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尘（第一部）————银狐残

[波塞东,你去哪儿?]

[看海.]淡然的声音幽幽传来，海蓝色长发如波涛般飘舞在黑暗的空中。

胸口一阵莫名的郁积，我转身漠然扬长而去，身后，乳母哽咽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
只听见宙斯怅然一叹
[真是任性的两人啊]

光，那是怎样的色彩？犹如宙斯头上那流金的透明之色吗？

宙斯向往着地面明媚的世界，波塞东眷念着大海的波澜与温柔，我却始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亦或是，什么都不想要？

黑暗，那是无边无际的幽然，将自己的身影消融在其中，更让我莫名感觉安心哪

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需要
这样的人生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

亦或是我这样的心态只是在这样幽幽的黑暗中悲伤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完全遗弃了[自我]。
那么，若是去了地面那样光辉的世界，我是否能找到丝毫，[活]着的感觉。

————此事寂然挥而去，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就是地面的世界吗？确实是光辉普照，明媚如画啊。
只是，这阳光却灿烂得更人眩目……已经习惯于隐藏在黑暗中的我，在它的照耀下，就如同赤裸裸的整个人暴露在虚无中，刺痛得令整个心更加的烦躁不安

我，终究还是属于黑暗吗？

[我只要我的海洋。]俊美的脸上一如往常挂着美艳却没有丝毫温度的微笑，海蓝色的波涛就那样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我，还是去冥界吧。]毕竟，那里才是我的世界。
没有看宙斯脸上的表情，我转身离开渴求了太久的地面，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将世界交给我吗……]苦涩得再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机械般开口的声音，[你们，真是自私。]

脚步微微一滞，却又马上坚定的离开。
这个世界上的光，实在是令我莫名的感到厌恶啊。

————刹那心如死水，只是瞬间已惘然————

悠悠间时间如水转瞬流，翻云覆雨，沧海桑田万物转瞬变迁
只有一心，惟独始终如一

“冥王，冥王殿下……”美艳的侍女颤抖着奉上玉浆，眉宇间是掩盖不住的惧意。
漠然接过那鲜红的水酒，淡淡看了那女子一眼

只是轻轻的一眼，美艳女子脸上还挂着松弛的叹息，头却混淆着黑发就这样静静滚落在地，喷着血液的娇柔身躯直直的倒落在地面，散落了一地的鲜红，却是比我手中荡漾的红酒更加艳丽的红。

[真是无聊啊]
我如此冷冷的叹息到，转身离开，顺手将那清凉的水晶杯扔到地面——只听得一声清脆之音，地面在增添上一抹鲜红。

真是无趣，无论过上几百年，几千年，这个世界依旧如此的无聊。
不在乎所有——不需要所有——想抛弃所有
我究竟是为何而活？我究竟为何而生？还是这个世界其实根本不需要我？我只是多余的存在？

——为何我总是不知道自己想要的——

清风袭来，幽幽的黑亮长发飘拂在我的脸庞上，带来恒古不息，我寻求了数千年却依旧寻找不到结局的问题……告诉我，谁能给我一个答案？

还是，终究只能这样
——惘然一生——

********************

靠在宝座上微微小睡一刻，便听见刻耳柏洛斯狂妄的叫声悠悠传来，稍微动了一下身体，以便能换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我完全不担心有人闯入，毕竟身为地狱看门犬的刻耳柏洛斯对于血腥的执着与凶猛不是平常人可及的。

然而，逐渐的朦胧的睡意中，却感觉到刻耳柏洛斯原本充满了敌意的叫声越来越小，越来越低，最后竟转变为一种只有对于身为主人的我才发出的臣服柔顺的低低哼叫。更不同于对于我的惧怕，反而是充满眷念与欣喜。

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接近我这里的嘈杂，那人似乎闯过了众多的关卡向我的神殿直逼而来。

铿！

神殿的大门刹那间悠悠敞开，仿佛是在迎接着一个新的主人，从门口宣泄而出的灿烂金光竟耀眼得让我微微闪了神。
那绚目的光辉瞬间充溢了整个黑暗的地府，宛如太阳降临在这个绝望的国度。

