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梁王侧过脸,眼眸盯着手中随着动作而摇晃的酒液,眯起眼睛似是思考着什么。突然一句不和谐的话打破僵局——
“我能不能把这些打包回去?”
第六章
“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是谁指使你刺杀皇上的?”刑部尚书钱中铁青着脸看着被铁锁绑在木架上的黑衣人,只见他仍旧低垂着头一声不响。
“混账!”钱中怒不可偈地一掌击打在桌面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周围的人似乎都被声音震慑到,身子猛地颤抖了下。
那黑衣人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凌乱的头发散在额前,看不到此时脸上的表情。言墨卿抬头看了眼身旁的尚书,又回过头盯着他。
钱中转过头看着一旁的侍卫,对方看到尚书的眼神立马会意,招来两名狱吏上前拽拉着绑着黑衣人手臂的细丝。仔细一看才看出来那黑衣人全身上下都被这细丝围捆着,稍微一拉就会陷进皮肤中。
只见那黑衣人身体猛一僵直,头部微微抬起继而重重垂下,一两滴血液由唇中滴落下来。
糟糕!言墨卿蹙起眉毛猛地上前推开那两狱吏,后扯着黑衣人的头发使他抬起脸。猩红的血液正沿着他的嘴角夸张地溢出。掰开他紧闭的下颌,大口的血液包裹着一团血肉模糊的断舌涌出来。看着黑衣人逐渐涣散的瞳孔,言墨卿起身看着投来询问眼光的钱尚书,缓缓摇头。
刺杀皇上,会这么干净利落自尽的话的一定是豢养的死士。死士的话,一般人是不可能培养的,除非……会是他吗?言墨卿拿着手上的案件,猛地停下脚步,脑海里不断出现着那个人影。呆立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朝前走去。
走到御书房门前,总管公公迎上前来:“言大人,案子处理得如何?”
“刺客咬舌自尽,钱尚书带病审案,现不适正歇着,公公容我进去向皇上请罪。”言墨卿上前微微作揖道。
“这……皇上受惊过度再加上前几日偶染风寒,现已移架寝宫由皇后照料着。”
“多谢公公。”谢过了总管,言墨卿转身加快步履赶去皇帝寝宫,刚走近门前就听到皇后的娇吼:“狗奴才!滚,都给我滚!这点小病都治不好还留着做什么!滚出去!”
太医们纷纷后退着夺门而出,个个脸上覆着一层冷汗。举步进门抬眼间,言墨卿瞥到一抹熟悉的人影站在龙床边,看到来人勾起嘴角轻笑着。床上的皇帝半躺着颤着身子咳嗽着,皇后听见皇帝的咳嗽声赶忙坐在床边抚着他胸口替他顺气。
走近距离,言墨卿恭敬跪拜:“禀皇上,今日刺客在审案中咬舌自尽,臣办……”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们都还留着做什么!”皇帝还没开口,皇后就出言打断言墨卿还未说完的话,“皇家养你们这些臣子都做什么了!”
未免太激动了吧……
言墨卿低头垂眸蹙着眉,将前额更是叩近地面:“臣该死,请皇上降罪。”
“爱卿起身说话。”皇上缓了缓气息,虚弱地开口。皇后本还想说什么,被皇上出言制止,“朕无事,皇后不必担心。”
“谢皇上。”言墨卿慢慢站起身,看了眼一旁的梁王,只见他淡笑着,眼神全数投放在皇后身上。
“皇上,先把药喝了吧。”皇后端起床边的药碗凑近皇上面前,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
接过皇后递过来的药碗,皇上缓缓凑近唇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了看言墨卿,动了动唇正欲说什么发现他眼神正盯着身旁站着的梁王,又转头看了着梁王。
言墨卿撤回看着梁王的视线,再次低首垂眸看向地面,思绪一下子就像乱麻纠缠起来,心中的疑团也越来越大。
皇上举起手里的药碗将药全部喝掉,嘴角残留的药汁被皇后伸过来的绢帕凑近揩净,缓缓转过身微笑看着梁王:“兄弟几个也数五弟你最关心朕。”皇上伸手握住梁王的手在手背上轻拍着,“放心,朕没事。”
梁王略微俯下身握紧着皇上的手:“皇兄,国事重要,身体也不能怠慢了。”
皇上点着头松开梁王的手,微笑着看着低着头的言墨卿:“刺客的事,就这样吧,反正朕也没受伤,你们先退下吧,朕想休息一下。”
皇上说完拉着被单缓缓躺下去,皇后上前为他拈好被子,又微微抬头看了眼梁王。言墨卿盯着他们的动作,半晌晃了晃脑袋,他们的事关我什么。掀起衣袍跪下身:“谢万岁,臣告退。”又分别向皇后和梁王行礼后,恭敬的退下。
迈着步子,言墨卿看着前面宽敞的大道,脑子顿时只觉得空空的,问题突然猛地都搅到一起,纠缠到一定程度又觉得脑海里什么都没有了。就像肚子饿时想吃饭,可一过时间却又不饿了。
兀自踱着步,言墨卿突然啊了一声停下脚步:“难道……”难道皇后和王爷那个,皇上就成了那个,然后王爷要把皇上那个?
