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之恋曲 下+番外————陵小羽

然后，他抬起头看我。
"桥，你总是一心想对他最好，却总是残忍地将他伤得最深。你以为他不知道吗？他都知道。你欠他一个解释。你明白这些道理的。我知道，你都明白。可是，你将他看得那么重要。哪怕，迟来一秒的伤害，都是好的。可你错了。桥，你彻底错了。这种内伤，拖得越久，溃烂得越厉害。不止他和你，就连我，内心的伤口也总是结了痂，又一次次碎开......"
他的泪水，终是控制不住，淌落了下来。
我伸出手，抱住他，在他无声的哭泣中，忍不住长叹一声。
我们真是奇怪的一家人。
别人兄弟的手足之情，在我们家，竟成了纠结不清的爱情。
我们那么用力地爱着，却在彼此给予的伤害中，不知不觉，遍体鳞伤。
是这个时候了吧。
我们都到达了极限。
情感的极限，那种欲将人撕碎的挣扎，拉扯，终已到了尽头。
我吻向云的那一刹那，闭上眼，流下了泪。
......
没告诉洛元今天要去找品言的计划。
我不想在一起去他公司的路上，两人无言地沉默以对。
更不想，让他受伤，让他难过。
林立的高楼，在阳光下反射出令眼球刺痛的光芒。
好高。
此刻，品言又会在哪一层呢？
我感觉不到他......
我的心，茫茫然的，明明空无一物，却又好似堵得慌，连同呼吸都变得小小困难起来。
愈来愈多的人踏入了公司大门。身穿西服的我，不知不觉挪动了脚步。
先混进去再说吧。
我轻轻叹了口气。
"你，过来。"
"喂，你，叫你呢！"我忽然被拉到一旁。
抬头，正见保安。
"小子心不在焉地在想些什么呢。"
我扯动了下嘴角："没，没想什么。"
"新来的？"保安大叔看了我两眼后问道。
我勉强笑了下，却没作出回答。
"新来的？难怪你这张脸陌生着哪！"保安大叔将我的笑默认为了点头承认，于是他摸了摸下巴，又问："哪个部门的？"
也许随便说一个答案就可以糊弄过去。
我正欲说，大叔却抢了先。
"干吗不答话？"
他看我的眼神瞬时变得警惕，却又有些怀疑，视线不知不觉移到了我的胸口上。
我无奈，想要给他个解释，但不知他是否故意与我作对，竟又发问道："牌子呢？"
"什么牌子？"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大叔的眼神忽地凌厉起来："不知道吗？牌子。应该别在你胸口上的牌子！"
我忽地明白过来。
但不管怎样，我这个"假员工"已经被人识破。
该逃吗？
不逃的话，事情或许会闹大，而我，并不想让他们知道。
可，我却逃不了。
被保安逮住，说不定我还有机会脱身，说不定我还能见到我要见的人；如果离开了，我就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我，不能走。
"你是哪来的混小子？"大叔边说着，边做出了类似擒拿的动作。
我仿佛可以预见即将降临在我身上的命运。
然，命运总是诡谲多变的。
"你怎么在这儿？怎么不去我的办公室等我？"熟悉的声音降临，我被某人拉了过去。
是他。
我微微泛出苦笑。
洛元，仍是被你发现了啊。
"是，是您认识的人吗？"保安大叔傻了。
"啊，我兄弟。老是乱走乱跑的，害人担心。跟给您添麻烦了阿！"他边说着，边笑觑着我，那太过温和的笑容，不禁令我心抽跳了一下。
"哪里哪里。唉！我没想到，他是您的弟弟。呵呵，问他也不回答，我又看他......"保安大叔微低着头，连连说抱歉。
他却好像完全没有在听的样子，只是一直看着我，看着我。
大叔仍滔滔不绝地道歉。
可他看我的眼神，却渐渐变得......令人难以捉摸。
褪去了笑意，撕去了温和，那微湿的眼眶，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我凝视着他，扬起脸，不自然地勾起了唇角。
乔洛元，我终究还是令你难受了吗？
你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才能在刚才替我解了围，抑或，一切只是巧合？
"那个......"洛元突然打断了大叔的解释，然后转开视线，望向大叔，同时笑着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们两个，像吧？"他用一种略带调皮的表情，却又一本正经地问道。
这回换我傻眼。
从未见过，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堪称陌生，绝缘。
很......
可爱。
只是，他的眼角仍闪着泪光，明明笑着，却又像是隐忍着泪水，让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啊？"大叔也是一愣，好一片刻才反应过来："噢，像，像！像极了！我刚刚怎么就没看出来呢？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呀！"
洛元低声一笑，忽地松开我转身便走。
我连忙对大叔说了声"再见"，然后快步跟上他。
"喂，前面不是还说我乱走乱跑的，怎么转了个身就丢下我不管了？"
洛元不出声，继续往前走。
"喂，乔洛元，今天我放在桌子上的早饭吃了没？你走路的样子怎么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径直向前走。我跟在他后面，加紧脚步，看着他略微显瘦的背影，我的心在发疼。
只见他走到几乎无人的走廊尽头，然后突然顿住脚步，旋即一个大转身，大步走到我面前，双手紧紧地箍住我的双臂。
"你非要跟着我吗？难道你忘了来这儿的目的了吗？"
"我......"
