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绝————水颖尘

　　“天晚了，你该回去了。”

　　“你陪孤。”

　　“放手。”

　　冰阳收了收臂弯，反而搂得更紧了。

　　“再不放手，这辈子就真没那一天了。”

　　听了这话，冰阳连忙收手。

　　“回去吧。早点休息。”

　　“玉儿，明日孤下了早朝就来找你。”

　　“走吧。”

　　“玉儿，你要等着我啊！”说话时，冰阳已被凌玉推到门外。直到关上门他才想到两名侍卫的事情，“玉儿，孤差狴犴螭吻保护你，你不能让他们睡外边啊。”

　　“知道了。”声音自屋内传出，却始终不见开门。冰阳知道自己不走凌玉不会开门，也就知趣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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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我讲话时，会不时说出“我”而非“孤”，他真正在向冰阳转变么？凌玉想不出，索性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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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螭吻，你先去休息吧。我一人守夜即可。”

　　“那你多加小心，出了状况一定叫我。丑时三刻记得叫我换班。”

　　狴犴拍拍螭吻的头，“早些休息吧。”

　　螭吻点了一下头，进了侧房，狴犴则转身进了凌玉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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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将子时，凌玉忽被冷风惊起，想起身去看看门窗是否关好。刚睁开睡眼，就见窗前立着一道黑影，凌玉立刻惊醒，大叫：“什么人？？”

　　那黑影闻声下跪：“狴犴有罪，扰了公子清梦。”

　　“你怎么进来了？？”凌玉一人惯了，冷不丁屋中多了一人倒不习惯。

　　“狴犴受命保护公子。”

　　“去休息吧，若是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是。”

　　直到狴犴走出卧房，凌玉才松下一口气。他知道冰阳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他，可是自那日之后，自己最怕的就是与其他男人同处一室，尤在这样的深夜……方才那一阵惊，一时半会也睡不下。凌玉便点了灯，读起书来。什么兵法战阵早已铭记于心，却苦于没有用武之地。生不逢时，若是生在乱世春秋，自己恐怕早是另一个孙长卿了。至于治世之道更是无用，冰阳心中自有一套他的治世之理。什么人和天论他通通不管，他只说治国平天下唯靠一“狠”，恃强凌弱乃人之本性，只要够强大，别人就怕你，就没人敢不服你。不论自己怎样劝诫他也不听。若非他待己不薄当初早该一走了之，想来，若是走了，后来的事情也都不会发生了……

　　“玉儿，随孤四处走走吧。”翌日早朝刚退，冰阳就来到玉宵殿。表面看似平常，然而冰阳的眸中却掩藏了一丝忧虑。

　　“怎么了？”

　　“没什么。”

　　凌玉猜到定是国事。“边关起义？”

　　“嗯，边关几个……小型起义，已经被镇压了！”

　　“我就说，你的治国之道根本就是适得其反！！”

　　“放肆！！你竟敢对孤的做法评头论足！！”

　　“既然敢做，就不该怕人评论！”

　　“凌玉！孤没有错！！终有一日，孤会向你证明，孤的做法是唯一可行的！！”

　　“哼。违逆天道者，遭天谴！”

　　“你说什么？？！”

　　“忠言逆耳，你自便！”话毕，凌玉已是留下冰阳一人，独自离去了。

　　“凌、玉！！”冰阳一代君王，竟被一介书生置之不理，他心中火气更旺。对着画廊的木梁猛捶，舍不得拿他发泄，只能迁怒他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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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媚妃，知道吗？艳妃被王打进冷宫了！”

　　“啊，是昨天的事吧。听说被王揍了个半死，还不让宣御医，三天不给饭吃。”

　　“不是三天，是五天呢！”

　　“是啊？哼，平日里横行后宫，这回可算遭到了报应。”

　　“据说是因为得罪了凌玉。”

　　“凌玉？前日子被王召进宫来那书生？”

　　“是啊，就是他。长得倒挺清秀，谁知道骨子里也是个骚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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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狴犴去教训她们！！”狴犴听了这些话心里都不舒坦，更不要说当事人凌玉了。

　　“算了……我凌玉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别人嚼舌根子。”

　　“公子……”

　　“同我前去……探视艳妃娘娘。”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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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

　　“艳妃娘娘可在？”

　　“在。”

　　“开门，我要进去。”

　　“这……”

　　“开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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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一开，艳娘紧紧闭上双目。多时置身一片幽暗，竟也无法适应阳光的刺眼了。

　　看到艳娘时，凌玉愣了。冰阳用了多大的力才把人折腾成这样？半人半鬼，那张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脸，现今惨不忍睹……

　　“宣御医！！”

　　“公子，王上有令，没他的旨意不能宣御医……”

　　“快宣，出了事我担着！”

　　艳娘委在地上大口喘气，“用不着……你惺……惺作态……”

　　“还不快去？？”

　　“是。”

　　看守侍卫不敢怠慢，又不敢违抗王令，只能前去通秉冰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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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上，公，公子在冷宫，要……要宣御医。”

　　“凌玉！！你竟敢抗旨！！！”冰阳拍案而起，直奔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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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医怎么还不到？”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凌玉不禁开口。

