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尘（第一部）————银狐残

看来……已经逃不掉了……

我闭上眼睛，轻吐出口气，再度睁开的眼眸中猛然绽放出万丈的璀璨金光。
带着风轻云淡的微笑，我紧紧凝视着逖坦，清亮的话语轻柔脱口而出。

“能让尊贵的逖坦大人亲自带兵追捕，实在是令我汗颜。”

满是讥讽的眼睛下掩盖着寒冰般的怒火，逖坦冷眼看着我抱紧普罗米修斯的手臂。

“普罗米修斯的能耐我很清楚，一般的小喽罗是不可能及得上他。至于你……我根本没放在眼中，阿波罗，你只要乖乖回到我的床上张开双腿等着被我拥抱就好。”

压抑下满腔的怒火，我脸上依旧是淡然的微笑。
“如果我不愿意呢？”

“属于我的东西没有反叛我的资格。”

“你别欺人太甚……”

说到一半的话因为怀中轻微的蠕动而咽了回去，刚刚清醒过来的普罗米修斯轻轻握了握我的手。

从我们相连的手心中，我猛然感觉到一股温热的能量源源不绝的传入我的身体，充盈着我身体内几近枯竭的[神力]。

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极为微弱的响起

“阿波罗，压抑你神力的诅咒……已经被我解开了，我现在将自己剩于的力量全部灌输给你，虽然与你的力量不算……咳咳，不是很相符，不过，应该足够你瞬间移动到奥林匹斯的边界了……”

“…………”

我低头看着普罗米修斯，他湛蓝的眸子依旧带着如往昔般的宠溺，血丝缓缓从他的嘴角流淌下来，额角因为疼痛而渗出了丝丝冷汗，但他那带着微笑着的俊秀脸庞却微微向我仰起。

“去……阿波罗，我已经没救了，快点……离开……”

“抛弃你离开吗？”轻轻撩起普罗米修斯脸上散乱的蓝发，却没有拒绝普罗米修斯源源不绝传送过来的力量，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波动，竟冷漠得如雪山上冰莲。

“普罗米修斯，你是不是……很爱我？”

感觉到怀中的身躯轻轻颤抖了一下，却马上平静了下来，极为微弱的声音幽幽传来。

“恩……”

“爱了多久？”纤细的手指轻轻梳理着那天蓝色的长发,我依旧轻声问着.

“很久很久……”

“有多爱？”眼光缓缓流转过普罗米修斯背部那狰狞的,完全止不住血液的伤痕.

“……你，就是一切……”

“笨蛋普罗米修斯。”清脆的笑声从我唇中吐出，“不过我还是很喜欢普罗米修斯。”

俯下身，将自己的唇轻轻落在普罗米修斯那染满血迹的嘴角上。
“很喜欢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额头渐渐浮现出一个火焰般的印记，耀眼的金光突如其来的从我身上绽放出来，竟璀璨宛如太阳降临大地，普罗米修斯的身影在我怀中渐渐越来越透明。

“阿波罗，你——！”

对着普罗米修斯惊慌失措的脸，我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却甜美犹如春天的落樱，
“记住，普罗米修斯，我喜欢你哦。”

普罗米修斯挣扎着紧紧扣住我的手刹那间在空气中烟消云散，我搂住他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恍惚间，竟有一滴滚烫的水滴落在手心，几乎要将我的手心烫穿一般。

\\\"很喜欢........\\\"

可是.....对不起…普罗米修斯…可是，我无法爱你。

*************

众人因为突然绽放的金光而纷纷掩盖住了自己的眼睛，直到这样耀眼的光辉逐渐消失。

回眸，便看见只有金发少年一个人半跪在地面，纤细的手腕垂落地面，流金色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流畅而下，掩盖住少年的整个绝代的脸庞，令人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身上仅有的一件极为宽大的素白衣袍将阿波罗整个瘦弱的身子笼罩住，渲染的血痕犹如绽放的蔷薇。微风拂过，沾染上鲜红血迹的衣角飘然飞舞。

“真是蠢材，居然放弃唯一的希望……阿波罗，你终究还是要留在我身边。”
逖坦的眉微皱,却又马上舒展开来.