虽然微微松懈着刚刚睁开的眼眸，却遮挡不住我眼中的寒光如利剑般射向这个擅闯冥府之人。
却看见一双璀璨的金色眸子，毫无畏惧的对上我的眼光，清亮如水，明朗似月，竟透明得落不下丝毫的尘埃。

心底不经意猛的一颤，突然又记起，刚入地面的刹那间，那将我全身都沐浴笼罩的金色光华。
当时整个身心都禁不住的抗拒，仿佛幽暗的黑色赤裸裸的暴露在不可能的光辉下，恍惚间从心底感到恐惧。

一股寒意缓缓升起，数千年来波澜不惊的情绪因以往情景的再现，竟微微有了愤怒的感觉。
真令人讨厌，好不容易忘记的，却又再度记起。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听得一声清脆若玉碎的透亮声音在耳边响起。
“晚辈阿波罗，恳求冥王大人给小神一份薄面，让我能将一个名为’菲亚辛斯’的人类灵魂带回人界。”

那悦耳似泉水丁冬的声音竟让我略为烦躁的心情有着一丝丝的宁静，淡淡睁眼看向那人，黑亮的眸子竟瞬间略有了失神。

非男，亦非女，简直不可以用语言来描绘，恍然若霞，飘逸如风的绝色容颜，嘴角微微的笑容如清晨绽放的朝阳，明亮的眸子灿烂犹如星光。
那流金之色缓缓在那悠长的金发上流转，却显得透明而虚无，似乎就在眼前，转瞬却又飘逸到遥不可及的彼方。
天地灵气之凝结，万物精华之交融
一向吝啬的自然之气似乎将全部的宠爱都聚集在他的身上，创造出了如斯完美无缺的生灵。

失神只是在刹那间，转而那飘逸的流金发色又引起我心中淡淡的不郁，我垂眼，似乎已再懒得与他又更多的交集。
“擅闯我冥府，不杀你已是莫大的恩宠，还妄想改变天地轮回，将灵魂从这里带走。”

清凉犹如流水的声音再度不卑不亢的在黑暗的大殿回荡。
“我对于我所为而道歉，请问，如何才能平息您的怒气？”

懒洋洋的声音随意脱口而出，其实并没有想要惩罚他的意思，或许只是想看见他稍显为难或者尴尬的神情。
“留下你一条手臂如何？”

没有丝毫的犹豫，纤细的手指瞬间从身边的侍卫身上抽出一把利刃，电光雷闪之间，已干净利落的挥了下去[自由自在]。
鲜艳的液体刹那间溅满了那纯白的衣袍，几近透明的流金之发与鲜红交辉相映，瞬间竟黯淡了不少。

原本有着极度优美线条的左臂齐臂掉落在空中，就那样，消散成无数的金色光点飞舞着腾空而去。伸手止住左肩那泉涌的鲜血，即使额头已经闷出了丝丝的冷汗，少年的绝色的脸上依旧是那种风轻云淡的微笑。
那金色的眼眸宛如在冰天雪地中突如其来冷却的钻石,散发出灼灼的光芒.
“这样是否能让您消气？请重新考虑我的请求好吗？”

“你……”
瞬间的措手不及后，心中竟涌起一股莫名怒火。
为少年脸上满不在乎的神情，为那完美的艺术品瞬间就毁在自己手中……更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心痛。

我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若你能不靠自身神力闯过地狱，来到我的冥王之殿，我可以承诺你任何要求！”

——晨雾恍惚间已欲迷人眼，若为那瞬间的惘然——

幽幽的微风卷起男子那比黑暗的地狱更加黑亮的长发，柔如丝，轻如云，黑亮的长发轻柔的拂过男子俊秀却掩不住高贵冰寒的面容。
冥王之殿，依旧冷清如往昔，黑暗中只有一些微弱的荧光点缀着这样的孤寂。

它的主人，依旧如往昔漠然端做其上，唯一不同的，便是那双总是微微垂落的黑亮眸子，如今莫名注视着自己面前，一面折射出幽暗光芒的镜子。镜子所显示的范围，
随着其中有着唯一耀眼流金的少年，缓缓移动。

