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不要乱来!"
言之声毕竟是考出驾照後第一次实战,方才为了捉弄花轩永把车速提得过高,被花轩永一干扰有些把握不住,他不敢托大,立刻刹车减速。可他刹车过急,车尾划出个圆弧向前方甩去,整个车身变成了横在道路中,还在继续向前滑行。
"啊啊!有人!快停快停!"
平时只有汽车出没的环岛公路上,不知为何会有行人。反正他们也来不及探究原因了,避开了别撞上去才是头等要事。
可是刹车已经到底,现在完全是车轮摩擦状态下硬生生的在向前滑动。
眼看不行了,言之声急促的开口询问花轩永意见:"摔不摔?"
"摔!"
话完,就在撞上前方之人前一秒,车上的人一齐侧身向右倒去,机车受力改变方向滑入了公路旁的草丛。在摔倒的同时,花轩永本身的前冲力还是撞到前方行人的背,将人给顶翻在地。
"哎哟......"花轩永细声哀叫著挣扎著爬起,似乎感觉不是特别痛,慢慢睁开眼,发现身下压了一个人--
"啊啊!你、你不要紧吧?我不是很重,没压坏你吧?"拼命强调著自己体重属於标准范围的花轩永,手忙脚乱的从身下看起来很纤弱的人身上滚了下去。
摔在另一头的言之声已经一骨碌爬起,顾不上他的宝贝爱车,先冲过来查看花轩永他们有没有问题。花轩永活蹦乱跳的从地上弹起来,应该没有大碍。而眼下最麻烦的是昏倒在地上的那人。
看清昏倒之人的脸後,他们惊讶的发现对方显然还未成年,说不定比他们还小。五官虽然很清秀,但一看身体状况就不是很好的样子,面色颇为憔悴。
"喂,你你你不要吓我啊......我真的有那麽重麽?"担心把人压坏了,他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一会伸手探鼻息,一会凑到胸口听心跳,甚至还装模作样的学电视中的法医翻起对方的眼皮查看瞳孔。
言之声不确定的开口:"他是不是......被你压昏过去了?"
正在说话间,"突突突"的马达声自背後而来越来越响,直到他们身後突然消音。
"哟!这不是祥官和老花家的孙子?出什麽事了?"
四十出头体格挺拔精干的大叔熄了火跳下车,两三步来到他们身边。
"檎叔!您来得太是时候了!"
一见来人,言之声就像看见了大救星。
"喔~原来是撞上了人,这小孩没啥外伤,应该没事,一时晕过去了而已。过一会就自己会醒了。"檎叔老道的判断让二人松了口气。
这时言之声才想起自己到手不足一小时却遭此横祸的新机车,立刻惨叫著奔至草丛中检视。
"呜呜呜,檎叔救命啊!你帮忙看看我儿子是怎麽回事,怎麽发动不了了?"
檎叔是龙门岛上唯一一家机械修理店的主人,机车坏在他面前,就好比药罐子遇上了妙华佗。言之声就差哭爹喊娘求他救命了。
深褐色的脸庞浮起笑意,上前检查过後,告诉他没太大问题,"不过得过几天才能修好,可能要换配件。总之先抬上卡车,我拖回店里慢慢检修,这些滑痕我会想办法帮你修补掉。啊,修理费我会给你打八折,听说你最近发财了,回家准备好钱吧。"
"啊--我的钱都在这辆车上了啊啊啊!您千万高抬贵手,不要斩我斩太狠!"
"这以後再谈,来,快点来把它搞上车。"
这边刚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将笨重的机车抬上檎叔的卡车後面,那边当看护的花轩永叫了起来。
"他醒了!醒了!"
对视一眼,两人立刻冲了过去。
少年的睫毛长长翘翘,半睁开眼时轻轻颤动,给人脆弱可怜的印象。
"我......"有点脱皮的唇瓣发出轻柔的声音,音量弱得必须屏声静气才能听清--"我肚子很饿,能给我点吃的吗?"
......
"来,水,当心别噎到了。"
少年嘴里塞满了东西,没法道谢只能向檎叔点了点头来示意。一接过水就猛灌了大半杯下去,把嘴里的食物送下肚後,又抓起饼乾拼命塞。
等他吃饭速度渐缓,檎叔开口问:"你叫什麽名字?"
"......安。"
"啊?就一个字?"
"对,安静的安。"
花轩永和言之声默默无言的在旁对看一眼,檎叔挑了挑浓黑的眉毛,继续问:"你怎麽会一个人饿昏在路上?"
"我快三天没吃饭了。"
檎叔继续挑了挑眉毛,低笑一声道:"这麽惨啊,你家里人怎麽联系?趁现在天色还早,我让他们来接你。"
"我家里人死光了。"
身後旁听的两个小鬼下巴掉到了地上,檎叔仍是波澜不惊,用拇指蹭了蹭下巴,沉吟了一会问道:"那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吗?"
