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到几乎把胆汁都给吐出来了,浑身虚脱一般倚着洗手台,慢慢的瘫下地。不行,不行,不能这样带着一身的肮脏就这样坐在这里。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冲向浴室,按下热水的按钮,拿起莲蓬头和毛巾,拼命的擦着身体。擦!哪里也别放过!!擦掉!!
擦!!上次由于用力擦洗而弄出的伤口本来已经结痂脱落,这回又开始冒血了。我仿佛失去了痛觉,看着血流出来,反而更擦得起劲——
突然,毛巾被扯开了,谁??我一愣,看向来人:日里?你怎么在这里??
“还要身上添多少个伤疤你才甘心?!”带一点难以置信的眼神,日里怒气冲冲的拿过浴袍甩在我的脸上。
我条件反射般别过脸,但脸上还是有些微的刺痛: “你怎么明白!!你不明白!!日里你没有承受过这样的侮辱,你怎么会懂??如果说我们都是槐木的玩具,你付出的只是劳力!!而我!付出的是尊严!!你懂吗?!”日里你根本不会理解的!浴袍滑落进浴缸,被水浸湿,沉下去。
“难道这样你就要自虐吗?我还以为你的伤是被打的!!原来是你自己忍受不了!难道你自虐就能改变什么吗?!”日里涨红脸,吼道。
“你!不要管我!!”推开他,我拉一块浴巾裹上自己,走出浴室,踩着一地的水珠,爬上床,呆坐着。
半晌,浴室里都没有人出来,我看了窗户外一眼,月光如银,洒进来,铺在地板上。“对不起,日里。”日里冒着危险来劝我,我却冲他发脾气。呵,真是不知好歹的人。第一次发脾气居然是冲着把我当朋友的日里。
“我只是……。”
“我以为你很坚强的。看来你有两个弱点。”浴室里的声音打断了我为自己的辩解,“今天你失控了两回。一回是因为梵和隽,因为他们的遭遇和你们兄弟一样,你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翻版了。所以反应出乎人意料。一回,其实除了自己的洁癖,还有斋夜的因素吧。”
弱点……,心里苦笑,我本来就不是强悍的人。可是——
“我是不是害了梵和隽?”说要救他们的是自己,到最后却毁了全盘计划。有点茫然的把自己的目光放到浴室门口。
“我的计划也未必成功。不怪你。”日里像红色的幽灵一样飘出来,“你手上的伤口破开了。”执起我的手,他撕开染满血迹的绷带,细细的看着。
我低头看看:皮肉翻飞,本来已经合上不少的伤口裂开了,特别是最大的、从食指延伸到腕部的伤口,汩汩的血像是在嫌我营养丰富,血液过量,流个不停。
26
是破开了,痛。后知后觉的我才觉得阵阵疼痛袭来,皱起眉头:“日里,你为什么要毁灭槐木家族?”当忍者也是为了复仇吗?
“从小,我便被灌输复仇的观念,就像伊贺流的人被灌输忠诚的观念一样。”
“我想即使这样,你还是会问父母为什么才对。”日里并不是那种会随便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决定的人。
“我问了。自己的答案是因为这家族太糜烂,所以必须灭亡。和什么祖上的仇怨都没有关系的。”重新包扎完我的手,日里抬头盯着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你呢?”
“差 不多。只有毁掉这个家族,桥本家和斋夜家才能得到救赎,否则就会随它一起沉沦下去,令这个本来就F•B的世界更加F•B。”我的动机也许没有那么高尚的, 只是想夺回身为人所应该具备、却被槐木家抢去的东西。冲着日里笑一笑,手上冰凉的感觉丝丝的渗入骨内,痛感渐消:“真是好药。”
“甲贺流的秘方制药,当然好。”日里回以一笑,我发现他笑起来十分的吸引人,和笑面虎魅力四射的笑容一样的令人心情愉快。“至于梵和隽,如果我师傅找到他们,会通知齐藤收了新徒弟的。”
“谢谢——。”谢字音才消,日里脸色一沉,马上消失了。有人来了??没有发现日里吧!我警觉的看看四周,不过几秒便感到有人逼近。是谁??功夫应该比日里差——
熟悉的气息,难不成是……。
“我。”淡路。果然是他。这么晚了,而且还有四大甲贺流的高手都已经入住东别墅,他还来?就不怕被抓住?要不然是来还人情的?那意思是梵和隽有救了?我压下欣喜,看向角落里、淡路气息传来的方向。
淡淡的影子显现出来。低垂着头,一副打算说完就走的样子。
“你放过了梵和隽吗?”我尽量冷冷的出声。
“我送了他们刀。”
“这已经是你的极限了,谢谢。那我也不会计较早上在断崖上的事情。”能有刀就好多了,两个小家伙身手敏捷,大半会安然无恙的。
“早上的事情,完全是我一个人临时起意,夫人一点也不知情。”微微抬了点头,唇角一如往常般弯弯的,只是角度有些小了。
是在为鸢子脱罪,让我继续和他们合作——不会,他既然要杀我,必定知道我不可能再信任他们。真的是他一个人做的,那么仅仅是让我瞒住鸢子是不必多此一举的,我不可能还去试探她的。还是真如我所想的那样——“你为什么要杀我?难道你怀疑我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只是觉得你太厉害了。”唇角弯弯的弧度越见小了,头也抬高了些。
“是吗?我会害斋夜的姐姐吗?鸢子姐姐对我如同对自己的兄弟一般,我怎么会恩将仇报的?莫非你是看不起我?”原来真的像我想的那般。
“我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想必你现在已经明白原因了,又何必点破呢?”终于直视着我了,唇角的弧度完全是一百八十度的直线。
我只是笑而不语。看来鸢子并非好心好意的照料我,而是真的有自己的打算呢。我识人的功夫还有待加强啊。
“希望我们能够相安无事。”见我没有表态,淡路眉头稍微向上提了提。
“那是自然。往后鸢子姐姐有什么事,我还是会帮帮忙的。”只是要看是什么样的事情了。
“好。我走了。”淡路的身体慢慢的变得透明,消失在空气中,临到最后,他突然像叹气般瞟我一眼说道:“你很聪明。当初夫人真是失策了。”
“我要是聪明就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了。”我轻笑道。当初?鸢子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呢?
