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梅传————爱索

作者:爱索  录入:11-15

夏梅听见一声惨叫,回头又一个侍卫被杀了,那边侍卫只剩下两人还在支撑,这边只有一人,援军还没到。一把刀丢在夏梅两米远处,夏梅几次想过去把刀拣起来,又被打斗的侍卫和堂倌逼了回来。而且那两人越逼越近,已杀到夏梅身边。夏梅逼在角落,躲无可躲。
那个堂倌一剑刺向那侍卫,被那侍卫就地一滚滑了开去,堂倌招式用老,剑收不回来,一剑向夏梅胸膛刺了过去。
那个瞬间夏梅觉得时间过的非常慢,所有人的动作都放慢了好多好多,好像唱戏时慢吞吞的耍花枪,对招式。那柄剑笔直得刺向自己的胸膛,自己想躲开,却动不了,几乎可以感觉到冰冷的剑锋刺进肉里的感觉。然后左面慢慢飞来一柄钢刀,很稳,很有力度,击在剑身上,那么清脆一声,剑从中折断。但剑锋还是刺了过来,顶在胸口,有点痛,钝钝的。
看着剑尖停在自己胸前,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哐啷落在地上,夏梅感觉恍如隔世。
店倌握着残剑身体依然前冲,但即时改变了方向,残剑没有刺到夏梅。
夏梅掉头,看见殷潜抛了钢刀,暴露出胸膛的空档,店倌的匕首刺进了殷潜胸膛中央,直没到刀柄。当店倌咬牙抽出刀,似乎还想继续往下刺时,夏梅已经抓起钢刀冲到殷潜面前,挡住刺下来的刀剑。两个店倌围了过来,却无法再刺殷潜一刀,只因夏梅武艺虽不好,却只攻不守,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殷潜。
两个店倌三次抓住空档要刺殷潜,都因会伤到夏梅改了招式,攻了好久也不见效。眼见殷潜捂着胸口慢慢滑倒,胸前的紫色袍子已经沁成一片血黑,一个店倌大声呼喊一声,说的话夏梅一字也听不懂。四个刺客,虚晃几招,纷纷跳窗逃走。活着的三个侍卫两个已重伤倒下,另一个伤的最轻的挣扎着到了殷潜身边。
夏梅已经扶着殷潜躺下,用手撕开殷潜衣服,看血像泉水一样往外冒,红得惊心动魄。夏梅整个人都在颤抖,只有一双手坚定有力,迅速把自己的衣服撕成条,为殷潜包扎。旁边侍卫掏出随身备的金创药,帮着夏梅为殷潜敷上。可是殷潜伤得太重,血不停涌出来,一股一股的,根本敷不上药,夏梅使劲按住伤口,那个侍卫用刀柄敲了殷潜身上好几处穴道,血才流得慢些。
夏梅把药摸在殷潜伤口上,抹了一层又一层,在侍卫的帮助下迅速给殷潜包扎。包了一层,见血还在往外沁,咬了咬牙,又包一层,血依然往外沁。夏梅不知道怎么办,几乎要疯了,只能握着殷潜的手,不停说:"坚持一下!援兵马上就来了!不会有事的......"
原本神志有些模糊的殷潜似乎清醒了些,握着夏梅的手有了些力气,断断续续着说些什么。最开始夏梅没听清,俯下身子,听见的是"快走......现在人还没到,你快走......快......离开京城......父皇......"
 
 
 
