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剑卿Ⅰ 燕山情劫————瑞者

作者:瑞者  录入:08-22

“兄台去了便是,三日后,在下定不负此约。”白大官人此时是见酒心喜,又因白衣人言语举止风采翩然,一时间争胜之念尽去,只觉此人与己情趣相同,大有可交。
白衣人已打马转向,听得白大官人一口应下约期,不由回过头来灿然一笑,又拱了拱手方才打马而去。
白大官人却觉眼前一亮,略有失神。那白衣人原就是天生一张笑面,不语也笑,此时一笑而露齿,分外灿然,也就越发显出白衣人的潇洒绝伦。按说白大官人生性风流,游历江湖三年,向来是美人堆里扎根,早已见惯美色,就算是在男人之中,也无人能比他自己那张面容更出众,不应当还会为白衣人一笑而失神,只能说白衣人的潇洒风姿委实是过于出众,即便是面相平凡的缺点也被掩过了。
白衣人这一笑,使白大官人心中又添几分好感,回过神时,见白衣人骑着马已渐行渐远,蓦地手中玉扇一敲掌心,丹田中提上一口气来,扬声喊道:“今日相逢是为缘,尚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白衣人一声长笑,笑声远远顺风而来。
“白衣折梅驾火影,侧身天地一剑卿。”
听得风中传来的这两句话,白大官人才知晓,原来今日自己遇见的是近十年里,江湖上风头最健的顶尖高手之一。白衣,是指他平素最喜穿着白色衣衫,折梅,是指他的独门武功折梅手,火影,是他的骑下的汗血神驹,侧身天地,是形容其人性格潇洒不羁、不拘礼法,剑卿是其名,江湖中人,取其首尾,称之为白衣剑卿。
知道了白衣人的身份,白大官人反倒对三日后清风楼之约而犹豫起来。白衣剑卿,是天一教的右使,这天一教,在江湖上,虽然不是什么凶名昭彰的邪教魔门,却也不是行事正义的名门正派,天一教成立于十年前,教主方宏隐雄才大略,麾下网罗了一批能人,势力发展迅速,很快就成为江湖上不可小视的大帮派。
最近几年,天一教行事日渐乖张,时常与白道中人冲突,白大官人这三年里,就出手教训过好几回天一教众,这白衣剑卿说起来与他应该是敌非友。既然白衣剑卿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白大官人也不知这清风楼之约会否是白衣剑卿设下的鸿门宴了。
去是不去,一时间白大官人着实拿不定主意,他本就是不定性之人,骑上自己的一匹白马,纵马往燕州城而去,直到快入城的时候,才想着既然是敌非友,那也就不必结交了,只是他亲口应下了清风楼之约,若是不去,岂不是要教人笑他无信无义,又或是怕了那白衣剑卿,他素来爱惜名誉,这种背信之事白大官人是怎也不肯做的,三日后便往清风楼一往,与那白衣剑卿说个清楚,便就是龙潭虎穴,他也是不怕的。
进了燕州城,寻了一家客栈,白大官人一脚才踏进门,便撞见一个熟人,怜花公子季惜玉。
所谓物以类聚,能与白大官人成为至交的,自然是性情相近趣味相投之人,这怜花公子季惜玉,也是一等一的自命风流之辈,家中三妻四妾比白大官人只多不少,却还整日在外面寻花问柳,偏偏这人也生了一副好相貌,虽比白大官人略差了些,却也是少见的美男子,又兼嘴甜口蜜,在江湖上也甚得女子青睐。
“赤宫兄。”这季惜玉正从楼上下来,一眼望见白大官人,立时便招呼起来。
白大官人一抬头,见是季惜玉,顿时喜笑颜开,走上前去,玉扇在季惜玉肩上一敲道:“你怎在这里?”
季惜玉笑嘻嘻道:“赤宫兄所为何来,小弟自然也是所为何来。”
这一句话说得两人心照不宣,一阵嘿嘿地笑。笑够了,季惜玉伸手作了请的姿势,道:“赤宫兄,你来得正好,小弟要去办一件事情,正缺人手……”
白大官人崩紧脸孔,佯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感情我就是专程跑到燕州来给你当跑腿的。”
季惜玉哈哈一笑,连连作揖,道:“赤宫兄莫怪莫怪,是小弟说错话了。不是小弟有事,是美人儿有事,赤宫兄也是怜香惜玉之人,这个忙不会不帮吧。”
“哦,是哪家美人儿?”一说到美女,白大官人眼也亮了,也来劲儿了。
“嘿嘿,赤宫兄可知道燕州女儿十六七,颜如花红眼如漆说的是谁?”