“大器晚成。”淡路淡淡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大器晚成?是说我吗?我躺下来,想着淡路的话,禁不住要自嘲:我真的是大器晚成的话,到什么时候才可以表现出一点大器的出众才华呢?还是,其实我挖掘出的才能——在语言上,就是我所有的武器了?
大器晚成……。希望如此罢了。
第二天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再下楼吃早餐,赫然发现一起用餐的人多了四个:齐藤、雾、津川、日里。气氛如以前一样的不轻不重。不过我眼尖的发现大家都穿的比较素色、暗色的和服。我有先见之明,穿的黑色。
“水上师傅,我们都要参加祭奠吗?”我装做话家常的样子,问也是一身黑色的水上。如果要参加的话,我岂不是可以观察一番槐木家除了族长这一支,都还有些什么人?要毁灭槐木家族的话,总要看看该对付些什么人吧。
水上点头:“主子吩咐过。”
好极了。“祭奠在哪里举行的?”
“西别墅。”
日式古宅里啊。那里我也比较熟悉。
上午,我们一同过去西别墅,远远的路上便看见鸢子抱着涪儿也慢慢的往那边走,淡路在一旁陪着,仅仅是瞥了我们一眼算是招呼。我当然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过去叫人:“鸢子姐姐。”
背后日里和水上、笑面虎的目光都有一些特别。我猜他们都是知道我手受伤的内情,所以对我仍然与对手亲近觉得要加倍小心。齐藤、雾、津川却是为我能说话而感到一丝惊讶。
“龙腾。”鸢子闻声回头,笑吟吟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还猜着为什么上个月都不见你到南别墅来玩呢,原来是被父亲叫去了。以后要多来玩玩啊。”
“好啊。”我答应着,看了淡路一眼。淡路微微的勾起唇角示意,我也点点头招呼。
“现在你说话了吗?”
“只是对鸢子姐姐当然不能故意以纸张交流了。”
“呵呵,难得我们投缘呢——。”鸢子的明亮如阳光的笑在不经意间嘎然而止。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槐木伴着一位坐轮椅的老者正在古宅长廊上谈论什么。鸢子好象看见槐木就变得小鸟依人起来,现在也是如此,含嗔带怨的小女儿模样。
俗 话说女人变脸如六月天,忽晴忽雨,果然不假。我离开她身边,回到日里、笑面虎中间,暗暗把事情从头到尾组合一遍。昨天虽然亦真亦假的和淡路说了一阵,但其 实还有一些事情是我想破头也没有弄清楚的,现在要加紧了,要是遇到龙飞或者斋夜的话,就可以向他们说明白了。槐木家的秘密其实也不多……。
“鸢子,你好象和我的贴身保镖很熟啊。”似笑非笑的望向我们这边,槐木说道。鸢子自还是那种娇态:“昼一,你不喜欢这样吗?”看起来好似希望他发脾气。
“没有啊。”依旧是似笑非笑的。鸢子脸色有些微的变了,但是没有多说什么,向轮椅上的老者问候了一声便往长廊里面走,淡路跟上去。槐木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瞧她,只是不时的看看我,又低头和老者说几句话。
水上站到他们身边,示意我们可以过去了,我也就随着笑面虎过去,不料就在经过槐木身旁时,他伸手拉住我,一把将我扯进怀里,脸不红、气不喘的轻啄了下我的脸颊。我心里大骂他一点时候也不看,眼睛却盯着看似云淡风轻的老者:和老变态有些相似,莫非是老变态的兄弟什么的?
