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他突发奇想地跑去查找资料,在一阵眼花撩乱中,终于看到一样连他自己也觉得简单的养生饮品。
虽然,他并不是很了解什么叫益气补虚、养心宁神的,但这些字眼看起来就很符合需要!
跑到从来没踏足过的中药店买了人参和桂圆,在妈妈惊讶的表情下钻进厨房搞了半天,然后就像是拿回第一名奖状的孩子,骄傲得意地请惟礼接受他的杰作。
而惟礼错愕、怔忡、接着荡漾开来的笑意,现在都还能够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所以每隔几天,他就会像这样为他冲煮热饮,持续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
要不是因为这样,他搞不好现在还分不清楚桂圆跟酸梅之间的差别。
看着惟礼喝完热饮后显得较为精神红润的脸色,杜启琛十分有成就感。「同样的东西喝这么多次,腻了吧,我下次帮你弄点别的怎么样?」
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健康,但他不想拒绝启琛的心意,「好啊……不过下次记得先尝一遍再拿来,我会感激你的。」
认为人参是好补品的启琛,第一次冲煮时可是下了血本,简单两样药材被他不要钱似的扔进锅里。
聂惟礼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浓涩参苦中夹着桂圆微甜的奇特味道,但是那天,他笑着喝得一滴不剩。
本来打算再帮他倒上一杯的杜启琛差点把手滑开。「你——拜托,就不小心发生那么一点点意外,你是要记多久!」也不想想,在这之前他只知道怎么烧开水泡泡面耶……
聂惟礼笑了。
他想,他会记得一辈子的。
「电影这个礼拜五就要上映了,不过我有班,嗯……你要看十一点半那场,还是隔天再去?」
聂惟礼查了查戏院的放映时间,这么问道,但接下来都没听见任何声音,疑惑地转过头,站在他身边的杜启琛轻倚着桌子,仍旧没说一句话,只是面带笑意地望着自己。
聂惟礼也浅浅泛开笑容,「怎么了?」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聂惟礼的脸庞。
有那么点不可思议……他很沉醉于为惟礼失神的瞬间,即使惟礼对他而言是如此熟悉。
他跟惟礼的相处模式和以前没有太多差别,他们仍拥有自己的空间,从不会想过度干涉对方,但当他们单独面对彼此时,那逐渐亲近浓烈的眼神、肢体接触,都是跟过去完全不同的。
惟礼是他最知心的朋友,同时也是他现在最迷恋的人……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股无比契合的甜美,但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们不疾不徐地继续着以往的生活步调,偶尔在情热欲望下享受着些许迫切跟焦躁;在所有人的眼光背后,他跟惟礼拥有同一种语言,只属于对方才能懂的。
「只是觉得……」杜启琛抿了下唇,眸底倾泄出晕柔的光彩,「你真好看。」
启琛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感受,那发自内心的欣赏及赞美,就像棉花糖一样,蓬软绵甜。
这已不是第一次听他说类似的话,但幸福的暖流从心头溢满而出的感觉却从来没有变过。「是吗?」
杜启琛笑着点头,「我想起以前啊,你看起来就是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好多姐姐跟阿姨都超喜欢你的!」虽然自己也不差啦,可是小时候他既粗鲁又调皮,就算长得再可爱也难以像惟礼一样激发她们全部的「母爱」。
聂惟礼摇了下头,有点啼笑皆非。
他虽然是家里的独子,但以前父亲的教育颇为严厉,间接导致他安静内向的性子,而十岁时刚搬来这个家,学习适应新环境的他显得更加腼腆怕生,却没想到此点很是博得周围邻居和长辈们的好感。
