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无痕（上）————漓江晨雨

　　思及于此，无痕心中一振！在此将这干人歼灭，倒还省去了自己不少的气力！身形凌空一跃！闪至人群中，手中长剑如夏夜骤雨，狂泻而出！

　　此时场中的形势顷刻间变成以一敌十一，‘龙王帮’中一伙虽依仗人多势重，战式一开，竟然未讨到丝毫便宜！

　　三十个回合下来，无痕顿觉此等战法大为不妥。这十一人虽在功力上远不及自己，却个个均是江湖中身经百战之辈！对厮斗中的攻守应变极为娴熟，自己若攻其一人，剩余十人迅速合涌而上。一时间竟难以找出突破，众人顷刻间各自将手底看家本领尽数释出，空场上顿时飞沙走石，杀气弥漫！

　　“嗖！嗖！”一阵细碎的声响霍然破空而出，接踵而至的是点点寒光！有如牛毛细雨般疾射而来，罩袭向空场中厮杀的人群！在场中人无不是久经杀场的好手，早已练就一身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本领。听那劲风破空之声近身之际，忙纷纷提身闪避。但依旧有身手稍慢之人迟了一步……

　　“噗通！”场中有四具躯体瘫倒在地！再看地上已没了气息的躯体，咽喉间竟皆插了一根约有竹筷三成粗细的银针！且射中的位置均是在同一部位，手法之精准令在场之人莫不冷汗淋漓！

　　正待众人惊愣之际，一抹身影徒然闪射而至，晃眼间，一袭浅翠丝罗已立至场中！

　　“你？你是何人？！”一名玄袍瘦汉望着面前那绝美倾城的花容，眸光中的神情已忘了去惊艳这绝美佳颜，容中涨满惧恐与慌乱！看适才那一手出神入化的‘一针封喉’，便知此女绝非泛泛之辈！一出手就伤他‘龙王帮’四位香主，此等对手何其可怕！

　　“呵呵！我家公子的敌人，便是柔儿的敌人！”轻语如鹂，那巧笑嫣然的玉容是那般雍容淡雅、仪态婀娜！仿若此时只不过是在花楼赋诗般悠闲。话刚落音，只见水袖徒然一拂，劲风骤然掠起！此刻自水袖中射出的不是银针，却是两缕白绢！好似两条飞舞的银蛇，直扑面前最近的二人。

　　“铛！”见是软绵绵的丝绢，两名大汉未加思索地便挥刃朝绢丝削去。却不想碰撞到的竟是如钢刃般的坚硬！正当二汉愕然凝神之际，狂舞的白绢霍然缠上了二人的脖颈。

　　“哧！”二人还未作挣扎，撕裂的声响已将二人的头颅活生生地扯了下来！

　　“妖女！纳命来！”暴怒嘶吼的正是‘龙王帮’的‘白翼龙’，司徒长空！司徒长空见顷刻间自己手下六名大将命丧此女子手中，禁不住悲愤交加！手中双截棍猛地一劈，奋力击向前面的倩影。

　　这边无痕的战局转瞬间从以一敌十一，骤然战成一敌四。且这四人均是‘龙王帮’中副堂主及香主，算身手只在二流之列。二十个回合下来，这四人早已是伤痕累累，血迹遍体！

　　“无痕兄！留二人与我！”已替东方慕包扎好伤处的南宫怜低喝一声，提剑飞身窜到场中。还未洛音，手中长剑已功向其中一人，剑锋一扫，地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无痕深知此地不可恋战，忙将手中力道猛地一提，十招未过，便将面前二人毙于剑下！

　　“你……你们倒底是何方高人？我司徒长空想死个明白。”司徒长空眼见自己此时已是孤军一人，眼中顿时浮现彻底的绝望。神情尽是垂死前的最后挣扎！

　　“到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司徒堂主一样也不曾记得，又何必知道这么多？”柔儿依旧淡若幽兰地轻笑道。

　　“你？”司徒长空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他未曾想，自己最后一点挣扎在来人眼中竟视如粪土！完全无丝毫江湖常理可循。

