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的幸福(雪行之39世后篇)————云海蒂

作者:云海蒂  录入:09-27

“还是小白比较可爱。”旁边的女职员插嘴。
不用回头,就知道必定是那个孟月月。
“小白,和我交往吧。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长得又美,口才又好……”第一千零一次告

白。大家已经都习惯了。
“月月,你饶了我吧。”饿得前心贴后背的纪长白实在没有力气陪这位大小姐玩了,他只想

早点拿到薪水去吃饭。
“月月又被拒绝了。”大家窃窃私语。
“小白,你对我也太残忍了吧。”孟月月撅起小嘴。“你要是不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是不

会原谅你的。“
“好吧。”纪长白作势垮下肩,“月月,实在对不起,我……我是一个同性恋。”
“扑哧……”大家集体喷饭。这两个人每次都来这套,大家早就学会当免费肥皂剧看了。上

次是易装癖者,上上次是“其实我是个女人”。这次变成同性恋……

“小白,你真是太让我伤心了。”孟月月捂住心口。
纪长白无力得真想干脆昏倒在地,忽然想到宥,“月月,你要是肯放过我,我一定另外介绍

一个粉帅粉帅的小帅哥给你。”
“比你还帅?”
“眼睛比我大,头发比我有型,年纪比我轻,而且现在正是孤苦无依,急需心灵抚慰的阶段

。”绝对没有说谎,眼睛大是真的,头发基本上是佐助型的,年纪当然比他小,现在离家出

走阶段。


“小白,你要是肯进编辑部多好,主持少女版定很完美。”方慧插嘴。
“真的吗?”恋童铍加母性发作,孟月月睁大好看的眼睛。
“一言为定,你要记得以后要放过我。”那么顽皮加没自觉的宥,简直就是孟月月的天敌。

至于孟月月是否觉得合适那就是她的问题了。

3

“这件满适合你,去试试。”纪长白看着今年的新款衬衫很满意,“还有,给我拿一件绿色

的。”
“为什么我要穿粉色?”宥一脸很恶的表情看着上身口袋的边缘绣着“meters bonwe”的字

样。
“年轻人穿得阳光一点比较利于身心健康。”都是如同被水漂洗过的明淡的浅粉色和浅绿色

,配上浅黄色的格子。于是粉色带了一点橙,绿色带了一点蓝。纪长白翻看着标牌:100%棉

¥:70
“喂,你确定我们还有钱吃晚饭吗?”宥小声问,被连饿两顿的惨痛记忆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哦 ,我预支了薪水。”
“不定期兼职也可以预支薪水?”宥不相信地问。
“因为过几天有一个急稿,急稿一般都是我校。”
纪长白付了钱,向外望瞭望天空,“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去动物园?”

站在鹿苑,纪长白把全身的重量都支在栏杆上,右手拿着一罐可乐,看着远处的鹿们,仿佛

沉浸在一个和平时不同的世界里。
宥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不明白鹿有什么好看。刚才叫嚷着“我不是小孩子,才不要上动物园

。”纪长白平静地回答:“是我想去。你不想去可以不去。不要把你自己看得太重要,不要

认为我让你留下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你对我也是多余的存在。”自己差点哭出来。这个人怎

么可以一边给自己买衬衫一边说这么无情的话呢?可是这就是纪长白吧。记得初遇的时候,

就已经察觉到这种冷淡了,只是难以抗拒这份温柔。因为随即,纪长白仿佛困惑地笑着:“

小宥生气了吗?虽然我说的是事实,还是太残酷了吗?抱歉啊,小宥。不过不要做自我欺骗

的人。”于是自己就无法再感到难过。


纪长白把可乐罐放在一旁,用舌头在口腔里发出“得,得”的声音,奇怪的是,鹿们就慢慢

围拢过来。纪长白把刚才从喂食区折来的嫩枝喂给鹿吃,尤其把最嫩的枝条喂给一只从大鹿

身体之间拼命向前挤的白色小鹿。“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你长高了呢。”纪长白几乎

