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 上————迷茫

“可是……”

“相信我！”槿一脸紧张焦虑，他的话让我慌了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最终我一咬牙，重重地点下头。“好。我听你的。”在槿和景玥之间，我选择了前者。“我会一直等着你。”

我转身离开了花园，我知道这个时候槿还有一些事要解决，而且是我不能知道的事情。经过那个侍卫身旁时，只见他握紧了拳头，还有他身上掩饰不了的杀气。我低下头一步也没停留。我相信槿会保护我，他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

回到了偏殿，我越发坐立不安，一直胡思乱想，直到一个太监催促我上正殿去献艺，我这才清醒过来。我稳下心神，正了正衣冠，抱上琴跟着他低着头进了大殿。

重华殿很大，唱喏的太监尖声通报，余音绕梁，此时喧哗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打量我，还有人在窃窃私语。

“瞧，这就是六皇子送进宫的美人。”

“六皇子一向不好美色，没什么品味，难怪，难怪。”

我垂着头走到大殿中央，跪地行礼：“草民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把头抬起来让朕看清楚。”我依言抬起头，旋即又垂下了脸。“那你就弹奏一曲为酒宴助兴吧。”

“是。”高高低低的琴音响起，我轻轻拨动琴弦，不带任何技巧，不带任何感情，中规中矩，只求尽快完成这曲太平盛世。并非倾城之貌，也无惊人之艺，这样的我不会引起这位阅遍天下绝色的皇帝的丝毫注意。

渐进尾声，我以为可以就此解脱，不料风云突变。琴弦嘣地一声断了。我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全身发抖，如坠冰窟。周围的达官贵人一阵哄笑，更有人肆无忌惮大声嘲笑。

“六皇弟，这就是你送给父皇的美人？你若真有心无力，可以告诉二哥，让二哥帮你嘛。犯不着弄这么一个蠢材来丢人现眼。”

景灏那边没人吭声，估计已经气得脸色发青，但是我不敢抬头看，只能伏在地上向皇帝请罪。

“不就是断了根琴弦嘛，有什么大不了。皇上，把他赶下去换一个人上殿献艺吧。不要为了这些小事扫了兴。”熟悉的清脆声音响起，我一下子就认出来，是翩翩在替我求情。

“是呀，皇上。别为这些小事扫兴，不如让燕昭仪跳一曲，让诸位大人也有机会欣赏其绝世之姿。灏儿一向不好风月，不懂事，还请皇上不要降罪。

“皇上，就让翩翩为皇上献上一曲新舞，哄皇上开心。乐师，奏乐。”翩翩缓步走向殿中央，来到了我跟前。“还不快滚下去。”

我连滚带爬迅速离开了大殿。回到了偏殿，其他人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那些太监看我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也许这次我真的难逃一死，想到此，我不由得放声大笑。

为什么？

我尝过了地狱般滋味，以为最差也不过如此，却不曾料到，乐极生悲的滋味，更逼人发疯。

“你还笑得出来？”转过身，只见景玥冷冷地看着我。“全都给本宫滚出去。”

一眨眼人都走光了，就只剩我俩脸对脸沉默无语。

“后悔了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我违约在先，咎由自取，我无脸开口向她求救。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你改变初衷……我的确很生气，但是我说过，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会原谅你，只要你今晚还有命活下来……待会所有女眷都得离开，酒宴上只剩那些男人，老二老三说要好好招待你……”

“对不起。我下午在花园里遇见了槿……他说要带我离开皇宫……我反悔了，以为可以……是我太大意，没能及时发现这张琴被人动了手脚。”闭上了眼，我拼命把眼泪忍了回去。“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玄奕待会和我一起离开。他不敢亲眼见你被人折磨致死。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不过是断了根琴弦，但是牵扯到皇权争斗，就只有死路一条……对不起。”她从身后抱住我。“枫，对不起……我以为自己可以操控大局，可现在又多害了一条人命……别回头，求你别回头……每次都这样，为什么……我只能看着我在乎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我，无能为力……”

“景玥，别哭了……你一向很坚强的……我还没死，只要有一丝机会，我都不会放弃，我不甘心死在这里。“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会怎么想，怎么做？恐惧？平静？抑或是疯狂。当太监再次唤我上殿时，我笑了，笑得妩媚，妖艳，张狂，绝望。进了殿，听见的是男人的淫笑声和娈童的哭泣声，看见是七八个全身赤裸的大汉正在折磨四具瘦弱的年轻身体，刑具，鲜血，浊白腥臭的精液，毫不留情的插入，各种姿势都有。贵族们就爱看这些所谓的余兴节目。面对这些我早已熟悉的画面，我的笑容依旧不变。

“禀皇上，这个奴隶没气了。”

“没气了就换一个。那里不是有一个美人，你们还不去好好伺候他。”二皇子把目光转向我，努努嘴，笑得恶毒。在他旁边身着皇族服饰的高瘦男子也冷冷一笑：“二皇兄，叫他们温柔点，弄死了这个美人我们不好向六弟交待。”

