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寒烟见她如此谦逊,也便道:“你既托了我,我也少不得托你好好操劳一番,年关将近,各地帐目都要呈缴,多不胜数,王爷年迈,没有精力再去操心,你虽是女流,我却知道你心思机敏,才智过人,有你帮著,我方能放心。”
红颜一笑道:“你放心,我纵是不为了王府的人,我为了这一份富贵和自己的下半辈子,我也一定悉心打理就是,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该回去歇著,等你回来,我再为你接风洗尘。”
第二日,素寒烟便和轩辕持带著十几个高壮家丁出城,街上行人见到他们,纷纷躲避,轩辕持便气道:“真是无理,我今日又没策马狂奔,怎麽还是像见了瘟神似的避我。”
素寒烟看了一眼,淡淡道:“有因必有果,他们被你骑马的样子吓怕了,如今又见你骑马,谁知道今日会不会狂兴大发呢?因此倒是早点躲开的好。”
轩辕持哼了一声道:“感情我爹派你来是专门气我来著,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嘴上这样说,却不知为什麽,当著素寒烟的面,就是不敢任性飞奔。
好容易到得城外,只见一条大路笔直通往天之尽头,两面丘陵连绵起伏,虽是11月,早已没了翠色,但衰草寒阳,却陡地添了一丝凄美悲壮气氛。
“啊……。”轩辕持仰天长啸,顿觉心中阴霾一扫而空,素寒烟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道:“你做死吗?当心引了狼来。”
轩辕持一回头,看见他灿烂笑容,整个人便如雷击一般,怔怔的道:“寒烟,你又对我笑了,这是第二次。你为何就是不爱笑呢?难道不知你的笑容美不胜收?”
素寒烟立刻收起笑容,沈声道:“快赶路吧,刚给了一点好脸色,就胡言乱语起来。”说完凌空虚挥一鞭,当先向前冲去。
轩辕持不甘示弱,连忙追上道:“怎麽,难道我说错了不成?你也问问他们,我说的可有错没错?”
当中一个家丁笑道:“少爷这虽是胡言乱语,却真真再没有错的,素管家若笑起来,只怕连百花也没脸开放了。”
素寒烟气道:“一个个烂了舌头的,等歇下来,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
他一端正了面容,登时就显露出不怒自威的气势,众家丁登时不敢再言语,唯轩辕持依旧笑道:“我本来打算出来好好找些乐子,偏你又跟了来,诸多限制,如今不在你身上找齐却让我找谁呢?不过这一路上,若让我多看你笑几次,也不虚此行了。”
素寒烟故作没听见,心里冷笑道:“你一心想看我笑,不知道我却一心想让你哭哩。”
轩辕持策马紧挨著他的旁边狂奔,看著他温润如玉的侧面,心里忽然就痒痒起来,心道:行程中没有什麽可玩之事,倒闷的很,只是若能将这样一个美人弄上了手,却也不愁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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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西走,雪下的越重越频,有时甚至会夹杂著丸子大小的冰雹。轩辕持顾念素寒烟身体瘦弱,便建议雇辆马车。素寒烟却执意不肯,说道:“何必坐马车呢?就这样骑马走路也好,也知道知道百姓们的日子是怎麽过的。”
轩辕持知他向来倔强,因此也只好陪著走,那雪路待被太阳一晒,俱都化作泥泞,夜里北风一刮,复又冻上,因此难行的很。轩辕持从小到大哪吃过这种苦,就连家丁们也暗里抱怨,直撺掇著让素寒烟坐马车。
素寒烟冷笑道:“只走了这几日,你们就这样,可知百姓们是成年过著这样生活呢,这还不算,每年里风吹日晒,豁了性命种出来的粮食,除了交租,还债,买种子,剩下的也就是自己嘴里的那点了。你们却成日里花天酒地,大吃大喝,可怜咱们这样一个大国,谁都说是国富民强,其实富的是谁?强的又是谁?还不都是你们这些人。”
轩辕持见他越说越气,若是平时,他必提出许多理由来反驳,只是如今亲眼见到百姓受苦,自己一路行来,也是苦不堪言,因此竟没话可说。
众家丁被训斥了一顿,再没人敢说雇马车之语,这日行至一个村落,只见村人纷纷背著行囊仓惶外出,轩辕持忙拦住细问端的。其中一人便说道:“你们是外乡人吧?趁早儿回去,村西的那条河因山洪爆发,这几日水量骤增,不知道什麽时候就决堤了呢。因此村里老少都外出暂避,等水退了下去再回来。”
素寒烟奇道:“此时已是冬季,怎还会有山洪?”