怜爱地抚摸着小鹿的脑袋,被小鹿不耐烦地甩开。纪长白低声笑起来。宥也忍不住笑出来,

开始觉得和动物相处也是很愉快的事。或者应该说,只要在纪长白身边,所有的事都让人很

愉快,即使是内心深处令人深感难以启齿的羞耻感情也被涤清。


“你也来。”纪长白把手中的枝条递给宥。小鹿吃完了面前的植物,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

看着宥。宥把枝条送过去,冷不防却被旁边的大鹿一口夺走。

“喂!”宥生气地瞪大眼睛,用力从大鹿的嘴边抢夺。“你怎么可以抢小孩的食物?”
“算了,这里还有。”纪长白忍住笑,递过刚才折来的一大捧枝条。

“很清香的植物啊。”宥嗅着自己被树叶汁液染成绿色的手。“怪不得鹿这么爱吃。”
“这是槐树。鹿最喜欢的植物之一。”纪长白解说。“它的花很好吃。”
宥惊奇地看着那散发着怡人清香的白色小花。
“把槐花拌上面粉,然后蒸熟,洒上少许由香油、盐、醋和辣椒搅拌的汁就可以。”
“纪长白你会做饭?”宥大叫。
“会呀,怎么了?”纪长白转过头。
“那你平时为什么只吃即食食品?”
“因为做一个人吃的饭比较麻烦,做饭毕竟是很花时间的一件事。”
宥妄图从中找出一丝寂寞的神情,可是丝毫也没有。
“对了,槐花生吃也可以,要不要先尝尝?”
“好。”宥看着在即用饮水处冲洗着清香花朵的人,四月的阳光在水和那个人的手指之间投

下浅浅的小小彩虹。我很喜欢这个人。宥在心里说,用16年全部的喜欢。眼睛微微地湿润了


“吶,很好吃的。”纪长白递一半给宥。
宥接过来放在嘴里小心地咀嚼,仿佛怕一用力花瓣就会融化了。“纪长白,有没有人说过喜

欢你?”
“有啊,”纪长白微微仰起脸,“很多。不过绝大多数人比较喜欢的是这副皮相。当然,同

样多的,也有说我很恶心的人。”
“为什么?”
“可能因为我让人很不能忍受吧。”纪长白简单地下了个结论。
很可能。面对这样洁净纯粹的人,污秽的人会感到多么地不能忍受啊。就像被纪长白屡次揭

穿自己内心隐秘时忍不住要哭泣的感觉。“纪长白,我也很喜欢你。”

“是吗?那很荣幸。”纪长白像听到随便一句普通的话。
“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说耶。”宥不满地嘟囔。
“那希望你失望的时候不会太痛苦。”纪长白看着宥。
“什么意思?”宥不明白。
“按照自己的期望去塑造别人是一定会失望的。”纪长白拍拍宥的脑袋,“人应该把期望寄

托给自己,而不是别人。”
“难道喜欢一个人是错误吗?”宥又感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
“……我不知道。”纪长白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你也没有必要听从我的每一句话

。”

4

看着纪长白看得津津有味,而且速度很快,哪里像是校对,根本是在娱乐嘛。凑到近处看一

眼书名:《神经症的形成与发展》。晕。“纪长白,吃饭。”

“知道了。”纪长白取下眼镜,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时钟,“很久没这么用功了,速度变慢

了呀。”不过也听不出遗憾的口气。
“是你做的饭吗?”是和昨天被宥央求下厨做的简单菜色一样的饭菜。两盘热炒,一盘凉拌

。只看一次就学会了吗?
“是呀,尝尝怎么样?”宥很紧张的表情。
夹了一口吃下,纪长白笑得眯起眼睛,“很不错。宥真是聪明的小孩。”
宥开心地笑出来,又不好意思地咬住嘴唇。
“怎么想到要学做饭呢?”纪长白一边吃一边问。
“因为想吃好吃的饭菜。”很现实的理由。
“那什么样的饭菜才叫好吃的饭菜呢?”
“认真做出来的饭菜。你做的菜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宥一脸幸福的表情。
“我可不是认真地在做菜。”纪长白反驳。
“你很认真的,也许你自己没有发现而已。”宥不以为然地纠正他。
“是吗?”轮到纪长白疑惑。被反驳,今天小宥没有生气,也没有想哭的表情,反而来纠正