殷潜的话并没有没说完,因为他已痛得晕过去。
殷潜一直不知道那天夏梅的眼泪落在了他的手上,不知道夏梅死死抓着他的手,埋下头狠狠咬着嘴唇,无法自己。
那天夏梅一直跟着人把殷潜送回了东宫。
侍卫们抬着殷潜上了马车,鲜血从落凤楼上一直滴,滴到马车上。鲜红的血液往下滴,每一滴都像妖艳的红梅,大大的花朵,饱满丰美,在晶莹洁白的积雪上傲然绽放,分外美丽。
那种艳丽的颜色让夏梅觉得恐怖。从来没有觉得红与白,竟然这么恐怖。强烈的对比,发出闪耀的光芒,刺的夏梅眼睛痛,好像火烧。夏梅受不了,转过头,看到的却是落凤楼里一片死黑。
上了马车,夏梅握着殷潜的手,殷潜的神志时醒时昏。夏梅不停和殷潜说话,尽量不让他昏迷。殷潜有时看着夏梅,似乎知道他在身旁,目光很有些感动。触到他的目光,夏梅有点希望自己死掉。
到了东宫,把殷潜交给了沈天叶,夏梅才回过头,皇后和殷仪看着他,没有说什么,也没问他发生了什么。沈天叶在屋子里给殷潜处理伤口,夏梅就在门外站着。
一直到天黑,沈天叶出来,皇后才招夏梅进去,谢谢他,"听说你帮潜儿挡了好几刀,又帮他止血。潜儿若是能熬过这关,本宫......再让他亲自道谢......"说到后来,皇后几乎哽咽难言。夏梅想问殷潜伤得到底有多重,问不出口。
看着皇后,他想起自己的娘亲,觉得有人在把自己的心拧啊拧啊。皇后,如果殷潜不把刀掷过来,他不会被刺中胸膛的。你实在不用谢谢我啊。否则,你要我,拿什么去谢殷潜?
夏梅沉默。
两天两夜,殷潜没有醒过来。
夏梅一直守在殷潜的房外,很沉默。皇后和殷仪都觉得他在那里守着比较好,对夏梅很客气。夏梅就安安静静呆在那里,目光很有些呆滞,浑然不觉周围的一切。
下人,御医来来回回,穿梭眼前;殷仪四次阻挡王公贵族的探视,甚至在东宫门口拔剑对着四皇子殷礼,当时要不是皇后喝斥恐怕就要血溅当场。 
夏梅一直不肯睡觉,也不吃东西。殷仪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你这样子不吃不喝,又不休息,等三哥醒了你也废了,他岂不是白挨了那一刀?"
夏梅惨然一笑,说了句:"吃不下,也睡不着。"声音嘶哑难听。
怎么睡?闭上眼,眼前反反复复出现那锋利的匕首刺进殷潜胸膛,听见的是殷潜不住的叫自己离开......还有那些刺客听不懂的话......不敢刺伤自己......
不能闭眼。
吃不下东西,不管端上来什么,都让夏梅想到那白的雪,红的血。
自己心里堵得一塌糊涂。想起殷骆给努哈特的信里提到的西蕃高手,善刺杀,殷骆求其物色,夏梅的脑子里就像被人扔了几十支火箭炮,狂轰滥炸,一片狼藉。
但殷仪不管这些,叫人炖了参汤逼着夏梅喝下去。
但夏梅还是不肯睡觉。
过了两天,殷潜终于醒过来,不太能说话。皇后亲自用小勺喂他稀粥。太子妃在旁边落眼泪。殷仪陪着夏梅站在帘后,看着这一切。"你要不要进去?"
夏梅摇摇头。
殷仪说:"那好,我送你出宫。"
两人刚出东宫就让执事太监朱友福拦了。"十七爷,皇上召见夏梅。"殷仪捏着拳头,无能为力。
到了乾清宫内寝,皇帝躺在床上,咳嗽得很厉害,但见夏梅进了屋,用力止住了。
夏梅跪下,"草民夏梅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点点头,叫他平身,挥退了旁人,问道:"夏梅,朕问你,那天你为了救潜儿,和那些刺客动手了,是吗?"
夏梅点头。
"但你并没有受伤?"
夏梅沉默,半响说:"那些刺客似乎是西蕃人。"
皇帝苦笑点头,"是的,西蕃人。潜儿对付西蕃叛乱有功,他们必定记恨。一定就是这样......西蕃人干的。"长长的叹息。那样一个帝王,有些事,也只能叹息。
"夏梅,抬起头。"
夏梅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老人,稀拉的头发,紫白色的嘴唇,干瘪瘦小,一双眼睛已是雾蒙蒙一片,没了精神。这个老人,也看着自己。
老人有些惋惜的说:"夏梅,你有些像你娘。"
 
 
 
夏梅有些吃惊,你还记得我娘?不过表情依然平静。
"不过不是很像,有些像。朕没有好好待你娘,也没有好好待你。很多事都是这样。如果当初做的好一点,现在也许不会这样了。"
"对不起,孩子。"
看着老人那双难过得眼睛,夏梅全身发冷,寒意从骨子里往外透。
"来人啊!"
太监进门,侍卫门外站着。
"传朕旨意,着御林军将四皇子殷礼,恭亲王殷骆各圈禁于府,无朕旨意,不得出府半步。夏梅言语无礼,大胆顶撞,拖出去仗毙。"
两个侍卫进来想拖夏梅,夏梅站起来,平静地出去。背后是一个衰弱老人黯淡又冰冷的目光。

