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冷音

　　毕竟，是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纵然是能够淡然面对，却仍是希望能够恢
复过去的记忆。
　　齐绍楠因他的同意而扬起了一个惑人心神的笑容。
　　「后天我还有些事必须处理……下星期一启程吧。」
　　「一切看你怎么安排了……」响应着的同时，傅祺茗转过身正欲和他说些什
么，却在望见那么笑容之际微微怔了。
　　他知道齐绍楠是个很迷人的人。但……
　　不光是表相。更进一步牵引着内心的，是他笑容背后所带有的情感。
　　敛了视线，却已无法阻止心绪的撩动。压下了变化径自行至窗边，窗外是一
片山色，却也说明了此处的与世隔绝。这几天来萌生的疑惑，在此时浮现。
　　「楠……你的身分是什么？」
　　不是问工作，而是问身分。因为，早就注意到了他的不寻常。
　　属下们异常的恭敬守礼，还有这个与世隔绝的医疗机构。这一切，都与他脑
海之中的「常识」不相符合。
　　齐绍楠不讶异他会这么问，也不打算对他隐瞒。
　　「我是华龙会的副会长……简单的说来，就是『道上的人』。」
　　「是吗……」
　　傅祺茗没有太多惊讶的接受了这个答案。
　　答案是可以推想到的，只是需要一个证实。
　　然而……
　　透过窗户的倒映望见齐绍楠面上的神情，迷人的笑容之下是一种忧伤，一种
强烈的痛苦。
　　心情因他而起伏牵动。目光乍看之下是凝视着窗外，实则却是专注在他倒映
着的身影之上。
　　某种不知名的事物，在心底蔓延开来……
　　一声轻叹。「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于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感觉有些熟悉……
却又带着陌生，似是而非……」
　　齐绍楠的神情因他此言而掠过一抹惊愕与不寻常的痛苦。只是一剎那，却仍
然让傅祺茗捕捉到了。
　　他回过了头，以着无比温柔的神情望着齐绍楠。
　　「但是，这样的生活让我很快乐。」
　　「茗……」原先的惊愕与痛苦在听到了傅祺茗如此言语，还有那温柔至极的
表情之际烟消云散。齐绍楠甚至有种冲动想要吻他，却还是忍了下来。
　　「去吃个晚餐吧，和我一起……」再次露出了笑容，却轻松了些许，「你丧
失记忆后第一次和我一起吃饭，不晓得口味有没有变？」
　　「这个，也只有你才知道了。」
　　也响应以笑容，傅祺茗的语调相当轻松。然而，心底却已是另一番心思。
　　头一次有了一种想恢复记忆的急切，因为齐绍楠隐藏的痛苦。
　　在乎，太深太深……
　　他，何时才能想起被遗忘的一切？