“燕州温家堡的温小玉。”白大官人眼神更亮了,他来燕州,可就是冲着这位燕州女儿来的。
季惜玉大笑,道:“赤宫兄说得不错,有一事你大概不知吧,我与温家堡的温堡主也算是表亲,前日我借亲戚之名上门拜访,见了温小玉一面,果然是个美人儿,不仅人美,而且辣,辣得够劲,辣得回味无穷。我打听过了,温美人最喜良驹,赤宫兄,若是我等能奉上良驹一匹,必能博美儿人的芳心。啊,可要先说好了,赤宫兄,温美人可是小弟先看上的,你可不能跟我抢。”
白大官人见季惜玉兴奋得面颊飞红,不由谑笑道:“看你说的,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我还不懂吗。看看你,小心温美人辣死你。不过话说回来,听说温家堡名下有一个马场,良驹多多,你又从哪里能寻来让温美人看得上眼的马来讨她欢心?”
季惜玉道:“寻常良驹自然难入温美人的眼,我要弄来的,是传说中第一等的好马,汗血宝马。”
白大官人一惊,突然想起白衣剑卿来,他的坐骑火影,可不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惜玉兄,你不会是想打白衣剑卿的主意吧?”
季惜玉一怔,望着白大官人叫道:“赤宫兄,你什么时候变成神算了,小弟这点心思,怎么都瞒不住你。”
白大官人一笑,玉扇敲着掌心,寻思了一会儿,才道:“惜玉兄,这忙,我帮了。”


第二章
燕州城南郊,平地阔野,草木繁盛,正是温家马场所在之地。此时正值黄昏,万马归栏之际,马场里一阵喧闹,正在忙碌间,从燕州城内飞出两匹快马,直往温家马场而来。衣襟飘扬中,显现出的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冲在前面的少女,一身火红劲装,红巾蒙头,俏面泛着一抹激红,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前方隐约透着急躁,后面的少女装着绿衣,丫环打扮,扬鞭打马,明显跟得有些吃力。
“小姐,您慢点儿,我跟不上您了……”绿衣丫环眼见自己越落越远,不由得急喊出声。
“小兰,你太慢了,我不等你了,马场就在前面,我先去了。”红衣小姐似乎很着急,一句尚未说完,人已去远了,最后几个字听到绿衣丫环耳里,早已模糊不清。
“小姐……”绿衣丫环又急又无奈,只得死咬住银牙,拼命跟了上去。
这红衣小姐不是别人,正是温小玉。此时,温家马场的大门正缓缓关上,温小玉远远见了,娇叱一声道:“慢着!”
寒冬腊月,风声刺耳,正在关门的温家下人哪里能听得到女子的娇叱,倒是有个眼尖的,远远看着一匹黑马上像飘着一朵红云,直往马场而来,虽看不清样貌,却也知道黑马红衣是自家大小姐的标志,连忙阻止了关门,便在这一缓之间,温小玉连人带马已冲进了马场中去,把关门的几个下人惊出一声冷汗来,心道:若是没有这一缓,他们岂不是就要被马撞上了。
比起外面的这一阵喧闹,温家马场东面一间马房外,却显得闲兴许多。一张石桌上摆了两样小菜,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地上倒着三个空酒坛,边上还有几坛未开封的酒,其中一人正在往碗中倒酒,显然正是喝到酒兴最浓处。
“来,剑卿老弟,咱们再干一杯。”
边上坐着的另一人正是白衣剑卿,闻言端起碗来,道:“尹大哥,干了。”说着,一碗酒下肚。喝到现在,他仍是面不红气不喘的模样,这份海量倒也是够惊人的。
“剑卿老弟,你我五年未见,倒想不到你的酒量见长啊。”
白衣剑卿口中的尹大哥,尹人杰,望着白衣剑卿哈哈大笑,虽是一身马夫打扮,可是浓眉大眼,满脸络腮胡,粗犷之中也是眼神如炬,是个豪爽汉子。
“尹大哥,如今你再想灌醉我,可是不能了。”
白衣剑卿一张笑面,对当年自己轻易被眼前大汉灌倒的事情早已不以为意,“说起来,尹大哥你也太不地道,失踪五年,到如今才告知小弟你的下落这也便罢了,怎地屈身在这温家马场做个小小马夫,岂不有辱大哥一世英名。”
“唉,自从五年前你嫂子过世之后,大哥我就看破了世上这些名啊利啊,飘泊了几年之后,便想寻个安身处,前年路过此地,看这些马儿不错,我便在此落下脚来,每日里驯驯马,喝喝酒,这日子过得也逍遥。”
白衣剑卿不说话,自顾着倒了一碗酒,边喝边看了尹人杰一眼。他天生一张笑面,不语也笑,若不是相熟的人,断然是看不出他真正神情来。尹人杰在白衣剑卿初入江湖时便已是成名英雄,与当时默默无名的白衣剑卿一见如故,义结金兰,对他了解也算颇深,此时看白衣剑卿的神情,却是只见笑意不见其他,不由略感讶异,他本以为白衣剑卿会义正言辞说上他几句。
白衣剑卿看他疑惑,终于笑开了,道:“尹大哥,小弟终是唬你一回,你心中定以为小弟要骂上你几句,再说上一些譬如生为男儿,当双脚踏地,一手撑天,腰带吴钩,风行天下,做一番轰轰烈烈英雄事业,是不是?”