周围蠢蠢欲动的士兵，因为有了第一个按耐不住的士兵冲出，而都随之冲了过去，都指望能抢先到最大的功劳。

阿波罗似乎没有察觉到四周的喧闹，依旧静静的半跪在地面，一动不动。

“是放弃了吗？阿波罗……”轻蔑的残忍笑容在逖坦脸上出现，“你毕竟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就在第一个人的手触及阿波罗的瞬间，突然有一个微弱的火苗从那人手上冒出，非常的微弱，似乎还不如一个溅落的火星。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火苗却突如其来的猛烈燃烧了起来，仿佛刹那间引爆的火药，猛的从那人的手窜上他的全身，短短数秒中，那个士兵甚至连一声惨叫也来不及发出，就那样在空气中燃烧的一点灰尘也不剩的，消失了。
只剩下阿波罗依旧静静的半跪在地面

！

逖坦心中猛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猛然大声吼了出来。
“都退开!”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一道犹如烈火一般的红金色光辉如闪电一般从阿波罗的身体内发出，在他的周围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由红金色光辉形成耀目圆圈将阿波罗整个人都簇拥在其中。

凡是靠近阿波罗的人均被那耀眼的光辉吓在原地，不敢动弹，然而，当那闪电般的光刃闪过之后，众人却发现自己毫发无伤的站在原地。

虚惊一场，有气势却没有半点伤害。

马上有人再度上前想抓住阿波罗，然而，就在那人刚刚移动的同时，却发现自己的上半身并没有随着脚步移动，腰间整个身体都与下半部分错开。

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这个人的身体突如其来从腰部断成半截，随着泉喷的鲜血重重的落在
了地面。
因为被截断的速度实在太快竟感应不到丝毫痛楚,现实中却这样硬生生的断裂成了两半.

来不及为死者哀悼，其他人纷纷惊恐的向自己腰间看去，包围着阿波罗周围的人，恐惧的发现自己腰间的一条细缝缓缓渗出了丝丝的鲜血。

“不要！”

“啊！”

“我还不想死！”

临死前的哀号声刹那间此起彼伏，逖坦就那样愕然的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断成半截纷纷的摔倒在地面，无数溅落的鲜红瞬间染红了整个大地。

一直不曾动弹的阿波罗缓缓站起身来，额前流金色的发丝被风吹舞拂动着，金色的火焰印记绽放出万丈光芒，纤细的手腕就那样平伸在空中，虚空中，一把流光盈转的宝剑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

猛然抬头，金色的眸子发出璀璨的灼热光辉，流金透明的发丝无风自动飘然飞舞在空中，有着优美弧度的嘴角微微一弯，绝色的容颜上露出一个令日月都为之黯淡的微笑，却不带丝毫的感情色彩，却给人一种傲视天下的王者气势，令所有人都不寒而颤。

那浑身绽放出耀眼金光的阿波罗就那样持剑默然站立在原地，不动，不语，宛如嫡仙降临一般的辉煌神圣。

看着眼中有着掩不住惊异的逖坦，我脸上尽是冷然的绝色笑容。

“别小看我，逖坦。我可是宙斯的儿子，奥林匹斯的继承人，更是太阳神殿的主人——太阳神阿波罗！”

这样消耗下去……仅剩下的一点神力还能支撑多久？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因为，已经无所谓了……我已经逃不掉了
至少，让我不辜负自己的尊严，不辜负奥林匹斯继承人的身份，随心所欲的做下去

——即使我早已看见了最终的结局

“若不是我受伤在前，被你封印神力在后，又怎会任你轻薄。”

将手中的金光流转周身的宝剑高高在身前举起，将剩余不多的神力尽可能的燃烧，金色的火焰将我的周身笼罩。

逖坦,你加诸在我身上的折磨与羞辱,我今天就一并还给你!

