坦威，配置是最好的。”

　　“那和我没关系。”紫时的声音冷冰冰，转头不去看冯裕庭，“别和我说这些可笑的话。”

　　“我是认真的，哪句像是开玩笑？”冯裕庭笑笑，笑中有些警示的意味。

　　“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冯裕庭收敛了笑容，眸子陡然变得冰冷。

　　“你真的变了，看来就算我放下身段来求你，你也不会回心转意了？”

　　“你清楚就好。”紫时说，“而且你不会，你不会放下你的身段。”

　　冯裕庭将手中的书重重地扔在床边的桌子上，垂眸，凝视着一个方向许久后，快步走出房间。

　　紫时听见外面的车子启动离开的声音，轻轻探头往窗外一看，那辆黑色轿车缓缓消失在自己视野里。

　　chapter23

　　月底是莫俊生的生日，初苒特地订做了一只华美的巧克力蛋糕，两人相约在西餐厅。

　　香烛莹莹，今日的初苒打扮的尤其美丽，但却没得到莫俊生的特别回应。

　　莫俊生的眼神时不时地移到坐着弹琴的紫时。

　　初苒呷着一口红酒，满面红晕，示意男侍员上前，要了一支曲子，男侍员快步走到紫时面前，耳语了几句。

　　Kisstherian的曲子柔和地弥漫开来。

　　“莫大哥，生日快乐。”初苒笑颜盈盈，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他。

　　莫俊生笑笑，接过盒子。

　　“打开看看。”

　　莫俊生打开后，是一个白金袖口。

　　“喜欢吗？”初苒问。

　　“很别致。”

　　初苒显得很开心，眼波脉脉，盛放着一池春水。

　　“这曲子真好听。”

　　莫俊生点头，又望紫时的方向看过去，他正一脸平静，微微垂首弹琴。

　　“莫大哥。”初苒叫道。

　　“什么？”莫俊生回过头来。

　　“怎么？你在看哪个女客？”初苒撅起嘴，微微不满。

　　“哪有。”莫俊生拿起酒，呷了口。

　　“还记得瑞娜吗？大学里那个卷发的小胖妞。”初苒笑说，“上个月结婚了，真没想到，她倒比我早做了人妻。”

　　莫俊生闻言，心里明了初苒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果不其然，初苒放下酒杯，眼睛凝视着莫俊生，带着一鼓作气。

　　“莫大哥，妈妈说让我们早成婚。”

　　莫俊生拿起餐巾抹嘴，缓缓地说：“初苒，你真的想嫁我？”

　　初苒一楞，小脸蛋红红的。

　　“又不是我……是妈妈说……”

　　“你呢？你的想法？”

　　初苒不语，不知该怎么接话，她这样的女孩习惯于他人的追捧与宠爱，习惯于被动地接受爱，现在莫俊生的问题让她被迫放下矜持。

　　“我……我也想早些结婚。”

　　莫俊生切着面前的牛排，沉吟片刻后说：“你喜欢我什么呢？”

　　“你现在还问我这些吗？”初苒声如蚊呐，“你……”

　　“算了。”莫俊生苦笑，“谢谢你喜欢我。”

　　初苒纤纤玉手在餐巾在滑移，焦急地等着莫俊生的答复。

　　“但是，初苒，如果我说我并不爱你，你还愿意嫁我吗？”莫俊生正色道。

　　初苒一愣，脸蛋顿时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我也不知怎么了，觉得一直骗你没意思，也不想再骗你。”莫俊生继续说，“以前总想着找一个类似你这样的女孩，美丽，单纯，乖巧，结婚生子。”

　　初苒的眼泪刷的下来。

　　“但是我一直忘了我们是要一起生活的，而我不能想象和你一起生活。”莫俊生面色镇静，悠悠地说，“你能想象吗？”

　　“你……不会娶……我了？”初苒泪盈于睫，好不容易才断断续续地问道。

　　“如果你觉得这样的生活你能接受，那我愿意娶你，告诉你只是不想骗你，初苒，我不想再骗你。”

　　“为什么？莫大哥……为什么这么突然……你有了别人？”初苒本能地想到。

　　莫俊生摇头：“没有别人，初苒，结婚对象是你，我不能想象，也许没到那份潇洒肆意的地步。”