「让我觉得眼睛这么漂亮的男生,你是第一个。」
他脸庞上的笑意未曾褪色丝毫,聂惟礼只是安静地让目光和他的胶着在一起。
「我想,就算我们都六七十岁了……我也一定还是会觉得,你是最好看的老先生。」
尾音甫落,杜启琛就意识到这番话被他讲得有点幼稚可笑,于是低下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颈。
而聂惟礼几乎屏息。
启琛那像孩子般稚嫩天真的神态话语,已经清晰地勾勒出他心底最深、最渴求的愿望……就算没有任何装饰,启琛仍是将它描绘地如此浪漫美好。
启琛心中永远单纯而最柔软的地方,就是令他心甘情愿,连灵魂都留下的领土。
即使,他真的不知道,这个梦会不会有实现的一天……但是,掏尽他所有的一切,这样的爱,他只想给启琛。
聂惟礼摘下了眼镜,在杜启琛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前,起身扶着他的腰,覆上他的双唇……
一个闪神,手中的玻璃杯险些摔进水槽,清醒过来的聂惟礼不禁吁了口气。
「喂,你怎么啦?」李宗德拎着抹布走了过来,「我看你整个晚上没事就发呆,又在操心什么国家大事?」他已经很清楚聂惟礼那杞人忧天的本领了。
对他的揶揄,聂惟礼只是报以干涩的微笑,见状,李宗德耸耸肩,洗了洗抹布之后又走到别的地方继续整理收拾。
聂惟礼低下头,试图让自己再度专心于手上的工作。
昨天晚上吃饭时,父亲随口问了他,快要开学了,是否还要继续打工之类的,而他委婉地说明了自己的立场及意愿。
其实他知道父亲还是希望他专心在学业上,若不是现在他已经成年,加上成绩维持的还算不错,因此父亲没有表示太多意见,只说了几句把功课念好、将来出社会才有前途之类老生常谈的话来作总结。
可这么一个小插曲又让他失眠半个晚上。
和启琛改变关系的这段时间以来,所过的每个日子,都宛如是他梦寐以求的一天……只是,在几个深夜中,他会忽然睁开眼睛,模糊地问着自己是否仍在梦境。
说得现实一点,他很庆幸自己还是学生的身分,可那又能继续多久呢……当他们都走入社会的进程,还能像这时候一样吗?当他们面对传宗接代的责任跟质问时,又该怎么办?
以前他不是没思考过,只是此刻,已变成了两个人的问题。
每当想到这一瞬间,他的胸口就会有些拧痛。
他真希望启琛永远不需要去面对这些责难跟逼迫,哪怕这一切现在都只是他的想像,哪怕他明白……启琛一定会是选择坚持到底的勇士,他也不愿他受到丝毫的背离跟伤害。
如今的幸福对他来说是这么令人心颤而脆弱,就像灰姑娘穿着玻璃鞋与王子跳舞,他却想着鞋子什么时候会猝不及防地碎掉……
聂惟礼摇了下头,想起最近过年时,不管是拜访亲友,或是和启琛还有家人们在一起,他总是会被一些善意的问候、甚至是不着边际的话语勾扯出内心的焦躁跟恐惧。
温和淡然的唇际此刻不自觉地抿出稍带苦意的微笑,被不知何时踅回的李宗德逮个正着。
「虽然人类一年四季都可以思春发情,不过你也不要选现在啊……几个杯子你是要洗多久?」
无言以对的聂惟礼只有加快动作,李宗德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反而去倒了咖啡,悠哉地坐在一边享受。
不过他才来得及喝两口,聂惟礼就结束了他的清洁工作;看聂惟礼好像没有准备回家的样子,李宗德用脚将身旁的椅子轻轻踢离桌沿。
聂惟礼不禁赞叹他观察之细腻,微微一笑,走过去坐下。
「想跟你聊一些事情。」他已经不必问他是否有空。
「什么事啊?」李宗德装模作样地吹着从杯子冒出的热气,「你可别告诉我那个猪头居然聪明到搞劈腿喔,我会笑死的。」
这……到底是褒是贬呐?「当然不是。」
李宗德看了他一眼,耸肩,将右手摊出,示意请君直言;聂惟礼深吸一口气,现在他真的需要一点宣泄。
于是他将最近的感受慢慢说了出来,开始时还有点言不及义,但几句话后,他压根不用去想下一句该说什么,心底那积压许久的阴郁及困惑都自己跳脱而出。
李宗德已经掌握到聂惟礼大概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是他那种惯性的悲观思维又再一次让他感到吃惊!