自己。是长大了吗?
“当然。所以今天的饭菜也很好吃。因为我也是很认真地做的。”宥只看着菜,旁若无人地

说。

早上从沙发上爬起来,差点一脚把旁边的茶几踢翻。想起昨天睡的时候纪长白好象还在工作

,于是先走到他的房间去。早春的地板还是很冰冷,宥想跳脚又怕把纪长白吵醒,只好呲牙

咧嘴地抱着肩膀小心地往前走,还好房间不大,只是几步而已。


纪长白趴在桌子上睡得很熟。旁边有校好的书稿。头枕在右臂上,左手还抓着眼镜。
“纪长白,起来去床上睡,你感冒还没有好。”宥把他扶起来。
“哎哟。”纪长白用左手去撑住脑袋,右手显然已经被压麻了。眼镜“啪嗒”一声掉在地板

上。
“你感冒加重了?”听出来浓浓的鼻音,宥把手放在纪长白的额头上。“发烧了,不舒服怎

么还趴在这里睡?”
“我也不知道,因为太困了,所以就睡着了。”纪长白扶住疼痛的头,“稿子在一旁,今天

上午你帮我送到出版社吧。坐19路公车到杏花公园,然后向东走就是了。绿忆出版社,找方

慧。”


“好。”宥扶着纪长白睡下,把前两天没有吃完的感冒药拿过来给他吃。然后从床头柜的抽

屉里拿钱。纪长白把钱都放在这里,而且从来都不锁。


“我找方慧。”宥努力装出一副比较成熟的表情。
“有什么事吗?她现在很忙,恐怕没有时间。”接待员倒是很客气。
“我来代纪长白交稿件。”
“月月!月月!快过来!”接待员小姐好象忽然换了一个人。
宥一脸恐怖的表情。纪长白在这里杀人了吗?
“什么事?”一个美女袅娜地走过来。
“他是不是小白说的那个人啊?”接待员小姐很兴奋。
这么小的小孩?不过小白是说过比他年轻没错,可是也太年轻了吧?孟月月把宥上上下下打

量了一圈,“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宥被看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我干吗要告诉你?还有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应该先报出自

己的名字吧?”
“嗯,很挺有脾气的嘛。”孟月月笑了一声,“你叫我月月姐就可以了,我和小白,纪长白

是很好的朋友。你是?”
对方很客气,自己也就不好逞强,“我是纪宥,纪长白的弟弟。”是纪长白说如果有人问就

这样回答的。
“咦,我从来没有听过小白有弟弟啊?”
可恶,纪长白怎么没有告诉他这里还有这么一位麻烦的人物。“那是你没有听过而已。”
孟月月不以为然地接着问:“今天小白怎么让你来?”
“他感冒了。”
孟月月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住在哪里?”
这关这个女人什么事?“我是他弟弟,当然和他住一起呀。”宥当然不知道纪长白的住址一

直是孟月月百般探测不到的秘密。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探望小白一下好不好?”孟月月立刻笑得甜蜜蜜。
宥立刻感觉到这个女人的不良企图。探望一个病人不用这么兴奋吧?“不用了,纪长白,我

是说我哥在家里睡觉。”
“还是让我探望一下比较好吧?”大家马上感觉到四周的气压陡然降低。
宥当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精神压力。这个女人怎么好象要是不答应她就会被她掐死似的?
正在这时,旁边一道门打开了。“邝小姐,那么您慢走。”一个和这个月月妖艳得不差上下

