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着眼前哭得肝肠寸断的铁庆,无痕的神志顿时坠入瘫痪。这声声哭泣似乎已能告诉无痕答案,可倔强的不甘令无痕再度抓紧铁庆的肩膀,奋力地摇晃着嚎哭的铁庆,厉声嘶喝道:“快说!他们到底怎样了!”
“少爷!”铁庆似乎用尽毅力才压抑住哭声,泪涕俱淌地嘘唏道:“老爷与司马老爷他们……他们都死了!”话毕,铁庆再次失声痛苦出声。
“死了?”这无疑是晴天霹雳,给无痕当头一震!整个人几乎都给劈散了!紧抓住铁庆肩膀的双手无力地滑下,无痕知觉此刻天旋地转,整个天地间仿佛在这刹那崩溃!耳际只有欲聋的巨鸣声,无痕听不到任何声音,视线突地模糊一片!胸口更是有一股力道在撕绞着,那撕心裂肺的剧痛,痛到无痕自己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心碎的声响!
“少爷!少爷!”铁庆挂满婆娑泪迹的水眸中,惊慌地呼着眼前一脸死灰的无痕,那铁青的脸色透着令人战悸的难堪!
“他们现在何处?”半晌,无痕呆滞的眸光闪动了一下,神色依旧地幽声道。
“听东方公子说,老爷他们的尸身被挂在‘溢香山庄’庄前!”说到此,铁庆又克制不住地珠泪直滚!
无痕无神的黑眸中闻言,顿时浮出一层厚厚的水雾。滚动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滑出眼眶。无痕手臂徒地一抬,探掌拍住铁庆周身几处穴道,铁庆一脸惊诧地缓缓闭上了眼眸,沉睡过去。
“好好睡一觉,我该去办我的事了。”无痕将铁庆扶上床榻,并为其拉上被褥。穿戴整齐后,无痕在厢房的桌案上,找到了自己的剑。
紧紧的攥紧手中长剑,无痕隐去面容上的悲切,黑眸中刻满坚韧的决然。窗外已是残阳西沉,暮色渐浓。无痕轻盈地翻出窗格,飞身隐入暮色中。
华灯初掌,秋风萧飒。深秋的夜风掠面劲舞,吹乱了须发、刺痛了面颊。洛阳城西郊的‘溢香山庄’此时烛灯高悬,映得红砖琉瓦甚是华豪显目。‘溢香山庄’正院庄门前,有一青砖旷坪。风灯摇曳下,依稀可见树有十余根丈高的木桩。昏暗的烛火中,隐约可辩此木桩上端均悬挂有重物,不!是人!从此早已僵硬的躯体不难看出,这悬挂之人已是一具具冰冷的尸身!
“嗒嗒嗒……”一阵踹急的健蹄旋起股股冽风狂奔而来!须臾间,便已逼至跟前,在‘溢香山庄’庄前的空场边际骤然刹住缰绳。来人驾一乘蓬车,车前驾车之人正是身着一袭白绫丧服的无痕!
即便是来此之前心中有万般准备,当此等仿若人间炼狱般惨凄悲烈情景直撞入目时,无痕依旧抵御不住这般狂啸骇澜的悲憾!颤抖地翻身下车,无痕无力地扑跪在地!仰天嘶喊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铁河伯父!司马伯父!竹峰叔父!
正在此刻,突见‘溢香山庄’紧闭的大门霍然大开!一大群人手自门中鱼贯而出,数十名护院衣着的精汉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提着明晃晃的利刃,疾步自分两对绕围开来。燃得正旺的火把,将原本昏暗的旷坪照得如白昼般敞亮。
“哈哈!”一名手持折扇的俊美儒生阴冷的笑声,令这深秋之夜更添了几分肃煞。只见此儒生对身侧的银鬓老妇郎声道:“秋老宫主此计果真用得妙!蓝家余孽居然真的送上门来!”
“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今日本宫就将你蓝氏最后之余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秋海棠怒目横冷地厉声冷哼道。话语间,趋步窜上前,手中铁杖破空一横,便已蓄好阵势。
望着面前那一张张得意忘形的面孔,无痕胸口翻腾着呼之欲出的愤怒!这里每一人的手上都沾满了‘烟雨山庄’英烈的鲜血!那他今日就血债血还罢!无痕霍地立起躯体,犀利的冷眸扫过在场的每一人,令众人顿觉有如寒刃割面的战怵!
