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德说的话又再一次地从脑海里清晰重现,他极气闷地乱抓着头发,踢开随意丢在地上的杂志,就这样倒在床上。
从昨晚到现在,二十四小时都不到的时间,他却觉得像过了二十四天!
他亲了惟礼,而惟礼……居然是喜欢自己的,可他现在又要跟自己撇清关系,李宗德那个混帐居然对惟礼有意思……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他压根都不晓得怎么去反应!
学姊说对了,惟礼没有交往对象的原因,真的就是因为,他的心已经有了选择,可是……他怎么样也不会想到,惟礼他……惟礼他真的……
杜启琛忽然感到一阵燥热。
喜欢,这令人心动又暧昧的辞藻,而惟礼对他抱持的,就是这样的情感……他不禁闭上眼睛;他想到惟礼说,我从高中开始就喜欢自己了,心脏的鼓动居然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
仔细地思考后,他得到一个结论,他竟然不会讨厌惟礼这么说,反倒是一股虚荣感油然而生。
杜启琛用手捂着脸,发出了挫败的低吟——他怎么会有这种反应哪?!
好半晌,他缓缓松开手,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唇畔,他颤了住,不自觉地顺着轮廓抚了起来。
对……他吻了惟礼,不是什么蜻蜒点水,那是扎扎实实的,一个吻。
深呼吸了一下,他甚至还感觉到惟礼的气息缭绕在鼻间,他叹息般的轻喘回荡在杜启琛懊恼地承认,这是他从以前到现在感到最回味的亲吻,和任何一个女孩子接吻时的感官刺激在这个吻之后都显得黯然,就连他最喜欢的学姊也是一……
杜启琛整个人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缓慢地抬起手抓住了自己的领子。
那一个晚上,惟礼就像这样揪紧自己,而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惟礼的眼神会如此受伤!
原来那不是被看穿的窘迫,而是最脆弱的地方被无情践踏的重创!
天哪——他到底都干了什么……杜启琛扼着自己的脖子,感到一阵阵呼吸困难
的沉重压迫,但他依旧没有松开,无助地在心底呐喊。
第六章
[靠……]
聂惟礼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李宗德则盯着他,摇了摇头。[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房间居然整齐成这副德行!]
[原来这年头不邋遢也是一种病。]清爽干净一点不是比较好吗?
李宗德笑得有点坏,[那你一定是病人膏盲了。]
期中考已经过了一星期多,店里刚好公休,想要跟聂惟礼一起讨论报告的李宗德,上完选修课后和聂惟礼约了时间地点,跟他一块儿回家。
聂惟礼跟着笑开,随手拉出书桌前的椅子,[坐吧,喝点什么?我去拿上来。]
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他和李宗德互望一眼,便走去开门。
[启萱?]看清来人,他微微一笑,[怎么了,有什么事?]
站在门外,她将手里的杂志递了过去,[惟礼哥,这个还你,谢谢。]
[不客气,]聂惟礼看着她怀中还拽着课本,微笑问道:[是不是要问我的?]
杜启萱点点头,[哥不在,而且也没你教得好。]
[不在?还没回来吗?可能是系学会有事吧……]说完后他在心底叹气,自己终于还是忍不住想注意着启琛。
杜启萱嘟了下嘴,[才不是呢,他才到家然后又跑出去了,也不说上哪,一定又很晚才回来!而且还一脸别人欠他几百万的臭脸,最近都是这样。]D'\ t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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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惟礼低下眸,不晓得想些什么,但随即又抬起视线,微笑道:[不是要问功课吗?进来吧。]
她轻轻摇了下头,[嗯……我等惟礼哥有空的时候再问好了。]她已经看到惟礼哥的房间还坐着一个陌生人,居然染了一头亮得有点刺眼的橘色,真够酷的。
聂惟礼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摸摸她的头发。[没关系,我先教你。]
[真的没关系吗?]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当然。]他将杜启萱让进房间,[启萱,这是我朋友,李宗德;阿德,她就是启琛的妹妹。]
[喔?]把他们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李宗德离开椅子,晃到了旁边去,[看起来比杜启琛那个猪头可爱多了。]
杜启萱噗哧一笑,聂惟礼则用眼神示意他先自便,接着让启萱坐在桌前,为她讲解几题作了记号的数学作业,没花太多时间就解决了杜启萱的疑问,为了不打扰聂惟礼,杜启萱在道过谢后就准备离开。
[我送你,]在跟杜启萱出去前,他对还在东摸西看的李宗德道:[我下楼煮个咖啡,等我一下。]
李宗德在他的书柜中找到很有意思的东西,一副没空理你的样子,摆了摆手,[知道了,去去。]
十五分钟后,聂惟礼拎着杯子回到房间,就看到李宗德盘腿坐在他书柜前,旁边还放了几本相簿。
[怎么会对这个有兴趣?]