「欸,我真怀疑你是林黛玉转世耶……你他妈的怎么会多愁善感到这种匪夷所思的程度?」
聂惟礼闻言一愣,随即露出淡淡苦笑,有时候连他也觉得自己很无聊。
那堪称雅致的黑眸当中,几乎透不出什么神采,任谁看了都不怎么好受……哎,李宗德在心底埋怨自己实在太善良。
他知道惟礼这短短几年有多孤独跟辛苦,一切他都自己承受,因为他不可能让家人或其他朋友来为他分担,所以才会这么过分执着、钻牛角尖。
「你会不会烦恼得太早啊?」他扬了扬眉,「你跟杜启琛在一起才多久,三个月?四个月?有的人都还在热恋期哩,你这时候想这些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像什么?」
聂惟礼只能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地选择标准答案。「像什么……」
「像一边度蜜月,一边想以后我要葬在哪个风水宝地的猪头!真是太煞风景,未雨绸缪也不是你这种搞法!」
唉,又被训得体无完肤……找一个和自己个性不同的人商量事情虽然很有好处,但是承受力也要锻炼锻炼。
「我真觉得奇怪,你都这么神经质了,杜启琛怎么还是一副世界和平的蠢样啊?」不过随即,李宗德恶毒一笑,毫不介意地反驳自己。「哎,我真是疯了,居然妄想少根筋的猪头智商跟人类一样。」
聂惟礼哭笑不得。还好启琛现在不在现场,不然又要斗起来了。
他释出一口气,有那么点像叹息。
李宗德正低头要将剩下的咖啡一口饮尽,却敏锐地嗅出那细微声音中的沉凝。
「算了,你爱怎么样我也不想管,不过,别作一些自以为是的傻事……可不要说我没警告过你。」
聂惟礼点点头,李宗德却很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进耳朵里。
当然,他很清楚他们都注定要面临这种难题,经历这些考验……和煎熬。
如果他们的幸福就是要被世界的规范限制,只能在荆棘的细缝间挣扎喘气,那么在能够品尝一点幸福滋味的时刻,又为何不暂时放下那沉重的包袱?
「惟礼,我觉得人啊,活得实际一点是不错啦,但是你要知道,我们都不是只靠理性在过日子的。」
聂惟礼露出了淡淡微笑。阿德不是没正经过,但他打赌,绝对维持不到下一次开口。「不然还有什么?」
李宗德果然不负众望,优雅地举着杯子,抬起下巴,说出他最近在卡通里学来的人生哲理。
「那当然是爱啊——爱!」
椅子移动的声音让聂惟礼抬起头,「讲完了?」
原本在电脑前的杜启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顺便活动发酸的手指。「差不多了,剩下的等下次开会再继续讨论……系学会的活动有够多,烦死了。」
聂惟礼看着他抱怨的样子,莞尔一笑。「快开学了嘛。」自然没办法像之前那么逍遥了。
「对啊,」杜启琛跑去床上,盘腿坐到他身边,「总觉得时间过得超快,真希望天天放寒假——嗯,暑假也可以……」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上学。「从我小学认识你开始,每次假期快要结束前你都是这么说的。」不过一旦回去学校上课和同学们混在一块儿,他又天天快乐得很。
杜启琛笑得很开朗。「这次跟以前不一样啊!」
他喜欢跟惟礼一起放假,计划一整天的行程,或是随意打发时间,即使就待在房间各作各的事,浪费一整个下午,他都觉得是充实的。
聂惟礼听出了他的意思,神情显得益发温柔,在他悠静黑眸的凝视下,杜启琛觉得自己好像就站在深夜的湖水中央。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拨着惟礼的浏海,他喜欢惟礼的瞳仁中照映出自己的身影。
「两天一夜也好,我们找个地方出去玩吧!」他突发奇想地道,然后又调皮地笑了笑,「顺便让启萱嫉妒一下,哈哈!」
启萱虽然才高二,不过学校严格得要死,这次过年只施舍了不到两个礼拜的年假,接着又让她们以辅导的名义回去上课考试了。