20
粗大的棍子打在身上,整个人一震动,身体弹起来,反弯成一个弓形,然后放松,下一棍接着下来。夏梅并不觉得非常痛,至少不比大脑痛多少。太多的东西涌上来,把脑袋涨得满满的,就像一个装了太多太多东西的木桶,已经出现裂缝,就快挣断捆绑的铁线,崩溃了。身体的打击仿佛把脑袋里的东西打了出去一部分,木桶反而轻松了些。
一棍又一棍,肉裂开了,血从腿上往外渗,腰到膝盖,白色裤子衣服变成红色,夏梅还没有晕过去。这样都没有晕过去,殷潜晕过去的时候到底有多痛?骆,你现在囚在府里,又有没有觉得痛?
夏梅开始吐血,一口一口。棍子打在身上,口里的血又呛到咽喉里,想咳嗽,可咳不出来,疼。觉得心里疼,脑子疼,身上的疼似乎反而感觉不到了。血把夏梅的脸弄得很难看,估计收尸的时候骆看到了也会恶心吧。那很好,他不会太难过。希望骆还可以为自己收尸。
夏梅又吐出一口血,渐渐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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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骆现在自己卧室的正下面。这个小小的密室没有门窗,几乎没有人知道。殷骆坐在椅子上,看着旁边的人,一个很瘦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报告:"皇上下旨杖毙夏梅,十七皇子前往求情,皇上以忤逆命其掌嘴。太子知道后以太子位相救,皇后前往阻刑。"
"以太子之位?他怎么说的。"
"据说太子当时带伤跪在乾清宫,说:‘父皇,夏梅虽可恶却是皇家血脉,况且其并非无可救药,求父皇免他死罪,给其改过自新的机会。十七弟鲁莽,也是儿臣身为太子不能教导弟弟,调节纠纷之过。求父皇免除儿臣太子资格,以惩儿臣之罪。'当时太子伤口还崩裂开来,血把胸前衣襟浸透了。"
殷骆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太子之位都不要了......父皇怎么说?"
"皇上当时顺手拿了个茶碗冲太子掷了过去,没打在太子身上,却把皇后吓住了。后来连皇后都跪下了。皇上差点气背过去,还是下令免了夏梅死刑,皇后赶到的时候夏梅已经昏迷了,现在东宫,还没有清醒。"
见殷骆脸色不好,又补了一句:"沈天叶和薛仁俊几个太医诊了,皮外伤,伤得重了点,但不碍事。"
殷骆想了想,吩咐道:"再调四个人来京城,要高手,汉人,其中一个要善用药的。"
那个男人点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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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梅早就醒了,但不想睁开眼。直到听到殷仪悄声问身边的丫头夏梅有没有清醒过,夏梅才睁开了眼睛。趴在床上,夏梅看着殷仪,觉得很不舒服,这个姿势也很不好看。
殷仪见夏梅睁开眼睛松了口气,忙叫丫头兑了玫瑰露端上来给夏梅喝了。夏梅趴着,不大能喝水,旁边丫头忙给夏梅胸下垫了枕头,用小勺喂夏梅喝了汤。夏梅感觉喉咙不再干燥欲裂后,开口问道:"他的伤好些了没?"
殷仪一听这话,瞪着夏梅,一会儿方说:"好些了,伤口裂了两次,很流了些血,身体还是很虚,但问题不大。倒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昨天你吐了好多血,沈老头说可能以前肺和脾上的伤被牵动了,差点止不住,薛仁俊拿银针扎了好多次,又灌了一大碗三七止血散才止住。"
夏梅说自己没事,但殷仪似乎不信,回身又叫宫女去请太医。夏梅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死,殷仪说自己去跟父皇求情,母后也帮着求父皇,所以父皇免了刑。夏梅不满意殷仪的解释,可也不方便再问,只好默然。