[你房间又找不到色情书刊,只好看看你以前有多矬啊。]
聂惟礼莞尔一笑,将咖啡递了过去,[不好意思,招待不周,真是委屈你了。]
[好说好说……不过你跟杜启琛是连体婴喔,怎么每张都黏在一块儿?]
[现在不就分得很开了?]他啜饮一口茶,淡淡地这么说着,看见李宗德投来的目光,轻轻一笑,[我们以前真的几乎天天都在一起,一起上学,回家、做功课、打球……我想,如果这辈子我跟他相处的时间是有限的话,或许,前面这十一二年,都被我奢侈地挥霍了。]
李宗德没对他这番感慨表示什么,聂惟礼是个死心眼,叫他短时间内就看开,那比教狗说笑话还难。
他低下头,继续瞅着相簿,一会儿,他问道:[这谁啊?]
聂惟礼看着他指尖所压住的相片。[一个学妹……高中时启琛交的女朋友。]李宗德依然瞅着相片,还研究了好一会儿,见状,聂惟礼问道:[你认识她?]
李宗德抬起头来,[不认识。]
[不认识还看得那么认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看完了我们就开始写报告吧。]
李宗德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晚上八九点,杜启琛推开了自家大门,默默换下脏兮兮的球鞋,走进客厅;初秋的夜晚已经稍有凉意,但他却满身是汗,发稍甚至还带着水滴,像是从泳池爬上来似的。
在沙发上看连续剧看得正起劲的杜启萱,望了他一眼,[哥,你去打球啦?]
[恩,]几乎不停歇地疯狂练了几小时的球,杜启琛虽然走路都有点不太稳当,但心情似乎不错。[还看电视?等一下作业写不完就不要来求我。]
杜启萱哼了一声,[人家早就做完了!谁指望你啊?]
闻言,他微微展露这阵子都很少出现的笑容,[怪不得今晚月亮从西边出来,真是吓坏我了。]
[闭嘴啦!]她举起抱枕嗔道:[去洗澡啦,臭死了你!]
[这么远你也闻得到,狗鼻子啊?]社启琛收好球,微笑地拎着背包朝楼上走去。
杜启萱对他作了个鬼脸,在他走到一半时忽然问:[哥,你认识一个叫李宗德的人喔?]
他脚步一滞,转过头来,表情顿时变得冷漠沉凝,[问他干嘛?]
真是的,她这哥哥人际关系好象越来越差了。不管谁都成了地雷!吐了下舌头,杜启萱回答道:[我今天去问惟礼哥数学,在惟礼哥房间看到他的啊,染橘色头发的,对吧?]
那么骚包的人不会有第二个了!
杜启琛不自觉地稍稍眯起眼睛。[惟礼没去打工?]
[嗯,他今天公休,]唉,这是那个对惟礼哥什么事都了若指掌的哥哥吗?[哥,你和惟礼哥还没合好喔?]到底又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可以闹成这样?