少年露出了负伤野兽般戒备的眼光,满身是刺的狠狠瞪视著周围人。
花轩永他们受不了的调开了目光,只有檎叔毫不在意的与他对视,片刻後笑了起来:"我明白了,你暂时先住在我这里。"
"我不要!"
"你没地方可去吧。"
被戳中要害的少年滞了滞,更剧烈的反应了起来:"鬼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
"你都吃了喝了我这麽多东西,我要是打什麽主意,你早就没命了。"檎叔见他还想反击,於是抛出了撒手鐧:"你还未成年吧,既然你没地方去,我还是送你去派出所,看看是不是有什麽失踪少年和你长得比较像。怎麽样,究竟要不要留下来?"
安死死的咬住下唇拒绝回应,目光中仍是满满的不信任。
转身抓起一床毯子,劈头盖脸的扔了上去,"你先休息一会,等我回来後告诉你怎麽洗澡。今天开始这沙发就是你的床了。"
没有回答,檎叔带著言之声他们出了屋子。花轩永出门前的刹那用眼角瞟了眼後方,只见那倔强又脆弱的少年,已躺了下来,双手死死纠著毯角。那眼神,看得人心揪。
檎叔的家就在他的店铺後面,所以一出门就到了机械修理店中。
一关上门,言之声就是一迭声的道谢,"檎叔,这次真是太太太谢谢了!"
虽然安主要是因为饥饿才昏了过去,但从结果来说,还是因为车祸引起的一连串麻烦。以这个少年别扭的程度来看,不知道几时才能搞清他的来历将他送走。如果檎叔没有出面揽下这个大包袱,那麽站在道义的立场,就该是言之声将他领回家。哈......最近家中人口暴增,再领人回家,他铁定被踢去睡沙发。
虽然这从小看大的小子个头已经和自己相当,檎叔还是很习惯的用大掌用力揉乱了他的头发,"放心吧,有我在还轮不到你来扛,你爹他们要是问起来,我会帮你遮。"
"谢谢檎叔。"言之声歪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那修车能不能算我便宜点?"
"你说呢?"檎叔只是笑著睨了他一眼,言之声立刻蔫了下来。
"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每天来店里帮我干两个小时的活,周末加倍,干满一个月我就帮你免费修车。"
"真、真的?"要知道从檎叔的的修理店还是个破烂烂的小铺子时,对於天性爱好机械的的男生们来说,能在他店里工作(or玩耍?)就是最大的梦想。虽然爱车出师未捷,但能有机会进驻檎叔的店,还真是塞翁失马。
生怕他反悔,言之声连忙一迭声的答应下来:"那麽就这样说定了!我明天就开始来上工!"
言之声还没来得及拉风的开车载恋人上下学,爱车就已住院疗养,这个打击不可谓不大。
从意气风发一下子变成垂头丧气的他,连花轩永见了也心觉不忍。所以在向言家家长报告事故详细时,隐去了撞人一段,只说摔了一跤,又碰巧发现个饿昏过去的少年,所幸得檎叔施以援手云云。
在被言心嘱咐注意安全,被刘常常担心的念了一个星期後,这件事算是淡去了。同时,言之声的爱车也整装一新。
不过为了冲抵爱车的修理费用,他还得继续卖身,每天放学社团也不去了,直接赶往檎叔店里。花轩永乐得摆脱这家伙的纠缠,天天约了人踢球踢到天黑才回家。
此般乐不思蜀的过了一个星期,到周末的时候,花轩永终於想起该去关怀一下正在卖身赎车中的青梅竹马,毕竟车祸的发生也有他那一"掐"的功劳在内。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麽能为你帮忙的吗?"言之声从老远的地方就看见他往这里过来了。
店门前停著好几辆待修的汽车,檎叔店中的两三名职员进进出出很是忙碌。言之声一身工装混迹其间,头发随意的扎了一束在脑後,脸上还有黑黑的油污印子。
看到这样的他,花轩永心里不知为何被撞了一下,无法否认他这个样子真的很MAN......哼哼,当然真心话是绝对不会让他知道的。
言之声习惯性的就伸出手想触碰恋人,结果被嫌恶的避过,"你浑身脏兮兮的,不要碰我啦!"
"哦--"言之声皱著眉头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两手都是油污,於是就直接往身上蹭了蹭。
"脸上也有......"
话音刚落,言之声抬起手背来擦脸,反而把脸颊越蹭越黑,花轩永很是为自己的多话而抱歉。
"嫌脏就不要来这里。"
冷飕飕的一句话飘来,花轩永一回头就对上一双厌憎的视线。虽然身著宽松的长袖恤和牛仔裤仍掩不住纤细的身条,清秀冷怒的面容有著和身形不符的魄力。
花轩永嗫嚅了半天没说出解释的话来,突然脑中"叮--"的一声:"啊!你是安!"