孽尘 13 香怠玉遗如一梦，烟消云散一场空〈第一部完结〉

手中的剑高高举起，再重重的挥落。
鲜红溅落满身，腥热与血色沾染着那抹透明的流金之色，竟将之泫然得如落日般凄绝。

好重……好热……
整个身体几乎多已经麻木了，手中的剑虽依旧流畅划过无数人的身体，却只是如机械一般重复着宙斯教导于我的招数。

一次，
又一次，
往返的重复。

每一次的往返，每一次的惨叫，都昭示着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我手中的消失。
鲜活的，火热的血液不停的喷洒在我的身上，是那样的腥臭，那样的滚烫，几乎让将我整个心底都烧透一般。

我，究竟已经夺走了多少人的将来？

我知道，逖坦不敢伤我——他在乎我，就注定了他不会对我出手。

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朦胧，光线越来越黯淡，恍惚间只觉得整个思绪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熟悉的黑暗……

突然又想起，自小的时候，我就是这样被黑暗笼罩。阴沉而没有任何色彩的地底神殿，伴随着我的出生，成长。
一点点的，明了自己如同被囚禁一般的理由
一点点的，清明自己尊贵的父亲所背负着的绝望宿命

竟然完全燃不起憎恨他的理由，亲手拭父，对宙斯而来，想必很痛苦吧……就算再怎么憎恨，那毕竟也是自己的父亲。
就算如此，他现在也依旧活在自己父亲可怖的诅咒中……若我不存在了，那个人会不会快乐一点？

只是，还不甘心啊

想要看他一眼，想见他一面，那个将自己带来这个世界的人
想抚平他的悲伤，想告诉他——我从来不曾恨过他，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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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还是看见了那个尊贵的男子，与我一样的透明流金发丝漂浮在他的身后，那湛蓝色的眸子已木然得没有丝毫的波澜。
可是我分明看见，那寒冰重重封锁之下，湛蓝的眸子宛如天空那样的宽广无垠，却充溢着无边无际的绝望与哀伤。

我笑了，面对着他跃然的杀气，面对他手中蓝光流转的宝剑，我赶走了唯一可以守护我的[太阳]，对着他——我尊贵的父亲，盈盈一笑。

[大哥哥，陪我玩好吗？]

我终究会死在你的手中，所以，至少让我尝试一点父爱的温暖，一点点就好，让我感受到你温暖的怀抱。
送我一场最终的——仲夏夜之梦。

宙斯的怀抱一如想象般的温柔，那样宽广的臂湾，在我耳边温和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都是母亲赫托所无法给予我的东西.
我已心满意足.

缓缓的闭上眼睛，就这样让我安眠在这样甜美的梦境之中吧。
只希望，我死后，宙斯的眼眸不再像此刻一样没有丝毫的生气……我所爱的父亲，希望你幸福……

**********

鲜红溅满了我的周身，带着一丝温热，我愕然看见宙斯紧紧抓住锋利剑锋的双手。
泉涌般的鲜血从他的手中喷撒出来，那湛蓝的眸子凝视着我，竟带着一丝莫名的哀痛。

我不曾想过……

厚重的利剑重重的跌落地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我慌张的握住宙斯的手，眼看着那血肉模糊，竟已露出森森白骨的手，心底压抑不住的沉痛。

我没想过要伤害你……我……

止不住的泪水就这样簌簌的落了下来，朦胧的泪眼中看见无数透明的水滴落在自己握紧宙斯伤口的手上，与那泉涌的鲜血混合在一起，交合融化。
我早已下定决心，为你而死……却反而伤了你，为何竟是这样的结局？