　　“孤不许宣御医！！”

　　“她都被你打成这样了你还想怎样？”

　　“孤要折磨她，要让她付出代价！！”

　　“她做了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对她？！”

　　“就凭孤是王！！”

　　“冰阳，你真狠心……她是你的妃子啊！！”

　　“孤要让她知道，动孤的人，绝无好下场！！”

　　“我要宣御医！！”

　　“不许宣！！”

　　“我要宣！！”

　　“你宣谁我杀谁！！”

　　“那我自己给她看，你杀我吧！！”

　　“你……！”冰阳怒气冲冲收回手，转向跟随寺人“宣御医！！”

　　“放了她。”

　　“凌玉，你不要得寸进尺！！”

　　“好。那我跟她一起住在这里，她几天不吃饭我就几天不吃饭。她若死了，我就自尽！”

　　“吩咐下去，艳娘一日三餐，一餐不可缺！”说完，冰阳抓起凌玉的手腕，“你跟孤走！！”

　　“放手！！”

　　“给孤闭嘴！！”

　　“放、手！！！”凌玉大叫，狠狠咬了冰阳的手，冰阳一惊才放了手。

　　两人僵持片刻，忽然冰阳横抱起凌玉。“你再叫孤就在此地幸了你！！”

　　凌玉虽然怒目圆瞪，却终于是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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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焚

　　“你二人在此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有时，狴犴也感觉，冰阳召他兄弟前来，纯粹只是为了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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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玉！你竟敢抗旨！！你眼中到底有没有孤？？”

　　“王上不在凌玉眼中。”

　　“你……”冰阳并没计较，“那个贱人那样对你，你为何还要对她百般袒护？”

　　“凌玉说过，脸上的伤口是自己划伤的。无关他人。”

　　“她都已经承认了，你还袒护什么？”君王就是君王，谎言讲得理所应当，看不出丝毫掩饰。有时，谎言一旦经由君王之口说出，即便荒谬至极也成了至真至理。

　　“因为她在乎王上。”

　　“哈。”冰阳大笑，“在乎？你说的没错，他在乎的是王上，不是冰阳。”

　　“……”

　　“怎么？无话可说了？”冰阳脸上不见一丝表情。

　　凌玉想起艳娘的惨状，仍是于心不忍。“不管怎样，王上下手太重了……”

　　“凡是伤害到你，孤绝不姑息！”

　　话说到此，凌玉不再争执，扯开了话题。“边关的战势怎样？”

　　“抢了些军粮，孤已经派山魈去处理了。”

　　“你还打算，这样下去？”

　　“不要怀疑孤的治国能力！”

　　听到这话凌玉心中着实气愤，若他再如此一意孤行，若岚国亡国无疑！然而他不听劝，凌玉也没有办法，眼不见心不烦，只道：“我要休息了。”

　　“天色还早，急什么？”

　　凌玉听出冰阳的言外之意，一时羞愤涌上心头：“你……出去！”

　　“玉儿，不许用命令的口吻与孤讲话。”

　　“恭送王上。”

　　“孤不走。”

　　“那请便。”凌玉见轰他不走，便放下床帘准备休息。他以为过不了多久，冰阳见自己不理他自然会走。

　　“孤不准！起来陪孤说话！”冰阳一把掀开凌玉的被褥。

　　“我累了。”凌玉背对着冰阳，动也不动。

　　“你若不从，孤会让你更累！”冰阳打心底里抵触凌玉的无视，这只会让他愈加疯狂。

　　凌玉听闻，猛地起身，满眼的惊惧与恼怒，冲着冰阳大喊：“你……你敢！我会记恨你一辈子！！”

　　见目的达成，冰阳心下一乐，然而表情冷淡：“孤不在乎，孤只要人，不要心。”

　　“你……”凌玉被气得说不出话，背对着他，不再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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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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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儿，你真的那么厌恶孤么？”冰阳忽然开口。

　　凌玉沉默一瞬，“不是。”

　　“那孤就宽心了。其实，孤……孤……”冰阳急于说出什么，只是一时语塞，话堵在喉头，怎样也说不出口。

　　“凌玉知道。”

　　“你知道什么？”冰阳心中，凌玉根本不能了解自己的心意，不知自己有多么坚定！

　　“凌玉知道王上对凌玉的心意。凌玉也想报答王上，只可惜，我们都是男人……”凌玉博览群书，每每见到龙阳之好心中总是不甚理解，甚至厌恶！阴阳相合乃是天命所为，岂有逆天之理？逆天，遭天谴。国亡家破人散只是最终的结局……

　　“自古帝王哪个没有余桃断袖之癖？”

　　“却并非所有百姓皆是如此。凌玉，只想要平凡的生活。”

　　“孤能许你一个平凡的生活！”

　　“那王上，放了凌玉吧。”

　　“孤不准！孤不准你离开孤！！”冰阳一把搂住凌玉，恐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般。

　　“那又是如何平凡的生活……？”

　　“总有一天，孤会带你远离这高墙深宫，只你我二人，了此一生。”

