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你们都城?”z
“不错!”那个叫阿木图的人不知何时竟纵马来到我们身边,“这就是震国的首都,俗称东京城,你也可以叫它忽汗城或火茸城!”
他说着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是不是看到它,想起旧时心事?”y
“不一样!”我指着那城池道:“大唐的长安,比它大了五倍不止,在长安的西侧,有巨大的风车和水车,为整个城市提供动力!”我说着眼前竟有些模糊:“在灞桥旁边,有来自西域的胡姬,丝瑟声十里之外即可得闻……”
“哈哈哈!”他听着竟然笑了起来:“我还知道长安还有一条巨大的运河,每天有贵族的游船经过,天下的才子都聚集河边,吟诗作对!”
他说着又看了我一眼:“有什么用呢?你已经是丧家之犬,长安再大,却没有你容身之处!”
说完,他纵马带头跑下山去,一干人跟着他呼喊着冲下险峻的山峰。
望着他在白雪中招展的大红披风,心中恨意暗生!这个男人,有机会我一定要让他尝尝失败的滋味!
即便我是丧家之犬又如何?再落魄的人也有他的尊严,且不容人触碰。
城门洞开,一行人居然呼啸着穿过城门,直往宫城北面去了。
一路上畅通无阻,那站守城门两侧的士兵如同摆设,竟无一人阻拦这跋扈的一行人。
“你家大人,是个不小的官?”b
“呵呵!”阿风脸上挂满了骄傲,“高姓是名门望族,当然与寻常百姓不同!”
“还有姓什么的势力较大?”g
“‘大’、‘高’、‘乌’、‘杨’、‘李’,都是贵族姓氏,可在东京城呼风唤雨!”
“那阿风你姓什么?”
“我啊?”阿风挠了挠头发,“我没有姓,除了贵族,平民一般都是没有姓的!”
我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在大唐,没有姓氏,只有名字,如无父无母,而一般读书的孩子,都还要有个字的。
在一处大宅前,阿木图终于立马回首,朝身后的人笑道:“出门月余,终于到家了!”
这里的人似乎分外的爱吆喝,跟着耳边又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屋里马上有几个下人模样的人来给众人牵马,那个阿木图居然一点架子也没有,把缰绳一甩就冲向院里。
我跟着阿风翻身下马,那些下人竟不问我是干什么的,似乎出门一趟多个人回来实属寻常。
“你家大人新纳了小妾?”我调笑着问阿风。
“这话怎么说?”
“归心似箭,定有如花美眷在家中恭候吧?”
“哈哈哈!”阿风似乎听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震国男子好战,丝毫不在乎儿女情长,大人是回来看他饲养的猎犬!”
“西宁,西宁,你过来!”突然阿木图不知从哪里风风火火的出来,已经又换了一件宝蓝色的短袄,依旧描金画凤的异常亮眼,衬得他英俊的五官越发的英挺。
“快向大人行礼!”阿风在后面提醒我。
我却扁了扁嘴没有动,我并不是他的家臣,也不是这个国家的人,我虽只是一介贫民,但是却还有着自己的姓氏,为何要向他行礼?
“你跟我过来!”他也不介意,一把拉着我的手往后院走去。
“你要干吗?”
“让你看看猎犬!”
他说着带着我穿过了几个院子,来到了一处篱笆墙边,里面正有几条巨大的狗在互相争食。
“你看这狗有什么不同?”
我第一次如此近的观察凶猛的猎犬,以前京兆府也养过几只,但是那都是南平和一众捕快的事,和我一点关系也不同。
原来猎犬,竟然是如此可怕的动物。有着凶猛的獠牙和强壮的四肢,似乎随时都能扑上去咬人一口。
“怎么只有一个狗在吃肉?别的狗虽口涎直流,为何不去争食?”
阿木图看了我一眼,那眼中似有深意:“因为那条狗是头狗!”
我点了点头,这个我还是知道的,据说动物一旦群居,也必然会如人类般有一个最强大的称王。
他指着那些等食的狗中的一条说道:“以前的头狗是这只!可是那条年轻的狗忍辱负重,终于在自己长到足够大的时候把它咬了下来!从此以后就只能那条年轻的头狗先吃第一口食物!”
与人的境遇又何等相似?
“只有学会逢迎,才能知道如何反击;只有先学会失去,才能有所收获!”
“你想说什么?”我望着阿木图没有一点异样的侧脸,分明话里有话!
“我的意思是说……”他说着转过那张五官分明的脸,蓝眼睛里带着一丝调笑的意味:“你如果想打败我,最好学会怎么取悦我,只有那样,你才有机可乘,不是吗?”
原来还是在惦记着我没有向他行礼!
“没有想到大人竟小气若此……”不就行个礼吗?我在长安,跪都不只几百次,刚刚要对他行大礼,他却一把拉住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真的有些生气了,玩弄人也要有个限度。
“以后你叫我韶举,我们以汉姓互称!”他说着伸出长指摸我的眼睛:“这里,太容易泄露你的心事!这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说完这句话,居然不再理我,一转身就往回走去。
宝蓝色的衣服映着白雪,像是一只待飞的青隼。
我望着他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真的如此锋芒毕露吗?
这个人的心机我永远也猜不透,他的话里总是留着另一半交给你去想。
第 14 章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一个高大的侍女从床上拖了起来,此时天刚蒙蒙亮,窗外还飘着星星雪花。
是不是这里地处北方,怎么人都长的这么魁梧?我用眼角瞥着那个侍女,竟与寻常男子一般高。
“小人叫乌珠娜,公子有什么事尽可吩咐我!”她说着帮我整理衣服,拿了一件全白的锦袍给我穿上,外面又套了一件雪貂皮的夹衣。
“谁让你给我穿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皱起眉,锦衣华服,向来不是我所好,因为那会使我看起来更像一个女子。
“大人吩咐的!”乌珠娜说着拿起一把伞为我撑上,“公子,我们走吧!”