奸情……?
呃……捂着张大的嘴直直站着,一辆马车忽然在言墨卿面前停下,赶车的侍卫朝他抱拳作揖:“言大人,主子请您上车。”
言墨卿合上上下颚,看了看侍卫,又转过头看着车窗一动不动,眼神仿佛想透过车窗看到车上的主人身上。
“言大人,我家主子有请。”见言墨卿站着不懂只盯着车窗看,侍卫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心知车里坐着的是谁,不知为何,言墨卿只觉地下一种力量抓住自己的脚踝使得自己不得动弹。
“是要我亲自请你,你才肯上来吗?”熟悉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言墨卿敲了敲脑门,不上去不行了,快步走上前跨上马车掀起车帘进入车里,做到侧边的位置看着梁王打趣着:“王爷说的哪里话,您叫我跳江我可决计不敢投河呐~”
眯起眼睛看着言墨卿,梁王面无表情地将头转到了另一边。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谁都没有打破这种寂静的氛围。
言墨卿掀开车窗边的帘子向外张望又放下,不断地重复着动作。抿了抿唇,终于沉不住气:“是你做的吗?你和皇后……”
“是怎样?不是又怎样?本就是一盘棋局,我在赌,而你也在赌,不是吗?”梁王依旧阖着眼睛,嘴角微微勾起弧度,却没有回答后面的问题。
闻言缓缓转过身看着梁王半晌:“真不知你隐藏了多深,何种才是真正的你。”
梁王听到这话睁开眼眸盯着言墨卿,唇边的笑意不断加深,前倾着上身慢慢靠近他,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想知道真正的我?”刚说完就凑近覆上言墨卿的双唇。
言墨卿只觉梁王英挺的五官在自己视力范围内不断放大,反应过来时,四唇已彼此交贴上。
这……这是什么状况……?傻愣着睁大着眼直盯着面前的梁王。
将言墨卿的表情尽收眼底,梁王更为肆意地用舌尖撬开他的双唇,探进口腔中搅动着。
口中多了条湿热的舌头贴磨着自己的舌面滑动着,言墨卿伸手爬上梁王前胸的衣襟扭头躲闪推拒着,身体也慢慢向旁边挪动。
“噗咚……”驾着马车的侍卫听到里面巨大的动静猛地扭过头看着车帘,却传来言墨卿鬼哭狼嚎的大叫声。
“停车!快停车!”马车还没停稳就看到言墨卿掀起车帘,连滚带爬地从车厢中扑出来,下了马车后狼狈地掳了掳衣襟,逃也似的朝前飞奔,跑了一会忽然停下,似乎走错了方向又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奔去,卷起脚下一圈尘土飞啊飞。
挑着唇角看着跑走的人影,梁王伸出手指摊开又握紧:“你如何逃得出我的手心。”
第七章
“三百八十三只羊……三百八十四只羊……三百八十……三百八十……三百八十……“
言墨卿仰躺在床上,双手搭在脑后眨着眼看着墙顶无聊地数着羊羔:“算了,从头再来。”
翻了个身正欲继续数羊时,言墨卿恰巧看到床里侧安放着的精致的盒子。慢慢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打开盒盖将里面的墨玉取出放在手心里凝视着。脑海中模糊的人影顿时成型再次演绎着下午的一幕。
言墨卿眉毛缓缓纠结着猛地坐起身盯着手上的墨玉出神。“我是墨,你也是墨,我是大墨,你是小墨……”说着说着,手缓缓抚摸着自己的双唇,“做梦,一定是做梦……睡觉,睡觉……”
还没说完,言墨卿就整个人钻到被窝里,连脑袋也一并塞了进去。
翌日,群臣俯首恭敬地站立在殿堂中等待着早朝,却迟迟未见皇帝的到来,左等右等等不到天子,大臣开始按捺不住喧哗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各位大人稍安勿躁,我们再等等吧。”
正当闹哄哄的殿堂慢慢安静下来时,总管公公突然出现在门口,拉扯着特有的太监音宣布着:“皇上龙体欠安,各位大人先下了早朝吧。”
一瞬间殿堂似乎炸开了锅,大臣们纷纷靠上去围着公公问这问那的。公公怕是也只一知半晓,抬头看到涌上来的人流,吓得一哆嗦抬腿就往外溜。
六七十岁的公公跑得那么快,啧啧~难得……
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公公时不时地回头看身后的“追兵”,回过身抚气时看到言墨卿站在面前微笑看着自己,见了鬼一样身体一抖:“哎哟,言大人,你吓死咱家了。”
“公公,皇上出什么事了?”言墨卿看着公公,见他犹豫的神色又向前逼近了一步,“公公明言跟我说了吧。”
总管公公左右看了看,鬼鬼祟祟地拖着言墨卿的手臂躲进一个角落,示意他凑近距离:“言大人,不是咱家不告诉你,这可是皇上的吩咐的。”
“公公真的不愿意告诉我吗?”言墨卿从衣袖里掏出个银两偷偷塞进公公手里笑看着。
手里塞进了个东西,公公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银两,话锋一转忙改口:“皇上吩咐了咱家不要说出去,不过言大人也不是外人,昨个儿大人您离开后,皇上的病情严重了,药一直吃着,也见就是风寒,皇上说躺两天就没事了,说是这几天处理外藩的事怕是累到了,不碍事,叫咱家不要宣扬。”
言墨卿听后蹙眉思考了半晌,听着公公继续说道。
“皇上一早刚喝了药,躺在床上正休息着,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皇后陪了皇上整整一宿呐,看到皇上在说什么,就凑上去听着,边听边点头,不一会儿皇后就过来咱家转告皇上的话。”公公边说着边把手上的银两塞进齿缝重重咬了一下,缓缓放开用衣袖擦着,放进衣袖里。
说到皇后,言墨卿脑子里就出现昨天下午梁王看着皇后的那表情,猛地晃了晃脑袋抛开不该有的画面:“这样说来,听公公的说的,这话不是皇上亲口告诉你的了?”
