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自己难道就没错吗?要是当年把话说明白再走,也许白鸣涧会等他呢?可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摊牌——那时他最怕的就是白鸣涧也对他露出厌恶恐惧的表情。要是在现在,他应该可以说出真相了,只可惜白鸣涧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得知了白鸣涧入狱的消息。白鸣涧摘下眼镜,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这沉静如水的一瞬间被某家报纸定格下来。刘振阳捏着报纸,一阵头晕目眩。
“是谁陷害他?”他问陈若渊。
“你怎么肯定他是被陷害的?”
“他决不会犯法!”
“在这种事上你倒是很信任他……”
陈若渊说话总是带刺,但这一次却是真正刺得他羞愧难当了。
“我要回来。我还是不能不管他。”
“他未必会再接受你。”
“那……那不重要。”
只是回来以后他没想到白鸣涧会是那种态度——“你嘛,你像螃蟹。吃起来很麻烦,但是味道很好。”过年时白鸣涧拉着他的手,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白鸣涧从来不说的一件事——即使很怕麻烦,白鸣涧还是愿意跟他在一起,一直都是这样。以前或许只是被动地接受他的关心,但是这两年白鸣涧表现得很明白了——我会站在你身边陪你解决一切问题,我会表现得比以前更主动,你可以相信我。
他看着白鸣涧眼角淡淡的皱纹,突然感到很后悔:那时要是直白地跟他摊牌,而非频频试探,那该有多好?
幸好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他要老老实实呆在白鸣涧身边,再也不会一声不响地离开。
……
刘振阳坐上了开往柳河的车。在那边,有白鸣涧等他。
[下]
刘振阳到柳河时已是傍晚了。说是在柳河开矿,但白鸣涧实际上是住在柳河县附近的小村子里。刘振阳在这儿也只好将就着住平房。白鸣涧没想到他会来,只得叫他先跟自己睡在一起,等明天有时间再另外给他找个干净屋子住。
夜里刘振阳起床去吃药。他刚一出房间,白鸣涧就醒了。他想自己应该给刘振阳递个手电过去——在农村,夜里上厕所没有手电可不成。他摸出手电,刚爬出被窝就把什么东西给碰掉了。拿手电筒一照,他发现那是一盒开了封的药。
刘振阳在灶间找到半壶水,凑合着把药吃下去,便轻手轻脚地摸回房间。枕畔有块发白的东西,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药盒,就拣起来放回行李箱。见白鸣涧睡得正香,他凑过去把被角掖好,这才钻进自己的被窝。脸冲着白鸣涧那边,他想自己真是很久没和他躺在一起了。恍惚又回到多年以前,那时他睡到一半,睁开眼就看到白鸣涧在灯下苦读。
“还不睡?”
“过一会儿……”白鸣涧把台灯往自己这边转转,以免让灯光影响到刘振阳睡觉。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真的很幸福。
所谓幸福,其实也就在这一点一滴里……
刘振阳还想再多看白鸣涧几眼,只是浓浓的倦意令他最终只撑了几十秒便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白鸣涧一直精神恍惚,刘振阳见了关切地问:“昨晚没睡好?”
“做恶梦了。”
“梦到什么了?”
白鸣涧张了张嘴,可看着刘振阳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他说不出口。
“记不清了。”他看向别处,语气含混。随后他又瞅瞅别的地方,然后将目光重新放到刘振阳身上,“一会儿我去矿上,你去不去?”