＊　＊　＊

　　之后，他们依照计划出发前往英国。
　　出入境时的些许不寻常让傅祺茗明白自己的身分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之处，但
他并没有特别去询问。因为他发觉到齐绍楠的不安，对于他的反应。
　　就算有疑问，傅祺茗却仍不希望给齐绍楠带来困扰，所以他忍下了一切。
　　英国的气候相当阴凉而潮湿，而傅祺茗很快的就熟悉了这种气候。那种气候
和整个伦敦的街道一般让他有种发自内心的熟悉感，而齐绍楠所选择的居所更是
如此。
　　他说他以前曾在此住过。傅祺茗相信这一点，因为在踏入屋子的那一刻，一
种情绪就涌上了心头。那是一种寂寞，而此时的他不该寂寞。那份寂寞是一种记
忆，对于那间屋子的记忆。
　　房子的摆设似乎没有更动，因为他时常莫名其妙的就找到了自己所需的东西
，或是一个熟悉的、阅读的角落。唯一不熟悉的是身旁睡了另一个人的感觉。
　　那样的感觉很陌生，而令心底产生了些许的异样。
　　但不论感觉如何，一旦思及齐绍楠的隐忍与痛苦，就说什么也没办法拒绝。
而齐绍楠没有对他做什么，就只是静静的睡在他身旁而已。
　　原先是不熟悉的，却，习惯成自然。
　　对于屋子的、寂寞的记忆已经慢慢淡去，或者是为新的记忆所取代了……有
齐绍楠伴着的记忆。
　　他们就这样住下了，在英国，在伦敦。
　　「不要想太多，慢慢来……」齐绍楠总是这么说，但神情却隐藏了太复杂的
情感交集。而这一点让傅祺茗心底初生的急切逐渐开始滋长。
　　如果他尽快恢复记忆，是否齐绍楠的神情就会有所改变？
　　他不知道答案。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说什么都不希望齐绍楠如此难受……
　　屋中传来的些许声响让傅祺茗由浅眠中醒了过来。
　　静静地躺在双人床上，他侧头望着身旁已然空下的床位。整个空间中只有他
的呼吸声，而这样的感觉令他感到异常的难受。
　　乍然惊醒却只有满室空寂……这样的感觉……
　　蓦地，注意到了半掩房门外的光亮。
　　之前的声响就是由外头传来的吧……隐约可以听到一些说话声。
　　是楠的声音。
　　傅祺茗起身下床走近门边。房外，齐绍楠开了盏小灯，身上穿著相当正式的
唐装正拿着手机说些什么。他的神情是一种未曾在傅祺茗眼前展现过的阴沉与恨
意，但傅祺茗却没有太多的讶异与陌生。
　　他静静地看着那张俊美的脸孔，展现着一种同样迷惑人心的魄力。
　　视线，有些胶着了……直至齐绍楠挂了电话，神情由骇人转为淡淡无奈。
　　「你要走了？」
　　以着一种平静的语调询问出声。没想到他已经起来了，齐绍楠先是一怔，随
即便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温柔神情。
　　「临时出了点事必须离开英国一趟。」顿了顿，「抱歉，把你吵醒了。」
　　「你……」心底因他可能的不告而别而一紧，却将之忍下转为关心：「小心
一点。你一定要平安，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
　　音调不自觉的有些急切，神情之间满溢着那强烈的在乎。
　　先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关怀……记忆浮现，而让齐绍楠不由得一阵心乱。
　　对于他的遗忘，心情至今仍是一般的复杂。
　　「我答应你。」上前，将他紧紧拥入怀中：「我不会再让你担心的，茗。」
　　不会……再让你像那十四年之间一般……
　　傅祺茗回拥住了他。
　　不再是像过去单纯的回拥，而是加重了力道的紧紧拥抱着。
　　说不清心底的感受究竟为何，只是有一股念头驱使他紧紧拥抱住眼前的这个
男人，就好象一放手就会失去什么一般……
　　心底的感情……似乎有些……
　　被他紧紧回拥着，齐绍楠胸口一阵情绪翻腾。搂着力道加重，突然有股欲望
涌生让他想吻他抱他。
　　双臂滑至他的腰际加以施力，而让彼此的躯体更加紧密的贴合。
　　傅祺茗因他的这个动作而莫名的一阵微颤。身体突然变得有些紧绷而不自主
的微微喘息着。炽热鼻息落上他的颈际，毫不自觉的撩拨起情欲。
　　感受到了怀中身躯的轻颤，齐绍楠强迫自己压下了对他的欲望。
　　他将他推了开来。
　　「我得走了。」连转身都显得有些仓皇的，「好好照顾自己，茗……不要瘦
了。」
　　「……你自己小心一点。」
　　因他的推开而胸口一紧，却仍是维持着如常语气的道出了关怀。
　　齐绍楠回头对他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仓皇的。
　　走近窗边，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雾当中，傅祺茗心底的情绪是万般
的难受。
　　然而，那种难受却复杂得难以分析说明，只是一直哽在胸口，久久不散。
　　夜色，深冷。