　　初苒抹抹了泪，起身小跑出去。

　　Kisstherain戛然而止，紫时转过头，正好对上了莫俊生的眼睛。

　　莫俊生笑笑，笑中有释然。

　　夜渐浓，紫时走出餐厅的时候，莫俊生正叼着烟等着他。

　　“生日快乐。”紫时笑笑。

　　“可是我好像不快乐，有些想不通。”莫俊生蹙眉。

　　紫时静静地看他。

　　“最近的我特别较真，偏偏不往顺畅的路走。”莫俊生笑笑，“你呢？你好像没什么烦恼，每天一个表情。”

　　“我的烦恼很多，比如能否按时交水电费。”紫时说。

　　莫俊生颇有趣味地看着紫时，心里顿时有些畅然。

　　“我送你回去。”莫俊生指指车。

　　紫时正要摇头，莫俊生狡猾一笑。

　　“你的小车已经抬上了。”

　　紫时一看，自己那辆破车果然已经被抬放在莫俊生的车后箱。

　　夜风徐徐，车子缓缓地开，路过几个红绿灯，莫俊生不时看看紫时。

　　紫时低着头，看着音乐屏幕上亮晶晶的音符。

　　“怎么，不喜欢听卡农？”莫俊生问。

　　“没有，很好听。”紫时说。

　　到了家门口，还没下车，莫俊生就抢占先机地开口：“今天我生日，应该有荣幸上去喝杯茶吧。”

　　紫时缓缓眨眼，像思索着什么。

　　“只有白开水。”

　　莫俊生笑笑。

　　进了屋子，紫时果然给莫俊生倒上一杯水，莫俊生笑着接过，坐下，翘起腿，很闲适的样子。

　　紫时动手将剩饭热热。

　　“煮什么？这么香？”莫俊生凑过去，用鼻子嗅嗅。

　　“蛋炒饭。”紫时将香肠切成块。

　　“你常常自己做饭？”莫俊生问。

　　“你看，这里会有人为我做饭吗？”紫时转过头来，笑笑。

　　“你父母呢？”莫俊生脱口而问，问完即有些悔意。

　　沉默片刻后。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很早就离婚了。”紫时居然接了问题，语调平静，这出乎莫俊生的意料。

　　“可以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紫时又转头，看莫俊生。

　　莫俊生一怔，顿时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这年代离异家庭很多。”紫时轻轻地说，“人人都想有完整的家，美好的生活，但总是有不幸的人。”

　　莫俊生静静地听。

　　紫时肩膀一耸，又着手去切香肠，没有继续话题。

　　蛋炒饭做好，紫时洒上葱花后盛起。

　　“你要吃吗？”

　　莫俊生看着一碗蛋炒饭，笑着点点头，紫时拿出小碗分给他大半。

　　“给我这么多，你吃什么？”

　　“没事的。”紫时淡淡地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莫俊生心里一喜，这个男孩总是那么有教养。

　　这是莫俊生第一次看紫时吃饭，紫时吃饭的时候背挺得很直，一口口吃得很慢，眼睛几乎不看其他地方，吃完后嘴角很干净，没沾一粒米饭。

　　“好像淡了点。”紫时说。

　　“味道刚好。”莫俊生笑笑。

　　吃完饭，拾掇完桌子。

　　“你要再坐会吗？”紫时问，看看时间。

　　“当然，我好累，没力气开车了。”莫俊生笑得有些无赖。

　　紫时不语，只是又为他续了杯水。

　　“我今天做了件自己也想不到的事情。”莫俊生开口，“自己也觉得奇怪，很多以前想的事情最近都觉得不可思议。”

　　紫时坐下，垂眸，莫俊生不知他是否在听自己的诉说。

　　“我以前想早早找个女人结婚，我觉得婚姻不过是各得所需，但真的到了这一步，反倒觉得有些可笑的希冀了。”莫俊生用手指按按太阳穴，“我在想有没有可能遇上一个真正爱的人，与之生活在一起，我想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

　　紫时抬头，看着莫俊生。

　　“你觉得可笑吗？”莫俊生问，“我也觉得自己怎么变得那么死脑筋了。”

　　紫时微微笑笑。

　　“不会，人总是想和自己爱的人生活在一起。”

　　“你呢？你有吗？”莫俊生问，“你有这么一个想生活在一起的对象吗？”

　　紫时垂眸：“以前有。”

　　“是怎么一个人？”莫俊生不知为何心里一惊。

　　紫时闭眼，脑子里闪过一个高大的人影，他温暖的笑容，温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