我不试探,我等你主动跟我说。
你要是始终不肯说,我就一直装作不知道。
矿区在山的另一边,昨天助手们把吉普车开过去了,今天白鸣涧他们只好步行过去。
为了方便车辆往来,政府在山根打通了一条长长的隧道。刘振阳随白鸣涧走进隧道,只觉身上披了一层寒气,叫他感到很不舒服。
幽深的隧道里,唯一的光源便是那嵌在隧道顶部的小灯。借着这点微弱的光,两人勉强能看清对方的轮廓。偶尔有车开过去,遮住他们的脚步声,又带起一阵冷风,刘振阳便隐隐有些不安。而白鸣涧兀自出神,倒不觉得这段路有什么难熬。
多年以前他们常常到山上去玩,那时刘振阳总喜欢扯着白鸣涧的手走路。起初他什么想法也没有,可是到了不好走的地方,刘振阳便成了他的负累。有时心里一急,他恨不能立即甩掉刘振阳的手,免得自己再被拖累下去。
无关爱恨,这种“不要拖累我”的想法完全出自本能,是他遇险时永远不变的第一反应。
讽刺的是——种种念头闪过之后,他还是紧紧握着刘振阳的手,一次也没松开过。
“白鸣涧,你要记住——说了就一定要做,做不到的事就永远都别说。别逞强,下不了狠手就别说狠话。不要白白惹人误解,不要空担罪名。不然以你心硬手软的个性,迟早要吃大亏!”多年以前班主任就跟他这样说了。
是的,他的确吃了亏,却是到昨晚才彻底明白过来。
当年面对刘振阳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他表现得比谁都无情,结果呢?当时他要是能直言“我会接受你”,那么刘振阳还会瞒着他吗?
白鸣涧用力深呼吸,压下心中翻腾不止的复杂情绪。
什么都清楚了,你当初的不告而别八成是为了治病,而你和陈若渊瞒着我的就是你的病情。如果我早点明白你用两双筷子吃饭的用意……
“只要我想瞒,就没有我瞒不住的事”,的确,你瞒得很好!
他很想生气,却又觉得悲哀——这些年就浪费在这种无聊的逃避上了?
他真想狠狠地揍刘振阳一顿,可在这之前,他更想揍自己一顿。
他不知道该怪谁,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
有什么办法?即使有再多的怨言,他也不可能不要刘振阳,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一样。
“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
“那以后就这样吧。”
多年以前,是他在食堂里主动握住刘振阳的手。从那时到现在,纵然再心里嘴里念了千万次,他却一次也没真正放手过。只要是刘振阳给的,无论甘苦他都接受,接受他的陪伴也接受他的离去。但是现在看来,只是接受还不够。
也许我该更主动……
“白鸣涧,明年你真打算去黑龙江那儿开金矿?”身后传来刘振阳的声音。他头也不回地说:“也没准儿,不过要是去的话,估计一两年之内我是没空回来了。”
“没关系,我过去陪你。”刘振阳做出轻松的姿态。
白鸣涧转身看着他,当然,黑暗中也看不清太细微的表情,只能确定这个人确实在笑。
“你不用管药厂?”
“我把药厂卖了,”刘振阳的语气依然轻快,“反正也赚不到太多的钱。”
真话?
“所以,开金矿的资金就包在我身上,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做。”刘振阳得意地笑着,他想自己终于可以为白鸣涧做点实际的事了。
“开矿万一赔钱,那就一定是血本无归。” 这个不像干别的那么容易翻本。
“我相信你,我赌得起,更输得起,”刘振阳的语气格外肯定,“因为我知道你迟早会赢回来,你有这个本事!”
白鸣涧想说“以后再说吧”,可是转身走出十几步以后,他还是选择了回头——回头拉起刘振阳的手。
既然决定相信我,你就一直跟着我吧。这一次,我决不会放手。
刘振阳向前迈了一步,笑着与白鸣涧并肩前行。
隧道依旧幽暗阴湿,脚下的路也时有坎坷,可是现在看来,却不是那样漫长可怕了。
这条漫漫人生路,总要两个人一起走下去才好。
远远地,出现了一片喜人的光亮,那是出口。
——完
啊。终于完结了。那个,拖了这么久,真抱歉哈,看在没留坑的份儿上,别打脸~
还有四个番外、一个一百问和一篇后记。然后我会回复大家的留言。近期内不打算再写什么东西了,要忙学习了。
打个预告:番外一——《白鸣涧的野心》,基本就是处理一些正篇的后续问题,比如说:小白同志将小刘同志拐上床的故事。纯粹是服务读者。(以后谁还敢叫我后妈?哇哈哈哈哈!)
番外二——《遗恨无涯》 这个讲的是徐望涯兄弟的故事。内容吗,大家自己看过应该能明白我想表达什么。也算是对剧情的补完。
番外三——《弦断有谁听》 李啸之死,白鸣涧之义,陈若渊之绝。
番外四——《三春晖》 白父与刘振阳的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