启琛的提议很吸引人,但是他却因为后面那句话触发了些感慨。
「明明就很疼她,干嘛老是故意要跟她斗来斗去的?」
「你不懂啦,这样也是一种乐趣!而且比起我,她还比较喜欢让你疼。」那是当然的,惟礼会是所有女孩子心目中最理想的大哥。
闻言,聂惟礼却轻轻垂下了视线。「如果……她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大概不会这么想了。」
杜启琛翻了个白眼,立刻道:「有没有搞错?那个丫头怎么可能讨厌你,她会恨死我才对!」看着惟礼轻轻一怔的模样,他笑了。「你可别忘了她小时候整天嚷着长大要给你当新娘喔。」
惟礼神情语调中的落寞让他难过,该怎么说……他不是不了解惟礼的不安,对于这样的关系,有时候他自己也承认感到些许茫然无措,但唯一坚定的信念是,只要他牵着惟礼的手,就不会有走不过的窒碍。
把身子靠了过去,他笑着轻轻吻在惟礼的颊边,「可惜啊,她注定要失恋了,对不对?」
那也要启萱真的把他当意中人来看才能成立啊……聂惟礼也泛开笑容,没说出这句多余的指正。
而是侧过脸庞,迎接启琛下一个更加炽烈的亲吻……
「嗯……」杜启琛干咽着唾沫,「现在几点啦?」
聂惟礼挪动着仍带点慵乏的长腿下了床,捞起地板上的运动裤穿了起来,把启琛的裤子也一块儿扔过去后,他看了看时间,
「快十一点半了,我去楼下拿水进来。」
经过刚才那番阵仗,他也觉得喉咙十分干渴,说完他便要走出房间;杜启琛站在床边刚拉好长裤,就立刻迈开大步追了上去,在他推开房门后将人抓住。
「拜托,」杜启琛笑着把衬衫抵在他胸前,「你汗都还没擦干,这样子是想跑到哪里去,现在还是冬天好不好?」
身上还残留着余热,他压根不觉得冷,但他仍是笑了开,「谢了。」
望着杜启琛深刻而分明的轮廓,聂惟礼不由自主地倾前深情吻在他同样绽放的唇角。
即使空气依旧充满冬季寒意,可是丝毫不妨碍他们交流彼此的私密温情。
然而这样的夜晚,却突兀地响起一声咆哮!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第九章
在接到部属临时打来的电话后,聂慎仪便走到书房,一边打开电脑检视档案,一边嘱咐他如何改正缺失。
待解决了这个时效较为急迫的文件,桌上的电子时钟显示了十一点二十八分,通常这时候他都已经躺在床上,说不定都翻阅完每天相差不多的书页数量,正要关灯就寝了。
脚尖刚准备跨出房门,下一瞬间他看到儿子房间也推开些许光线,瞅见儿子修长硕挺的身子竟是半裸,他反射性地眯了眯眼。
却没想到清楚地映入令他无比震撼惊愕的一幕!
以往总是能够和谐容纳两家人的客厅里,在即将步入午夜时分的此刻,显得凝滞而不自然。
忽然接到聂慎仪打来的怪异电话,杜克华和妻子韩裕雅连衣服都没换,只在睡衣外头又披件外套就急忙赶了过来——跟聂慎仪相处这十几年来,这么失控的举动跟态度他还遇不到五次!
现在杜克华就坐在一脸阴沉的聂慎仪右侧,每当孩子们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的时候,这两个父亲向来都是坐在一起的。
韩裕雅见严逸莲神色忧忧地站在沙发边,不由得靠过去拉住她的手腕,以眼神传达疑惑之意,但是严逸莲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来龙去脉,然后她拧眉望向丈夫冷硬的侧脸,害怕去猜测到底什么原因令他如此震怒。
还在念书的杜启萱听到动静,出来询问的时候被母亲留在家里,但随即跟了过来的她也敏锐地感觉出状况似乎不妙,有些怯怯地挨在妈妈身边;韩裕雅本想再叫小女儿回去待着,但一会儿又不禁揽紧她的肩头。
而聂惟礼及杜启琛则坐在另一侧的双人沙发上;闷重的空气让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杜启琛放在腿上的双手微微收起,但一下又松开一点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