“好你个老弟,连大哥也敢唬,咦,这几句话不就是我当年拿来勉励于你的么……”尹人杰抓了抓了头,发觉自己竟是被白衣剑卿给耍了,佯做发怒一掌拍了过去。
白衣剑卿肩头一沉,伸手便隔挡,两下里过了几招,不分上下,才相视而笑,各自收手。
“其实,若是早两年,小弟定是要拿当年大哥教训小弟的话来奉还于大哥的,只是近几年来,小弟行走江湖,也渐渐倦了,江湖纷争,有时细细想来,不过是闹剧一场,置身其中,不若局外观棋,若不是还有个天一教右使的身份,小弟早就仿效大哥,寻一处山青水秀处归隐。”
尹人杰笑道:“你既已有此心,离归隐之时便也不远了。剑卿老弟,你归隐之前,有件大事当先办好才是。”
“哦,不知尹大哥所指何事?”
“哈哈哈,剑卿老弟,你啊,莫怪你大嫂在世时总说你是心有七窍,六窍皆通,唯有情窍不通。当年你大嫂在病中,念念不忘就是要为你寻个红颜知己,她总说老弟你惊才绝艳,风姿出众,寻常女子配你不上,定要为你寻个绝代佳人为伴。可惜……”说到这里,尹人杰神色一黯,“可惜你大嫂还未为你寻得佳人,便病重不治,她临终前仍嘱咐我为你留意,真是难为我这个大老爷们儿了……我这番寻你来,就是要问问你,这几年中可觅得如意佳人,若有,便再好不过,我对你嫂子也算有个交代了,若无,少不得大哥我就豁出面子为你当一回月老。”
白衣剑卿听到此处,不觉哑然,良久方失笑道:“尹大哥,你若做月老,这世间怕是一双鸳鸯也没有了。”
“老弟何出此言?”
“尹大哥你天生一副凶相,多少鸳鸯都要被你吓飞啊,哈哈哈……”
尹人杰这才明白白衣剑卿这是在取笑于他,脸面一红,又佯怒道:“剑卿老弟你忒没眼光,大哥我这张脸那叫粗犷,再是男儿不过,当年你嫂子就是被大哥我这张脸所迷……”
白衣剑卿顿时笑得一口酒喷将出来,捧着肚子就差在地上打滚。尹人杰摸了摸脸,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洪亮的声音震得马房上的墙灰纷纷往下掉。
“行了,剑卿老弟,给大哥一个面子,这也是为了你嫂子的遗愿,你若是有了瞧得上眼的姑娘,就当大哥没说,咱们喝酒,一醉方休。若是没有,那大哥这月老就当定了。”
白衣剑卿好不容易止住笑,道:“成,就当是为了嫂子,小弟我不取笑大哥就是。心上人么,倒是没有,不知大哥为小弟相中了哪家姑娘?”