我没忘。真的，没忘。
只是在去那里之前，我很想很想，跟你说一句话。
"乔洛元，我爱你。"
往前跨一步，给他一个大大的温暖的拥抱。
他全然呆滞的表情真是可爱至极。只是这个反应么......我真是不太满意。
微微叹了口气，我突然揪住他的耳朵，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乔洛元，听到了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桥......"他抖了抖唇，似乎还是不敢置信这突如其来的话，可眼中愈来愈盛烈的狂喜却明明白白道出了他的激动和幸福感。
"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这样会让我忍不住吻你的。"洛元猛地将我拉进他的怀里，嘶哑着声音在我耳边道。
"我想让你......"
"想让我安心，是吗？"他笑了笑，倾吐出自己的想法："其实，我只是有些恼。恼你不告诉我你的决定，恼你只想撇下我独自去承受这一切。我不伤心，不难过，不会有受到伤害的感觉。我的想法跟云一样。你和他不该再拖下去了。我承认，在你们的事情上我没有下过半点心思。那时候，只想着不放开你的手就好。可现在看来，我却是错了。放任你们的问题，自私地成全自己，最后最痛的，不是我，而是我最爱的人和最亲爱的弟弟。桥，事到如今，我心中的抱歉，非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但我是真心希望你们能有一个完满的结局。桥，听明白了吗？你不需要对我有任何抱歉和内疚，你只要鼓足勇气，大胆地去找他就可以了！"
语毕，洛元很用力地抱住我。
我也回抱住他。
这一刻，我们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互相拥抱着。
忍不住地，在他怀里吸取他独特的气息。
那仅属于乔洛元的气息。
淡淡的温暖，默默的守候，深深的感动......
我感觉到他清晰的心跳。
扑通，扑通......
沉稳而有力。
抬头，对上他灿若星辰的乌眸。
他勾起唇角，扬起微笑，俯身，在我唇上轻轻印上一吻。
"去吧。"洛元松开了手。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在将背影留给他的同时，却忍不住流下泪来。
这个男人，待我太好。
我无意想要白云，他却给了我整片天空。
45、见面
我坐在某一层的楼梯上，好似个迷路的孩子。短暂的停留，没有方向。仿佛与外面的空间隔绝，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寂静。
一闭上眼，便想起刚才的弯弯转转，反反覆覆。只记得数不清的陌生脸孔从我眼前闪过。却独独不见他。我最想见的他。
从楼梯上方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我疲惫地蜷紧身子，将头埋在膝间。想了想，又将半边身体靠到墙边。
脚步声由远至近，走得愈来愈慢，最后停在了我的身边。
是谁？
我的心跳加速，身体紧绷，千千万万种可能瞬间闪过，却不敢猜测真的是他。倍感艰难地抬起头，正见到那人离我咫尺的背影－－
品言！
没错，是他！我不可能会认错，那样独一无二的他，我怎可能认错！
突如其来的欣喜若狂将我湮没。激动之下，我伸出了微颤的手想抓住他。
却抓了空......
他推开楼梯门，只一秒，便消失了在我的视线之中。
我顿时僵硬。
而随之而来的一声关门巨响，更好像是个无情的巴掌，狠狠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望着空空的掌心，一时无措。眼里看不见现在和未来，只有过去的一些片断，在我茫然的脑海里如电光石火般闪过。
琴房里，他抓住我的手说"你等我，好不好"，可我却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旅馆里，他伸手想要拉住我，我却向后一步步退去，然后在他的呼唤声中，流着泪转身飞奔离去；楼梯上，我激动着迎上前去，他却像个陌生人般对我视而不见。一个擦肩而过，我猝然止步，他已然走远；公寓楼下，他的一声好久不见，让我痛得体无完肤，那向我脸颊伸来的手，却只是替我拢了拢发。我默默地看他走远，直至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
这一幕幕，竟是这般血淋淋的残忍。我们怎么可以那样对待彼此......恍恍间，我的心剧烈颤动起来。我不要，不要我们最后的结局只是一场无疾而终的错过。
乔品言！
我猛推开门，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停下？既然停下了，那又为什么要离开？
知道么，我记得你的所有。
坏坏的笑容，缠绵的拥抱，甜蜜的亲吻，温暖的掌心......
原来我全都记得，还记得清清楚楚。
一直以来，我都龟缩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以为我们之间的爱已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斑驳不堪，以为我的心虽还会隐隐作痛但对这份爱早已看淡。我甚至狠心想从此不要再与你联络。
可一看见你，当我一看见你，所有的假象便在瞬息颠覆了......
