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和尚向右修女————湛

“张晓明，我是林雨涵。”
“林雨涵，我是张晓明，而且我很爱你。”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她柔声说。
我深吸一口气：“我要你原谅我。”
“我不能。”
“我懂……因为你没有生气，只是担心。”
她泫然欲泣，“我爱你爱得都不知道自己在爱什么了。”
长久以来，一直是一个散漫的人，没有什么责任感，没有什么野心，没有什么雄才大略，只想每天高高兴兴地把自己那一点事做完。我不和人争什么，从来也不希望自己的存在给别人带来什么困扰，也不会刻意去争取什么。
但是现在，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必须变得优秀，我不能不优秀，我不能象以前一样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我不能只顾着自己的日子那么悠闲那么轻松，我真的不能再那么任性，我要负起我的责任。
我，想让你幸福。
“我会记得你说的。”她呻吟一般呢喃着。

 

（10）
我的幸福生活竟然是刚刚开始的样子。
大二上学期结束的时候评学习标兵竟然有我一份，三等奖一百五十块奖学金。辅导员大姐都不敢相信，硬逼着我去团委用计算器算了全班人的总分和平均成绩，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结果，我排名第九，正符合了娘的前十名标准。
雨涵沉吟良久，问：“你是不是彻夜不眠疯狂复习了？应该没有那么变态吧？”
我摇头，自己的老婆都这么不信任我，可见我做人的失败。“我是彻夜不眠了，不过那是想你想的。”我也一样纳闷，后来回忆一下，除了两门闭卷考之外，其余不是论文就是开卷，就算想考砸也不容易。
收账，收拾铺盖准备回家过年。人人如此，去食堂打饭，连收银的小姑娘都有点心不在焉。这个时候的女人们意志力都比较薄弱，你冲她灿烂一笑，她没准都能晕晕忽忽放你直接走人，倒找钱也是有的。
宗尧是够缺德，连吃带拿顺理成章，真可惜他那副卖相还不算差的皮囊。“哎呀，其实偶们平时被克扣得已经登峰造极捏，物极必反，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所谓色即是空，所谓空……”
我推过他的脑袋，大踏步走开。这小子最近在钻研佛经，据他说，目前B大的佛学专业研究生招不满，他想钻那个空，考进B大。

中午食堂二楼会限量发售招牌菜，七块钱一钵的鲇鱼粉丝。我的家乡好歹也是水乡，鲇鱼长什么样也是见过的。我和碗里支离破碎的鲫鱼大眼瞪小眼，轻叹一口气：“算了，你也不是故意要化妆成这样的，我们各让一步，委屈点吧。”
啜一口，汤还是鲜的。
然后，我就想到赵曙光（不知道是因为粉丝呢，还是因为那条鱼呆滞的眼睛，理由不能多想，否则食欲逃了我可跑不动），是有阵日子不见了，那小子的伤不知道恢复得怎么样了。离我被他不分青红皂白痛骂一顿，已经过了两个月，期间忙着恋爱忙着考试忙着看古龙，这样的一个人忘了也就是忘了。

……不。
每次去食堂，我都会不经意地看一眼通往三楼的楼梯，和雨涵一起吃饭，说出来都是去学校外面，第一个念头却总是去三楼。这是习惯，还是什么？
我其实在骗自己，我是刻意地回避了他。
换作任何一个人，被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骂了一通，表面上再若无其事，心里也不该平静吧？所以我不能原谅的，其实是自己，我竟然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觉得他是对的，说到我最隐秘的内心去了。这样的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没有搞清楚之前，实在不能站在他面前。
我不喜欢有人动摇我的信仰。
可是我的信仰又是什么？
我记得他被抬进手术室的一刹那，我追了一步上去，正看见他勉力坐起，伸长了脖子看我。身边一片气急败坏的喧哗，我没说什么，他也没说什么，我心里却猛得一沉，再也没有浮起来的样子。
就跟一脚踏在烂泥里一样，这种滋味说不清。
再喝一口汤，鲜，但是有点腥……吃不下去了，那小子拖着两条烫伤的腿在我脑子挪来挪去，够恶心。“人会说话，就要伤心”，这我知道。可他就是一个劲在跟我说，伤心，伤心，他伤心个什么？搅得我满脑子细胞死得颠沛流离。
我放下勺子，朝三楼一路狂奔。

“啊？”
我就这么不计形象的放了一嗓子，颇有点落崖惊风的气概，看看一个一个眼珠子都有朝我身上贴的趋势，赶紧闭嘴，从此孤山鸟飞绝。
那小子没声没息地就回老家了，我倒是没想到。
“他说什么也不要，说男人受点小伤没多大事。我要给他医药费，他就让我给你两千三。”黄庆云说着递了个信封给我，看我下意识缩了一下手，他又说：“兄弟，我也确实就这么多了，你要是不要，我也会寄给他。”
“行，你给他。”
离开之前，我不由又回头看了一眼。柜台不高，最多也就一米二，手撑在上面一点劲不用就能翻过去。那边挤满了等饭的学生，繁华得我心都凉了。

