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他现在被自己伤成这样,还是,还是无怨无悔的样子?
其实他害怕。
他怕他又在骗他。
“你给我滚下去!”怒吼一声,抬腿就走。玄衣旋风一般,一头张扬的红发瞬间消失。身后阮长空朗朗大笑,这孩子还打算这么口是心非到何时?
空气里弥漫着似麝非麝的暗香,凤破弩一路飞奔,心里又恨又恼,耳边却响起那恼人的笑,那人就这样肆无忌惮吗?他真想跳回去再狠揍他一顿。算了,还是等他伤好吧。他要因此没命,岂不无趣?想起刚才那人微红的耳根,他的脸也微微红了。
他以前是对不住他,那他折磨完他是不是也就偿清了?红尘和入世前加起来,那人欠他百年,他不打算折磨他百年,就一年好了。
一年后,他们谁也不欠谁。那时,他们再好好过日子。他再试着爱他,他一定会对他很好很好,只要那人不要再负了他。
“奴儿,你舍不得我,何必勉强自己折磨我?我们重新来过,在这地狱相守相伴,千年万年怎么样?”
呵,重新来过,千年万年。
其实他说的也不错。
毕竟...毕竟......
猛然望着面前大片的彼岸花,心头更觉百般空寂。他震惊的捂住心口,想起那人含笑的浅眸,吟在唇畔的微微怜意。那一声声奴儿仿佛叫的天经地义。没有羞辱,只有情谊。
为何他的记忆里只有那人的狠决,无情和残酷?那时他要是可以这般待他,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他也会,也会原谅他的。
毕竟......
抬起手,嗅着指腹间那人残留的淡淡气息。他叹息,血眸轻轻的阖上。
一年是否有些长了?
78
“君上,奴再敬您一杯。”花妖软语轻侬,酥手轻带将酒盏递到凤破弩嘴边。
凤破弩一口饮尽杯中之酒,血眸微眯,恍然间伸出食指描绘着那花妖的唇形,笑道,“我喜欢你的唇,喜欢。”
那花妖不禁得意道,“谢君上夸赞,他们也都说我的唇色很特别。”
“嗯。”凤破弩迷蒙了眼,“是的,很特别。浅浅淡淡的,很漂亮。”郑重地说道,“我喜欢。”
揉进他的怀里,喜道,“君上那奴其它地方呢,您就不喜欢吗?”
凤破弩拉起他的头发,眯眼笑道,“头发也好看。为何它是白的?”
那花妖更是高兴,“奴是雪莲花化变,自然头发会是白的。”又轻轻将斟满的酒杯递到凤破弩唇边,咯咯笑道,“除了嘴巴和头发,君上还喜欢奴其它什么地方吗?奴的鼻子眼睛君上就不喜欢?大家都说奴的眼睛最好看啊。”
凤破弩仔细端详一番,神情严肃的摇首道,“很丑!”
那花妖一时笑容僵在了脸上。很丑?他的眼睛太多人都夸赞很勾人呀。勾起唇,又媚笑起来,“君上真坏,怎么能欺负奴呢?伤死人了。”
凤破弩盯着他的唇,痴迷道,“笑了,就是这样,就是这个弧度,我好喜欢,好喜欢。”说罢用力的吻上去。
那花妖自然意乱情迷,勾起他的脖子,这新魔君生得如此好看,若能和他春风一度,不知要羡煞多少妖魔呵。
还在想着,顿觉唇舌剧痛难忍,又不敢用力推搡。心里惧怕极了,魔君这是在吻他还是吃他?直至满口血腥,魔君才放开他,凶神恶煞道,“贱人,我恨死你了!”
花妖更是浑身打颤,不知方才还温柔无限的魔君为何突地性情大变?还来不及哀求,就被猛地惯倒在地。
擦拭嘴上的血迹,花妖不敢抱怨,胆寒的站起身,颤微微的再来为他斟酒,“君上,您怎么了?”