"乔品言！"
我大喊一声，在电梯门快要合上的那一刹那间伸出了手－－
门开了。
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随即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却掩不住喜悦，赶紧踏入电梯，背对他按下了关门键。
见他还没有按楼层，我转过身问："你，呃你去几楼？"
品言没应声，只是倚在电梯壁上，将脸转开，冷冷地望向别处。
他还是帅得那么无可救药。只是这个他，已经不属于我了吧。看着看着，我的眼眶忽然就湿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里泛开，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品言，我有话要说。"微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隐忍在眼眶中的泪光。
"你想说什么？"品言缓缓开口，好听的声音却不带一丝温度。
我咬了咬唇，问道："我们换个地方说，可以吗？"太多太多话了，在这里说不完，也说不清。
他看也不看我。"抱歉，我没有时间。"依旧是冷漠至极的口吻。
"我等你，等到你有时间。"
"好。"
他竟然爽快地答应？
困惑之中的我还来不及惊喜，他又说道："我的时间只有十秒钟。你要吗？要就现在开始。"说完便走上前一步，伸手揿下了一楼的按钮。
我直觉地抬头，正对上电梯上亮着的红色数字。
"十，九，八......"
三秒轻易地过去。我措手不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四，三，二......"逐渐流逝的数字，正在终结我最后的机会。来不及时间思考，我脱口而出道："小言言！"
"一。"
我们同时出声，然后电梯门哗地一声开了。
只见品言的身子微震了下，表情复杂。
而此时的我已经懊悔得快不行了。恶，为什么我要说这三个字，换深情款款的一声"我爱你"不是更好吗？微震？我一定是眼花了。他根本是气抽了吧......想到这儿，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电梯门关上的声音尤为刺耳。我知道，他走了，我们的爱情彻底完蛋了。
睁开沉重的眼，流下一行清澈的泪。
也好。
就当那是年少轻狂的一场梦吧。梦醒了，就该曲终人散。留一份刻骨铭心，已足够。
门又开了，想是有人要搭这部电梯吧。我匆匆用手背擦去眼泪，低着头走出电梯。
品言，再见。
一股悲伤漫上心头，我恋恋不舍地回首一望。
却不可置信地看见品言也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我一脸见鬼似的表情。
他不是走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等等......莫非，他根本就没出电梯？
倒！敢情我刚才尽顾着感伤了，竟无视了他......
一身冷汗。
"还不走？"品言冷淡的声音从我耳边飘过。
"走，当然走。"我赶紧跟上，一颗心总算稍稍安定下来。
不管怎样，他至少没有丢下我。这，会是个好的开始吧？
46、车上
车一路飞驰。车里放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磁性的男低音带有一份独特的沧桑感。
从贴了膜的车窗望出去，外面的世界是深蓝色的。我长时间地看窗外离市中心愈来愈远的景致，内心忽划过一丝莫名感伤。直到看累了，才收回自己久久
飘浮的视线。
这个副座并不陌生。往事一幕幕，清晰得教人惊讶。记得那时我们像两个白痴，坐在这里花了Ｎ久的时间才讨论出到底要吃什么。还记得他誓死抵制咖喱鸡饭的别扭模样，可爱得，真想让人忍不住掐他一把。
......ＯＭＧ，请原谅我的变态心理。＝_＝|||
只是现在再看看坐在身边的他，俊美的容颜波澜不惊，没有笑容，不带感情，仿佛任何事都无法撼动他。这真是曾经对我痴笑与我缠绵极尽温柔的他吗？叹时间飞逝，我们都已回不到从前。
英文歌重复地放了一遍又一遍，车外的风景疾速向后退去，车内的沉默与压抑令我如坐针毡。
不是害怕，而是内疚在作祟。因为亏欠他，所以面对得他越久，罪恶感也越深。
好在他先开了口，否则我一定会憋疯的。
他问："你，干吗要来？"
我深呼吸一口气，回答："我们之间需要一个答案。做回兄弟，还是从此陌路......"最好别选后面一项......我暗暗祈祷，内心却不住苦笑。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现在不管怎样弥补，都做不回情人了。只求他不要一辈子恨我，否则他会多么得累！当初放开他的手，后来又和洛元和云在一起。桥啊桥，你真是伤透了他的心！
"只有这两个选项吗？怎么不多给个选项，比如爱情，怎么样？"
他说的时候，眼神很认真。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只是个玩笑，只晓得在他说完的那刻，我的心脏骤然间紧缩了下。
他给出的选项，太诱人。
诱惑我联想到那个微乎其微，明知不可能的可能。
悄悄将微微抽动的手指握成了拳藏到身后，我垂眸不语。
果然，他嗤鼻一笑，勾起的唇角带尽浓浓的嘲讽："还是算了，那种乱伦出来的爱情，不要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