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杀————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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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翻那些烂帐的。我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向你发出邀请——希望你日后能与我们凌氏合作。”女人的口气和缓而坚决，言语间透出她性格中的爽性。

“与凌氏合作？我？”龙聿诧异无比，表情出现了松动。

“对。我希望你从美国学成归来后，能在任意领域与凌氏合作，或者如果你有意向，凌氏也随时欢迎你的加入。”

龙聿怔了怔，随即恢复了镇定，说：“我不认为我有这个能力，足以在现在吸引堂堂凌氏总裁亲自送橄榄枝。”

“我认为你有。”女人依旧直视着龙聿，眼中散发着与她地位相称的魄力和睿智。或许她眼底还有薄薄的一层其他情愫，又或许没有。

龙聿沉吟着，摸不透她的用意。

他微微偏头瞟了凌律一眼，发现男人仍旧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外面三三两两的行人。

他是想让他自己处理这件事情，或者是做出决定。他一点也不会插手。

三个人谁也不会碍于谁的情面，亦不会因为谁做出有损自己利益的选择而怀恨在心——龙聿是很久以后才知道，这样光明磊落的较量在这个社会上其实并不多见。

“感谢许总裁的器重。等我学成归来的那一天，一定第一个考虑凌氏的邀约。”龙聿不卑不亢，也不急于决定。

“我们的团队都期待着那一天的早日到来。”女人微笑着，浓妆淡抹的脸因为这个可称之为亲切的表情而显得和善而动人。

话说到这里，似乎该讲的已经讲完。许芸却在龙聿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转向了一直一言不发的凌律。

“律，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进来车里后第一次开口的凌律扭头向女人微微倾了倾身。捕捉到这个细节的龙聿发现，也许在凌律心里是十分尊敬眼前这个女人的，即使她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你不问候一下自己的母亲？”女人的语气似乎是哀怨，但却能听出微妙的责备。而这责备并不属于常见的单对犯错之人的那种，却相似于母亲对儿子的严厉教导。

凌律的表情正了正。明明从样子上看不出很大的变化，感觉上却好似整个人脱胎换骨般地一扫刚才随意的居家模样，换上了无懈可击的应酬姿态。

“我相信母亲大人一定会为了所有关心崇敬她的人而好好保重的。”

“还在为前一阵的事而生气？”

“没有。”

“现在我已经彻底对你死心了。既然你实在不想继承，那也勉强不来。”

凌律一笑，说：“我很高兴世界上终于有了第二件你勉强不来的事。”

许芸愣了愣，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对这个儿子很没辙：“你这犟脾气究竟是像谁？”

凌律耸肩，轻声的回答让女人无法掩饰地不悦起来：“那就要问你了，母亲。”

“你想摊开来说？我是无所谓。”许芸把手中剔透的酒杯轻放在一边的搭台上，往后倾靠上奶黄色真皮椅背，修长圆润的十根手指优美地交缠着，轻压住她交叠的大腿。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瞬间将一位为调皮的儿子伤透脑筋的母亲转变成了等待对方出招的谈判家。

龙聿静静地观察着。

如果待在这个女人身边，恐怕想不被她影响也很难。知性、圆滑，聪颖而又有魄力。

凌律身边的人似乎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或者说就是因为凌律待在她身边才会变得不简单的？

“我也无所谓。”凌律举重若轻地笑了笑，同样后靠上结实有弹性的椅背，修长骨感的十根手指优美地交缠着，压上交叠的大腿。

一模一样的动作。故意的。

车里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与这两人的对峙比，龙聿和许芸刚才的小摩擦或许只算凉风而已。这靠的已经不是表情或语言，而是无形的气势。

这样的局面，该怎么收场？龙聿思考着，但这显然不是他能化解的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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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沉默良久，忽然大方地一笑，说：“既然我们都无所谓，那就换个话题。”理所当然的话语让龙聿险些滑倒。

