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到四年的时间,他竟然连续举行了两次选秀,选了男男女女近百名美人,可基本上都没有封号,且没有临幸任何一个,全都锁在一个园子里,每周都会去个三两次,一待就是半天,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满腹疑惑的太师,也甚是费解。
「他的身体怎么样?不会是……」太宰有意顿了顿。
「太医说,只是身体虚弱,需要好好将养。」太后答道。
「总觉得……似乎没有这么简单。」太宰若有所思的说。
「哼,就算他有所图谋,他又能怎样?所有的权利都掌握在我们的手中,他一个人又能翻出什么浪来?」冷哼了一声,太后满面轻蔑地说道。
「也是,富内宫外,他是一个亲近的贴心人都没有,就算有一两个侍卫内侍愿意效忠,恐怕也起不来什么太大的作用。」微微点了点头,松了口气,太宰也附和道。
「不!」捋髯凝思的太师,突然忆起了什么,面色肃然地摇了摇头。「你们似乎忘了,我们一直都没有找到的那支,只效忠皇帝的秘密军队。」
「你是说,传说中的皇家暗影卫?」太宰神色惊异的问。
「那支队伍,也仅仅是传言,我们查了这么多年,不是已经确认,那是子无虚有、并不存在的吗?」太后也满是惊讶的追问道。
「传言必有其存在的理由,或许我们都忽略了些什么?」太师也神色严肃的说道。
「若是……真的,他这么多年暗中经营,恐怕……」太宰的脸上表情越发难看。
「不,应该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严重,否则这几年朝中混乱,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太师摇摇头,对自己的眼光,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哈!他就是那扶不起的阿斗,你们也不用太过紧张。」太后不以为意的冷笑道。
「不管怎么样,太后您应该唤他来,试探他一下。」生性谨慎的太宰,还是不怎么放心。
「好!哀家现在就派人去唤他过来一越。」
跟在姒燊从御花园晃悠回来的癸,还有几分晕乎乎的,虽然已经不止一次,但他还是有些不习惯,在王宫内当隐形人,这种事情他并不是没有做过,可哪次他不是偷偷摸摸地,东躲西藏,生怕被人发现行迹。
不过自打跟在那人后面,他就不必特意去隐藏,就算是大摇大摆在人前走过,都没有人能够看见,真是太神奇了!
刚才,他们就是从正在密谋的太后,太师,太宰身边走过,他们竟然全无所觉,虽然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什么都没有听到,可他也甚有成就感,天知道想要混进那三个老奸巨滑的家伙们身边有多么困难,他都不知道损失了多少个影子,到现在还只能在他们的周边晃悠。
「燊,你们刚才去哪里了?」刚从太后寝宫回来,与那群狐狸周旋得筋疲力尽的朱焱,疲惫不堪地斜倚在柔软的躺椅上,懒懒地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拎着酒杯轻轻摇晃,望着缓步走进寝宫的两人,懒洋洋的问道。
「四处走走…」走到朱焱所在的躺椅旁坐下,伸手勾住他的下颔,低头瞅着他眼角的假皱纹,以及两鬓挑染的自发,眉头微蹙,澄清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厌恶的说道:「真丑!」
「没办法,刚才去见那个老妖婆了,如果我不化妆,她恐怕会发现我外貌上的异样,若是让她知道回春丹的妙用,她会为之疯狂。」推开姒燊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朱焱心不在蔫地说道:「能够恢复青春年少,对于正在日渐衰老的女人而言太具吸引力了,就连那两只老狐狸,恐怕也难以抵抗这种诱惑。」
「哼!」回春不死药,又岂止是恢复青春,青春常驻这么简单,否则他的心劫岂不白挨,它能令使用者突破空间与时间法则的束缚,成为超越一切的永恒存在,姒燊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并没有解释,只是觉得他脸上的伪装,看起来实在有些碍眼,伸手将朱焱脸上易容抹去。