“要去哪里?”外面的冷风顺着门缝就钻了进来,吹得我不由浑身颤抖,“大人在书房等你!”
高韶举吗?怎么他起得这么早?天色刚刚泛白,似乎这也并不是一个面客的好时辰。
“你来了?”我被带到他的书房的时候,他居然赤着脚穿着里衣端坐在一副棋盘前,“快陪我下一盘棋,我等得好苦!”
“大人你真是好兴致!”原来不过为了区区一盘棋局。
“这里都是粗人,没人与我对弈,真是急死我了!”说着摩拳擦掌,完全不似昨天心机莫测。
看着披头散发,衣着随便的他,活像一个玩物丧志的富家子弟,我竟然觉得自己是第一天见到这个人。
倒底他还有多少副面孔没有为我所见,以前曾听人说过,聪明到极点的人会一人千面,我现在终于见识到了。
我解下披风,盘膝坐在榻上,“你执黑执白?”
他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你穿这个衣服很好看!那我就执白吧!”
猜棋之后,白者先行,他的运气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好。z
“我很喜欢大唐的文化!”他一边下棋一边与我说话,“就像这围棋,区区十九道纵横,三百六十一点,九星成列,就暗藏了天文与地理的知识!”
这些东西我小时候学习弈术时就听夫子讲过,想不到却令他倾心若此。
“围棋就像战争,所谓三尺之局,为战斗场,真是没错!”y
“据说是战国时的纵横家发明的!”我跟着他落下一子,他棋术凌厉,似乎有些急于进取。
他玩味的看了我一眼,久久不再落子,“你想报仇?”
我的中指突然颤了一下。b
“我可以帮你!”蓝色的眼睛里冷得不见一丝暖意,但是脸上却偏偏挂着笑容。
“我只要回到长安,并不需要别的什么人帮忙!”g
“哈哈哈!”他似乎听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从榻上站了起来,拉过一件衣服随手披上,“西宁,你的先生没有教过你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吗?”
他说着又看了我一眼,“没有准备的战斗,不过是匹夫之勇!”
我的手心渐渐甚出汗意,凉凉的似乎冰到我的心里。我确实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只是想回到长安,一切都会有办法。
“你的敌人是谁?你知道吗?”他的话又一次刺痛了我,“你只知道要回到那个长安,那个遥远而雄伟的都城,可是陷害你的人是宫城之外的人还是那些达官贵人,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吧?”
“只要我回得去,想点办法就能打听到!”
“宫闱之间的事情一介平民又怎么能得知?”他说着端起一碗茶喝,“但是一个贵族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一个百姓就很容易了!或许你还没有找到线索,自己就会成为刀下之鬼!”
“那你说!”我盯着他略带嘲讽的脸,那目光倒像是在看一个无知的孩子,“你说我要准备什么?”
“一个杀手!”他说着走了过来,伸指又抚摸起我的眼睛,“首先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杀意!”
“然后呢?”
“要有一把最好的剑,工欲擅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些就够了吗?”
“不,远远不够,还有慎密的心思和敢于杀人的决心!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看你能不能抓住眼前每一个时机!”
他说着望向窗外飘零的飞雪,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我望着他被晨光镀上一层光晕的背影道:“你能为我准备什么?”
“在我能力范围内的!”
这天下间,并没有什么付出是没有缘故的,我的心突然揪痛起来,“说吧,你想要什么?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你付出这么多,不会是没有所图吧?”
他看了我一眼,轻轻的笑了起来,“现在还没有想好,或许只是一个游戏吧!”
“游戏?”
“我只是想看看,如果在一个庞大的棋局中安插一个充满恨意的白子会产生多大的影响!是会全盘皆输呢还是出奇制胜?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看着他不带一丝玩笑的脸,我的心一下变得冰冷。
我的家破人亡,我的流离失所,我的满腔仇恨,在他的眼里居然只是一个游戏?
“不要像看仇人一般看着我!你的眼睛会泄露太多东西!”他说着回到榻上,坐在我对面,拈起一枚白子,继续刚刚没有下完的棋局。
“我想要什么,还没有想好,你先陪我下这盘棋吧!”
我拿起一枚黑子,落子纹秤,和他的白子厮杀起来。
窗外的落雪依然飘零,斗室内温暖如春,一场无声的战斗却正在我们之间进行。
这是我在离开长安以后,第一次忘记了复仇,高韶举,高韶举,我憎恨你自以为是的眉眼,狂妄自大的笑;憎恨你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憎恨你深不可测的心机。
黑子在棋盘上开始吞行占列,渐渐如一条黑色巨龙般露出尖利的磷爪。总有一天,我会驱使你的欲望,让你输得体无完肤。
第 15 章
第二天在兵器房里,高韶举笑眯眯的等着我,他今天穿了一件棕色绣红花的棉袍,带着棕色貂毛围领,长发高束,又变成了一个优雅的翩翩公子。
“第一个要给你的,是剑!”他说着伸手拿出一个棕色的长条盒子摆在我面前。
他炫耀般的朝我笑了一下,伸手打开一个簧扣,盒盖一下就弹了开来,里面居然有三个夹层,摆满各种剑器。
有三尺长剑,有泛青古剑,有卷起的软剑,更有小刀匕首,短剑花剑,一应俱全。
我钦佩的看着他,“不要告诉我你就是刺客的行家!”z
“没有刺客能够向我一样明目张胆的活在阳光下,这点你大可放心!”他扬了扬眉,那张好看的脸上多了几许得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