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始休走过来,揉揉他的头发。“我没事的,你好好待在容若身边,现在容若愿意和你在一起,不是吗?在这种时候,他身边更是缺少不了朋友,你多多支持他,我认为事情在西门丹阙咽气的那一刻就会结东。”
燕然冷哼了一声。
方始休不再做声,只是定定看着他,伸手撩起他几根发丝轻轻一笑——那是刻意削成和自己一样长度的发丝。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微笑,让燕然三魂去了两魄。
只听他笑着说:“燕然,学学容若万事莫开口,什么话都让我说,容若他我不担心,最让我放心不下的是你,知道吗?”
燕然冲动地大吼道:“不行!容若舍得让你受苦,我却不行,为什么一切问题都要你来扛?我可以帮你忙。”
“越帮越忙吧?”方始休嘲讽地说。
燕然被刺得浑身发疼,态度却不得不软下来。这些年来,他没少给方始休出乱子是真的。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方始休笑了,燕然看到他轻轻晃动的发梢和皱起的鼻子,还有脸颊处出现的笑纹。
虽然燕然依然揪着一颗心,却忍不住意乱情迷。
为什么他会对方始休这个男人如此的情深刻骨?
当少年时的莽撞热血变成成熟稳重时,那份对他的感情却越来越强烈,但他却不能像年少时那样任性地爬上他的床了。
燕然握紧拳头,转身从方始休的房间逃离,他怕自己再多待一会儿,就会忍不住扑到他身上。
这三年来,虽然他尽了一切努力,像一只蚱蜢似地不停在他面前跳来跳去,渴望得到他的注意,但显然没什么效果。
方始休的心里有燕菲、有西门容若,怕是从来没有过他燕然,从来没有……
☆☆☆
那天深夜,西门丹阙仙逝了。
同时间西门家族发生了剧变,叶敬廷的手下擒拿住试图刺杀西门容若的杀手,杀手供出幕后主使者是西门丹宫,加上西门丹宫的亲信被叶敬廷的金钱诱惑,纷纷出卖了他。最后西门丹宫在众叛亲离之下,选择了投井自尽。
西门容若顺利继承掌门之位,但幕后的操纵者却是叶敬廷。
叶敬廷立即清算他的敌对者,首当其冲就是方始休。
三日后,西门家族发布公告,方始休被卖到轩辕家,成为轩辕家族的剑客,即日起与西门家再无丝毫关系。
似乎一切都是由命运在操纵着,短短的几个时辰,就已经今是昨非。
剑道如人生,而且是一个充满哲理的人生。到处充满了对未来的悬念,充满了悲欢离合。有成长的烦恼,有麻雀变凤凰的故事,还有一夜成名或者一败涂地的剑客。
在剑道的大舞台上,演绎着人生的无常,还有无常的人生。
方始休最后一次去西门家的剑场。
燕然再次在西门容若的更衣室外面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我要和你一起走!”西门容若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坚决过。
接着是一阵静默。
“就算去不了轩辕家也没关系,只要待在都城天枢、和你在一起就行了,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啪的清脆一声声响传来,燕然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把身子尽量往后缩了缩。
难道是方始休打西门容若?
“你太让我失望了!”方始休的声音沉沉地响起,“我为什么会离开,是不想看到你父亲辛苦创下的基业毁于一旦,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你要成为西门家的骄傲。就因为这句话,我才那么疼爱你,我喜欢有志气的孩子,看看你现在在说什么?”
“我……”
“你也别把叶敬廷当成敌人。”方始休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是我决定的,若我真想和他斗,即使他家财万贯也未必能赢我。可是他说你一直无法在剑道上登峰造极,是因为太过依赖我,只要我在你身边的一天,你就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所以我决定离开。当我能对你的成长有助益时,我很欣慰;可是当我已成为阻凝你成功的绊脚石时,那我就必须离开。”
“不是!”西门容若大叫:“他在胡说八道!你哪是我的绊脚石?”
“若儿!”方始休叹息着,“别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叶敬廷只有一个女儿,他必须依靠你来养老,只要谨慎与他相处,倒可以利用他的狡猾来成就西门家的丰功伟业。”
“这一切我都明白,可是我不知道的是,如果你走了以后,我将怎么过下去?”西门容若的声音从哀伤变成了绝望。
燕然感到浑身冷飕飕的。
方始休再次叹息,“傻孩子,你已经为人父了,要学会面对人生。再说你也不是一个人,还有燕然陪着你。”
“燕然他会留下来?”西门容若语气很是吃惊。
更吃惊的是门外的燕然,他简直惊呆了——怎么会这样?
燕然再也听不下去,转身静悄悄地离开。
☆☆☆
静谧的夜晚,没有风。
方始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燕然在等着他。
方始休轻轻的推开门,看见燕然闭眼靠在墙上,双手紧紧地握着。虽然无言也无泪,但微微颤动的嘴唇却泄漏了他的心情。
“燕然。”方始休轻轻地呼唤着他。
燕然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再也忍不住心中激荡的感情,直接扑进他的怀里。
“傻孩子,哭什么呢?”
