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发很乱吗?”紫时仍然是笑笑。
“好久没见了,看你胖了还是瘦了。”
“我身体还行。”
淡淡的言语。
“你现在住在哪里?”
紫时垂眸,没有说话。
“算了,不问了,你一切都还好吧。”
紫时点点头:“谢谢你关心。”
“你知道吗?”莫俊生的语调突地有些艰涩,“我挺想你的。”
“是吗?”紫时笑笑。
“你呢?有没有一点点想起我?”莫俊生搓搓食指和拇指,“一点点有吗?”
“有。”紫时露出一个明亮纯净的笑容。
莫俊生心里微微泛起涟漪。
“你常来这里吗?”紫时问。
“不常来,我其实不信任何教,但喜欢这里的安静。”
“我也喜欢。”紫时看看那群白衣小孩,“看他们,像天使一样,那么漂亮那么可爱。”
“你也像天使一样。”莫俊生看着紫时的脸,不自觉地说。
“我?我又不漂亮。”紫时说。
“难说。”莫俊生笑笑,“外表这种东西,真的是相由心生。”
紫时转头看十字架上的耶稣。
“在这里,好像一切的原罪都可以得到宽恕,人不会丑陋,心境清爽。”
“的确。”莫俊生凝视着紫时,“是个人都有罪,可大可小,但并不是所有的都可以得到宽恕,所谓的信教,信上帝,某种意义上说,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我,能得到宽恕吗?”紫时闭眼,轻轻地说。
“孩子,你有什么罪吗,请告诉我?”莫俊生模仿神父的语气。
“我罪孽深重,贪婪,无知,愚昧,虚荣……”紫时闭着眼睛,缓缓地说。
莫俊生不语。
“我,我年轻的时候常常伪装自己,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自卑得很,自卑的人心里大都是不健康的,我变得很贪婪,我爱钱,想要很多钱,拥有很多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了那,我将尊严踩在地上。”
莫俊生静静地听。
“现在知道没有任何东西是白来的,你想拥有的,只有付出努力和代价,那才是真正在自己口袋里,属于自己的,那才是踏实的。”紫时睁眼,苦笑,“也许知道得晚了,走了太多弯路。”
“不会晚的,你的生活才刚开始。”莫俊生说。
“现在……”紫时欲言又止。
“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莫俊生看着紫时,认真地问。
“自由。”紫时说,“真的只要自由就好,我想平静地生活。”
话毕,紫时的肩膀微微耸动。
莫俊生知道这是紫时第一次真正对自己吐露心声,他想要的自由,难得,可贵的自由。
自由,不是那么简单的,心境的畅通,平静祥和,在俗世中找到自己立身之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有羁绊,没有约束。
“你可以得到的。”莫俊生悄然贴近紫时,慢慢地,看着他有些忧伤的侧面。
然后,轻轻地吻下去。
紫时一惊,转过头去已是莫俊生的笑容。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什么意思?”紫时撇过头去,“别开我玩笑。”
“算了,知道你会这样的反应。”莫俊生仍是笑,笑中有小小的得意,“我会帮你的。”
“不用了。”紫时起身要离开。
“等等。”莫俊生攥住他的手腕,“你讨厌我吗?”
紫时摇头。
“那就行,只要你不讨厌我,就成。”
“你误会了,我只是把你当做一个朋友……
话音未落,就被莫俊生打断。
“行了,知道你要说什么。”莫俊生露出孩子气的笑,“我可不想听,最近烦心的事已经够多了,你可别再来对我说教。”
紫时微微蹙眉。
“好吧,我不烦你了。”
说完,挣脱了莫俊生的手臂,快步走出教堂。
莫俊生跟出去。
“我要回去了,你别再跟着我。”紫时说。
“你……你要回哪里去?”莫俊生收敛笑容,正色道。
“不方便和你讲,抱歉,你真的别再跟着我。”紫时淡淡地说,“既然你想做我朋友,至少有些地方得听我的。”
“好吧。”莫俊生无奈道,“我不勉强你就是了。”
chapter44
紫时回到别墅已是九点,一进门便见冯裕庭半倚在沙发上,微微阖眼。
“去哪里了,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紫时脱下鞋子,眉头微蹙:“去哪里你会不知道吗?”
“这你真错怪我了,今天我没派人跟踪你。”冯裕庭笑笑。
“是吗?你不怕我逃走了?”