时间已经流逝了多久？地面现是白日还是黑夜？
就那样看着沙漏一点点的流失，宛如那个少年沿路流淌的斑斑血迹，越来越空白的沙漏，是否反映了那清丽的脸庞上失去血色的惨白？

不明白，是怎样的意志支撑着他一步步走过那无边无际的火烫沙漠，以那几近赤裸之身跨过了那冰寒透骨的冰封地狱。

不清楚，为何他能毫不犹豫的将赤裸的脚踩入遍地都有着如刀尖锋利的碎石的荒地，任随那无数尖利的碎片将他原本白玉无暇般的脚踝划得血迹斑斑。

干渴的风卷起无数的黄沙，几乎要将阿波罗娇小的身躯掩埋在沙地。
蒸腾的黑色雾气缓缓将其包围，逐渐吞噬着那一抹微弱挣扎的流金之色。

失去右臂的身躯显得极为不协调，每走一步都禁不住要微微摇晃一下。虽然是神的一员，但是来不及疗伤的地方随着身体的疲累，渗出越来越多的血迹。

愈加粗重的喘息显示出阿波罗几近达到极限的体力，但是他脚下的速度却没有丝毫的迟缓。
只是……随着他跌倒次数的增多，那原本光滑如玉的肌肤上已经布满了划痕，血迹，还有无数烧伤或者冻伤的痕迹。

唯一不曾改变的,便是那璀璨的金眸中,一如初见那般宛如冰雪中急速冷却的钻石,散着灼灼的光辉,竟耀眼得让人不敢逼视.

******

用右手支撑着微侧的头部，任随黑亮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一边，我闭眼静静坐在宝座上。下面，一脸冷漠气息的绝色女子跪俯在地，双手交叉拂在胸前向我致意。

“阿波罗，宙斯之子，年幼时其母亲赫托为了防止宙斯杀他而将他躲藏在地下神殿，多年后终于被宙斯知晓，结局却令人诧异，宙斯非但没有杀他反而将他留在了身边，处处都非常疼爱他的样子，并排除众意让年幼的阿波罗担任了十二大主神中的太阳神。菲亚辛斯乃是希腊半岛其中一个小国国王的儿子，天生俊俏非凡，而且聪明伶俐，很受到太阳神阿波罗的喜欢，甚至经常下人间与他嬉戏，但是却遭到了西风之神苏菲洛的嫉妒，因为他也很喜欢菲亚辛斯，于是又在一次阿波罗与菲亚辛斯游玩的时候，苏菲洛趁阿波罗疏忽之时将菲亚辛斯杀害。因为自己的疏忽而痛失好友的阿波罗，悲痛之余将菲亚辛斯的躯体化为风信子，并立刻来到冥界希望取回他的灵魂。”

“即使是十二主神，有资格能力来到冥府的似乎也没几个吧？”依旧闭着眼,我淡淡的问着.

“身为冥府引导者的赫尔墨斯与阿波罗关系极好，在阿波罗的恳求下便带他来到了冥府。”

“赫尔墨斯……”轻轻的吐出这个不算很熟悉的名字，才发现自己对于奥林匹斯的许多事情都已经非常不熟悉了。很长一段时间，早已心如死水，又何需再去计较其他。

曾经就想如此下去，抛却世间一切，抛弃自己的存在
——惘然一生——

只是……

睁眼，我静静凝视着那个依旧在地狱那无数如刀尖般的岩地上，挣扎前进的瘦弱身影。

我不懂。
为何要做到这样的程度……放下神的尊严，抛弃神的能力，接受如此残酷考验
为何这个从小便被无数人放在手心中宠爱的孩子能忍受这样的煎熬？
为何仅仅只是为了拯救一个渺小的人类竟能做到如此的程度？
为何你如此重视那个人！

即使拥有神的躯体，然而当失去神力的时候，神也与人类再无其他区别。也会受伤，也会痛苦——甚至也会死亡。
那样娇小的躯体也想通过无情的地狱？那样脆弱的身体也想穿越残酷的地狱？
明明知道成功的几率是万中之一，为什么偏偏固执的不肯放弃想要抓住这样渺小的机会.