的女人走了出来,跟着出来一个比较高雅大方的女人。

妖艳女走了之后,这个女人看到宥,“这是……”
“方姐,这是小白的弟弟。”
“很可爱啊。”方慧笑着摸摸宥的脑袋,“你们家是不是全是帅哥美女呀?”
宥赶忙把手中的稿子递出去,“这是纪长白让我拿过来的。”然后匆忙想溜。这里的女人真

可怕。
“小宥,等等我。”孟月月慌忙追上来。
天啊。

“你到底想对纪长白干什么?”被追得不耐烦的宥终于忍不住转过头问道。女人不是穿著高

跟鞋吗?怎么还这么能走呢?
“女人想去探望喜欢的男人不是很天经地义的事吗?”孟月月理直气壮地说。
这个女人。宥很确定纪长白绝对忍受不了她。
“纪长白不会喜欢你的。”神经这么粗壮的女人,宥干脆直说了。
“为什么?”孟月月果然很生气。
“因为……我是他弟弟,我比较了解他。”
“那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个,宥忽然发现他根本不能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纪长白根本不像是会对什么东西有特殊

感情的人。他根本是对任何事都相当冷淡的人,收留自己的理由,可能只是没有非赶自己走

不可的理由。如果自己要走,他也不会留下自己吧,因为没有非把自己留下的理由。


“喂!”孟月月不耐烦。
“是……不会强求对方的人吧。”宥猜测着。能和纪长白相处,必定是能安于不去侵犯纪长

白精神世界的人。
“不会强求对方的人?”一般人难道不该说“温柔、善良、美丽……”之类的话吗?什么叫

不会强求对方的人?爱本身难道不就是一种强求?

“纪长白不会喜欢任何人的。”宥改口。
“哼。”孟月月显然只把这些话当成小孩信口胡说。
“还是放弃吧。”宥忽然有点同情眼前这个女人,最后一定不会被纪长白接受的女人。
不过这番好意显然成了导火索,孟月月生气地抽了宥一个耳光之后扬长而去。
宥颇感萧索地站在当地,因为他发现自己对纪长白来说也是一个同样多余的存在。在去鹿苑

之前纪长白的话终于被他在对孟月月分析纪长白的过程中理解了。“你对我也是多余的存在

。”

轻声打开房门,怕吵醒纪长白。轻手轻脚走到纪长白床边,看到他的脸色已经好多了,睡得

很安稳的样子。于是转身来到客厅,坐在窗边的地板上。下午的太阳有了懒洋洋的味道,阳

光下可以看见细微的尘埃在飞舞。纪长白的屋子里拉着窗帘,阳光在淡绿色的窗帘后就像晨

曦微熹。


该结束了。这场美丽如同烟火的日子应该结束了。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半夜被很响的声音惊

醒,还不知道什么是庆祝,什么是烟火的时候。以为那天上巨大的亮丽花朵是异形的生物,

带着令人恐怖的美丽,快速地碎裂着。一瞬间仿佛看到人生。还不懂的什么是人生的时候,

就已经看到人生。隔着焊有铁栏杆的窗子,用肮脏的小手用力抓住窗台。


和纪长白交叉过,就该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了。他不可能从纪长白身上得到任何东西,除了

那没有任何意义的温柔。可是才刚刚学会做饭,才刚刚知道槐树的花可以吃啊。只是时间的

延长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人更空虚。

“纪长白,跟我讲讲你的家人好吗?”想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明明在现

实中存在,却透明得仿佛童话中的人物。
“嗯?”纪长白咽下口中的饭,“怎么忽然想知道这些?”
他果然不喜欢别人进入自己的世界。
“因为我决定要回去了。”宥沉闷地扒着饭。
“怎么忽然想要回去呢?”依然是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疑问。
“总是要回去的吧,你不是从最开始就明白地知道这一点吗?”
“是呀。”纪长白喝了一口汤,“告诉你也无妨。我没有家人。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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