 后来的十来天,夏梅一直留在东宫。除了宫女太监太医,他唯一能见到的人就是殷仪,问殷仪现在殷潜的伤怎么样,殷仪总说好些,问他殷骆的情况,殷仪就说你别想那么多,好好养伤。夏梅渐渐心焦,却苦于有伤在身,虽无人看守也无法离开。
最开始的几天,伤口化了脓,沈天叶拿小刀一点一点去掉烂肉,痛得夏梅钻心。沈天叶安慰夏梅说皮外伤很容易好,叫他忍忍。夏梅再三问起殷潜的伤势,沈天叶被他烦得不行,只好回答:"太子伤了心脉,刀刃逼到心脏半分处,上次又裂开了伤口,老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太子福大命大,定能康复就是了。"
夏梅觉得沈天叶底气不足。
后来伤渐渐好些了,腰上、大腿上的伤渐渐结了痂,日日夜夜犯痒,弄得夏梅难受的要死。每逢犯痒之时,夏梅会下地走动几步,因为牵动到伤口,会很痛,痒就止了下去。但也不能走太远,否则伤口会痛得撕裂。所以夏梅总是在屋子里,也不出去。
那天中午,夏梅痒的十分难受,在屋里走了几步也不见效,索性穿了衣服,自己离开了房间。在外面走了几十步,因为扯得痛起来,感觉才好些,一看已经到了殷潜屋前。正好午休时候,两个宫女趴在外屋子炕上打盹,夏梅没有惊动宫女,自己轻轻掀帘子就进去了。
殷潜睡在床上,瘦了不少。原本饱满的脸颊微微下陷,面色还有些青。那次失血显然还没有补回来。不知道他的心脏还痛不痛?刀刃只差半分?半分是多少?夏梅伸出手指,想估计半分的距离,最后摇摇头,估计不出来。 
殷潜睡得很沉,眉头略有点皱,夏梅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些难受,梦到什么了吗?就那样看着殷潜,突听见外面屋殷仪问宫女殷潜醒了没有,才惊觉自己已经出来好久。夏梅实在不想这样被人撞见,一抽身躲在后面屏风里。
殷仪进了屋,见殷潜还在睡,轻轻把殷潜叫醒,"三哥,别睡了,你睡了大半个时辰了。起来动动。"
殷潜眯了眯眼,半天才反映过来,头似乎还有些昏。殷仪拿了枕头给殷潜垫了,扶他坐起来,说道:"东西两城的兵营都安插好了,但是南门那边不是很稳。父皇今上午又吐了一次血,下午倒精神了些。朝里那些人有些闹腾了,还不厉害,只是老四的人很凶,喊冤喊得嗓子都破了。父皇也没理他们。"
殷潜闭着眼听了,问道:"老八那边没动静?"夏梅的心漏跳了一拍。
"......明的动静,没有。"
"什么意思?"
"这两天至少有三路江湖高手来了京城,其中我们知道的就有两个剑客算得上顶尖高手。"
"不一定都是老八的人。"
"但我们几兄弟确实只有他在江湖上影响最大。三哥,我们要快一点。那几个刺客到现在一个没抓住,只知道是西蕃派来的,如果没有证据,我们掰不动老八的。夏......"
"住口!"殷潜低声喝断了殷仪的话,"我说过多少次不许你去烦他?"
"三哥!现在什么时候了?你以往那么果断,怎么现在这么糊涂?父皇明明知道是老八下的手,迟迟不肯处置老八,甚至把老四也圈禁了。这意思还不明显吗?父皇要的不是公平,不是正义,他要的只是坚强有力的继承人。如果父皇不能阻止我们兄弟内讧,那他就会壁上观战。要是局面不能控制,他甚至可能用老四来替老八顶罪。三哥,你现在伤成这样,朝中局面不稳,如果我们拿不出证据逼父皇处置老八,在等几日老八动作起来,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肉啊......"
殷潜无奈地说道:"我没叫你不找证据,可不是在夏梅哪里动脑子。"
殷仪直接站了起来说道:"可现在除了夏梅,哪里还有证据?能证明老八和西蕃王有来往的书信你给了夏梅,李勤在密室里让人给毒死,除了夏梅,能作证的人都被杀得干干净净!就算我们找出来个什么人,当初看过信的,父皇会信吗?老八一定说我们是屈打成招的。三......"
殷潜挥挥手阻断了殷仪的话,说道:"那你认为夏梅的证词父皇就一定相信?况且你也说了,父皇根本就没有怀疑过不是老八,他只是拖着想再看看而已。就算你去找夏梅,以他对老八的感情,他肯么?只不过白白为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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