“皇上，这个一点也不好玩，还是叫他们下去吧。”翩翩跪在皇帝身旁撒娇。翩翩……谢谢……我们眼神相交，无言地向他表达谢意。

“燕昭仪若是不喜欢就下去吧，别扫了大家的兴。”三皇子冷冷地看了翩翩一眼。

“皇上……”翩翩还是和以前一样仗义任性，不理睬三皇子的警告。

翩翩……我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感动地想哭。我仔细地看了一遍，六皇子那派的人都不在了。而三皇子身后，有雷飒，也有在花园里遇见的那个侍卫，但是没有槿，他不在。其实我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也不想他冲出来送死，可是，他不在，我真的很失望……

“爱妃若不喜欢就先回去吧。”老皇帝终于下了旨。断了我最后一条后路。我脱下外袍，只着一件丝薄的银色曳地长裙，拔下头钗，将它反手藏在水袖里，笑盈盈地向那群男子走去。今晚真的会死在这里，但是我不会让这些人如愿，我发过誓，绝不会这样毫无尊严地死去。

“其实这样很无趣。不如让奴家跳一曲舞，让诸位大人看点儿更有趣的东西。”一个眼神，翩翩就领悟了我意图，起身为我弹奏飞天。而我也随着琴声起舞，媚笑，挑逗，勾引，抚摸，亲吻，拥抱，在将手中的头钗狠狠地插进男人的心脏，拔出头钗，继续起舞，缠住下一个目标。最开始，这些刚刚对奴隶施暴的混蛋没有反应过来，等我已经杀了三个人之后才慌忙抵抗，可惜他们才射过精，有的人的阳具还在那些可怜少年的身体里，身体无力，被我乘机又杀了两个。看着他们惊恐地往后退，我抓起地上的皮鞭，一挥手，长长的皮鞭又缠住了一个人的脚，令他无法动弹。我旋转着来到了他面前，笑着搂住他，把他的头压向我的唇，亲亲一吻，头钗插入了他的后脑……刚才还在大声淫笑的贵族们都没了声音，只有飞天的琴声不绝于耳，伴着我继续起舞，杀光了那些赤裸的大汉。最后一个人我特地好好招待了他，学他的手法，将一节坚冰狠狠地插入了他的后庭，让他也尝尝那种通彻心扉的滋味。刺耳的尖叫，随着头钗插进他的心脏嘎然而止。曲未停，舞不休，我继续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跳完人生最灿烂华丽也是最血腥罪恶的一场舞。

其实槿不在最好，我不想他看见我这副疯狂的模样，可在断气前，我又想再看他一眼，对他露出最美的笑容，让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

026

“疯子，疯子！来人，把这个疯子拿下！”

“二殿下何必气恼。不过是死了几个下作的奴才。反正都有人要死，这样不是更有意思吗？”翩翩甜甜一笑，回到了皇帝的身边。“皇上，这曲舞好看吗？哟，二殿下，这里又没刺客，你叫这么多侍卫来做什么？皇上可没说要拿人护驾。”

“你……父皇，此人竟敢当殿杀人！六皇弟竟然把如此危险的人送进宫，居心叵测。请父皇下旨捉拿此人，说不定他还有同党潜伏在宫里，意图不轨。若出了事，六皇弟就是罪魁祸首!”

现在我真的体会到这些皇族们很可怜，对自己的亲人都是毫不留情，这个二皇子一旦失了势，下场只怕比我更悲惨。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我。周围的侍卫也只好拿着长戟围着我。我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皇帝的一念之间，于是羞涩一笑，盈盈下拜。跪了好久，可他始终没有出声，我不由得望过去，发现皇帝正盯着我发呆，或许应该说他在盯着我胸口的枫叶红玉发呆。刚才跳舞的时候它滑了出来，衬着银色衣裳，异常耀眼。

“你叫什么名字？”良久之后终于有了反应。

“回皇上，奴家名唤江晓枫。”

“晓……枫……来人，送他去汤泉宫，今晚侍寝。”

“父皇！”“皇上！”众人想阻拦，可惜皇帝没有理睬，直接拂袖而去。翩翩笑着向我眨眨眼，跟在他后面离开了。接着，所有人都转过身狠狠地瞪住我，敢怒不敢言。一个太监走到了我身前：“还不起来跟咱家去沐浴更衣。”我这才起身，朝着众人挑眉一笑，跟着这个太监昂首挺胸离开了大殿。待走到暗处我才敢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流了一身冷汗。我终于知道这皇宫里有多危险，心里也有了主意。我不知道今晚设计陷害我的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但是他们都想我死，就因为我是六皇子送进宫的。不过既然我能大难不死，以后就绝对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清洗了身体之后，我被送上了皇帝的龙床。