“别哭，阿波罗。”
在耳边响起的竟是充盈着柔情与宠溺的声音，那双满是鲜血的手轻轻捧着我的脸，无数温柔的吻轻轻落在我脸上，拭去我不断落下的泪珠。

“阿波罗……别哭，都是我不好。”身体被他紧紧的搂在怀中，异常陌生却有熟悉的温暖，令我逐渐的安心下来。

是宙斯的气息……

“哪里都别去，阿波罗，留在我身边。”感觉那令人安心的臂腕却在微微颤抖，稳健的声音也有着微微颤音，“我需要你……所以，阿波罗，别离开我。”

为何那湛蓝的眸子却带着如斯，几近透明的哀伤，令我有着止不住的心痛。
想抚平他俊俏容颜上皱上的眉心，想抹去那湛蓝眸中无边无际的寂寞，想看见他脸上温柔的微笑。

使劲摇了摇头，伸手紧紧搂住宙斯的脖子，我微微的笑了，带着点点的泪珠。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留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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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抱歉啊，宙斯，我所爱的父亲……我似乎，无法遵守与你的约定了哪……
不要责怪我，我已经尽力了
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尽力了……虽然得不到我想要的结局，虽然终究无法回到你的身边。

好黑啊……手好重，快…抬不起来了
不行，还不行，不能就这样倒在这里。我不想再落到逖坦的手中。

手起，剑落
转瞬间又划过一个人脆弱的颈脖，腥热的鲜红再度溅满了我素白的衣角，宛如瞬间绽放的血色蔷薇。

突然一猛烈剑风声席卷而来，手臂下意识反映向上一抬，挡住了那猛烈的攻击，却因为对方力量的太过迅猛以及自身力道的不足，手中的剑刹那间脱手而出，由神力创造出来的宝剑因为失去神力的支撑而打着旋儿，就这样消失在空中。

恍惚迷离的眼前，看见逖坦那张邪美的俊容，只是此刻他的神情满是焦躁，恶狠狠的瞪视着我。

看着自己周围遍地的尸首，我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虚幻朦胧的淡淡微笑。

逖坦，你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出手了哪……

缓缓的后退了几步，虽然步伐有些踉跄，却还是让我站稳了身子。伸手，一把金光流转的宝剑再度凭空出现在我的手中。

“逖坦！”
剑意随心，手中的剑重重的劈向逖坦。

使劲到极限的手在抽搐，凌乱的步伐愈加散乱不堪，身心却是止不住的疲惫。
好难受……气堵塞在胸口都喘息不过来，耳鸣得一片混乱，不知道是血还是泪的水滴落入眼中，竟朦胧得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无所谓，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啊……比起那一次在地狱的穿行，这样的痛苦根本算不上什么啊！

混浊的脑中，突然又出现了无数记忆的碎片——定格在眼前的，便是那黑亮的眼眸，带着幽幽如黑暗的哀伤，静静凝视着我，我看着自己在其中的倒影随着那清澈的黑眸的闭拢，一点一点的消失。
我看着他寂寞的闭上眼，然后他说，

阿波罗，我答应你……我会娶瑟莱为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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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亚辛斯因我而死，无论如何我也要将他的灵魂自地狱带回，若为达成此目的，牺牲一切我也再所不惜！

所以，即使失去一条手臂也无所谓。
所以，无论地狱有着无边无际的火烫沙漠，还是冰寒透骨的冰封地狱，我也一定要穿越。

随意将赤裸的脚踩入遍地都有着如刀尖锋利的碎石的荒地，任随那无数尖利的碎片将自己的脚划得支离破碎。
任随那干渴的风卷起无数的黄沙将自己掩埋在沙地。
任遂那逍遥的黑色雾气缓缓将自己吞噬。

我走了多久了？时间已经流逝了多少？
这个永无边际的地狱何时才能到头？

还是……永远没有尽头？
不行，不可以放弃。菲亚辛斯…菲亚辛斯还在等着我！我犯下的错误，必须由我自己来亲手弥补！

挣扎的向前再度跨出一个脚步，沉重的气息从我口中吐出，身体已笨重得不像再属于自己，恍惚间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