“不用一步步捆着你,你也逃不了。”冯裕庭语调自信,随即又苦笑,“别淘气了,我年纪大了,别让我追着你。”
紫时不语,径直上二楼。
冯裕庭也起身跟上去。
“我要睡了,你出去吧。”紫时两臂抵在门前,拒绝让冯裕庭进来。
冯裕庭目光里闪过芒星般的东西,稍久候才笑笑。
“好,你休息,我不强迫你。”
紫时立刻关上门,倒在床上,睡意如铅重,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中,迷迷糊糊中感觉一只大掌搁在自己的脸颊上,慢慢挪动,直至自己的嘴唇,粗糙的指腹带来微微战栗的感觉。
冯裕庭站在床边,看着紫时沉静的睡颜,心里有丝悲愁,这个孩子,分别五年后,终是对自己生疏了,自己一年一年老去,慢慢地也渴望安稳于现世,身边有个陪着自己的人。
将紫时微微挪开的被子拉好,冯裕庭推门,悄然离开。
第二轮的房产会上,冯裕庭又是独占鳌头,商报杂志上都报道了他的神采,业内人士纷纷猜测花帝苑不久后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有一个人对此几乎是咬牙切齿,满面愤慨,此人就是高延之。
高延之早些年和冯裕庭做过生意,两人意见龃龉,利益分歧,搞得很不愉快,慢慢地彼此都视彼此为眼中钉,明争暗斗许久,却一直是高延之处于下风,这使他更是嫉恨冯裕庭,如今看他春风得意,看眼就要竞拍下花帝苑,更是一腔怒火。
“贤侄。”高延之满面笑容看着莫俊生,“第三期拍卖会近在眼前……”
“冯裕庭一定会去。”还未等高延之说完话,莫俊生便笑着打断。
高延之面色一变,却依旧费力地扯出笑容。
“贤侄,高伯伯一直看好你,这么多青年才俊中,你做事锋芒不露,年纪轻轻却已很是沉敛,千万别毁在一时的急功近利上,冯裕庭是什么人?你现在和他站在一条线上,保不定事成后他过河拆桥。”
“做任何生意都是要承担风险的,小侄知道。”
“贤侄,你这又是……”高延之面露苦情之色,“你和初苒相识甚微,结婚也是必然的事情,我们以后也算是一家人。”
“我,不会和初苒结婚的。”莫俊生说得坚定。
高延之沉默,看着莫俊生淡淡的笑中隐含的倔强之色。
“俊生。”高延之终于是面露嘲讽,“冯裕庭给你们莫家多少好处?”
“好处自然是不少的。”
“你说个条件吧,姓冯的拿得出手的难道我高延之会不及吗?”
“不仅是那些。”莫俊生笑笑,“还有个私人原因。”
“什么?”
莫俊生呷了口茶,不语。
高延之心里忿恨,自己今日放下身段前来,连苦情牌都打出了,莫俊生却还是这样顽固的态度。
“高伯伯,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您再坐会,将茶喝完。”莫俊生起身,拿起外衣。
高延之端起茶盏,猛喝一口,未料是佣人刚添斟上的,热气袅袅,一不注意,烫了舌头。
莫俊生又何尝不知道高延之的野心,他对花帝苑也是一直觊觎,无奈名声,实力都不及冯裕庭,眼看冯裕庭的势力要伸及N城,他表面上仍每日去喝早茶,逗鸟,和朋友打牌,一副闲适之态,实则已是热锅上的蚂蚁。
况且高延之还和一些黑道的人有勾结,利益相关。
莫俊生坐上车,点燃一支烟,把玩着烟盒。
“去公司吧。”莫俊生吩咐。
马亨正要开车,一阵尖锐的铃声响起。
莫俊生接了电话,突然面色一沉。
“现在到庄家。”
马亨一惊,有些不好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了?”
“初苒出了点事。”莫俊生声音疲倦。
马亨一惊,本能地高声:“她怎么了?!”
“具体的还不太清楚。”莫俊生说,刚才电话里乱糟糟的似一锅粥,有很多人的声音。
车子飞驰到了庄家。
莫俊生扣门,立刻有个菲佣来开门,客厅里坐着初苒的父母。
“你这个畜生!”初苒的父亲一见莫俊生上门,立刻起身上前,正欲举臂发泄怒气,被妻子拦下。
“算了,打他做什么,要怪也是自己的女儿不争气。”
“初苒怎么了?”莫俊生急问。
“她怎么了?!你还问得出口!她为你自杀了!”初苒的父亲说着两眼猩红。
“什么?!”莫俊生心一惊,“现在呢?她在哪?”