这是什么逻辑？！

“我想我们或许没有这个荣幸了，他还要赶飞机。”似乎习惯了她的“跳跃思维”，凌律也在开口的同时，瞬间撤去那股对垒的凛意。

敛退了逼人气势的许芸深深地看向了一旁的龙聿，竟然露出了比对她亲生儿子更柔和的眼神。

龙聿在一刹那间怀疑自己会错意了。这种眼神他不止一次的看过——在各种女人的眼中。

“那么，下次再见。”龙聿干脆地打破了短暂的无声状态。

他不太喜欢许芸这个人。即便她有能力有魅力，但龙聿对这种一天三变样的人有着无法消除的排斥。也许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畏惧，但更多的是为这种生活方式感到不舒服。

她在想什么？猜不出来。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决不单纯。一下子抱有敌意，一下子又亲切无比，一下子热切，一下子冷漠，一下子用官方口吻，一下子又摆出长辈的架势……

或许觉得她善变是因为对她不甚了解，但单看这一次的交谈，只能说对她很欣赏，却无法怀有“喜欢”这种感情。

“那好，祝你一路顺风，我期待着我们的下一次会面。”她也没有过多挽留。

“我也是。”不冷不热地回答道，龙聿握了握许芸伸过来的保养得很好的纤手。

真难以看出来，她已经有一个28岁的儿子。

凌律毫无间隙地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告辞，然后下车。

一个眼神和一个细微的动作便显露了两人间那种掩盖不掉的默契。

这样的一对母子。或许刚才那样的剑拔弩张才是体现两人深厚感情的最好方式。龙聿思忖着。

“龙聿！”一只脚已经踏上地面，却听见了女人的轻唤，一瞬间龙聿竟有听到自己母亲那温柔声音的错觉。

他回头。

那个用堂皇的“期待着我们的下一次会面”来得体地结束整个谈话的许总裁又摇身一变，露出了母亲般的柔情。

“要好好学。”亲昵的叮嘱吐出的是与某人相似的语言，但却更富有女性特有的母爱气息。

“我知道。”龙聿利落地转头离开，紧追上那边的凌律。

六十

八月底的上海纵使持续的晴天，那也阻不了阳光开始早收。耗人心神的谈话也使得时间早早地过了七点。仍显柔亮的大街上，龙聿和凌律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静默着这样走在凌律身边，龙聿所熟悉的步伐传过来的是男人的沉稳和坚定。慢慢地，被扰乱的心绪平复下来，心也随着这气氛归于平和。

仿佛一直一直，都是这么地安静。天，地，还有两人之间。仿佛一直一直，会这么安静下去。天，地，还有两人之间。

龙聿抬头看了一眼昏黄的天色。阳光不带一丝留恋地就这样褪去了，剩下一个模糊不清的世界。

公寓大厦就在眼前，龙聿的脚步却渐渐放缓。看着越走越远的凌律，龙聿终于停了下来，立住。

发觉到异样的凌律也停下脚步，回头。

龙聿只是望着他，望着他，默默地望着他，像之前千百次地凝视那样望着他。

在这个能嗅出凉意的夏秋之交，在这个褪不去躁热的暧昧黄昏，在这个鲜有人影的僻静街道。

“律。”然后在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时候开口唤出他的名，问着渺茫的问题，“以后会发生什么？”

男人沉静地回望他，吐出预想中的回答：“不知道。”

仿若有些丧气，或者说松了一口气，又仿若有些失望，或者是觉得好笑。龙聿扯出一个笑容。

“恐怕没时间做牛排了，把东西放上去以后就直接去机场吧。”开车的话，也还要2、3个小时。

龙聿不想说这些。可即便不说，也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也许说出来会轻松一些，虽然事实上好像没有什么作用。

龙聿重新向凌律走去。

“龙聿。”男人喊住他，微微带着感情，却听不出是哪一种，“可以再陪我去买包烟吗？”

把袋子放在停车场的警卫那儿，使得两人手上轻松了许多。

龙聿再次这样静默地在街上走着，心情却因为男人的一句话而不那么沉重。

即便这只是掩耳盗铃般的拖延而已，但是却仿佛能让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有所延长。