那人急道:“公子是不知道我们这里情况,今年这一年,雨雪何曾稍停过,那河水不断的涨,本就湍急,上流的雪又厚,被太阳一晒,化了,就这样以致山洪爆发。公子还是快些回转吧。”
轩辕持沈吟了一会儿,想著年关日近,路又难走,哪里还禁得起耽搁,因此问清了,知道河水尚未决堤,便决定过河,说到底他们不是村子的人,过去了也就完了。只是素寒烟见百姓们流离失所,不免唏嘘,拿出自己的银袋,也没有多少钱,便也将轩辕持的银票拿出几张交给村中长者,嘱他们好好照顾村人。
轩辕持本不是这样善人,奈何素寒烟所命,又不太敢驳,知道这时候百姓艰难,若驳了必惹他怒气,只好做出一副情愿样子。又听他道:“你好歹也是个王爷,皇上又信任你,待回去了,派个得力的官员来,好好想想将这河治一治。”
轩辕持心道:“看著我这几天纵了他,越发上来了。”嘴里却诺诺的答应著。
素寒烟冷笑一声道:“你不用现在答应的好,等回去了不办事,到时我可是要查的,我要记著的事,你也别指望著我事务繁忙就能忘了,若让我知道你没办,定到老王爷面前告你一状。怕你吃不了兜著走呢。”
几人一行说,已到了村西,只见果有一条大河,掀波翻浪,好不壮观。只是河面甚窄,越发显得流水湍急,河面上一座宽阔木桥,倒是稳稳立在那里,只是上面并无行人。
轩辕持看了看,说道:“我们过桥吧,谅也无事。”说完当先走上桥。接著素寒烟等人都随他到了对岸。
正要赶路,忽听身後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顽童,想是见他们无恙过河,也学他们,却失脚滑了下去。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子还在拼命挣扎,无奈水流太急,惊恐的尖叫声还未落下,身子已被水流带了几尺远。
轩辕持等都吃了一惊,却见素寒烟一个纵身,已投进了水里。奋力向前游了几下,方抓住了那个小孩。可身子已不由自主的被大水冲击离了原地,看得出他想稳住身形,奈何手里一个孩子,自己身上衣服又厚重,一吸了水,更如千斤坠般直往下使劲。
轩辕持急得跺脚道:“你不要命了吗?哪有这样救人的。”一边说已飞快的脱下身上斗篷外衣,也纵身跳进水里,好在他身为元帅,曾苦练游泳,因此水性甚好,加上武功高强,力气大又会使用巧劲,方勉强让三人都不致沈没。
只是那水端的汹涌的很,轩辕持知道如此下去不是办法,见素寒烟紧紧护住那个孩子,他一咬牙,对岸上家丁道:“你们先接著孩子,在村里寻户人家住下,稍後我们自会去寻你们。”说完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孩子高高举起,抛上岸来。自己的身子却再也维持不住原地不动,众家丁眼睁睁看著主子和素寒烟随水漂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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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有人要救,只是那水连鹅毛都浮不起,却到哪里去救。慌乱了一阵,也没个法子,其中一个家丁就道:“小王爷武功向来高强,又吉人天相,应不致就这样送命,他既让我们在这里等他,左右现今也没别的法子,倒是依他说的办好。”
衆家丁也无法,一个个跺脚叹气道:“这是怎麽说著呢,好好的爲了救个不相干的孩子,素管家向来心善,也就罢了,怎的少爷竟爲了救个眼中钉落到这下场。”一边说一边寻了一户人家住下,方知那小孩就是本村人,因到亲戚家住,几天後正遇上山洪爆发。别人都躲避,他只要回家,偷偷跟了轩辕持他们,这才落水。
再说轩辕持和素寒烟被水冲了有五里地,所幸没有遇到小瀑布之类的落差,只是身上已被尖石等划出了无数道伤痕。不觉到了平地,那水流方渐渐平缓下来。
素寒烟虽有力气,身体却瘦弱,被这刺骨冷水浸了这许久时间,不由得昏了过去。轩辕持仗著先天生的强壮,身子,倒无大碍,只是此时也没多大力气,好容易攀住一块接近岸边的凸岩,才拖著素寒烟一点点的爬了上来。