“我是不是必须得留下?”燕然问。
方始休抱住他,沉思了片刻。“并不是,你有选择的自由。”
“可是你希望我留下是不是?为了你放心不下的容若?”
烛光在方始休的脸上闪着变幻不定的光影,那明亮沉静的双眼、微微抿起的唇角、清楚分明的轮廓,在这样的夜里带着一点魔幻的色彩,让燕然看得有点痴,心里也凉透到底。
“怎么了,然然?”
“这是你第二次叫我然然。第一次是在姐姐去世的时候;这次是在你要撇下我远走他乡的时候。”燕然紧紧地咬着嘴唇微笑,泪水却滑落下来。
方始休走到他面前,双手捧起他的脸。“燕然,燕然,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燕然在心里呐喊着:你只要像现在这样把我抱在你的怀里,我就会觉得很温暖,只要像现在这样,我就可以连整个世界都不要。
“如果我恳求你带我一起走,你会不会答应?”
“如果你舍得容若一个人在这里苦苦硬撑,我会答应。”
“方始休,你真残忍。”
“是现实残忍。”
“可是我不想留下,我真的不想留下。”燕然挣脱了方始休的怀抱,脸色苍白的盯着他,“你爱着姐姐是吧?姐姐说过要你好好照顾我,如果你把我留在这里,我会死掉!”
“是的,我答应过燕菲要好好照顾你,可是绝不是你想的那种照顾。你已经是弱冠之年,应该要独立了,不是吗?你愿意永远做我翼下的雏鸟吗?就算是和凝,他总有一天也是要离我而去的。”
“我不是和凝,我不是你的孩子!”燕然打断他,急切地说:“不要用安抚容若的那些话来对我,他愿意相信你的谎言,我不会。所以我不会离开你,我要永远陪着你,不管你流浪到何方,我……”
“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方始休轻轻推开他,在椅子上坐下。“当然,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
“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为什么我们的生活不能是重叠的?”燕然跪在他面前,抓着他的双手问。
方始休抬眼看他,没有回答。
燕然说:“你知道我的心意吧?”
方始休点点头。
“你明明待容若那么好,处处为他想,为什么待我这么刻薄?如果容若这样要求你,你会怎样?”
“我会给他一耳光。”
燕然想起在更衣室的情景,不由得黯然。
方始休就是方始休,他一方面是侠肝义胆,一方面却又铁石心肠。到底哪个才是他,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燕然看不透,想必西门容若也看不透。
“既然叶敬廷和你势不两立,为什么还要我留下?”燕然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难道他不知吗?”
“这才是他的聪明之处,他并不想真的得罪我,只是觉得我对西门家影响太大了。所以留下你,等于多了一个胁迫我的筹码。”方始休淡淡地说。
“那我更不能留了!”
“不行,你要协助容若,他现在还不能一个人独立支撑这个家。如果我们两人都走了,他会陷入孤独无依的境地。”
“那你为什么不彻底毁掉叶敬廷呢?”
“我向来没有野心的,燕然。”
“你到底在追求什么?”燕然的眼神迷茫起来。
方始休的目光望向窗外茫茫的黑夜,忽然一笑。“谁知道,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是风。”
“风?”
“你知道风是什么颜色吗?”
“风的颜色?”燕然越发吃惊,“风也有颜色?”
“我见过,它是金色的,金灿灿的,在阳光下起舞,眩目的漂亮。”方始休宛如陷入一种幻觉。
一向迟钝的燕然忽然意识到他也许在说的并非是风,而是一个人,一个像风一样的人。
燕然突然觉得悲凉,他从来没了解过方始休的内心深处,不是他不想,而是方始休永远封闭着自己。
燕然说:“好吧,我留下。可是你要知道,我不是为了容若留下的,而是为了你。”
方始休一笑,“你是个乖孩子。”
“我不是孩子了!”燕然嘟嘴。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
“孩子是不会想和你……睡觉的!”燕然害羞的说道。
方始休一怔,随即笑起来。
燕然有些脸红,又有些气不过,干脆使着性子说道:“要我留下也可以,今夜你必须是我的。”
方始休抬起他的下颔,“燕然,你知道我最痛恨别人威胁我,谁都不行,无论是我的父亲,还是你。”
燕然咬住嘴巴,心里气死了。
方始休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些阴云,“你又在追求些什么?”
“你!”燕然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曾经恨我不与我见面。”方始休依然笑道。
“如果早些见面,也许你就不会娶我姐……”感觉说出这话对仙逝的姐姐不敬,燕然止住话题。
“我有哪里好?”方始休目光中的阴云越深了。
“除了皮相,你哪里都不好!”燕然鼓着嘴巴恨恨地说:“说特立独行的话是褒奖你,实际上你根本就是我行我素、任性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