律也是这么想的吗？

这两天，甚至这五年的点点滴滴不断地涌上来，在心湖中缓缓搅动着，然后越来越快，一步一步地形成一个无法控制的旋涡，吸去四面八方的情感。

他冷漠的模样，温柔的模样，生气的模样，认真的模样，随意的模样，不耐烦的模样……

他笑着，淡漠地，愉悦地，讥讽地，防备地，饶有兴致地……

他生气时微皱的眉毛，他永远深沉的眼睛，他勾勒出每一个微妙心境的唇角，他说话时微颤的喉结，他坚实的肩膀和手臂，他优雅修长的手指……

他看书时的表情，他吸烟时的动作，他的每一个出人意料的行为……

突然的手机铃声打断了龙聿的思绪。他看了一眼显示的号码，有些惊讶。

“龙~聿~”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喂”，龙聿就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人以九转回肠的方式叫了出来。

“春香。”

“哇~龙聿不要走~春香不让龙聿走~”

安全起见，龙聿将手机拿离了耳边，可即便这样，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却仍旧破空而来。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哇~徐引顺，我讨厌你！龙聿也是大坏蛋，居然不告诉春香~！呜哇~大坏蛋~大坏蛋！”

“好，大坏蛋回来以后给你带礼物。”龙聿叹了口气。就是怕出现这样的情况才会打算等过去安顿下来再给她打电话。

“不要~！春香不要礼物，春香要龙聿~！春香要龙聿不要走~”

“春香，有些东西不是‘你要’就可以的。”龙聿知道对一个正在激动中的小女孩说这种话并没有多大效用，可他忍不住，“我去美国又不是不回来了，只要放长假就可以……或者想回来的时候都可以回来。平时也可以打电话、写邮件，或者视频聊天……”

他不知道这些是说给谁听的，又是用来抚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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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春香就会有好长好长的时间看不到龙聿了啊，也不能一起玩，连想摸一摸龙聿的脸也不可以……而且，而且龙聿要是回来以后就不是这个笨笨的龙聿了怎么办啊~”小女孩也已经到了害怕变化的年龄，她的声音呜咽起来，听来是哭了，“呜~别走……别走，龙聿~春香不准你走，你不能丢下春香不管……”

这个小女孩总是能勾起人内心最真挚的情感。

不想放开手，不敢放开手，怕放开一次便再也抓不到，再也回不去。

在害怕什么呢？害怕变化，害怕一切自己掌控不了的改变，害怕自己重视的这一切云散烟离。

是的，只要有足够的信心就可以不惧变化，勇敢面对离别。可是，如果没有呢？

以后会发生什么？凌律说，他也不知道。

“我回来以后，或许不是现在的龙聿了，可是我保证，在春香面前我永远是那个龙聿，好吗？”

我不能保证我永远不变，但我可以保证我在你面前永远真实。或许有一天一切都变了，可我却仍旧会以最坦诚的样貌出现在你面前。也许我无法完整地做回过去的自己，可我仍旧会怀着最大的诚意来对待你。这样，可以吗？

律，这样，可以吗？

许诺了熊娃娃、漂亮裙子和各种甜食，龙聿终于安抚住了春香。但后来他竟然又以一个可以打“骚扰电话”的许可免去了这一大堆的礼物。

凌律推门走进了一家烟酒专营店，去买他市面上难觅踪迹的Crossroad牌进口烟。龙聿则站在门外，继续听着小春香的唠叨。

“龙聿，你不准不跟春香打电话哦~也不能忘了春香……”

“好。”

“对了，你不要带回来一个跟你一样坏心眼的女朋友哦~要找个像律哥哥那样好的~！”

……这句话里的诸多错误龙聿觉得恐怕一时还纠正不完，于是保持了沉默。

“呀~”小女孩又惊叫起来，“你可不能回来的时候带上了一个‘小龙聿’呀~要等春香同意了才行~”

“春香，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去读书，又不是去……！”

龙聿的责怪让电话那头的小春香噘起了嘴巴，说道：“人家担心嘛~万一龙聿回来了，变得更坏了怎么办……”

找女朋友和变坏有什么关系？何况再坏也坏不过你律哥哥——龙聿只能在心里抱怨。

“呜，龙聿，你还是不要走了~要不然你过来把徐引顺那个大坏蛋打倒，然后把春香也带到美国去！”

“……春香，这种行为俗称绑架或者诱拐……”

“才没有呢~！私奔，是私奔啦~！！”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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