　　“你该走了！”柔儿神色倏地一凝，还未看清她如何出手，便见司徒长空双眸瞪得溜圆，喉咙处多了一根银针，直直地砸倒在地！

　　“柔儿！怜弟！快扶慕兄速速离开此地！”无痕朝二人急切地低呼道。此时正是午时，官道上随时会有行人过往，此处不宜久留。

　　“好！”柔儿与南宫怜均是一脸赞同。无痕让柔儿领南宫怜与东方慕先行去与蓝铁河会合，自己则留下收拾战局。这么多的尸首在光天化日之下，且还是在行人频繁的官道旁，太过于显目。众人商议后，迅快地分头行事。

　　傍晚酉时时分，众人一行已赶至宿州城内。寻了一家较大的客栈安顿了下来。

　　“怜弟！”晚膳过后。无痕走到自己所住房间的隔壁，在房前轻扣着房门轻呼道。为方便照应，无痕便与南宫怜及东方慕住在了隔壁的两间上房。

　　“无痕兄！”南宫怜开了房门，见门口的无痕，神情甚是热忱地将无痕让进房内。

　　“贤弟！”屋内正在床榻上闭目运功的东方慕，睁开黑眸见是无痕，神情甚是激动地忙欲起身相迎。

　　“慕兄快请歇息！”无痕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东方慕，忙道：“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客套？慕兄伤痛在身，快请安歇养伤！”

　　“无痕兄！此次如若不是你及时赶至，小弟与表哥不知能否与无痕兄相见！无痕又一次救得小弟性命，小弟真不知何以为报！请无痕兄受小弟一拜！”南宫怜神情激奋地颤声道。话毕，便屈膝朝地跪去！

　　第三十二章

　　“怜弟！万万不可！”无痕闪身在南宫怜跪下的刹那，将南宫怜一把搀扶住。神情却是一脸正色地沉声道：“怜弟如若再要如此见外，为兄真要生气了！”

　　“无痕兄？”南宫怜被无痕满容不悦的神情愣住了。

　　“怜弟与慕兄是无痕自入江湖至今，首次真心结识的挚友！在无痕无亲无故的时刻，是二位令无痕感受到，在这世间还可有如此真挚以待的情义！在无痕心中，早已将二位当做成亲兄弟般，兄弟之间为彼此做些事情，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无痕此番真情切义的肺腑之言，令在场的南宫怜与东方慕无不为之动容。压抑不住胸臆中的悸悦与激动，三人竟相拥在了一团！

　　良久，三人才缓缓地纾解了些情绪。将东方慕重新扶至床榻上，无痕关切地询问道：“慕兄！伤势如何？有无大碍？”

　　“未伤及筋骨，且得贤弟及时让怜儿为我敷上药膏，现已无大碍。”东方慕一脸轻松地道。看那俊朗英姿依旧的神色，足见此言不假。

　　“想必定是上天感知我兄弟三人情重，才能让我兄弟得以重逢！”无痕有些感叹地轻嘘道。无痕原本以为此生已难再与二人重逢，毕竟，自己与二人实非同一道路之人。自己身负血仇，注定此生与杀戮为伍。而面前二人，名门望族之后。又是此等绝色俊才，不知羡煞多少凡夫世人！

　　“无痕兄说得极是！”南宫怜俊容终于一展笑颜地应道。自见东方慕受伤后，他就一直眉宇紧锁，忧愁交织。现见东方慕也无大碍，方才释怀。南宫怜像想起些什么地道：“真未曾想到，‘素心斋’的铁先生就是无痕兄要找的亲戚！”

　　“我此前也未曾想到。”无痕来这一路上，大致将自己扬州寻亲的际遇告知了二人。但只仅仅是寻亲与伤愈的一些片段，无痕知道自己不能将他们牵扯进自己的家仇中来，这是他的负担！

　　“贤弟，真替你高兴！”东方慕一脸诚挚的笑意道。旋即，东方慕犹豫再三，还是将自己这一路来的疑问问了出来：“贤弟，你与铁先生此行洛阳，不知有何计划？”

