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神界（第一部）雾里人————饮风沈醉

望着未婚妻那娇美温柔的面容，向来冷漠的表情也化成妥协的微笑。“好吧，我叫他来。”说着打开通讯器。
五分钟后，商去风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大嫂也在啊。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商不却看了莫菲容一眼，莫菲容意会地转向他道：“三弟，听说你常参加宴会？”
商去风点头，等着她说重点。
“嗯，你和那些太太小姐们关系很好？”
他笑笑，开玩笑道：“因为大哥这个黄金单身汉被大嫂钓走了，她们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听说你和湘夫人来往甚密？”
“别叫人家夫人了，她才二十七岁，和大嫂你一样年纪。”
莫菲容看着他不甚在意的表情，斟酌着开口：“你知道，湘夫人不像那些有身价的小姐，她是上流社会的交际花。你和他走得太近……可能会影响不好。”
“我和湘夫人是很好的朋友，并没有什么暧昧不明的。”他没说谎，湘夫人是姬天姿的化名。
“是的，我知道。”莫菲容柔声说，“但是别人不这么想。”
商去风看向自己的大哥。
商不却微微点头。
“你明白的，”莫菲容接着道，“到了我们这样的地位，有时候不得不丧失一些自由和权益。绯闻是上流社会的致命伤。”
“所以……”
“所以希望你稍微收敛点，尽量不要和湘夫人这样身份的人有太多来往。”
她说得很含蓄，但他明白。姬天姿扮演的角色等同高级妓女，自然会让注重声誉的财阀寝食难安。
商去风侧头看她，“是大嫂的意思，还是莫氏集团的意思？”
莫菲容犹豫了一下回答：“是莫氏集团的意思，也是我和你大哥的意思。”
商去风看向兄长。
商不却终于开口：“去风，我知道会让你为难。但外面流言蜚语太多，终是不好。”
他看着商不却的眼睛，他知道长兄并不想伤害他。但他的眼神也表明了对这个弟弟某些方面的不赞同。
“好吧，我知道了，”商去风告辞，“我会记得大哥大嫂的教诲。”
不在意自己是否忍不住在语气中加入了讽刺的调味料，他客客气气地离开了商不却的总裁办公室。走向电梯，却在心底叹了口气。
姬天姿和大哥是两个世界的人，大哥根本不会理解的。或者……他和大哥也是两个世界的人吧……
电梯门在他眼前合上，他才发现这个封闭的空间只有他一人。急速下降的失重感惹来一阵晕眩。他不禁闭上眼睛，脸色微微泛白。
出了电梯，意外地在走廊上与另两个兄弟不期而遇。
“真巧呀，总经理，执行总监，平常见一面都要预约呢。”商去风笑着打招呼。
“你在表示不满吗？”商子云依旧保持着一脸温和的微笑。
“岂敢。”
一直沉默不语的商季安盯着他，忽然开口：“你对乔冰是认真的吗？”
商去风颇感讶异。一向在他面前如同冰块的小弟会主动和他说话，由此可见乔灵在他心中的份量。“这个嘛……那要看我们双方的互动了。怎么，你有兴趣做媒？”
“你如果欺骗她，我不会袖手旁观。”撇下这句话，商季安径自离去。
“他想找我打架？”商去风好笑地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商子云耸耸肩。“他就是这个样子，也只有乔灵那样活泼的女孩合适他。去风，不要介意他的话，他只是说说而已。你们两个小时候的感情不是最好吗？”
“那是小时候的事。”他淡淡地道。
“好了，我还要处理文件，回见。”
商去风挥挥手，目送他离去。想起二哥的话，恍惚的表情一闪而逝。

对于莫菲容的劝告，商去风不置可否。所谓的声誉、形象，在他而言一点价值都没有。就算是普通朋友，他也不会为了这种虚伪的东西和她断绝往来。何况他和姬天姿相识了十年。他是在十六岁那年一个特殊的环境遇见了她以及狄凯，姬天姿待他像对亲弟弟一样。她知道他的过去，也了解他，无论发生什么事对他的关切始终如一。

所以像往常一样，接到姬天姿的来电便立即赶去她的别墅。
别墅的门口停着一辆反重力飞行车。商去风不由得猜测何人做客。飞行车这种交通工具在这个时代是奢侈品，有钱人的象征。它本身的市场价并不离谱，但立体交通网的使用费就不是普通人家偿付得起的了。所以这种东西再好用，往往也成了富人们的炫耀品。