秋海棠的身后此时忽地闪出一道身形,挡住秋海棠的跟前,一名锦袍男子怒声喝道:“秋老前辈,此贼杀我叔父!与我‘齐云堡’有不共戴天之仇,要动手应是我北堂勤先来!”
北堂勤话刚落音,自人群中腾空跃起一人,身形立在北堂勤身侧,满容悲戚愤然地大喝道:“若论仇深,此贼连弑我家父与兄长!应是我欧阳维最有资格先动手!”话毕,不待众人反应,闪身瞬间长剑出鞘,掠空疾驰而出!手中剑锋连舞数式,夹着凌厉的破风声直朝对面的无痕刺去!
一旁的北堂勤见欧阳维竟先发制人,不甘滞后地将腰际跨刀亮出,腾空扑向前方!
第三十八章
无痕眼眸直直地盯着疾扑而来的两道身影,二人挥出的力道卷起股股劲风,刺痛着面颊。已微微浮出血丝的黑眸中,此刻绽出的眸光,再已没了漠然与冰冷。只有炽烈的愤怒与杀气!今夜他不会留有任何的余地,他必须全力以赴!
欧阳维争先恐后地狂飙而至!手中利刃已将力道提至平身所有,招法更是处处凶狠毕现,直攻无痕周身各处要害!眼见锋芒已逼至身前,突见无痕白衫一拂,身形直直地弹出三丈余外。身影还未定稳,欧阳维与北堂勤齐齐跃身疾追而来,二人一上一下的合攻无痕上下盘,攻势煞时锐利倍增!
正待二人奋力将招法尽数划出时,眼前白衫再度飘然一闪,竟凭空在二人眼中没了踪影!愕然之际,突听破空声自身后扫来!二人惊慌间忙撤身回攻,视线中却无半个人影?只听风声不见其人,好生诡异的身手!一股战颤的恐慌令二人顿时只觉背脊生寒,汗气湿了二人的衣襟。
“咚!咚!”两道浑厚的掌力将二人结实地震出丈外,欧阳维与北堂勤几乎还未看清对方何时出手,捂住热浪翻腾的胸口,二人正欲横刃出招之际,眼前那道白衫已逼至身际!
“哧!”衣物破裂的声响,一张俊美绝然的玉容赫然出现在二人的眼瞳中!冰冷逼人的寒芒挑破欧阳维胸前的衣襟,架在了欧阳维跳动的脖颈上。而北堂勤则被另一只手掌扣住了咽喉!
“你?”二人惧怵地死死地瞪住近在咫尺的那双燃烧着怒焰的血眸!惧怕、恐慌令二人的脸颊不断地抽抖着,他们从那双火眸中读到了死亡的气息!
“我蓝无痕今日既敢前来,本就未曾打算能活着回去!你二人就行当在黄泉路上为我作伴罢!”无痕绝美的唇角勾了抹冷厉的笑意,手上力道倏地一紧,二人躯体如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缓缓地瘫软而下!
前后也不过十余招的瞬间,竟连折两名高手!这无疑给之前还妄自得意的秋海棠等人,当头一记棒喝!正在众人惊楞之际,众人中呼声腾起一道身影,一袭肃冷黑袍凌空劲舞,面容上那具诡异的铜面罩在火光下更是阴鸷诡邪!
“‘无相龙王’!”无痕眸光骤然森冷,手掌更被攥得指骨‘咯咯’直响!无痕没有忘记,铁河伯父在‘四通客栈’中曾指出,此人就是毒害祖父,盗取‘玄天剑谱’的元凶!在‘四通客栈’中,此人更是不遗余力地残害他‘烟雨山庄’众英烈!倘若目光可以杀人,此时对面的‘无相龙王’早已被撕成碎片!
“欺师灭祖,残杀同门,你万雁归可还配苟活与世?”夜空中,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破空传来,响彻整个旷坪!傲慢慵懒的嗓音竟是恍若天籁般的浑厚磁声!话语中渗满锋利的轻蔑不屑将在场之人听得心惊肉跳!而无痕则被这熟悉的磁声震骇住了,他不敢置信这在耳际绕缭的话语竟是在此地听到!