晚上，我就规规矩矩在楼下吃饭，和宿舍里几个人。雨涵不是粘人的女孩，她有自己的事情做，也有自己要好的姐妹，我们不是天天都在一块的。
N大最不合人情的规定就是上午的下课时间，形形色色的教授不约而同都是十二点整放生。吃饭的高潮常常也就是这时候发生，我习惯了随波逐流，看看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男生女生脸上都绷着相同的欲望，考场上也有相同的表情，跟吃了春药一样，对答案和对食物的需要。
餐厅的天花板很高，电风扇挂的也很高，离得太远，力不从心。我把饭卡插进机器里，红色液晶兴高采烈地显示着0.15元，我觉得这就是我一个下午委靡不振的原因——心情多多少少会预示事实，事实同样会把心情渲染得变本加厉。
我分明记得卡里还是够吃到放假的啊，晴天霹雳。
我在大师傅抱怨的眼光中沮丧地把饭卡拔下来，机器叽里呱啦地叫起来，大师傅啪的一声把提示音给敲没了，吓了我一跳，心想，不就是插了下你的机器吗，又没偷你馒头。灰溜溜地走了。
我蹭了雨涵两天饭，最后也算是精神抖擞地拖着箱子走到火车站派来接送学生的大巴门口。雨涵家有车，下午来接她，她先送我。

“我走了啊。”
“恩。”
“你做我家媳妇好不好，我带你去见我娘。”
“好啊。”雨涵粲然一笑，“等你养得起我的时候。”
“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

（番外）85FD4BC655B3D秋之屋 转
赵曙光决定出院。他本来没有告诉家里人自己受了伤，但是实在不想再这么住下去。伤口已经不再象最初那样剥壳一样地疼了，每天就是输液、吃药，他想这些回家以后也一样可以做。医生也说他年轻，身体不错，康复得很快。
本来出来打工是想赚点钱回去补贴家用的，没有想到一下子花了这么一大笔钱。何况……
他也不想一直这样躺在床上，等一个不可能会来的人来看他。
明明是自己把他骂走的，却还希望他能再回来。赵曙光无奈地抽动了唇角，脸色一片模糊。收拾东西的时候，他看见了张晓明留了电话号码的纸片，笔迹嚣张、又确实潇洒。
他把纸细心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在黄庆云的搀扶下，一步步挪出病房。

我真可笑。他是大学生，天之骄子，家里条件好，人也帅，朋友一大把。他叫我一声兄弟，我就应该感激涕零了。我能住进医院，钱都是他给的，我算个什么东西，我欠着他的钱、欠他的人情，我有什么资格把自己当大爷，冲他发火？
他每天晚上拎着电脑到食堂吃砂锅，一个人，那么高的个子，跟人说话直直看着对方的眼睛，没一点遮掩，没一点傲气。我喜欢看他笑，张扬却真诚，就那么不容置疑。他和朋友们聚会，他总是最耀眼的一个，他笑得最大声。他从来不知道我在看他，永远也不会。
他伤心，他在我面前哭，我立刻就慌了，心疼得要命。他心里苦，我就那么难过，我陪他喝酒，他搂着我的脖子跟我说他家里的事，我只能拼命灌酒下肚。他喝醉了，我也醉了……他不知道，我偷偷亲了他。
我受伤的时候，他吓得不轻，他握着我的手，什么都不说，握得那么紧，好象一辈子也不会松开……他还来看我，带着女朋友，带水果，带杂志，郎才女貌，金童玉女，般配得很，也得意的很。我那么狼狈，那么可怜，那么好笑，他为什么不笑？！
是，我明白，在他心里我连个屁也算不上。他高兴了遇到我和我说两句话，只有他的兴致上来了，我才能做他的朋友。我是谁？我不过是食堂里一个帮忙的厨子，一个乡下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我就算当他是皇帝，自己还不是个下贱的太监！
我怎么配，我怎么配！
我只能逃……在我的感情还没有膨胀到谁都会发觉之前，在我的心还能在很久之后复原的时候。我不是一个永不磨损的玩具，我已经被毁过一次了，我不能再一次被毁掉。我必须逃……

黄庆云知道赵曙光一直在抖，直以为他是痛。他扶他坐到墙边的椅子上，“我去借张轮椅，你等着。”
赵曙光茫然地看着黄庆云的背影，脸色惨白，一言不发。他的头发有很多天没有洗了，长了，也很乱，纠结着挡在眼前。身上的衣服也绝不整洁，散发着一股气味，落魄得很。
突然，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赵曙光抬头。
那是个修饰得很得体的男人，身材不高，西服下潜伏着极其流畅的肌肉线条。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保养得很好的成功人士。他的头发打理的很短，相当清爽，两鬓的些许白发多少透露了一点他的年龄，但眉宇间依然英气逼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
“你……”方子恒轻声道，“就这么害怕我？”
这时赵曙光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流满了整张脸。他的身体颤抖得不能动弹，而双手正痉挛着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腕，掐出了明显的血痕。寒气一团一团地把他包裹住，记忆越发残酷地清晰起来。
赵曙光艰难地松开手，缓缓撑起身坐着。他没有被他的外表迷惑，他感到他的视线还是和过去一样，象一条冰凉滑润的蛆，从容不迫地爬在他的脸上，分泌的粘液带着一点腥味延绵到心里。他害怕，非常害怕。