少年看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别过头。
唔......被讨厌了,花轩永讪讪的挠著头解释:"我不是嫌这里脏,刚才只是开玩笑。"
"好啦,别解释了。"言之声轻触他的肩膀,说:"这孩子别扭得很,他知道你没恶意。"
"这样啊......"即便是这样,花轩永还是颇为介意被人给冷脸色,谁教他是活泼直率人见人爱的好孩子嘛,呜......
檎叔的声音传了过来,"哟!小花来了啊,真是稀客。"
"檎叔好!"花轩永立刻欢乐了起来,"我来看看阿声干活卖不卖力,你尽管使唤他都没问题!"最好累死他,免得再打些色色的主意。
"哦?这算是物主下放使用权?那我就不客气咯!"檎叔看见花轩永涨红的脸哈哈大笑。
"抗议!抗议!你们无视人权!"言之声哇哇怪叫起来。
"小花你来得巧,我正有事要拜托你和祥官。"
"有事拜托我们?"
"我给安联系好了,下周一开始去上学,他说之前念过高一,所以就插进高一的班。虽然年级不同,不过以後在学校里还要你们多照看他一下。"
安猛转过头惊讶的瞪著檎叔,等他一说完立刻介面道:"你没跟我说过!"
"因为刚刚才定下来,我和俞恩桦老朋友了,跟他一提就说没问题,星期一直接去报到就成,其他的他都会帮你搞定。"
"我说了不想念屁个书!"
"不念书那就去派出所报到,我这里不收留无所事事的未成年人。"
安的目光变得仇恨起来,半晌恨恨的说:"你就只会这样威胁我!想赶我就直说好了,我不会厚脸皮的一直赖著不走!"
说完他"咚咚咚"冲进了屋。
"小孩子,没事,哄一下就好。你们星期一来领他一起走就行,其他的说服工作交给我。"
檎叔向言之声他们打完招呼就跟了进去。
花轩永怀疑的问言之声,"这样子真的没问题?"
"反正檎叔都这麽说了,有没有问题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唔......可我觉得安他很讨厌我的样子。"
"有吗?喔喔,难道他对我一见锺情,所以身为情敌的你就被讨厌了?"
"......你果然是世界第一。"
"什麽第一?"
"世界第一自恋狂!"
第七话 醋海生波
被讨厌了!果然被讨厌了啊!
第十三次被安这臭小子呛得说不出话来後,花轩永就深刻体认到了这个事实。
原来抵触上学的安,还是被檎叔说服了,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手段,总之当周一他们过去时,安默默的跟著一同出门,看不出有抵抗的情绪。因为安坚持不肯说出真实姓名,结果就被冠上了檎叔的姓,以"袁安"的名字注册。
花轩永绝对没有想到,这是自己噩梦的开端。
主动示好的邀他一起踢足球,结果换来抢白的一句:"我对这种浑身臭汗的野蛮人游戏没有兴趣。"
中午一起吃饭时,因为担心用餐速度勘比乌龟的安太孤单,他努力吃得很慢来陪他,结果对方皱皱眉头扔来一句:"麻烦你快点吃完可以吗?看见你的脸会让我胃口大减。"
花轩永一口饭噎得差点回不了气。
暴--这个臭小子!当初真该让他饿死在环岛公路上!
他气炸了,这小子看起来纤细柔弱惹人心怜,让人不由得就想去保护他,哪晓得嘴巴这麽坏!向来很受欢迎的花轩永,横想竖想就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他,居然被讨厌到这个程度。
算了......反正他也没兴趣用热脸去贴冷屁股,惹不起躲得起,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如果真能这样倒也好了,他还有其他不爽的地方。--不知道为什麽,对周围所有人都心存敌意的安,唯独对言之声另眼相看。
如果说雏鸟会认定出生後第一眼看见的生物是自己妈妈的话,那照这样说的话,那他花轩永也该有份。可现实就是这麽区别对待。
不过让他略微心平的是,安这个小子几乎对所有人都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们这票死党虽然口舌上是厉害了点,平心而论都没啥恶意挺好相处的。但安就是有本事把所有人都给得罪光,没人有兴致再去主动招呼他。
安转入龙门高中已经一个多星期,可他非但一个朋友也没有交上,得罪的人足够可以绕学校围墙一周。上自班主任,下至别班学生,被他荼毒过的人数正在攀升中,用白蕤廷的话来形容就是"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起初为他清秀纤细宛如美少女的长相所骗的狂蜂浪蝶们,等了解到可爱皮相下的真实性格後,纷纷逃命。
这种情况下,唯一被他准许接近的言之声,自然而然担当起了类似保父的角色。
"庞大块头!放学了去哪里踢球?"
"Sorry!在下今日已有约在身。"
"啥?约会?"
"没错没错,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後。嘿嘿嘿!"
花轩永冷眼看他一脸色相,"口水擦擦。"
果然做了个擦口水的动作,顺便发出"嘶溜"的声音後,庞涧清转换为一脸了然的表情,他拍拍花轩永的肩道:"不是哥哥不肯陪你,实在是因为你这般逃避的做法是不正确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