她从来就没见过,有谁像她这两位哥哥感情这么好的,就算有点小摩擦也不过几天就没事了,除了偶尔几次比较严重,但那一点都不影响他们两人的友情。
杜启萱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一直很崇拜他们,总希望他们两个能够永远保持着令人无比钦羡的情谊。
杜起琛没去注意妹妹接着说了什么,他紧紧握着楼梯扶把,沉默着,一会儿,不再理会杜启萱,径自向上走去。
回到房间,他褪下了球衣,透支体力运动而发烫的身体,不晓得感染了哪一股寒意,正微微发冷着。
杜启琛随意拿着球衣抹了下脖子上残留的汗水,往前扔在椅背上,然后走到窗边,上半身微微探了出去,视线落在斜前方的房子。
那儿就是惟礼家,格局是相对的,而惟礼跟他一样是二楼朝外的第一个房间。
现在,那里透亮的光晕在夜晚看起来……温暖柔和地就像惟礼的眼睛。
虽然他不知道怎么回应惟礼的感情,但,他不想跟他连朋友都做不成,而且,他想跟惟礼郑重地道歉……如此伤害惟礼是他感到最悔恨、最不愿发生的事情!
可他没想到,之后惟礼竟然完全将他当成了普通同学!除了该说的话之外绝对不多讲第二个字,甚至还有些避之唯恐不及!
最他妈见鬼的,惟礼居然真的跟那个李宗德混在了一起!
期中考前,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拉住惟礼,劝他别跟别有所图的李宗德走得太近,惟礼却只是在安静数秒后,轻轻挣开他的手,淡淡地说——谢谢,我知道了。
知道个头!
好像在跟自己作对一样,惟礼再来就几乎跟那混球分不开似的……现在都登堂入室了!
杜启琛心一凛,退后一步,将窗帘重重拉上!
他啐了一声,动作有些暴躁地拿出换洗衣物。
而洗完澡,随便吃点东西后再回来房间,他查看着手机,发现有两通未接来电,但都是同一个人打的,于是他按键回拨。
[喂?胖仔,找我有事?]
[是啊,]系学会的副会长毫不拖泥带水,立刻道出重点,[明天聚会临时改个地点。]然后讲了店名,以及位置。
杜启琛眉角微微一跳。[……怎么突然换地方了?]
胖仔傻笑两声,[因为女生们说那家店的下午茶蛋糕很赞……]在甜点之前所向无敌的姑娘们,他哪里反抗得了啊?
闻言,唇角轻轻勾起,但握着电话的手却紧了紧。[好……明天见。]
[喂!回魂咧!]李宗德像赶蚊子地在他面前挥了下手。[今天怎么老是闪神啊你?累了吗?]今天客人是多了点,不过没办法,周末嘛。]
聂惟礼摇了下头,[不累,只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他不晓得怎么解释一整天下来压抑在心头的沉闷感。
[怪?你经痛啊?]李宗德行云流水般地调制饮料,还十分顺口地耍嘴皮子。
聂惟礼有些好气又好笑地回道:[你什么时候看过我有生理期?]
眼角瞥见玻璃门被推了开,他转过身子,反射性地喊出欢迎光临,但见进门来的是杜启琛一行人,聂惟礼的声音稍稍一顿,又立刻露出了微笑。
[你们怎么突然跑来?我可不请客喔。]
胖仔走前拍拍他的肩膀,[打折也可以啊!]
聂惟礼望了他们一眼,微笑地欠了欠身,优雅地说道:[好的,客倌们里面请。]
然后将笑出声音的几人迎了进去。
为他们并了张桌子,聂惟礼驾轻就熟地帮他们点单,并且保持着招牌微笑接受着女孩子们……包括方夙敏的赞美。
服务的同时,他始终没去看启琛的眼睛。
他进入吧台,将单子撕下复写的那一份,和李宗德两人分工合作地动手。
[还说你没生理期,这不就来了?]
明明知道这只是玩笑话,聂惟礼还是有点受不了。[别糗我了行不行?]
李宗德洗着器皿,笑道:[你要是挺过我这关,去哪都是百毒不侵!]
聂惟礼轻摇着头,眸底盈满笑意,开始专心动手;李宗德见状,也暂时闭上嘴,抬眼随意往店里一扫,竟发现某人的目光灼灼。
李宗德不由得勾了勾唇角,藉由调饮料的动作往聂惟礼靠近一步,几乎肩膀挨着肩膀;聂惟礼以为他想拿些什么,反射性地要让,李宗德却喊住了他。
[我问你。]
[嗯?]听李宗德的口气好像挺认真,于是他稍微侧过头。[请说。]
[你晓不晓得为什么杜启琛会看上那个学姊?]