“正是,不过……皇后对皇上真真是一片真情。”公公探出头看了看外面,“言大人,皇上那还有事要忙,咱家还要过去伺候皇上。”
“打扰公公了。”看着公公离开的背影,言墨卿兀自站了一会也缓缓跟出去向着相反方向离去。
“言墨卿……”身后一声叫唤使得言墨卿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奔跑过来的人。
走近看着言墨卿半晌,余彦修盯着他没精打采的样子打趣着:“这两天你是怎么了,没睡好?刚就看到你一直在打哈欠……”余彦修凑近用肩膀撞了撞言墨卿贼笑,“病了?不会是……害了相思病了吧?坦白从宽,看上哪家姑娘了?”
“倒不是姑……咳咳……”撇过脸假咳着,言墨卿不知为何会不由自主地说出这样的话。
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了?
余彦修似乎听出了言墨卿的言语,脸上略微有些吃惊。上前几步挡在他面前阻拦着:“不是姑娘难道是有夫之妇?言墨卿,今天不说清楚就甭想走过去!”
“看上姑娘是假,得病是真。”言墨卿故作忧郁地伸手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就说你病了吧,得了什么病?”上前一步查看着言墨卿的气色,看不出什么,又伸手摸摸言墨卿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额头。
“老年痴呆……”
“……”
“哦~你爹来了……”
“……”余彦修听到言墨卿说自己爹来了,慌张地寻找着躲避的地方,过了好久发现居然没动静,转身一看,哪有自己的爹。察觉自己被耍猛地挺胸收腹憋气预备着:
“言墨卿!!!”
“你跟着我做什么?”第四次回头看到跟着自己的余彦修,言墨卿再也忍不住停下脚步询问。
“你去哪我也去哪。”余彦修眨着眼睛天真地看着言墨卿,“你不回宅院这是去哪?”
言墨卿挑眉看着余彦修,盯了他好一会儿,苦着脸叹气:“啧啧,幸好你不是我媳妇儿,否则我是被盘夫索夫的命。”
“你居然把我跟女子比?没见到我是堂堂七尺男儿吗?”余彦修昂首挺胸站直了身体,仰着下巴看着言墨卿。
“七尺?”低头看着余彦修踮起的脚尖,言墨卿噗哧一笑,“别踮了……”
怒火中烧地瞪着毒舌的某人,余彦修再次爆发河东狮吼:“言墨卿!!你什么意思?!”
言墨卿早有防备地捂着耳朵,自顾自地继续向前走着。听到身后跟来的脚步声,无语叹气:“又来了。”
绕着大街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数不清走了多少遍,余彦修终于无力地扶着一边的墙壁俯下身捶着大腿:“言墨卿,你够没?呀呀的,你耍我?”
“要跟来的是你,我只是想找黄大婶家的烧饼铺。奇怪了,她不是天天会在她铺前等着你吗?人呢……?”言墨卿边说边不断四下张望着,偷偷瞟着余彦修不断变难看的脸色,不久果然听到余彦修后退的声音:“那个……墨卿……我……我肚子疼……我先回宅了……”话还没说完人就先跑了。
忍笑着看着余彦修离去的背影,心情似乎也一下子轻松了不少。言墨卿转身拐到另一边的小道向梁王府走去。
“言大人……”梁王府门口的那个侍卫言墨卿记得很清楚,一直跟在梁王身边的,叫非影。
只见他不等言墨卿开口要求他通报就出言打断,“梁王今日不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