“何方鼠辈?滚出来!”尖声厉喝的是秋海棠,煞气腾腾的肉脸上却掠过一丝慌乱!在场内家高手都不难听出,这道‘千里传音’,凡听入耳之人,莫不耳膜刺痛!能有此等功力之人,何其可怕!
“呵呵!本尊道是谁?原来秋老毒妇这身腐肉还能喘气!”森冷的嗓音再度破空袭来!一道身影在众人目光中凌空踏空一闪间已落至眼前,白若皑雪的长袍,高挺俊拔的身姿,还有那夺魂慑魄的绝世俊容!
“你!”原本欲历声怒吼的秋海棠,眸光在督见无痕身侧那一袭雪袍,及那高硕异常、俊美绝世的面容的刹那,已到嘴边的谩骂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圆目瞪得更大,一张厚唇抖动了半晌,才颤声地低呼道:“你……你是‘雪衣魔君’!”
秋海棠身后在场之人听闻此声低呼,面色煞时如蒙死灰!甚至有人握刀的手都有些颤抖。此刻空气里弥漫着窒息的死寂!
秋海棠身前的‘无相龙王’万雁归却在此时冷冷地低喝道:“你就是‘幽雪城’城主,楚洛南?”铜面罩下看不清是何表情,冰冷的话语似乎未曾将面前的雪影放在眼中。
“那本尊应该称阁下为万雁归万帮主,或是沈云羽沈大侠?”俊魅的唇际勾出蔑冷的讥笑。
“你!”楚洛南此言似乎刺中了万雁归的痛处,尽管面罩下没有任何神情,紧攥的拳头彻底泄露出其内心的羞恼与忿怒!僵持的刹那,突见万雁归黑袍劲舞地腾跃而起,掌中霍地射出一道凛冽的力道,口中怒喝道:“魔头受死!”
“不自量力!”楚洛南冷冷地轻哼,雪袍微拂,长臂揽过身侧正一脸凝神的无痕,飘然弹出三丈开外。
“呯!”一声闷响,旷坪中碎砖翻飞、沙石骤卷!好锐利的‘无形剑气’!
“好生照看自己,不许有丝毫损伤!”邪魅的俊容徒然俯至无痕耳际,低磁的低语烫热了无痕冰冷的心。未待无痕缓过愕然,雪袍凌空飘曳间已窜出数丈之外!
旷场中,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刹时缠在一团。快如风驰电掣的招法,令旁观之人眼花缭乱,已看不清那一式是谁所发。只觉拍出的掌风道道凛冽胜刃,二人身形所经之处,飞沙走石、凌风刺肤!
秋海棠眼见场中二人战得正酣,早已按捺不住,单臂将手中铁杖一抡,身形箭驰直奔无痕而来。正当秋海棠铁杖抡劈过来当头,无痕身侧呼声跃来一道身影,此人身手矫健似鹰,凌空腾跃的同时,掌中拍出一股劲风,不偏不倚地正撞中秋海棠手中劲舞的铁杖,震得那玄铁铁杖‘铛啷’震鸣!
“你!你是何人!”秋海棠慌忙收住身形,虎口处麻胀的震痛,令秋海棠神色涨得通红!既恼又忿地瞪着跟前那道黑衣劲服的蒙面男子。心下却惊得顿冒寒意,单凭掌力就能将她这数十斤之重的玄铁杖震退,功力之深,可谓凤毛麟角!更令秋海棠暗呼不妙的便是,此人似乎是冲着自己而来!
“呵呵!秋老宫主!在下寻访您老人家已有多时了!”虽是客气之话,言语间却是字字暗藏杀机!蒙面男子锐眸倏地一凝,冷笑道:“秋老宫主可还记得十八年前,你夜访‘擎月楼’之时,做过些何事?”
无痕听此人嗓音洪亮郎明,年龄应在二十出头。因是背对自己,无痕看不清此人面容。只见此人一袭黑绸劲服,将那矫健高挑的身板衬得煞是英姿勃勃!此人身后背负有看似兵囊的布袋,细腻的缎绫不难得知,此人必不会是平常之户。
正在无痕打量之际,对面的秋海棠此刻脸色惨白地瞪着面前的蒙面男子,圆目中涨满难以置信的震惊,惧色地颤声道:“你……你是……”
“在下‘擎月楼’牧颂野之子!今日特来与秋老宫主算一算十八年前的血债!”那铿锵有力的低喝,似乎蕴含着无尽的火焰!仅露的两道眸光已绽射出惊涛骇浪般的仇焰!只见蒙面男子扯下背上的布袋,将布袋中的兵刃缓缓亮出!