朱焱如今的时间停留在十七岁,他的容貌遗传自俊男美女的父母,就算那些嫉妒的人背后总说他是绣花枕头,可没有人能够否认他是朱国第一美男子。
金红色的长发,似太阳璀璨耀眼的光芒,天青色的双眸有如雨后初霁的晴空那般清澈干净,笔挺而又精致的鼻梁,似花瓣般水嫩的红唇微微上翘,脸部线条柔和轮廓饱满。
五官容貌可能是因为酷肖生母,所以有些偏阴柔,但他绝对不像女人,微微上挑的细眉,透着英气及高傲,做了近三十年的君王,虽然没什么自主权的傀儡,但帝王的尊贵,与逼人气势,他一样也不缺。
「这里好无趣,我们今儿个打算去哪玩?」顺手端起他手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入。
「那几个老家伙们,似乎在怀疑些什么,近来可能走不远,周围我们基本上又都走遍了。啊!真伤脑筋。」有些没精打采的朱焱,抬手示意站在躺椅后面的狄,再拿个酒杯过来。
「怀疑什么?」拎起一旁的酒壶,先给自己斟上,再给朱焱新拿来的酒杯倒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谁知道,可能是近来他们正斗在紧要关头,怕我不老实,先给我个警告。」朱焱本就对权力之争全无兴趣,这几年来更是越加淡漠,似乎除了姒燊以外,再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够牵动他一丝一毫的情绪,连那些曾经备受他疼爱的儿女们,也不再像过去那般在意。
「哼!一群跳梁小丑令人心烦,要不要……」冷冷地笑了笑,姒燊低头凑到他耳边,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弧线,轻声建议道:「让他们统统消失啊?」
「……算了,他们若是突然消失,朝廷内外岂不乱了套,丢下这么个烂摊子,我可没精力接管,还是等老大从离国回来,再说吧!」对世间万物,越发冷漠的朱焱,稍稍沉思了片刻,摇头拒绝道。
「怎么你家老大还没回来?一年前,你不就已经派人去交涉了吗?怎么还没有消息?这效率是不是也太低了啊?」又一口将杯中酒饮尽,姒燊歪头瞅着他,有些好奇的问。
「谁知道,上次明明有消息传回,说对方似乎有所松动,只是要求交换质子,我考虑着将小四送去,未曾想那边竟然反悔了,真弄不懂,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近年来厌世倾向日渐严重的朱焱,有意禅位,或者更明确一点的说,就是他想诈死遁世,但是他又不想让那几个老家伙得利,所以私下偷偷想将长子招回来,却不想出了意外,离国那边竟然出尔反尔,真让他伤透了脑筋。
与姒燊这三年多几乎走遍了整个大陆每个角落,是美景如云,山水似画,两个人是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沐清风冬听雪,这一路游玩,眼界变得越来越开阔,胸襟也愈发豁达,如此逍遥日子过惯了,狭窄拘束的王宫内廷,又哪里还能再装得下心也早已经变野了的他。
「要不,下午孤陪你去离国转转?或许能找到他们为何反悔的原因?」有姒燊帮忙就跟作弊似的,他们可以瞬间万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几年他们两个就经常这么干,今儿个还在朱国王宫,下一刻很可能就出现在萧国首都,或者整个大陆的任何角落。
「……算了,这几天不能离王宫太远,等过些日子再说吧,我们下午,还是再去凤凰山附近转转吧?你不是说过,能帮我穿越凤凰结界,见一见传说中的凤凰一族吗?这都三年多了,非但没有找到凤凰巢,甚至连根凤凰羽毛都没见到过,你是不是也太逊了一些啊?」微微沉吟了一下,朱焱慵懒地靠回躺椅上,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邪笑,斜睨着同样懒洋洋的姒燊,用似嘲讽又似揶揄的口吻调侃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相处久了,彼此太过亲近,以至于朱焱的言行举止,神情语气,行事做派全都越发向姒燊靠拢,想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真是其来有自。
「凤凰巢?你不是看到过吗?」优雅地挑了下眉,神色诧异地说。
「拜托,那是假的,好不好?」白了他一眼,朱焱不满地抱怨道。