尹人杰神色一奋,道:“温老儿的闺女你见过没有,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天仙人儿一般,大哥我走遍大江南北,除了你嫂子外,没有比她更漂亮的,剑卿老弟,你嫂子说过,要给你找个绝代佳人,大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挑中这一个。”
白衣剑卿又是一阵大笑,道:“尹大哥,在你眼里,天下女子最美者非嫂子莫属啊。我看这个月老你是当不成了,温大小姐的美名小弟我倒是听过,只是她那脾气比她的名声更大,小弟我逍遥自在惯了,可吃不住这样的辣美人,免谈免谈。”
“剑卿老弟,你可不能人云亦云,听信人言啊,我瞧温大小姐人就不错,又温柔又漂亮,还时不时带些酒给大哥喝,大哥我可在人家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哎,你先别忙着摇头,见了人再说,保不准你一看到她,眼也直了,心也迷了,哈哈哈,那大哥可就成就一段武林佳话了。”
白衣剑卿失笑摇头,他十年来走遍江湖,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哪曾见有能让他眼直心迷的,呃……突然想起燕州城外那惊鸿一瞥,寥寥几句话却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白大官人,男子有如此绝色,也是世间少见,所谓红颜祸水,亦不过如此,若是个女子,他倒是会拜倒裙下,可惜了……尽管如此,三日后的清风楼之约,仍是让白衣剑卿充满期待。
见白衣剑卿摇头不语,尹人杰有些发急,正要再说,蓦地一声长长马嘶从马厩方向传来,将白衣剑卿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
“是火影,哈哈哈,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白衣剑卿在尹人杰开口之前抢过话头,猜测定是温家马场中有人见火影神骏,妄想偷偷骑上去,惹怒了火影。想这火影,乃是西域汗血马,素有天马之称,毛色鲜红,汗出如血,最是性烈不过,当年,白衣剑卿降服此马的时候,还多亏了有尹人杰在一旁帮助,耗时三月,才终得此马。
尹人杰铜眼一瞪道:“肯定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崽子,这马场里旦凡长了眼的,谁看不出火影不好惹,啊,不好……”
话到一半,尹人杰突然省起一事,猛地起身一拉白衣剑卿道:“剑卿老弟,快走,说不定你能赶上英雄救美。”
“什么?”
“快走,边走边说。”
原来,尹人杰这几年来对白衣剑卿的消息颇为关注,见白衣剑卿身边从无女子相伴,便知定是尚未寻得如意佳人,他对妻子临终遗愿始终放在心上,又见温大小姐一日日长大,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便动了心思,往日温小玉到马场来溜马,他便有意在温小玉面前说白衣剑卿的好话,哪晓得温小玉却对火影大感兴趣,三番五次地催着要见一见这匹马,尹人杰心想,若是两人能见上一面,也许便对上了眼,到时他为月老,马为红媒,倒也是美事一件。
这不,白衣剑卿前脚踏进温家马场的大门,尹人杰后脚便着人去通知了温小玉,想来在马场里,敢碰火影的也只有这爱马如命的姑娘了,其他人便是再不懂事,也总有长了眼的老人拦着不许他们接近火影的。
白衣剑卿知道原委,也只能连连摇头,他虽无心于温大小姐,可对这位结义大哥的一番美意,却不能不领。两人赶到马厩前面,只见空地上围着一大帮人,喳喳呼呼地隐约听到“快救人”、“大小姐,抓紧了别放手”之类的话语。
被人围在中间的,正是火影。大概是被惹恼了,马鼻喷着气,打着转,上下蹦跳,要把趴在马背上的红衣女子甩下去。红衣女子双腿夹紧了马腹,上半身下伏,紧贴着马背,两手死死拉住马缰,虽说一时半会儿不会被甩下马来,却也没有余力再作其他,一张俏脸因烈马难驯而兴奋得通红一片。
果然是温小玉,这姑娘自小就爱马,尤其爱驯马,温家马场里经她手被驯服的野马也有十几二十匹,都是天下少有的良驹,自认为天下无她不能驯服的烈马,今日一接到尹人杰的报信,她就飞马赶到马场,一看到火影,高头圆蹄,身健腿长,一身红毛如炽焰,虽系于马厩之中,却是气高雄昂,其他的马竟无一匹敢近身。
温大小姐见而心喜,待要伸手摸一摸马头,再看看马的牙口,哪知火影头一偏,冲着温大小姐一嗤鼻,一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的模样,温小玉哪里见过如此通人性的马,恨不能立刻驯服,骑着到马场中跑上七、八圈。当即不顾他人的阻拦,把火影牵出了马厩。
火影哪里是那么容易相与的,瞅着来了个不自量力的,它先也不动,等温小玉上了马背,它长嘶一声,开始发威了。温小玉哪曾想到这匹马不仅性烈,还如此狡猾,她上了马使尽手段,也不见效,到这会儿已经渐渐没了力气,除了勉强保护自己不被甩下来,根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推书 20234-08-25 :上游————休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