阿波罗，你真的如此珍视那个叫‘菲亚辛斯’的人类，甚至于为他丧命也心甘情愿！

心中的怒火，究竟是为他的不屈服，还是因为他对菲亚辛斯的太过在乎？

在乎

仅仅是因为在乎一个人，便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从来不曾希望得到什么，从来不曾想过去追求什么，从来不曾在乎过什么
我无论如何也不明白，[在乎]这个词，究竟代表着什么

“迈诺斯，你是否知道[在乎]，是什么？”

静静凝视着阿波罗与狂风沙紧紧纠缠着身影，居然有了种莫名的欲望，想了解他为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所支持他的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

尚未得到回答,心忽的一窒，眼看着那破碎不堪的娇小身体再度重重的跌落地面，心底竟有着禁不住抽搐的揪痛。
“那个……笨蛋！”
右手就那样淡淡的往宝座右手的支撑上一拍，哈迪斯的黑色的身影已经静静的消失在寂静的大殿。

幽幽的神殿中，只剩下迈诺斯依旧静静的跪伏在地面，暗风轻轻吹拂着她柔软的长发，那娇美的容颜上露出一丝幽然的微笑
却带着一种凄绝
水晶般的泪珠静静落下她白皙的脸庞

“我的王,我所爱的王啊……这样..就叫[在乎]……”
孽尘 12 梦魇尚犹终------散落空

沉香一拂消便散，自古红颜多薄命，如幻，若空，毕竟天命不随人愿。

身子就如坠云雾之间，朦胧之中竟是一片恍惚，想就这样睡下去，不想去面对，不想去承认，如果能这样烟消云散……

只是

那滚烫的水滴的落在我的脸颊上，是如此的酸涩而无奈。
朦胧而低靡的声音幽幽不绝的在耳边回响，带着刺骨般的痛楚，竟充溢着落寞。

“对不起……阿波罗，对不起……”

长长的睫毛抖了抖，一双被雾气笼罩却依旧掩盖不住它璀璨的金色眸子缓缓睁开。

我恍惚间似乎看见普罗米修斯那坚毅的脸庞上，折射出朦胧的泪光，湛蓝的眸子充溢着自责竟闪烁着不敢与我对视。

“为什么要哭……普罗米修斯，”吃力的抬起手，想擦拭却那熟悉的脸上，不熟悉的泪痕，却被他紧紧握住，“不是你的错。”

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你。

普罗米修斯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拼命的摇着头，眼泪依旧如断线的珠子簌簌的落下，弄得我的头微微痛了起来。

怎么办才好，实在是不习惯这样软弱的普罗米修斯。

还在想着的时候，身体却已自动做出了反映，忍受着腰刺痛麻木的感觉，我抬起被他的衣物包裹着的身体，轻轻在他颊边落下一个吻，看着略微惊异的普罗米修斯，我微微笑了。

“我喜欢普罗米修斯，无论你现在是谁，做了什么，我还是喜欢普罗米修斯。”

普罗米修斯的嘴角轻轻浮现出一丝欣慰的微笑，握住我手上的力道紧了紧，却又害怕伤害我似的赶紧放松。

还在嘴角的微笑忽的一凝，我猛然伸手推开了普罗米修斯的身体。
“躲开！普罗米修斯！”

生死存亡刹那间，成败得失转瞬现！

一股霸道异常的强大能量风卷残云的袭击过来，重重的撞击上普罗米修斯的右半边身体，那霸道的风力竟将硬生生的在普罗米修斯因神力护卫而极度坚韧的身体上，砍出了一个透骨的伤痕，狰狞着从肩膀蔓延到左胯，几乎将普罗米修斯整个背部的肌肉都翻了过来。

若不是被我及时推开了一点的距离，那霸道的风刃必定狠狠的穿透普罗米修斯的心脏部位。
“普罗米修斯！”抱紧倒在自己身上的普罗米修斯，我却不敢让他有半点的移动，只能眼见了那无数的鲜红泉水一般涌出，恨恨的看向对面。

那张俊逸却带着邪气的熟悉容颜，那个令我深深憎恶着的人就那样冷笑着看着我，眼中是禁不住的寒气。

嘈杂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看见四周聚集到了越来越多的反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