“皇上。”我跪在床上，羞涩地低下头，让身上的袍子滑下肩头，将媚功发挥到十成。

皇帝坐到了我身旁，右手轻轻抚摸我的肩头，慢慢下滑，最后握住了枫叶红玉发呆。我心中疑惑，抬眼细看，却发现这个在大殿上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皇帝此刻非常激动。

“这块玉，是哪儿来的？”他的嗓子很哑，像是拼命压抑着什么。

“是……别人送的。”没由来的心慌意乱。

“是吗？谁送的？说不出来吗？还是你在撒谎？”他突然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压倒在床上。“你是来替你父亲报仇的吧。朕找了你十五年，想不到你会自投罗网。你刚才杀人的时候用了你们月氏一族的独门剑法，还有这块枫叶红玉。我知道你就是云梦雪给月生的孽种。我杀光了月氏一族，就只剩你一个了！”

他的双手越来越用力，我怎么也挣脱不掉。他的话让我想起了景玥告诉我的故事，没想到这个皇帝真的如此疯狂。我只好努力将他的手掰开一点，让自己能发出声音。

“你……杀了我一次，还想……杀我第二次吗，贤？”

“你在胡说什么？竟敢直呼朕的名讳！”他又惊又怒，手上的力气小了许多。

“你不是说我们单独相处时就叫你的名讳吗？贤。你不是说永远都不会伤害我吗？可是你逼死了我和梦雪，逼得我的孩儿葬身悬崖之下，摔的粉碎，连尸体都不在了。更可恶的是你灭了我月氏一族！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我的恨意永远都消不了，入不了阴曹地府，只能在这世间徘徊做孤魂野鬼！”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贤，你不是说过要我陪你一起振兴西凤国吗？你不是说过我是你最信任最得力的臣子吗？可是你将我关在后宫，强迫我做了你的禁脔。我没有一点自由，也不能做任何事，只能在床上满足你的欲望，成了天下人的笑柄。贤，你真的爱我吗？”

“月？你是月吗？”他完全松开了手，惊恐地看着我。

“是，也不是。我本想找你索命。可惜撞上了不颠道长，他将我收服了，困在这块红玉内。现在我只能靠这孩子身上的阴气生存。他一死，我就会魂飞魄散。”我抬手抚摸他的脸。“其实这样更好。我消失了，你就不用担心有人找你报仇了。”

“不要，月，不要走！”皇帝抱紧了我，泪流满面。“我不想杀你……是你要离开我……你宁愿和云梦雪一起死也不愿回头看我一眼……我气疯了，才会那么疯狂。月……为什么你不爱我？”

“爱你就得离开我的妻儿做你的禁脔？我学文习武，就为了讨你欢心？贤，你到底将我的尊严置于何地？我月红叶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是你后宫里的娇弱女子。”

“月，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强迫你。但我是真的爱你，可你一直对我不假辞色，对旁人却很温柔……我忌妒，恨不得杀光所有看见你的人。月，为什么你不接受我？你就在我面前自杀，真的好狠心，毁了我一切的希望，让我像具行尸走肉过了这十五年。”

可怜的皇帝，得不到所爱的人就把他毁了，痛的到底是谁？

“你又怎知我心中无你？”叹了一口气，我轻轻抱住他。

“你说什么？”他怔住了。

“你又怎知我心中无你？我当你是知己，我立誓效忠于你，我想辅佐你让你名垂千古受万人景仰，我对你不假辞色是因为……我不想让那些小人捕风捉影诋毁你的名誉。可是你，断了我一切的希望……”

“月，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原谅我。为什么我当时那么傻？我早该想到了，你没有毁掉这块玉，就证明你心中有我，可是你什么也不说，逼得我发疯。月，为什么？”

难道那个月红叶真的对这个冷酷皇帝动了情？我真想仰天狂笑。

“我怎么舍得毁掉它？怎么会呢……我一直保存着它，想你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贤，你为何要如此对我？”我猝然发难，掐住了他的脖子，面目狰狞。“贤，你爱我的话，就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皇帝起初惊惶挣扎，可是听了我的话以后就不再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一脸满足的笑容。这让我觉得自己很卑鄙，因为我明白深爱一个人而不得的滋味……我慢慢松了手。本来就是装装样子，不敢真的动手。

“月？”

“我不杀你，我要你痛苦。”看见他的脸瞬间变得痛苦不堪，我无奈地笑了，俯下身，轻轻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我不杀你，我舍不到你死……贤，忘了我好好活下去，西凤国不能没有皇帝。我不能因一己之欲而毁了这个国家。我走了，你要做个好皇帝。”

“不要！月，别走！别离开我。你杀了我吧，我求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贤，放手吧。这个孩子快死了，到时候我就会魂飞魄散，你就算死了，也见不着我。何苦呢？忘了我吧。就当是做了一场恶梦……梦里面有个人，恨你，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