老者好象已经熟悉了槐木的作风,没有什么反应。看我一眼,便别过头去,看断崖的景色。
“伯伯,为您介绍一下。这是桥本家的大公子,龙腾。您不是好奇父亲是怎么疯的吗?全得说龙腾的歌声了。”似笑非笑的,话里面好象有什么深意。我来不及细想,便被老者转过来的近乎疯狂的脸给吓住了,退后一步。
“你唱歌?!唱的什么?!”激动得拿发抖的手要抓我的衣服,我躲过他伸来的枯瘦的手,怀疑如果不是坐的轮椅,他恐怕会扑过来压住我问。为什么他的反应那么奇怪?变态家族真的全是变态的样……,没有一个正常!!
“说啊!!”叫嚣的声音之凄厉,比起老变态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可恶,槐木是故意的!又找个变态来!!“巴赫的《望弥撒》。”难道这变态也知道家族的传说?难道是槐木特地要他来揭穿我?我看了槐木一眼,却依然只是看到那似笑非笑,没有别的意味。
“《望 弥撒》……。原来是《望弥撒》……。”老者喃喃的握紧枯瘦如干柴的手,我舒口气,庆幸这老者的恋声癖还不至于到老变态那种程度。槐木到底是打什么算盘?如 果是说昨天故意激他不为他说话,他这样也不算赢了嘛。突然,老者一把转身抓住我的胳膊,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又尖又长的指甲已经刺进我的皮肉里,痛得我倒抽 口气。放开我!!变态!用力想挣开,指甲却掐得更深了,五道血丝从皮肤中渗出来。
“干什么?!”咬着牙,忍着痛,我瞪着老者不甚清明的眼睛。求救于槐木是不可能的,他就是想看戏,那就只有自己来了。
“唱!!”手更用力了,我从来没想过一个看似体弱多病的老人会有如此大的气力,五道血丝已然成了小小的血流,滴在黑色的和服上,形成诡异的暗湿晕。
难道你说唱我就会唱么?哼。我并不是你们家的奴隶!我抿着唇,面无表情的看着老者的脸,任他的指甲陷进肉里。
“你唱!!”大吼。我没有理会,而是侧目看看槐木,只见他似笑非笑的招牌,还是没有窥出他半分的心思。
“唱!”老者好象马上要失去耐性了,另一只手也抓过来——
我冷眼看着,仿佛被抓得血液泗流的不是我的手,也没有要躲,仿佛已经定在原地。半空中忽然多出一片暗蓝色的长大衣袖,“哌”的卷住那两只枯木手,送开。老者返手抓住那袖子,竟然撕下一大片来。
暗蓝色的袖子很快收回,转而扯过老者手中的布料,轻轻盖住我胳膊上的血迹,擦拭着。
我已经愣住了。完完全全的呆愣住。怎么没有察觉呢?那么熟悉的气息,那么清新,那么纯净。即使他手上沾满了鲜血也不会在他的气息中染上半分血 腥的纯净,世上还有几个人拥有呢?鼻子里有些酸酸的。
慌忙的回头,正射入黑曜石一样深而明亮的眸子里。
为什么不躲?不逃开?不挣扎?
他在生气。虽然脸还是万古不变的南极冰山脸,我却能自其中看出丰富的表情:斋夜,斋夜我……。我有很多事想告诉他,却不能出口,而眼睛此刻只为贪看他也失去了交流的功用。
以后不能这样。我不要在你身上见到伤口。他是了解我的,所以没有等待我回应,刀一样冷冽的目光投向旁边似笑非笑的槐木。他转头后,我才看见同样也是穿着暗蓝色古式官宦服的龙飞,还是那么纯洁无邪的笑着,只是笑中赫然多了几分阴冷。
“你们来了?”似笑非笑。
斋夜微微垂眼,将我拉入怀里,迈步就要往里面走。意料之中,槐木似笑非笑的伸手拦住:“小嗜,我可是在和我的贴身保镖还有伯伯谈事,你怎么可以带走主角?”斋夜冷冷的瞄他一眼:“所谓‘事’,就是虐 待。”
“啊呀,我可是打算马上救人的,谁知道你的动作实在太快。”亦假亦真的抱怨着,“我们是真的在谈事情啊。”似笑非笑的,却没有让人看出有半点对不住的意味。
“事情应该已经差不多了吧。主子,我想和我哥叙叙旧也不行吗?只是一会儿,况且,客人来齐了,主子不现身不好吧。”龙飞笑得礼貌,自斋夜的手中拉过我来。
“小飞还是事事为我着想啊,好感动。既然这样你们先过去吧。”似笑非笑的。这么轻易就让我们聚在一起了?我试图从他的眼中看出更多东西,却被龙飞拉开了。我们三人无视于前后三两个人的探究目光,也忽略掉槐木在我们身后莫测高深的笑脸,径直沿着长廊走向铺设灵堂的古式大殿。
一路上的客人都侧目,我想起一定要说的话,禁不住有些急了。要是今天不能说清楚,改天叫笑面虎传达就太没效率了,在他说之前,我们会吃亏的!到长廊的尽头,人终于少了,我拉拉龙飞的手,他会意的放慢了速度,斋夜则干脆停下来。
斋夜?我停住脚步。周围有忍者的气息,而且并不是熟识的,既不是日里也非水上、齐藤、雾、津川,这就表示我们时刻在监视下,怎么能停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