　　无痕未料到东方慕会有此一问，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答复。但转念一想，这东方慕与南宫怜均是难遇的谦谦君子。与自己相交甚欢，可谓肝胆相照！便极快地浮上了笑容道：“小弟与世伯等此行洛阳，是听闻‘溢香山庄’要在九月初九举办‘重阳花会’。一来是来见见世面，二来是世伯要看在洛阳是否有设商立号的机会。不知慕兄与怜弟此行前往何处？怎又会与‘龙王帮’中之人交上手？看‘龙王帮’众厮下手之狠，似是要置慕兄与怜弟于绝境！”

　　被无痕这一反问，东方慕与南宫怜脸色顿时蒙上一层难堪。已忘却去细想无痕神情中的那刹那不自然，东方慕开口道：“愚兄与怜儿此行也正是要赶赴洛阳。自上次与贤弟扬州一别后，我‘秋叶山庄’与‘南宫世家’便已联手与‘龙王帮’抗衡敌化。此次前往洛阳，本欲前去探试‘龙王帮’帮主，‘无相龙王‘万雁归。不想在此处与‘龙王帮’中一伙相遇，我与怜儿未曾想过要与其交手。不巧却被其认识出，这才交上手。”

　　“哦！原来如此！”无痕恍然额首。真可谓‘不巧不成书’，看来此行一路是有伴了！

　　因顾虑到路途颠簸对东方慕伤处不利，于是众人决定在宿州停留两日。翌日，柔儿送来一剂药膏，东方慕敷上后，一日内竟然疼痛全消，伤口处更是初见愈合，药效之奇，堪称神速！

　　第三日，在东方慕的一再要求下，众人这才整装启程。一行人日行夜宿，急程赶赴之下，终在九月初八，重阳节的前一日已时，如期赶至洛阳城中。

　　一进洛阳城，便可见城中大街小巷均是川行如流的行人车马，熙攘似锦的商铺林立！果真不愧是六朝大都的重城！与鱼水之乡的扬州城相比，洛阳更多了份皇都的霸气与豪旷！

　　“无痕兄！”南宫怜朝坐在对面的无痕道：“无痕兄与铁先生应是首次来洛阳，想必对洛阳不是甚为了解。正好我家在洛阳有一处分号，无痕兄与铁先生一行可一同先在此处住下，察看市情也方便些。无痕兄以为如何？”

　　“啊？”无痕听南宫怜发语，忙将飘出车外的眸光收回。对南宫怜的提议顿觉突然。

　　“是啊！贤弟！”东方慕也开口帮腔道：“我与怜弟曾来洛阳多次，对洛阳可算是熟悉。贤弟与铁先生等一同住来，彼此好有个照应。”

　　“慕兄、怜弟！”凝望着面前溢满诚挚的二人，无痕实不忍拒绝此等盛情，形势却又不得不令自己狠下心拒于门外。洛阳一到，就意味着三人将各行各途。无论彼此有何等之深的患难情谊，终究不是同一道路之人。

　　“无痕虽确想与慕兄及怜弟长相聚首，共叙手足之情。奈俗事缠身，诸多不便，还望兄弟见谅！”

　　“这？”南宫怜一脸愕然地沉呤，他未料到无痕会拒绝！

　　“贤弟既还有要事待办，愚兄就不强留了。我与怜儿暂且会住在洛阳城东的‘致雅轩’中，贤弟如若事情办得顺利，可到此处与愚兄及怜儿举杯畅饮。”东方慕毕竟江湖走得多一些，似乎觉察出无痕神情中有难言之意，便开口圆场道。

　　“小弟定当前去！”无痕为此番谅解而动容。心下也禁不住庆幸自己所交之义重！

　　“贤弟！”东方慕心下迟疑了片刻，还是问了出口道：“可否告知愚兄，你与铁先生将暂住何处？愚兄只想得知贤弟安顿是否妥当。”

　　东方慕与南宫怜满脸殷切与关怀之情，令无痕再度动容。胸口一股激动的酸楚直逼喉间！无痕声音有些压抑不住的沙哑道：“多谢慕兄与怜弟此番深情厚意，待一切安顿妥当，我会立刻令人告知二位兄弟！”

　　“好！”三人的手掌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目光灼灼中闪着难以舍弃的离别，此刻的气氛真是‘无声胜有声’！