＊　＊　＊

　　最初的离开是为了狄仲飞的事，因为他受到了某个组织的庇护而藏了起来。
为了指示并处理组织的一些事物而离开，但原先的原因却逐渐成了离开的借口。
　　不是不想待在他身边，而是害怕自己会伤害到仍未能接受的他。
　　齐绍楠一直无法看清傅祺茗心底真正的感情是什么。所以他总是猜测，也只
能猜测。
　　但随着傅祺茗的响应逐渐变多，他原先的压抑的欲望也逐渐难以控制。好几
次差点就要失去控制的对他出手，却终于是在他察觉到不对劲而有些异样之际收
了手。
　　他开始恢复了一种熟悉的模式：逃避。
　　他开始逃避去见傅祺茗，纵然心底渴望着相见。他开始逃避任何的接触，因
为他害怕自己会失去控制的伤害他。
　　就好象十几年前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感情之时。
　　即使回到了居所，他也只停留相当短的时间。他只是为了见傅祺茗，为了让
傅祺茗心安而回去，却又为了逃避他而离开。
　　回到了居所，齐绍楠熟练的开了门，以着最轻而不会吵醒傅祺茗的动作进入
了屋中。
　　脱下大衣，松了领带。他轻声走入房中，看着床上熟睡着的身影。
　　伸手，抚上他的容颜，细细端视着好一阵子不见的他……而后，抽回了手，
在他身旁躺下就寝。
　　他只是……回来看看他，回来休息一下而已。
　　即使知道不该逃避，却仍然没有办法不这么做……在乎太深，而牵制了所有
的渴望与行动。
　　齐绍楠很快的就睡了。因为，必须在几个小时内就离开此处，离开傅祺茗。
　　一如所预定的，习惯于这种作息的齐绍楠在四个小时后醒了过来。
　　天色才半亮，大概是五点左右……如同回来之时，以着最轻的动作整装准备
离开。
　　已经养成了习惯的动作非常的迅速。然而，就在伸手开门的前一刻，他注意
到了身后传来的声响。
　　胸口蓦然一紧：他知道，那是傅祺茗。
　　齐绍楠回过了头……入眼的，如同所料的是傅祺茗的身影。
　　容颜之上，带着一种很深很深的寂寞。他的神情没有分毫的愤怒，有的，只
是深深的在乎，恳求，以及寂寞。
　　太过熟悉的场景……曾经深深刻划于记忆中的……
　　「又要离开？」入耳的是异常淡然的语音，而藏住了心底对于寂寞的难受，
「又要不告而别？」
　　傅祺茗看着他，双眸之中的寂寞与痛苦已经再难压抑。
　　他仍然没有恢复对于人事物的记忆，却已恢复了对寂寞的记忆。他一直害怕
着寂寞，厌恶着寂寞，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熟悉寂寞的味道……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无言的望着齐绍楠。
　　那原先打算开门的动作，收回了。
　　齐绍楠知道自己无法离开，因为傅祺茗已无言的恳求着挽留……强烈的心疼
与情感涌生，此时已再也无法顾及其它。齐绍楠快步来到傅祺茗身前一把揽住他
的腰部，俯身吻住了他。
　　唇畔传来的热度与柔软让傅祺茗一瞬间有些微怔。心底的情感交杂，却终究
是没有推开他。
　　甚至，给予了响应……
　　本不冀望能得到如此响应，而令齐绍楠一阵诧异。但随即，诧异转为喜悦，
更是毫不顾忌地纵情深吻掠夺。
　　一直深深渴望着的一切……似乎已逐渐地……
　　好半晌，交叠的四瓣分离，轻喘。
　　「暂时别走，好吗……」夹杂着低喘的逸出恳求，「至少现在……留在我身
边……」
　　「茗……」因他的话语而一阵不舍。搂着他腰部的手收紧，纵然喜悦，但之
间却又渗入了些许的不安。
　　如果现在的傅祺茗不是失去了记忆……又怎么会这样对他？这样的响应，这
样的……
　　可，纵然不安，却没有办法对眼前的他说出口。他只能紧紧的拥抱着傅祺茗
，以行动承诺着留下。
　　傅祺茗感觉到了他的不安，却不明白原因为何。于是只能回拥着他，渴望能
够抚平他的不安。
　　心底对他的情感，已经逐渐明朗而开始能够接受了。
　　然而……
　　这样的「幸福」，究竟能持续多久？
　　答案，没有人知道。