“你……能不能带我走？”赵曙光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几乎要淹没了自己的声音，也淹没了他一切思考的能力……
方子恒把他的手拿开，依然笔直地站着：“看看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本要我要你？”他说着，但是眼睛没有离开赵曙光，对方所有的表情，被他尽收眼底。
“我不想再过现在这样的日子了……我保证不会让再你失望……帮帮我，求你，我再也不想象现在这样了，你帮帮我，方大哥……”赵曙光知道自己眼前的这根救命稻草是抹了剧毒的，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不能让他就此消失，他是那个一手毁了自己的人，也只有他能拯救他。
方子恒默默地看着赵曙光，突然蹲下身子，把手放在他被纱布包裹的伤处。看见赵曙光痛得倒抽一口气，他才悠悠地说：“我老了，小光。你跟我回去，我不会象过去那样对你，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包括自由。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他收回手，从裤袋里掏出一条手帕，示意赵曙光擦擦脸，“但是你不能离开我，就算我不爱你，你不爱我。你哪里都可以去，就是不能离开我。我甚至可以在将来让你继承我的遗产，但是我不能再让你离开我。”
他拨了一个号码，简单说了几句，预约了烫伤科的主任医生。“带张轮椅过来。”他补充道。

借用轮椅要八百块的押金，黄庆云没有带那么多钱，再三说明只要推到门口上了出租车就行，可是那负责的老头就是不肯。无奈之下他只能回到赵曙光那里。正看见赵曙光被人推着离开。
“这是我一个熟人……”赵曙光不自然地笑笑，“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过会和你联系。”
黄庆云愣了一下，他感觉赵曙光好象变了，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正在抽丝剥茧地萌发……或者说复苏。
再接到赵曙光的电话，已经是三天以后了。他说自己跟以前中专的同学在一起。老板还想说点什么，他已经把电话挂了。
老板很不高兴，说这小子不懂事，受伤了也不好好在家里呆着。黄庆云呆在一边没说话，他隐隐觉得，再见到赵曙光，不会是以前的样子了。他也没有想太多，他答应了赵曙光要把两千三还给张晓明，也就这样了。
也就这样了。

你 最盛放的玫瑰
流芳百世
怎可瞬间枯萎
我愿意留低
舍身去垫底
任满天花瓣散落这污泥

我 会为你躺下去
全身贴地
方使你企得起
化作了尘土
腐化中等你
甚至输出我养分全部直至死

愿可做你 脚下那堆烂泥
来守护你
我未理身上那污秽
别轻视我
纵是这种烂泥
能滋润你
耗尽每分让你艳压一切

我 暗地里等下去
宁可远望
不可对你触摸
眼泪也流干
让你可解渴
甚至输出我血液无惧被刺死

愿可下世 再做这花下泥
来守护你
我愿意躺在最污秽
别舍下我
纵是这种烂泥
能亲近你
纵被你踩在脚下也矜贵

（有大人说，食堂小弟和普通大学生的故事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哭……其实湛是慢热型的，比较在意感情的真实性啦……这篇可能偏同志一点，不太耽美……总要慢慢来啊，哪有一○二×就爱上的嘛……第二部我会注意情节性的……有没有人想看第二部还是问题呢……5555555555）

（11）
寒假结束，就是暑假。暑假结束，我大三了。
大三结束，我大四了。
等大四结束就要毕业，说不清届时是解脱还是尽头，反正先这么过着，好不好到时再说。这段时间我和雨涵的相处依然波澜不惊，如胶似漆肯定算不上，有点过日子的意味，朝九晚五按计划缠绵，倒也让很多人仰慕了一番，我们喜酒的预定人数正朝着八百一路潜滋暗长。
宗尧这小子临近毕业了就想着怎么在“大学生创业联合会”的后辈中好好捞一笔，办个道貌岸然的培训班每人每课时收三十五，美其名曰最好的毕业礼，无耻得可以。周诚栋将闷骚进行到底，放弃学校的保送，直接考到B大经济系的研究生，跳了不止一个档次。至于李浩，他枯木逢春，勾搭上了一只如花似玉的小狐狸，成天在出租房里鬼混。反正他家钱多，路早就铺实了。

自从赵曙光走了以后我就很少去三楼吃东西。每天随大部队去二楼吃饭，排队等待的时候也是一脸的面无表情。说实话，很长的时间我都不觉得自己怎么了，可是很多人都对我说：“你小子变了。”我刚开始还以为是他们和我开玩笑，直到有一天。
那天下午有两堂交响乐赏析，我一直陪雨涵去旁听的。那老师挺年轻，眉清目秀，倒真是一帅哥，也就是研三了赚点外快。
我一直怀疑雨涵对我产生了审美疲劳，想用人家调剂调剂。可老婆那樱桃小嘴撇得我五体投地：“人家只对男人感兴趣，你懂什么？我是怕你过几天出了校门一出一个俗，丢了我母校的脸，特地培养你点高雅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