凤破弩一口口灌着酒,最后索性一掌挥开他,端起酒壶豪饮起来。
花妖又抿抿唇,再次坐到他怀里,勾起诱惑的笑,“君上既然心情不好,不如让奴为您解忧。”
“你?”凤破弩着迷的抚摸着他的发,贴在脸上来回摩蹭,“如何解?”
花妖在他耳边诱惑的笑道,“君上若是看的上奴,奴自然愿意作您的解语花。”
刚说完就又被人摔倒了地上,凤破弩邪笑的步上来,“解语花?”
冷眼俯下头,轻声问道,“你是那一只眼睛看得出我心情不好?”
想了想,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想要做我的解语花也行啊。只要我挖了你那惹人嫌的眼睛鼻子耳朵,啧啧,应该也可以免为其难的抱下去吧。”
他笑了,“毕竟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嘴巴和头发。”说着竟真的抬起手。
花妖簌簌发抖,“君上饶命,奴是见您闷闷不乐才大胆犯上。您是来寻乐子的,何必与那黄泉的贱人治气?”
他抱住凤破弩的腿,勉强抬头笑道,“君上,再给奴一个机会吧?”
凤破弩压下头轻轻笑了,低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花妖咽咽口水,“奴说,请您再给奴一个机会。”
“不对,前面那一句。”
“奴是见您闷闷不乐才大胆犯上。”
“不对,后面。”
“您是来寻乐子的,何必...何必......”
“你唤他什么?”
“奴,奴......”
凤破弩伸手压住花妖的头顶,声音绝对的轻,绝对的柔,“那两个岂是你能唤的?”无视他惊恐的眼睛,血眸一眯,捏爆了他的头颅。
望着满手血腥,他厌恶的皱了皱眉,抽出一方帕子轻轻擦拭干净,再把那染满污迹的帕子扔到那堆血肉上,微叹道,“真可惜。”真可惜找到一个那么像的唇和发,就这么毁了。
他笑了笑,不过无所谓,三界这么大,还怕再找不出一个更像的吗?
凤清磐气愤的推开挡在前面的一众妖魔,怒道,“凤凰儿,你搞什么鬼,自己弄了满屋子复制品,却把正品放到黄泉受尽折磨。你,你何苦呢!简直不知所谓!”
凤破弩抱着怀里一个乖巧的妖精,又是白发浅眸,这是前几天,他刚刚得到的一只白狐妖,自然爱不释手,成天抱着欣赏。
冷眼看着凤清磐的怒容,冷哼道,“怎么?哥哥又要为他打抱不平?”
“你!”凤清磐指着他气得直抖,“你这个蠢货,天天打他三记天雷轰,你是要他的命不成?”
“他是神仙又不会死。”凤破弩捏碎了手中的玉盏,“他欠我的!这是他的债,他若是还完了,我自然会疼他。”
“我怕他没命等到那一天了!”
“怎会?”
“你天天软玉成香,多久没去看他了,你不知道他如今有多么虚弱吗?”
“胡说!”凤破弩怒道,“我天天都去看,他明明什么都好好的。还可以...还可以......”脸一红,吼道,“哥哥,你也骗我?”
凤清磐愣了愣,“你去?”
别过脸,就连耳根也有些红,“我,我去又怎么了,地狱是我的,我想去哪里都行!”
喃喃道,“你真笨,他怎么会在你面前露出软弱?”
“什么意思?”皱眉。
“凤凰儿,你对他好一点。”凤清磐叹息,“你看不出来他在强撑吗?”
心头一颤,却嘴硬道,“他不是最强的吗?哪有人能打倒他?”
静静看着他,转身道,“我话已带到,信不信由你。”说完就走,步子顿了顿又道,“他如今已经丧失了味觉和嗅觉,你再折磨他是想让他早点死不成?”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凤破弩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他怀里的狐妖,眸子一转,柔声问道,“君上,您要不要去看看?”