“‘追月双钩’?”秋海棠在督见蒙面男子手中亮出的兵刃刹那,猛地抽了口冷气惊呼出声!
第三十九章
“眼力不错!秋老宫主应该早已想过会有今日!接招!”蒙面男子冷喝一声,身形已凌空扑射而出。手中利刃挥出两道寒芒,直攻秋海棠周身。秋海棠被这如狂谰怒啸般的强悍锋气惊得连连退撤十余步,方才定稳身形,举杖蓄势迎战。
望着此刻旷场上战得如火如荼的身影,无痕无心观战。他没有忘记自己此行所为何来,握剑提身朝场中的木桩林跃去。正当无痕准备伸臂上前去抱木桩的尸体之际,一抹柔影轻身疾弛奔来。不待无痕看清对方,先无痕一步拍出一道掌风,将无痕硬是逼得撤身御抵。无痕侧身闪过对方那道攻势,疾快地回拂一掌,手中长剑同时长驱直刺而出!
“公子!我是柔儿!”一声柔脆的轻呼,令无痕忙将刺出的锋芒抽了回来。定眼一看,果真是柔儿!此刻的柔儿已卸去易容时所粘面具,绝艳娇媚的粉黛在火光下清晰可见!
“公子!这些尸身之上下有剧毒,万不可碰!”柔儿心急如灼地道。柔儿这一提醒,却将无痕推入万丈冰壑!无痕面容上刻尽难以承载的悲痛与绝望,抑郁不住的仰面嘶吼道:“老天难道连让我替众叔伯收尸都不应允么?我怎能让我‘烟雨山庄’的英烈暴尸荒野?我蓝无痕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带我众位叔伯回家!”
那已涨满血红的眼瞳中绽出冷洌的决然!只见无痕猛地跃身腾起,手中长剑霍地射出剑锋!将一木桩之上的悬绳劈断,更不顾柔儿的劝阻,欺身便要去接已直坠而下的尸体!
“唆!”一股有力的破空声,接踵而至的是一根长绳,力道拿拧恰好捆住无痕正欲接过的尸体,一个劲道便将尸体凌空收了过去!无痕惊悸地沿绳索扫视,诧异地发觉,手握绳索另一端之人竟是东方慕!
“贤弟!为兄来助你!”东方慕立在无痕驾来的车蓬之上,俊容神情中溢满至诚的勉励!东方慕话刚匍定,身侧突地又窜出一道身影,在东方慕身旁立下住身形,抱拳持剑一揖,一张俊美英飒的玉容迅既乍现!是南宫怜!南宫怜朗声道:“无痕兄!小弟特来与兄长共进退!”
“多谢!”无痕在刹那间,将胸口的所有悲痛与愤恨尽数化作了感动的激奋!凝望着面前真挚灼热的眸光,无痕险些哽咽出声,无痕只能与二人默然有力的一揖!接过东方慕掷来的绳索,无痕奋力迎身腾跃而上,直扑木桩之上!
此刻唯一还在战局之外的便是白玉蓉与宋辞寒。二人一见此时战势骤然大变!原本已方是胜券在握,哪曾想,有如砧上之肉的对手,竟在顷刻之间跳出如此多的帮手,且个个均是当世高手!
此刻细看场中情形,万雁归赖有‘无形剑气’的精绝奇功,更是将平生所学倾数挥出,每每出招,煞气毕现、锋芒四射!真可谓招招险象环生、泣鬼神嚎!直看得旁人心惊肉跳!而战局之中的楚洛南,只见他雪袍轻曳,神情如置无人之地,不疾不慌的游戈有余。每道剑气袭来,拂衫挥间袖,竟将那致命险招轻易化去!看似柔若无奇的招法,却在掌风所掠之际,寒芒顿显!掌风二长之内,更觉奇寒无比,犹如置身千尺冰窖!好骇人的阴寒之功!
数十招已过,即便万雁归使尽平生所学,将‘无形剑气’挥洒得淋漓尽致,却依旧难御楚洛南愈加强悍的攻势。似乎万雁归这‘无形剑气’还未修炼大成,先前凌厉的招法渐露劣态,在楚洛南的掌风下只得慌忙退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