第八章

　　在醒来的四个月之后，傅祺茗终于是逐渐接受了彼此「恋人」的身分。
　　彼此变得比以往更加亲密，不过却仍维持着一定的界线。因为齐绍楠害怕着
失去，而对彼此的相处经营得更加小心。
　　傅祺茗有察觉到这一点，也发觉到了齐绍楠的忍耐。但他没有办法主动要求
更进一步的接触，因为心底有某个角落散发着恐惧与排斥。
　　他不知道原因，他的记忆始终未曾恢复。然而那种恐惧与排斥，却是真实的
存在于心底。
　　他没有说出口，而顺应了齐绍楠刻意维持的界线。
　　他们一同在英国居住了三个多月。从那一晚之后，齐绍楠决定将傅祺茗带在
身边，不论去了哪里。因为，他清楚等待的滋味太过痛苦，清楚傅祺茗的寂寞。
　　对于狄仲飞的追击仍然持续，齐绍楠技巧的断了他所有可能的援助，但注意
力却已由那种强烈的恨意转移到了傅祺茗身上。
　　身为一个庞大组织的主控者，齐绍楠的生活无庸置疑的是忙碌的，尤其在回
到本部的现在。
　　望着身旁恋人埋首于阅读各种繁杂的文件，傅祺茗双眉微蹙，因为齐绍楠已
经维持这样的动作有三个多小时了。
　　齐绍楠虽然懂得放松，可一旦哪一区出了事，他就会完全投入其中处理，直
到完美结束之后才会好好休息。当然，出了事就要赶快处理是理所当然的，但傅
祺茗对于只能看着他镇日忙碌，自己却无所事事这点感到相当的懊恼。
　　自从来到纽约之后，看着齐绍楠处理各种事务，那样的感觉就更为强烈……
　　「楠，别看了吧。」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走近沙发旁，双臂自他身后环上他
的颈部：「至少让眼睛休息一下也好。」
　　齐绍楠因他的话而停下了动作，脑海中浮现过去的情形，两相对照，突然觉
得有些好笑：「没想到以前是工作狂的你，居然也有和我说这句话的一天。」
　　「不论过去如何，至少我现在是个闲人……」回以轻松的语调，却带着发自
心底的关怀：「听我的，好好休息一阵子好吗？」
　　「我想一次把它处理完。」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但仍是希望专心于工作上将事务一次完成。齐绍楠视线
重新回到资料上，却因傅祺茗环着他颈部的动作而让视线受到了阻碍……「茗，
你的手……」
　　「去休息吧。」傅祺茗仍然环着他的颈项，音调之中带上了些许的严厉与强
势，「我想这些资料应该不差那一两个小时。不要让我担心，楠。」
　　傅祺茗果真还是傅祺茗，就像以前一样，平时虽然温和，偶尔却会相当的强
势……齐绍楠因他的坚持而一阵叹息，投降的放下了手中的资料。
　　看他听话了，傅祺茗这才松开了手让他到房间里休息。「楠，别想太多，」
在他进房前叮嘱着，「好好休息。」
　　齐绍楠苦笑一下表示明白，然后才进房歇息。
　　知道他是真的休息了，傅祺茗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一直不知他是在忙些什么……走近他原先的位子旁，傅祺茗拿起他先前正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