聂惟礼下意识地想抬头看过去启琛他们那一桌,但又硬生生止住这种冲动。他木然地慢慢回答。[我不知道……但是,学姊是启琛最喜欢的类型,又那么优秀,启琛会迷上她并不奇怪。]
[这样喔……]李宗德自言自语着,脸也整个凑了过去。[还记不记得昨天我去你家看到的照片?]
聂惟礼点点头。
[那个女孩子,就是你说杜启琛高中女朋友的那一个,她眼睛还满漂亮的……和你很像,笑起来的感觉也是。]
聂惟礼的脑海好像掠过一道什么,但是快得他抓不住,他只是困惑地浅浅眯着瞳眸。[……嗯,然后呢?]他不太了解他提这个用意在哪里。
李宗德露出的表情有点古怪,撇撇嘴,好像在想是否要继续说下去;聂惟礼在极近的距离承受他彷佛在看笨蛋的眼神,不由得开口问。
[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什么?]
[为什么在别的地方跟我说话你就很正常,但是在店里……就一定要贴这么近?]
有时候老板如果在店里帮忙的话,李宗德也是旁若无人地跟洪伟奇暖昧来暧昧去,聂惟礼都替他捏一把冷汗。
[这样生意才会好啊。]他坏笑了下,[加上你的话,我们店里的绯闻就可以晋升三角恋、至少六七种配对,够这些小女生捧场了!]
聂惟礼差点没跌倒!
[你……]简直令人无言以对!
李宗德将饮料搁上托盘,擦擦手,然后搭在他的肩上,忽然转移话题,[惟礼,想不想个耳洞?]
[什么?]聂惟礼整个转过头来,却差点碰上李宗德的鼻尖,[你怎么会问我这个,穿耳洞要作什么?]
李宗德稍稍退后,以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眼神跟姿态,伸手轻轻在聂惟礼的耳垂上抚捏了几下:而经过解释之后,明白还有这等内情,聂惟礼也就随便他动手动脚的了。
[要是你只带上一边耳环,我敢打睹,想要你电话的男人可以排到我们店门口外!]他似乎已经想像出如此盛况,煞有其事地笑着点头。
聂惟礼则回他一个苦笑。[你少替我操心……还没跟你算之前骗我去酒吧的帐,又在想这种馊主意!]
那次进了酒吧,看到清一色全是男人他就大感不妙,偏偏李宗德还跟媒人一样拉着他到处交际,招蜂引蝶的……
李宗德往吧台外瞟了一眼,笑容更是古怪了。
[惟礼,头发上有东西,别动。]说着,他整个人靠了过去。
美味的点心早就让系学会的女子干部拼了形象不要地大快朵颐,至于原本预定的讨论事宜,很明显地被摆在最后一项。
唯一还有理智,仍保持一派温雅的方夙敏望着坐在身侧的男友,轻声问:[启琛,你怎么了?]好像情绪不是很好,就连水他都没喝一口。
[喔,]杜启琛回过神,[我没事。]他让自己融人大家的话题,偶尔附和个几句,但焦点又不自觉地凝聚于在店内穿梭的惟礼身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惟礼这身打扮。
惟礼穿的款式并非少见,白色长袖衬衫、黑色笔挺的合身长裤,最有味道的就是那贴合腰际线条、长达小腿处的黑色系带围裙。
而他的身形硕挺修长,带着一副银边眼镜,端正脸庞上浅浅沁出笑容,温和柔煦地对待每一位顾客。
难怪会有人在纸杯垫上写了电话号码偷偷塞给他。
杜启琛不自觉地微露笑意,睇着他走回吧台处,但是眼见他跟李宗德并肩而立,心里头那股令人不痛快的火气又慢慢烧了上来。
李宗德和他说了几句话……惟礼笑了,虽然他稍低着头,他还是知道他笑了;和李宗德在一起……就能让你这么愉快吗?惟礼。
——还是说,你真的接受他了?!
杜启琛手一颤,险些碰翻桌上的水杯。
不可能……不会有这种事!但是……该死!李宗德居然离他这么近,到底是在干嘛!聂惟礼,你傻了?怎么不闪点远?!
他皱起眉,浑然未觉自己的表情有多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