　　“雨儿！”此时车外传来一个苍劲微沙的声音呼道。是蓝铁河！

　　无痕屈身趋步上前，掀开车帘。车身前的蓝铁河一见无痕探出的身影，忙迎身上前，当目光触到无痕身后的东方慕及南宫怜时，忙与二人额首行过礼后，方才凑至无痕跟前低语道：“客栈已按事先预定妥当，我等可先去客栈落脚。”

　　“好。”无痕点头应允道。旋即转身对车内的东方慕与南宫怜道：“慕兄有伤在身，不便行动，还是让此车送一程吧。待一切安顿妥当，小弟再择日前去与二位兄弟举杯畅饮！”

　　“好！一言为定！”东方慕与南宫怜心领神会地相视而笑道。

　　第三十三章

　　无痕目送载着东方幕与南宫怜的马车远去，才转身钻进后一辆马车。一进车厢，无痕便见马车端坐着一名女子，容貌却是异常平庸的陌生面孔！无痕顿时惊愕住了，此车应该是柔儿所乘之车，怎会出现一名陌生女子？

　　正在无痕诧异之际，车内女子红唇轻启道：为免与公子增添不便，柔儿还是换张容貌比较合适。”鹂声依旧，听此轻若柔风的细语，无痕才知自己没走错地方，原来这柔儿的易容之术竟与其的身手一般，至臻化境！回过神的无痕轻咳一声，借此隐盖自己的失态，忙迭声道：“柔儿考虑得甚是周全。”

　　一行车马穿过洛阳城繁闹的主街，在一条僻静的次街停下。众人纷纷下车下马，抬眸便见面前是一间客栈。不大的门脸却是打理得甚是干净整洁。再环视客栈周遭，避开了繁杂的主街，少了熙攘来往的行人，此处倒是甚为清静。客栈门脸的牌匾上是此间客栈的字号：‘四通客栈’。

　　蓝铁河与肖竹峰率先走入客栈，直走至柜上，朝柜台上的掌柜报了名号，这掌柜的旋即忙满脸堆笑地迎上前，躬身道：“客官一路辛苦，请随小人来。”

　　蓝铁河出店示意众人可入内，众人这才迈步进了客栈。穿过客栈的前堂、中庭，一路走至后院，掌柜将众人引至在一处侧院前，掌柜的在院门前为众人推开院门，依旧一脸笑意道：“小店已按客官所示，特地为诸位客官准备了此间厢院。院中各间上房已打扫妥当。诸位客官一路车马劳顿，请入内歇息。如若有何吩咐，尽请差遣。”

　　“有老掌柜的！”蓝铁河与掌柜的拱手行过礼，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赏给掌柜的，并嘱咐掌柜的准备午膳。这掌柜的捧着银子眉开眼笑地诺诺连声地退下。

　　因此行未携带过多的行囊，略作收拾后，便由店伙计送来了午膳。此店地处偏街僻巷，并非洛阳城中有名气的客栈酒楼。众人本未对此店的饭菜过于挑剔，不想一桌饭菜端上，却是道道菜肴色味俱全，下厨的厨子手艺别具一格，令众人不禁食欲大开！

　　午膳过后，蓝铁河便与肖竹峰向无痕商议，由二人出客栈去察看余部是否已全数到达洛阳，及其安顿情况。

　　无痕则独自坐于房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吹发可断的锐芒在手中闪着耀目的寒影。自踏入洛阳城的刹那，无痕的思绪就不曾平静过。终于踏上了这座自己即期待、却又悸慌的城池。每每在脑海中浮现叔父俊儒逸美的脸庞，及‘烟雨山庄’那一道道高大的身影时，无痕就压抑不住胸膛中澎湃的轩然巨澜，只恨自己不能长一对翅膀，飞到此处斩尽所有的仇敌！

　　而当自己真实的站到这座城池时，一种茫然无措的悸慌袭上心头。面对那久违的一战，无痕没有把握真的能如之前策谋的一般，顺畅无阻。无痕深知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一群对手，此等狡诈深算的江湖巨猾，会轻易地坐以待毙、任人宰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