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的粉色雪花,是飘落的桃花瓣,可既然我疯了,它们就是雪花了。我告知了牙膏,也提醒她问错了问题,还心理专家呢,竟迟钝的说了她自己的名字。兰恩很生气,因为她碰了我。我觉得他们才无聊,因为我才是疯子,他们却表现的好像他们才是。
我还是很长时间在睡,醒来时总在兰恩怀里,他还是没有别的事情好做,只是不再命令我。我不要吃药,因为很苦,兰恩不再强迫我,但会耐心的磨到我终于吃掉。
桃花谢了,牙膏也不再像牙膏。我和她的对话多了起来,因她似想证明我没疯掉。她问了一些问题,是兰恩让她问的,我知道。关于陆离和秦无衣,这世上再多的专家也会诊断我已疯掉。“陆离死了四年,秦无衣要百年后才出生,好蠢的问题。”我看着她惊愕的表情,从轻笑渐成放声大笑,不顾这笑让兰恩收紧了手让我全身都刺痛起来,不管里子叫喊着让兰恩放手。
我好得很慢,伤口总是很难愈合,兰恩很烦躁,总是和里子争吵。我在算年龄的问题,我真的算不出自己的年龄,我在这里四年了,应该是+,可实际是+,但又有了的难题,该减还是该加?我承认自己是疯子,里子似乎已在考虑,兰恩却更激烈的跟里子争吵,抓着她一个劲的摇,那个场景很可笑,我便笑了,里子有了专业的判断,兰恩便又发了狂。我想找个好角度看戏,因为太无聊,那件衣服很讨厌,竟使我跌下了床。
兰恩一直在和里子争吵,为了我的衣服,里子说我是孩子,这一点我差点忘掉,兰恩竟然会哭,却依然说我是骗子,骗子就骗子吧,苍天之下,谁会管疯子是个骗子。兰恩却不再给我穿那件衣服,他还默许了我的名字,我又做回了秦无衣。
里子很好奇,问我什麽是牙膏,百年后的东西,她怎会知道。关于维风,我不知道她知道多少,但肯定是兰恩让她问的,因为只有他才能在我睡觉时陪着我。我不打算告诉他,虽然我说的是疯话,我也不认为他能那麽长寿,百年后找维风证明我没有疯掉。
我已经不再怨苍天了,又没有用,我没有翅膀,还妄想什麽跟风一样,更多的羁绊牵扯在我身上,连人员的任用,都要我负上责任。我很累,累的竟会靠上兰恩的肩膀。
清醒
我很无聊,什麽事也做不了,于是醒着时就会随机的颠来倒去的念一些简单的词,感觉着兰恩漫无头绪的忙来忙去,可他实在很有耐心,渐渐的我就没了兴趣。
里子看来是个专家,她似乎已发觉到我只是消极的抗拒,但没有告诉兰恩,却试图告诉我她的想法,她的眼里有明显的怜悯,这让我很反感。她说她想帮我。
窗外一直在下雨,这里的苍天毫不在意本应贵如油的春雨,可是为了漂白那无力高飞的灰色羽翼?
我清醒的时间长了一些,于是兰恩就会扶着我走到窗边看雨,我偎在他怀里看远远的烟雨凄迷的湖水,还有湖水边那棵属于我的桃树,它似乎长粗了。雨终于打落了执著到最后的些许桃花,任它们三分随了流水,七分伴了泥洼。
兰恩坚持每天对我说好多的话,他并不在乎我的木然无回应:“无衣......那以后不久,我就把这块土地圈了起来,不让任何人随意出入......怕有人会碰了这棵桃树......现在有专门的人在照顾它......”......“无衣,你......不在的时候,我经常来看它......有时太失望,梦中醒来会狂奔来,看到它枝繁叶茂,才又放心回去睡觉......有一年天冷,它发芽晚了几天......我在树下守了好久......其实自己都觉得有些傻......”......
......