　　“王上舍得下这江山？”

　　“莫说这小小若岚国，就算是大汉天下孤也一样舍得下，只要有你，孤就等同拥有整个天下！”

　　“……”虽说不知冰阳所言是否发自肺腑，却也足够凌玉感动一刻。

　　“不要总是摆出那份表情，会刺激孤的邪念。”

　　“冰阳，你若等我，或许，终有一天，我会穿上那红袍，与你携手逃离这高墙监牢。”

　　“玉儿，孤喜欢听你叫孤冰阳。”

　　凌玉不说话，只微微一笑。那日之后，自己很少笑，就算在宫外与慕山在一起时也鲜有笑容。想不到，现今，却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笑了……

　　“日后，不要再叫孤王上，孤只要听你叫孤的名字。孤的名字，也只容许你一个人叫。”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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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玉，你在深宫可好？冰阳那昏君没对你怎样吧？边关发动了几场小型起义，都被镇压了。索性我命大，躲了官兵的追捕。天要我存，必是为了多年之后手刃冰阳，救你脱离苦海！！凌玉，你要等我……

　　边关的生活清苦，莫说茗茶，就是食宿也不甚佳。白天很晒，夜里又极冷，可真不比从前的安逸日子。闲暇时候总会想你，想你了就写些书信，虽然明知不能寄到你手中……

　　呵呵，我也在刻苦修习武功，你想不到吧？我现在又黑又壮，可不是当初任人打骂的白面公子了。凌玉，现在……我真的有能力可以保护你了……！只是起义屡次失败，不知何时才能攻进王城，救你……

　　凌玉，那时你为何不肯对我讲出实情……你若讲出，我拼死也决不会让你进宫！

　　等我……等我进宫，以冰阳的鲜血，祭奠你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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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下这些文字，慕山将信件放入信封，在封面谨慎写下两字。之后打开木枕，将信封小心存好。略略一看，木枕中的信件早已不下数十封。封封的收信人都是同一人——凌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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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玉！本宫要你死！！”艳娘愤愤低吼，“来人！”

　　“在。”

　　“今夜子时，火烧玉宵殿！！若是凌玉出逃，杀！！”

　　“是！”

　　“事成之后，本宫许你高官厚禄！”

　　“谢娘娘！”

　　“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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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晚了，你回去吧。”

　　“不，今夜孤要在此陪你。”

　　凌玉莞尔。

　　“你若累了就早些休息吧，孤想看着你入睡。”

　　“我盯着我我睡不着。”

　　“那孤抱着你睡。”

　　凌玉瞪眼。

　　“孤说笑的。早点休息吧。”

　　“那你……”

　　“无碍，孤将就一晚无所谓。”

　　“你是王……”

　　“不，我是冰阳。我比你大，将床让与你是理所当然的。”

　　“你比我老，我让你才是天理。”

　　“不许和孤争！！孤让你睡床上你就必须睡床上！！难不成还要抗旨？？”

　　“你是冰阳，不是王。”

　　“再废话，孤就堵上你的嘴！”

　　凌玉笑笑，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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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

　　一人影乍现玉宵殿房顶，狴犴追随黑影而去。同时，另一人影也引开了螭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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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火了！！失火了！！！”

　　冰阳先被喧闹声吵醒，再看窗外已是火光滔天！混账！！竟敢在宫中纵火！！冰阳赶忙去叫凌玉，凌玉睁开眼时，屋内早已浓烟呛鼻。

　　“着火了？？你怎么不逃？？”

　　冰阳示意凌玉闭上嘴，烟雾太大，开口讲话会吸进太多浓烟，导致呼吸困难。火势越来越猛，此时大火已经蔓延屋内，冰阳一把扯过凌玉，背着他要冲出火场。忽然顶上烧着的房梁砸下，正砸上冰阳的右臂，冰阳的衣服瞬间起了火。凌玉眼见，竟然整个身体扑了上去，想要扑灭燃烧的火焰。

　　“快救火啊！！王上还在里面！！！”

　　屋外依然人声喧杂，寺人侍卫宫女忙乱一团。打水的打水，灭火的灭火。却不见一人敢冲进火场救人。火势太大，冲进无疑自送性命。

　　忽然，门中冲出一道火影。只听人大喊：“王上出来了！！泼水啊！！！”

　　“哗”，几桶水浇下，火人终于现了真身。

　　“王上！王上！！”

　　“请御医！！”

　　“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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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整个王宫都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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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阳！！”凌玉忽然惊醒大叫。

　　“公子，您醒了？”

　　“王，王上呢？”

　　“……”狴犴不回话。

　　“他在哪儿？？”

　　“……”狴犴依然不回话。

　　“螭吻，你说！”

　　还不等螭吻回话，只听一个声音响起。 “玉儿，你醒了？”

　　听到这话，凌玉赶忙四处搜寻声源。

　　“狴犴螭吻，你二人下去吧。”冰阳坐在床边。

　　“是。”

　　“冰阳……”凌玉一把抓住冰阳的肩膀，“你，无恙……”

　　“我是个大人了。” 冰阳温和的拍了拍凌玉的手，满眼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