“看看?”凤破弩恍惚了一下,喃喃道,“我自然会看,我明明天天都去看,他好好的,虽然很多伤,但毕竟是他欠我的,我每天都有把他的伤处理好。”
冷涩道,“他欠我的,他该受罚,我没错,对不对?”
那白狐小心的说道,“也许是他夸大其词。”
“对对对!定然是哥哥夸大其词,他想对他好,想抢走他。”凤破弩眼中怒火熊熊,恨声道,“等着吧,我才不会放了他。他是我的,我就是锁他一辈子。等到他还清了债,我自然就会好好待他,会比任何人都好。哼!”
像是想到什么脸色一红,可转瞬间又变白了,红白交替了良久,他突地掐住那白狐的脖子,眼中一片狠戾,“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我?他现在是不是喜欢我?”
僵硬的挤出,“自然,君上如此风姿,见过的人定然会痴迷不已。”
“对,他喜欢我,他喜欢我。”凤破弩呵呵疯笑,“你也觉得他喜欢我对吗?”
“应该是吧。”小心翼翼的措辞道,“他既然甘愿忍受天雷轰顶之罪,定然是喜欢您的。”
“那你说,我要不要原谅他?”凤破弩喃喃问道,摸着心口,沙哑道,“看到他有伤,这里就痛。像是有一把刀在里面一点点地割。”
“这......”那白狐小心观察他的容色,“要不您先放他出黄泉,换个其他惩罚方式,毕竟......”
见还未待他说完,凤破弩已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被松开禁锢的白狐长舒了口气,真是,生死一线啊。眼眸转了转,便跟了出去。
“奴儿。”还未待他走近,阮长空就突然睁眼,笑道,“今天这么早?”笑意还未完全展开,突地眼中寒光闪烁,那一抹笑骤然转冷,“你来做什么?”
“我,我......”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他,凤破弩有些不知所措,“哥哥说,我锁着你不好,哥哥说,我不该打你不该罚你,哥哥说,你很虚弱,哥哥说......”
“住嘴!”冷声打断,“都是哥哥,那你来干什么?”
被他这一冷语震得有些回不过头,呐呐道,“你,你竟敢......”
阮长空眯起眼瞪着他,“给我过来。”
脸瞬间怒红,跳脚骂道,“你这贱人,竟然竟敢!”
浅眸眯得更细,有着无从忽视的勃发怒意,斥道,“过来!”
凤破弩几乎被震得僵在原地,思绪混乱。
“不过来?”阮长空笑了,眼中却无一丝笑意,“那我过去。”说着直起身躯扯住锁仙链,眼看就要踏出黄泉,天雷滚滚而来,直劈的他浑身大颤。
凤破弩红了眼,心中一凛,想上前却始终迈不动步子,不禁挥臂怒喝道,“贱人你不要命了!”
阮长空一语不发,仍然向他的方向不要命的走来。
凤破弩伸手一挥止住漫天雷霆。怒道,“给我滚下去!”
“你,过来。”阮长空铁青着脸,说得缓慢却不容置疑。
他一怔,望着那双含怒的浅眸,眸中无法忽视的威严让他竟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刚刚走到他面前,双肩就被人用力的按住,以不容忽视的力道转过他的身子,阮长空的语气危险而冷凝,贴在他的耳畔,咬牙切齿道,“奴儿,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他是谁!”
望着那跟过来现在却手足无措的白狐,凤破弩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和慌张,“我,没什么,不过是个小妖而已。”
“小妖?”阮长空满眼阴郁地看着他,寒声道,“你天天都来我这里,却还有精力照顾这个妖?”
“没没。”有些结巴,说的颠三倒四,“这样的有很多,不奇怪,不奇怪......”
阮长空气笑了,青筋暴突,捏住他的下颚,转过他的脸,“还有很多?奴儿,你应付的过来,嗯?”
“你别......”你别生气!还未叫出口,突然想起自己的立场,自己竟然要和一个贱人解释不成?他瞬间怒红了眼,一巴掌挥过去,“我喜欢宠谁就宠谁,你这贱人凭什么过问?”