他自出生起,虽然在战场上也作战无数,却因天生睿智,武功又高,所向披靡,从未遇过这样凶险时候。到了岸上,惊魂甫定,一屁股坐倒,大喘了几口气,这才觉一颗心渐渐的暖了过来。
再看怀中的素寒烟,面白如纸,口唇青紫,北风一吹,身子便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哆嗦,知他冻的比自己厉害的多。四下望望,可巧看到一个岩洞,忙抱著他钻了进去。
此时自己身上衣衫尽湿,也是狼狈不堪,更无法给素寒烟取暖,轩辕持便摇醒素寒烟道:“你先在这将就躺一会儿,我去找些木柴生火。”说完出去,不一会儿,已抱了一大捆木柴回来。笑道:“好在这後面就是个小树林,木柴倒多的很。”说完弄了一个柴堆,便拿起两块石头取火。
素寒烟冷眼看著,心中大爲惊异,他本以爲轩辕持乃纨絝子弟,照顾自己尚成难题,如何能在这野外独自生活,可是却见他弄柴生火,熟练之极。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
轩辕持在靠近洞口的地方燃了一大堆火,烤著衣服,又在里面燃了一小堆火,拥著素寒烟在旁边取暖。
素寒烟便将疑问问出。却听他笑道:“你只知我是纨絝子弟,富贵人家,却不知我身爲大元帅,行军作战,讲究的是身先士卒,有多少苦没吃过?有时候追击敌将,与军队失散了,或是迷了路,都要靠自己过活。那时候哪有这样好运气,凑巧就能找到这样一个山洞?比这苦的不知有多少。所以这实在也算不了什麽。”
素寒烟看著他,半晌才幽幽叹道:“可笑我自以爲了解你,谁知到今天才算真正认识了……”未等他说完,轩辕持便抢著笑道:“你莫要这样就以爲我是好人。我是天生的冷血,譬如说刚才那个孩子落水,若是我,就决不会去救他,别说这水又急又冷,就是寻常小溪,也休想让我伸出援手。”
素寒烟气道:“你怎可以说出这样话,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况你身爲小王爷,这些人都是你的子民,你怎能眼睁睁看著他们淹死而不施援手?”
轩辕持笑道:“寒烟,你是哪里人?竟讲这样道理。我们擎风国上至皇上,下至官员,从不这样想的。百姓就是百姓,说什麽子民,那不过是说好听的愚弄大衆罢了。如今我们努力扩张版图,国势强大,擎风国就是一个妓女,若到别国也是被礼遇有加,这就是我们给的好处了。还真指望著皇上和我们能将他们当成子民啊。这个社会永远都是弱肉强食,寒烟你的想法太天真,也太理想了。”
素寒烟怔在那里,这样论调,他是从未曾听说过的,他心中只觉得,凡是官员,都该爱民如子,可如今听轩辕持一说,那不过是个不可能实现的美好愿望而已。
轩辕持见他神情悲凄,立时就觉得心里不知被什麽东西咬了一下似的泛疼,忙安慰道:“哎呀,我只是说我自己是这麽副德行,天下这样大,保不准也有很多爱民如子的好官呢。你别在这里爲这种事伤神了。”
素寒烟勉强笑了一笑,忽擡眼望著他道:“我不是爲这些伤心,我只奇怪,我不顾後果就跳河救人,死了也是活该,你正该偷笑竟毫不费力就把我给剪除了才是,因何竟不顾危险,跳下来救我这不识擡举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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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持一愣,自己竟从未想过这问题,若按他以前的脾气,素寒烟所说的正合他心意,但那时也不知为何,眼看著这瘦弱倔强的人儿就要从眼前消失,他心里就跟丢了魂魄似的,只想著无论如何要救他上来。如今素寒烟忽然问他,依他性子,哪可能说我是怕你死之类的话,想了一想,嘿嘿笑道:“这理由不能说,不能说,说了你又骂我。”
素寒烟却非要弄清楚不可,他向来不愿欠下人情,尤其是这小王爷,日後若与他为敌,却要有人情债在身,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因此一个劲儿的催到:“快说快说,我不骂你就是。”