「可……那的确是凤凰巢啊?」姒燊感觉很郁闷,这个死小子,竟然敢怀疑他所说的话,难道不知道他从来就不屑于说谎的吗?他说那是凤凰巢,那就是凤凰巢,只不过……那是座被封印并且已经废弃的凤凰巢,但是不管怎么样,它的的确确就是凤凰巢。
「可是……它的大小只有巴掌大,怎么可能是真的凤凰巢?它哪里装得下凤凰?」摇摇头,姒燊还是不相信。
「因为它被封印了,才会看起来像个孩童玩具,如果你想看原型,孤可以给你解开封印,不过……」有意顿了顿,姒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的兴奋,随后又慢悠悠的说道:「不过,它已经被废弃了,里面可没有你朝思暮想的凤凰。」
「……」翻了个白眼,朱焱没精打睬的说:「那还不是跟你上次给我的苍龙虚幻影像一样,看得见又摸不到,全都虚假的,并不存在。」
「不一样啊!苍龙族虽然跟凤凰族相同,都已先后离开了这个空间,但是那座凤凰巢就算是已被废弃,可终究是真实存在的。至今为止,孤就没有找到过苍龙族的龙宫,你要知道龙族可是众所皆知的富有,哪怕是废弃的宫殿,里面宝贝也不会少,不像凤凰一族,在众界可是有了名的穷。」姒燊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叹息道。
「我只是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神——凤凰与苍龙,我对那些俗物,不感兴趣。」瞪了他一眼,鄙视地说。
「你想见神?那还不容易,这里不就有吗?」凑到他耳边,整个人几乎趴在他身体,状似挑逗般轻吹了口气,调笑的说:「孤不就是吗?」
「我只是想见见神兽的原形,想知道是不是跟传说中的一样,那么告诉我,你的原形又是什么?」朱焱的身体不由得微微轻颤,白玉似的耳朵瞬间红如火,竭力维持自己平稳的呼吸,还故意气他说道。
「……它们是不等神兽,孤是天神,根本就没有可比之处,它们有原形可现,孤可没有。」被气得牙痒痒的姒燊,悻悻然地翻身坐起身。
「呵呵!」发现燊像个发脾气的孩子,朱焱却感到异常的开心,就像朱焱愿意将自己所有不成熟的一面,展露在粲面前一样,他希望粲也能如此地信任自己。「好了,我饿了,你是陪我在宫里用午膳,还是出去吃?」
「当然是出去吃,孤对吃冷食不感兴趣,起来换衣服,你不会是想穿这身衣服出门吧?」燊一跃而起,回手将还靠在躺椅上懒得动弹的朱焱给拖了起来。
「我知道了!」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转身向里走,边走边褪下外袍,嘴里还不忘吩咐紧随其后伺候的狄:「狄,一会儿别忘多带几瓶酒,外面的酒就是不如宫里的陈年佳酿,酒味醇厚,柔和绵长。」
「是!癸,去取酒。」狄点头应是,随即将命令交托给站在他身侧的癸,自己则紧跟在边走边脱,随后乱丢衣饰的朱焱后面,一边走一边捡,从金色凤纹腰带,到凤形玉佩,再到红底金色风纹丝织外袍,然后是雪白蚕丝中袍……最后更追着朱焱的身后,消失在金色纱幔之内。
「……又是这样,怎么所有跑腿的任务,都是我的事呢?」不满地抱怨了一句,癸怏怏不快地转身出门找酒去了。
朱国王宫内有座美人如云的藏美园,居住着是近几年先后选人宫中的佳丽们,她们并没有得到王的分封等级,也没有得到王的临幸,但也不至于像白头宫女那般几十年不见帝面,她们比宫中其他高高在上的宠妃们还要幸运,王每周总会一两天驾临园子,而且一待就是一整天。
望着园子内嬉戏玩闹的少年少女们,神色淡漠的朱焱斜倚在紫檀木雕风纹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一双似睁非睁,半眯的双眸藏着一抹若隐若现的恍忽茫然。
没有人知道,这座美人众多的藏美园内,其实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不想被人知道,也绝对不能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也同时深深地埋藏在他心底,无人能诉说,也无处去诉说。
其实他本来有一个像父母像兄弟,像知交挚友的朋友可倾诉,可现在的朱焱已经分不清,他在自己心中的身份与地位。而他所有的秘密,也都是因他而起,所以……朱焱无法向他倾诉。