“在楼上。”初苒的母亲两眸冰冷。
“我去看看。”莫俊生立刻快步上楼。
“站住!我的女儿是你随便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吗?!”初苒的父亲指着莫俊生,“姓莫的,别仗着自己家有些条件就挑三拣四,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莫俊生不语。
“行了,别说了。”初苒母亲在一边轻轻劝道。
“我先上去看看。”莫俊生快步上楼。
“我也……”马亨急着脱口而出,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初苒的母亲蹙眉,陌生地看着马亨。
马亨立刻不语,微微垂头,右手捏成一个拳,心里如万马奔腾,却只能是压抑住。
推开门,莫俊上看见初苒苍白的脸。
“初苒,你怎么样了?”
初苒不说话,撇过头去。
“怎么这么不珍惜自己?”莫俊生摸摸她的头发。
“……反正……已经没有人在意我了……”初苒声音哽咽。
“怎么会没有,你这么做想过你的父母吗?你要是有什么不测,让他们怎么活?”
“我反正已经是这样了!”初苒将被子蒙住头,“你不要我了,我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初苒,没想到你性子这么烈。”
“是吗?”初苒冷笑,转头看莫俊生,“你没料到?否则当初你也不会来招惹我了吧。”
莫俊生不语。
“我知道你生性风流,红粉知己什么从来是不缺的,但我还是那么傻,以为可以和她们有不同,没想到,结果是一样的。”
“初苒,我承认当初想娶你为妻,不是爱你说到底,就是你的外在,你的家庭背景,你的条件,这些那些与爱无关的东西。”
“那现在呢?现在你有良心了?”初苒讽刺地笑笑。
莫俊生沉吟很久后,终于开口:“本来我是可以用混乱的生活麻痹自己,但是……”
初苒直盯着莫俊生。
“我好像找到了一种感觉,不知道怎么向你形容,总之是种很美好的感觉,不是砰然心动,是另一种……我也有些茫然,那到底是什么,现在想想,或许是真正的情动。”
初苒面如土色。
“你……有了爱的人?”
“我还不确定。”
“不会的!”初苒叫道,“她是谁?是谁?”
“你不认识的。”
“她比我漂亮?比我好?好在哪里?”初苒撑起身子,抓紧莫俊生的衣服,激动地说。
“他……他像是沙砾里的一颗金子。”莫俊生认真地说。
“莫大哥。”初苒立刻抱住莫俊生,“别离开我,我无所谓的,你可以爱她,我不会介意的,只要你别不要我。”
“初苒。”莫俊生站着,悠悠叹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你难道要我再死一次吗?”初苒突地抬头,双眸盈盈中是哀求,是决绝。
莫俊生闭上了眼睛。
离开庄家的时候,马亨一脸阴郁。
“莫先生。”马亨转头看后座的莫俊生,目光突地凛冽,“你这次太过分了。”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配不上初苒。”莫俊生的声音满是疲惫,“行了,该训的刚才都被训了,你要说什么也随意。”
马亨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莫俊生走后,初苒的父亲仍是蹙眉,面色愤慨。
“什么玩意?!我的女儿比谁差?别说姓莫的,要是摆在以前,什么皇亲国戚也配得上!”
“行了,现在俊生的态度总算是缓和了。”初苒母亲劝慰道。
“命都是捡回来的!我能不气吗?”初苒父亲大声道。
初苒母亲不语,露出一个欣慰的笑,笑容诡异。
“我上楼看看初苒。”
推门进去,发现女儿正站在窗边。
“妈妈,我绝不能放弃莫大哥。”初苒语调坚决。
初苒母亲叹气:“你爸爸还不知道,现在还惊魂未定。”
初苒转头微笑,举手擦去眼角的泪。
自杀是假的。
自从莫俊生说要解除婚约后,初苒心情凄惨,夜晚唯有靠服安眠药入睡。前几日的一个宴会上,一个同样的富家千金,一直和初苒攀比的刘小姐在众人面前讥笑初苒是明日黄花,早已在莫俊生的花名册上除名,初苒当场面如死灰,回来后痛哭一场,冲动下吃了剂量稍多的安眠药,直到隔天下午才迷迷糊糊地醒来,醒来后只觉得人生惨淡,一点意思也无,母亲劝慰不了,看着床边那瓶白色的安眠药罐子,顿时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