轩辕持被他逼得急了,无奈道:“好好好,我说就是了。你可说好了,不骂我,要骂我可不饶你。”言罢嘿嘿笑道:“其实我是有我一番心思,你想,我这一路上规规矩矩,既不拈花也不惹草,为的是什麽?还不是奔著得了你的欢心,好把你这样的绝色美人弄到手里尝一尝,如今忍耐了一场,眼看要得手之际,你被大水冲走了,我落的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像我这样纨!子弟如何能甘心……哎哟。”
素寒烟起初还认真听他说,越至後来听他说的下流,只恨的咬牙切齿,拿起一根尚未燃著的木柴照著他的脑袋便是一下,边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和你认真说话,你却说这些下作话来调戏我,今儿不让你吃点苦头你也不知道我的厉害。”说完就著轩辕持拥著自己的姿势,举棍乱打。
轩辕持这边还不敢放开他,只用一只手乱挡,嘴里不住“哎哟”道:“我说不说吧,偏要我说。说好不骂我才告诉你的,如今更是打起来了。真没想到这样一个美人儿,若急起来也宛如那河东狮吼的悍妇一般。我从今知道了,再不敢惹你总成了吧。”
素寒烟听他说自己是悍妇,又见自己拿著棍子张牙舞爪,也觉好笑,不由“噗哧”一声,又赶紧扳起脸道:“不惹我还不够,连想也不许想。”
轩辕持见他高兴,一颗心就如又饥又饿间吃了十来个人参果子般,通体舒坦起来,涎著脸笑道:“寒烟,这可有些儿强人所难,古人说‘食色性也’,又说‘秀色可餐’,如今你让我对著你这样一个绝色人儿,却连想也不许想,这寂寞路上又没个人和我做伴,你这……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素寒烟忍著笑道:“你既然要想,去想那些家丁好了,我看他们对你一个个言听计从,想来多许他们银子,也没个不愿让你开心的理……”一语未完,轩辕持已趴在旁边干呕起来,一边道:“寒烟,我知道你厉害,再别拿他们来呕我。”
两人这一番说笑,先前的隔阂倒去了不少,轩辕持看那衣服已烤的半干,便笑道:“咱们等会儿就走吧,天黑之前或许还能找到那个村子,那些家丁虽然经事,看咱们落水,只怕也要吓个半死。”
素寒烟道:“说的有理。”说完试著动了动,已忍不住“哎哟”连声,轩辕持忙问端的,他才道:“想是水里碰到了腿,此时痛的厉害。”
轩辕持忙掳起他贴身小衣查看,那小衣此时已是半干,当初素寒烟说什麽也不肯除下,轩辕持也未强求,如今看去,只见那膝盖後竟有拳头般大一块新鲜血迹,待看了伤口,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关节之间,不知什麽时候划了一道大口子,深可见骨,不由急道:“这伤口大的很,需要赶紧找郎中治疗,否则不是儿戏的。”说完胡乱套上半干衣衫,便要背著素寒烟回到村里。
那知这伤触及筋骨,轻轻一动便觉奇痛钻心,哪里还禁得住轩辕持背著。素寒烟不忍拂逆他一番好意,也知他说的有理,便咬牙死忍不肯作声。那轩辕持走了几十步,见他冷汗涔涔而落,嘴唇也咬的鲜血淋漓。心痛不已,却知此时不是心软时候,一狠心,在素寒烟白皙的脖颈上斩了一下,让他昏迷了过去,自言自语道:“这样就不会太痛了,寒烟,你再忍耐一下。”说完一路急行,终在天黑之前赶回了村子。
那些家丁正像锅上蚂蚁般乱转,都在村头等著,忽然见他们来了,个个喜出望外,轩辕持随他们来到下处,摸摸素寒烟额头已有些热了起来,忙吩咐一个家丁去请大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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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大夫匆匆赶来的这当儿,素寒烟的额头已是火热的烧了起来,轩辕持忙将毛巾在冷水里弄湿了放在他额头上,又看那伤口,还不住渗著血,原本的红肉翻卷著,已被水泡的发白,他心中忧虑,暗道:这样伤口,化脓是最容易的。不一时大夫来到,看後也吃了一惊,便清洗了伤口,用一块柔软棉布包扎起来。又开了一张方子,让人到自己药铺里去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