从一降生,朱焱就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知交挚友,在这个世间上,朱焱几乎一无所有,所以当他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是落入水中濒临死亡的人,牢牢抓到的那根救命稻草,也就从那个时候起,他成为了朱焱整个生命的重心。
他是父,他是母,他是兄,他是弟,他是愿意倾听抱怨的长者,他是共担喜怒哀乐的同辈兄友,他是撒娇耍脾气的小辈,他几乎代替了所有人,成为自己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成为灵魂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可……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是从他得寸进尺地哀求他从虚幻中走入现实,还是形影不离地陪伴他左右不肯远离,是食之甘味,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誓言祈求他再次降临,还是无数次随着他走过三山五岳,踏遍江河湖海。
朱焱,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只知道他的心里住着一个人,一个深深刻在心底,再也无法遗忘的人,一个从亲情过渡成为整个生命的唯一,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那道身影整日整夜在他眼前晃动,令他从此夜不能寝,食不能寐。
情不自禁追随着他的背影,倾听着他的话语,感受着他的体温,轻嗅着他的气息,似乎离得越近,就越觉得心疼,疼得几乎无法呼吸,疼得快要炸开。
这是什么感觉?这又是什么样的情绪?
他弄不明白,更无法解释清楚,他觉得自己似乎快要崩溃了。
早在见到这座藏美园内的男男女女们的时候,就隐隐有些猜出他内心深处真实的渴望,隐身在阴暗角落的狄,表情复杂地打量着园中的俊男美女,无声无息的轻叹息了口气。
她们的眉宇间,或多或少都有几分酷似的特质,是细长似柳的眉,是慵懒微翘的薄唇,是高挺精致的鼻,是浓黑如墨的长发,是侧影,是背影,是神韵,是声音……可就算将那些相似处挑出来拼凑在一起,却仍无法描绘出那人的一丝一毫,甚至连那万分之一的神韵都不如。
其实从第一次在陛下身边见到他,就已经隐隐有所察觉,因为他实在太出色,从头到脚,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从每根发丝到每寸肌肤皆完美得令人无可挑剔。
更重要的是,陛下与他,两人之间实在太有默契了,对彼此了解得就仿佛一个人似的,不分你我,又相互依赖,那种感觉就好像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似的,再无旁人的存在。
只不过……他们两人在这方面,却出乎意料的迟钝,好不容易其中一个有所察觉,竟然忙不迭的退缩了回去,情愿面对这一园子的替代品,也不敢说出口。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狄,保持沉默并不打算插手,因为他认为他们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这道鸿沟,既不是他们的性别,也不是他们的年龄,而是……他们的身份。
陛下虽然是人间的帝王,可那人却是至高的天神,他们根本就没有未来,陛下终有一日会死去,而那人却是不老不死永恒的存在,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末来可言,他们相识本身就是个不该发生的错误,就让时光慢慢抚平他们彼此的错误,让一切随着岁月的流逝中,慢慢地淡化,一点点的消失……
第六章
灯火昏暗的栖风宫内,人烟渺渺寂静无声,置于紫檀雕风鎏金矮几上的风纹镂空白玉香炉内,正冒着一缕缕轻烟,缓缓飘散,整座大殿中暗香浮动,氤氲缭绕。
神色中隐隐有几分恍惚与漠然的朱焱,半倚半靠在紫檀木凸雕风纹宝座上,身下坐的以及背后靠的,皆是朱红为底绣着金色百风图纹的软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