知道他要来的话，姬天姿不会再安排其它的约会。那么应该是熟人了？想了几种可能，心里便有了底，抬步踏入别墅大门。
“风，你看谁来了？”姬天姿微笑着把他拉进客厅。
只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栗色头发蓝色的瞳孔，配上一副俊逸的容貌，十分吸引人。看见商去风轻快地打招呼：“好久不见，风。”
“差不多猜到是你了，Ian。”商去风并不意外。
栗发男子Ian Smith，外号“Doctor S”，来自无罪城，是狄凯最信任的手下之一，同时也是一位高超的医师。
“我正好出差到东南亚，顺路来东都看看熟人，并为你做一次检查。”
商去风点点头，Ian可以说是他的主治医师，每年定会抽空来为他提供专项服务。
Ian熟门熟路地把他领到一间客房，示意他到床上躺下，然后开始摆弄随身携带的一套便携式医疗器械。
商去风看着他在身边忙碌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最近凯是不是很忙？”
“你说Philip啊？欧洲四大家族的顽固派正在找麻烦，他是有点忙。”
“Julian的过敏症好了吗？”
“自从你的那些猫儿狗儿送人后，他已经三年没犯过了。”
像是回忆起好玩的事，商去风轻声笑了起来。“那Brooks和Robin呢？”
“Brooks迷上了模拟军事演习的网络游戏，Philip以玩物丧志为由没收了他所有的游艺设备。Robin已经不再收藏名酒了，她的满腔热情全洒在了工作上，我们猜她的人生目标是做史上第一的女强人。”

“看来，大家过得都不错。”看着Ian向自己喷了些催眠气体，商去风的笑声转为模糊，“你呢，医生？还以虐待病人为乐吗？”
“瞎说，我这是在做医学研究好悬壶济世。”
看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商去风待要泼冷水，意识却渐渐模糊起来……
当姬天姿看到Ian走出客房时，她担忧的表情作出了询问。
“别担心，没什么问题，身体以及精神状态都很正常。”Ian微笑着让她放心，随即又忍不住微微皱眉。“只是……”
“只是什么？”
“他的白细胞指数还是不稳定。”
“要紧吗？”姬天姿有些紧张。
“你知道的，那个时候他的脾脏就已切除了。脾脏是人体最大的免疫器官，他的身体当然会受到影响，不得不靠药物维持健康。只是这些药物对他似乎作用有限，不然白细胞指数早该稳定下来了。虽然他现在没什么大碍，但你最好能多注意一些。还有一定得督促他按时按量地服药。”

姬天姿点头，“我会的。”
Ian看出她的不安，笑了笑说：“我不是说了别担心吗？这只是小问题，不然我早就通报Philip，把他强行带回无罪城。他要是有个闪失，不用我们亲爱的城主Philip大人问罪，我自己会悬梁自尽——我很有觉悟。”

姬天姿终于也笑了起来，“是哦，他可是Philip的宝贝呢。”
“你也一样啊。”
笑容变得无奈，口气却是再自然不过的平淡。“不，我从来都不是。对他来说，我和你们没有太多区别，有一席之地，但只在围墙外观望。真正走进他心扉的，只有风一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Ian无言以对，目光瞟向客房的位置。
他们谈论的对象还未从药效中苏醒，安宁的睡脸表示着主人仍在梦中酣眠。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么美丽的梦了，梦里面母亲站在阳光下向他招手。虽然看不真切，但他能感受到母亲的微笑。思念如潮水，在他不设防的心口泛滥成灾。他向她跑去，她的脸却换上了吕怜意的面孔。他仍然清晰地记得，吕怜意披散着长发，穿着白色的长裙，细密的发丝和柔软的裙摆一起在风中纠缠的样子。他走上去抱住她，紧紧地把她揽在怀里。温暖的触感却让他感到忧伤。

怜意怜意，原来你没有消失。这一次，我会好好守护你，绝对不再放手……
梦里梦外，都对时间的流逝置若罔闻。

三 红蔷薇的爱是黑色

血红色的酒液溅在了纤纤素手上。
她浑然未觉，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酒吧的门口，满眼的不置信。烟雾与迷蒙的灯光交织处，一对年轻的男女相拥着向外走去。打开门的刹那，一束阳光射了进来，慢慢吞噬了男子的背影。

心底的震动传递给了身体，因为兴奋而发抖。
她看着男子离去的方向，轻轻低语：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Wind。”

乔冰转动着高脚杯，抿着唇，眼光流转出的寒冷温度表明了她的极度不悦。她的视线停驻在眼前被一堆女人围在中心的男友身上，看着他谈笑风生她觉得是对她修养的考验。
她并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但男友的举动却在她的宽容范围之外。事实上，任何一个女人面对这种情形都会表现得心胸狭隘，如果她足够重视他的话。何况她的情人是圈子里有名的花花公子。这不，她只不过走开片刻，他就立即身陷花海。

对此，乔冰自己也很迷惑。她不是不知道商去风的花名，她很清楚他在别人的口碑中是个没才干没上进心的纨绔弟子。可是在商家的那次家庭聚会上，当他看着她问是否愿意和他交往时，她几乎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如果说当时她是抱着征服花花公子这种寻求刺激的玩兴的话，显然，如今这个游戏早就脱离了她的控制。他们认识一个月了，可她依然不曾真正了解他是怎样一个人，只是每每在他不可测度的眼光中一再沉沦。他有着致命的魅力，一旦靠近，谁也无法摆脱他的引力。她不知道是不是爱他，但她是真的喜欢他。