那个梦,那个好久没来找我的梦,又是它......我惊醒了,觉得有些冷,是在夜里,我好久没在夜里醒来过。兰恩不在。
我没有了睡意,起身走到窗边,月亮昏沉沉的照着,是一种渴睡的光,湖水看不清楚,大概也睡了,那棵桃树,有着依稀可辨的轮廓,我真想去看看它。
“无衣?”是里子,她怎会在这里?看来兰恩真的不在,不然决不会允许她此刻进来。她竟是想帮我逃出去。她的好意会害了她自己。可我真的想看看那棵桃树,兰恩只是让我远远的望着它。我由她扶着,轻轻的出了房间,别的人大约都睡了,很静。这里好大,全没了孤儿院破败的样子。我看见了大门外有悄悄等着的马车。我转向自己要去的方向,里子紧张的扯住我低喊:“那边!”听声音像是已吓坏了,那当初怎会有这麽大的勇气?我慢慢的往桃树的方向走,里子认命似的跟着,我的确需要借助她的扶持,不然根本无力走到那棵桃树。
太久的卧床使我没有了体力,走了好久才到了那里,远远的有很多的人举着火把从房子里出来,我想是已发现我不见了。我抬头看看桃树,它比远看更粗了一些,舒展的枝条上狭长的叶子,从底下看上去,有月亮的疏影微微的摇曳。我缓缓靠上去,将身体与它紧贴在一起,我闭上眼睛,火光已在四周聚集。我能够感觉得到树身的冰凉,和树身里从根到叶的悄悄成长。
兰恩暴怒的冲里子叫嚷,里子也毫不相让,她像是豁出去了,竟然要承认带我逃跑,还失言让兰恩明白我真的没疯掉。兰恩再次宣布不会放了我,好像还想冲过来,被里子挡住了,似乎要做什麽,里子的声音已变得高亢。我累了,我已看过了这棵树,想回去睡了。我不要再多的人为我被兰恩逼走。我终于对兰恩开了口:“够了,兰恩。”身体已控制不住的顺桃树滑了下去,我睁开眼睛看向兰恩,他的手离开了里子的脖子,里子猛咳着倒在了地上。我终于决定认命,既然苍天已做出了安排,就让自己随它去吧。兰恩冲过来抱住我,像是有些惶恐于这麽长时间来我第一次真正看着他、叫他的名字,我任由身体被他抱起:“我只是想来看看这棵桃树,我不会再逃跑。”
兰恩抱着我往回走,半路上我就睡着了。
太阳出来了,我醒了,兰恩正看着我,一种怀疑审视的目光。我费力的试着坐起来,头有一些眩晕,兰恩叹口气靠过来,扶住了我的背,再一次充当了我的靠枕:“无衣,既然你不要做陆离,那我们就都把陆离忘掉,现在我问的是秦无衣,是不是真的不再跑掉?”我随他将被子拉高,包住整个的身子:“反正桃树在那里,你说我怎麽能跑的掉。”兰恩扳过我的身子:“无衣,告诉我你没有疯。”我活动着脖子---前、后、左、右、前、后、左、右,“无衣?”兰恩轻轻的叫,我不耐烦的看他一眼:“反正我是个骗子,你说我有没有疯掉。”兰恩看着我,突然站起来,来来回回的疾走,然后又突然坐下来,看看我,猛地又冲出了房间。
我发现自己叹了一口气。
......
我不断的在好,却好得很慢。兰恩还是请来了那个国外的专家,他研究了我好久,终于诊断说我是严重的抑郁,需要长期耐心的关怀和开导。兰恩再也没有说过我是个骗子。
(To:饼饼
多谢抬爱,但因是级授权,好像不许转载,我也不太懂,见谅。
这是我第一次写文,别处没有。汗......