阮长空动也没动,森寒了脸,很平静的问道,“你和他睡过吗?”
“什么?”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告诉我,你和他睡过吗?”那一双浅眸寒冰下隐藏着滔天怒火,仿佛一旦爆发就会毁灭一切。他盯住他,眸里连吃人的心都有了,厉喝道,“说!”
狐妖被那惊人的气势吓得浑身打颤,几乎站立不稳,嗫唆道,“没...没......”
阮长空看也没看他,盯住那孩子,轻声道,“奴儿,我要你告诉我。”
凤破弩气的大吼道,“睡过!我日日临幸他们,宠完了他们才回来宠......”未说完的话被人一掌挥断。
不敢置信的睁大眼,“你,你竟然敢打我?”
“奴儿,我可以忍受你的愚蠢和失忆,但不要以为我宠着你,就给我胡来。”扯紧他的手,就要把他拉入黄泉,他寒声道,“给我洗干净。”
凤破弩几乎愣住,回过神来就要挥手,被人一把握住,那人淡淡道,“今日我无法再受你一记天雷。你若忍心,就打吧。”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被人拖入黄泉,那人抱着胸,冷冷道,“给我洗!”
“我,我......”
那狐妖眼见不对劲,早就落荒而逃。
看着那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冷峻的脸上闪过丝厉色,“要我亲自来吗?”
“你竟敢,你竟敢!”气得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手抬起又放下,看着那人毫不变色的脸,最后高举的手又颓然的放下,喃喃道,“我没有,我只是看看,看看。”
听出其中暗含的一丝委屈和解释,冷眸柔和了一点,“看什么?透过那些影子来看我吗?”
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凤破弩阴森妖异的脸,他抬起头,恶声道,“不行吗?你为何管我?”
上前抱住他,磨蹭着他的脸颊,阮长空哑声道,“奴儿,我吃醋。”
“吃,醋?”那孩子口吃的重复道,“吃吃吃,醋?”
贴在他的耳畔,轻轻道,“你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许碰别人。看他们干什么?我比他们好看多了。”
又亲亲方才打的那半边脸颊,温声道,“奴儿痛不痛?方才是我不好,冤枉了我的奴儿。”
涩然的看着那人一身的伤,他只有一点点红肿的脸颊。凤破弩眼里又酸又涩,为何他要对他这么好?
好的他都要忘了记忆里,他做的那些伤人的事,说的那些伤人的话。
恍然看到自己映在他淡瞳里的身影,心中陡然一窒。
他的嘴唇张了张,却发觉嗓子干涩地说不下去。
眼前的世界突然暗了。
那人吻住他迷离的眼,沙哑道,“奴儿,我在这里。我不会离开,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奴儿!我的奴儿。”
随即便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吻,凤破弩不禁心神一荡,喃喃道,“对......”
“虚...我知道。”倾身垂下眼,吹着热气,柔声道,“我的奴儿没有错,信我就是好孩子。”
贪恋他的怀抱,他的气息,靠在那人的肩头。
放他出来吗?放出来吧。
他其实也喜爱他,对吧?要不然不会吃醋。
信他吗?信吧。
再信一次。
毕竟......
毕竟——他爱他啊。
再多的怨恨也掩不住那个事实。
所以——
别再负了他,别再负了他。
求求你。
把那个孩子带入怀中,阮长空望向上苍,笑的悠然而自负。
瞧见没——
这是他的劫,亦是他的爱。这个孩子只属于他的怀抱。
失去了甜蜜的记忆又如何?失去了,他可以再给他。
所以,即便拿去那孩子所有幸福和欢乐的记忆,他也会让他再一次,一次又一次的爱上自己。
他触摸着额间的罪印。
便是罪,便是罚,便是天理不容——
无人能阻止他们相爱!
79
墙上燃着青色鬼火,地狱里空无一人的庭院是万年不变的阴暗。青色鬼火蓦然蹿起半丈高,映照出那孩子苍白的脸,半垂下的眼睑在脸上投射出淡淡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