“哎，我的女朋友在瞪我了，各位小姐、夫人，抱歉待会儿再聊吧。”
耳边传来商去风的声音。乔冰拉回思绪，看着他巧妙地摆脱众多肉光致致的玉臂，笑着向她走来。
“我没有瞪你，你可以继续。”她冷冷地说。
“亲爱的，别生气嘛。”他在她的唇上轻啄一下，拿过她手中的酒杯给自己解渴。
乔冰不语。
商去风看了一下场内，以非常标准的礼节问：“美丽的小姐，可以请你跳个舞吗？”
乔冰瞄了一眼周遭女性们不怀好意的目光，扬起下巴，把手伸给他：“好的，先生。”
商去风牵着她的手来到场中，在轻柔的乐曲声中跳起了华尔兹。
乔冰靠近他，以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去风，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恋人。”
“恋人？你真的爱我吗？”
他笑着在她耳边吹气：“你希望我爱你吗？”
她在旋转中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凑上前和他唇口相交。
商去风蓦地一怔，脸往后仰，嘴唇上流出了血丝。
“如果你背叛我，”乔冰说，“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商去风舔掉血丝，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搂着她的纤腰，以流畅的脚步继续旋转着。
一曲终了，他带着她回到原位。乔冰去补妆，留下商去风难得清静地呆在角落。
想起方才的情形，商去风的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
爱她吗？不。
喜欢？也许。
至少他对现状觉得有趣。她是和怜意截然相反的女子，自私、骄傲、精力旺盛，这些，在怜意身上都不曾见到过。可能未来某一天他会喜欢上她，更甚者为了不辜负她的情意以及避免被季安教训，他会娶她。但是，他知道不可能去爱她。她与他生活在不同的空间，精神上不会有什么交集。何况，他早已没力气去爱任何人。

只是，他还活在这个世界，所以必须遵守它的法则。
“去风。”
听到有人唤他，商去风转头，看到了不知几时也来到宴会场的莫菲容。
“真巧啊，大嫂。”他微笑着打招呼。
“是啊，真巧。不过正好，我介绍你认识一下我爸爸，上次他拜访你们家你不在。”
商去风微微点头，虽然不认为认识莫氏的老板对他这个没什么雄心壮志的小小设计师有什么好处，但基于礼貌多认一张脸也无关痛痒。
莫菲容领着他向一个正与几个商界泰斗交流的中年男子走去。他大约刚至古稀，因为保养得很好，外表比实际年龄来得年轻。相貌温和中透着威仪，内敛的眼神流露出几丝商人特有的精明。

只是当商去风看清他的脸时，身体反射性地有一刹那的僵硬。
“爸，这是商去风，不却的三弟。”
莫菲容唤起父亲莫泓的注意。当他漫不经意地把视线扫到商去风的脸上时，眼光明显闪过震惊之色。他慌忙以热情的寒暄来掩饰。
“是不却的三弟啊，果然一表人才。”
商去风恢复常态，笑着有礼地和他握手。“您过奖了，伯父。”
莫泓装作对他很有兴趣的样子，一脸和蔼地说：“听菲容说，你是个建筑设计师？”
“是，不过我入行没多久，还上不了台面。”
“你不用谦虚，我对新人向来很看好，他们有时比大师更有创造力。”说着他笑呵呵地转头道：“菲容，你陪伯伯们聊一会儿，我向去风请教些建筑设计上的问题。”
“好的。”莫菲容有些奇怪父亲对商去风的热情，但没怎么在意。
莫泓状似悠闲地把商去风引到阳台，确定四周没人后，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激动异常地说：“Wind，真的是你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商去风轻轻挣脱他的手，微微一笑道：“我也没想到您会是我大哥的岳父，M先生。”
他的话显然让莫泓想到了现实问题。莫泓稍稍回复冷静，点点头，“原来你的故事指的是商家。命运还真是巧妙的东西。Wind，你的家人还是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事吧？”
“是啊，就像您从八年前的事件逃脱的好运一样，我也幸运地把某些事隐瞒至今。”商去风依旧保持着笑容。
莫泓脸色微变，重逢的兴奋荡然无存。他静默片刻道：“我明白了，过去的事我不会再提。你的大哥是我未来的女婿，我们的关系仅止于此。”
商去风笑了笑，眼角瞥见会场中乔冰东张西望的身影。“失礼了，伯父，我的朋友在找我，我过去了。”
莫泓注视着商去风离去的背影，定定地无法移开视线。时间虽然流逝了八年，但在他看来少年仍是原来的样子。他忍不住想象这个背影衣服下的身体，如此纤细如此洁白，让人想要疼惜，更想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