遇雪天 )
访客
我不再被限于只呆在房间里了,天气晴朗的时候,兰恩会安排我在我的桃树下晒太阳,我会被裹的像一个厚厚的茧,躺在桃树下的软榻上,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湖水,休养生息。
我坚持留下的里子,有时会在旁边为我读书。
“无衣,有时候看着你,似乎觉得你离得很远。”里子轻轻的说,声音就像微风吹过。
我从湖面上收回目光,她低着头正在卷弄着手中的书本,脸有些微微的粉。我见过几次这样的粉,粉的像初开的桃花。
我又看向湖水,世上的事其实很难说,离你最近的说不定就离你最远,远与近只是程式化的距离划分,与人生毫无关系。
我开始有了访客,看来兰恩真的放松了对我的限制,或许他也累了。
“小离?”是安妮。远远的过来,又远远的站住,脸色很苍白,红了眼眶。
“嗨,安妮。”我跟她打招呼,她温柔的笑,接着走过来,并没有坐下,而是蹲在了我的软榻边,捧起我的一只手,泪终于落了下来。
“安妮?怎麽了?为什麽哭?”我有些诧异,兰恩给她受了委屈?
“小离,是我不好......那天不该就让你那麽回去......”我无言,可是兰恩对她说了什麽?
“兰恩真的来找我,却是问我要你,我才知道你并没有回去……后来听说你太虚弱,昏倒在回去的路上了……全都怪我,明知道你身体不舒服……”我轻声的笑了,原来兰恩也是个骗子。
“小离?”安妮不好意思的拭泪。
“安妮,跟你没关系的,真的。”我安慰她,是自己给她惹了麻烦:“我只是躺了一阵,都快好了。”
安妮看着我:“可是你瘦了好多。”
“你们女孩子不是拼了命的想瘦吗?你是不是在羡慕我?”我冲她眨眨眼睛。
安妮终于又笑了,她站起来,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小离,你真善良。”
善良?这个词我深知自己担当不起。我引开了话题:“对了,安妮,我的名字叫秦无衣。”
“咦?”安妮有些反应不过来:“可……那……”
“噢,小离是原先的小名啦,现在的大名是秦无衣。”
“……什麽是小名……和大名?”
这……怎麽解释?“这是我们中国的习惯。”
“噢。”过关!看来推到习俗上是个好办法,反正这个年代西方对中国的了解微乎其微。
“好神秘的东方。”安妮突然说,眼睛里充满着想往。
“是啊,东方很美,辽阔而富饶。”我才发现自己深爱着那片土地。
“小……无衣……如果你有机会去东方的话……可不可以带着我?”安妮涨红了脸。
“啊?……噢,我也希望有机会去呀。”就不知兰恩会不会又发狂。我又转了话题:“那天……兰恩没有难为你吧?”
安妮嘟起了嘴:“他好凶的……听我说完,气的想要吃人一样……无衣,他很关心你。”
我有些心虚:“他并不是气你……你不会怪他吧?”
安妮笑了,脸又有些红:“他的心并不在我身上,我知道……而且……无衣,我觉得你比较有趣。”……
……
已渐进初夏了,我渐渐的复原,可以在湖边走动,兰恩专门在湖边为我装了一架长椅式的秋千,虽有些孩子气,可是我很喜欢,我可以轻荡着看书、看湖、想问题……睡觉。
“无衣,无衣……来把药吃了,吃完再睡……”我喝光兰恩手中的水,翻身再睡。伤口在愈合,很痒,我用手去挠,手被抓住,有轻柔的力道在伤口结痂处摩挲,好舒服,我满足的长出口气,入睡。
……
“无衣?”是里子,我爬起来,她拿了几本书送我:“我想你会喜欢。”是线装的宋词!我有些意外:“你……是怎麽找来的?”这里的中文书籍本就罕见,何况是原装的绝版,有也是被当作异域风情珍藏在书柜里。
里子坐在了我身边:“是我自己的,我一直带在身边。”我侧过脸看她,她笑了:“我的父亲是外派官员,也就是所谓的‘遣唐使’,我跟他在中国长到了十几岁,才出来学医的。”
我惊异了:“你懂中文?”
“是呀,所以兰恩才会找我来吧。”我真的很意外,翻看着手中的书,这麽说……
里子接着说:“我也很喜欢李煜的词,清新、雅丽,又一种说不出的伤感……无衣,我第一次看到你,你还没有醒……静静的躺着,就像一个……”她突然停住了,有些自嘲的笑,隔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你醒来以后,不说话,可你的眼睛……无衣,没有精神病患会有那麽清澈的眼睛。”我静静的听她说话,有些事情当是旁观者清。
“你其实很坚强,只有在反复高烧时才会说几句含混的话……维风,是兰恩告诉我的,想知道是什麽意思……我想应是个名字,但没告诉他……你反复在轻呼这个名字,像是在抗拒着什麽……直到那天我听见你念那首《浪淘沙》,我知道,我得帮你……现在我才明白,其实你并不需要……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只是不知为何,当时你并不愿意……”
我望向湖水,澄澈而碧绿。里子沉默了一会,幽幽的开口:“春江水沉沉,上有双桃林。桃叶坏水色,郎亦坏人心。”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里听见有人讲中文,而且这麽的字正腔圆,竟是那首隋乐府诗的稍改……
我望向里子,里子却望着湖水,良久,轻叹一声,转过头来:“可是你还是个孩子呢。”
我有些失了反应,里子又是自嘲的一笑:“其实我这次是来告别的,我要回日本了……那里,才应是我渡过余生的地方。”
我不觉问:“不再回来了?”
里子又幽幽轻叹:“不了,这里……只适合回忆。”
风轻轻的吹来,树上的桃叶随风而舞,潋滟的湖水中桃树的倒影也与波随意般轻轻晕开,牵动着满树的桃叶若即若离……
很静。
有仆人来报:“无衣少爷,织田先生来访。”里子站起来:“我该走了。无衣……保重。”
……
织田彦一远远的走过来,与里子擦肩而过。
血泪柬言:一定先用wor再转贴,否则哭都来不及!!!!!!!!!
旧识
微薰的风依然轻轻吹着,越过湖水的另一岸,有苍绿的山绵延,依然皑皑的山顶伴着静默的蓝天。织田彦一走过来,并不坐下,站在那里看我。除过那一次狼狈的见面,与他应是几年未曾照会,再看见他,已是青年的模样,并不如印象中那麽矮小,俨然是个翩翩公子了。倒是气质收敛了许多,不复外露嚣张。我没有动,他既不吭声,我就继续看湖,暗忖若是现在,不知打起来谁赢谁输。
他终于坐下:“小离,你的头发长长了好多。”
我摸一摸:“是呀。”这是兰恩再不让步的地方,我也就无所谓,反正都是他在打理。已过了肩,被一根发带扎成一束垂在脑后。
他又沉默,不再看我,良久才又说:“你瘦了好多。”
我本来就瘦,这句话自动当没听到。
“我来找过你,兰恩说你不在,我回了一趟日本,不知你有没有听说。”
“噢。”我觉得困了。
“没想到这段时间,你……病得这麽重。”他到底想说什麽?
他突然靠过来:“那天……你的胳膊,好了没有?”多久的事了,还能不好?他却直接挽高了我的衣袖:“小离!”腕上的伤痕吓到了他,他又随即挽起了另一只:“这是怎麽弄的?!”
他的动作好快,快的我来不及躲开:“是谁?谁这麽对你?!”我无意对他解释太多,抽回双手:“自己不小心,没事的。”他看着我,叹一口气:“小离,你总不信任我。”
我听出他的失落:“那天……我也是临时起意,希望你别在意。”他一愣,然后明白:“我一直被他追着,跑到了才……差点动起手来……你呀!”
又是无话。
“你……改了名字?”
“哦,秦无衣。”
“这样就能忘了过去?”
只为记得过去。我斜靠着望向桃叶。
“……你很喜欢桃树?难怪兰恩圈了这片地,种满了桃树。”
“桃花开时很美。”
“……我的家乡……也有一种树,也是差不多的时间开花,还要开的繁些。花开的时候,满城的人都会出来看,在树下、花丛中就着花瓣喝酒、跳舞……”
我不觉笑了:“京都的樱花赏?”我曾去过,樱花开的热闹,人也癫狂无状,自有一番风情在其中。
“你去过京都?”织田彦一突然问。
“哦,没有,只是听说。”我已觉出失言。
“可你听得懂日语!”我心里一惊,他刚才发问用的是日语!
“哦,在外的几年跟别人学过一些。”不知兰恩对他提起过没有。
“……我找过你,可是……你过的好吗?……算了,当我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