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一个人来到医院,医生已经在等我:“手术在半小时后开始,不用担心。”
我微笑:“谢谢。”
躺在病床上,想起很多人,想起我妈就是躺在这上面把我生了下来,而现在很有可能也是我该回去的时候,手术室灯光亮的刺眼,护士替我注入麻醉剂,开始惶惶忽忽,紧张的神经逐渐松弛。最后闭起眼睛,等待结果。
大约一个世纪的时间过后,我才睁开眼睛,看到医生站在我的病床前,凝视着我,我打开喉咙,声音沙哑:“是。。。”
“恶性。”医生无限惋惜地告诉我这个结果。
“真是。。。倒霉。”我麻木地笑。
“很抱歉。”
“我还能活多久?”我好奇地问道。
“大约三个月左右。”
我听后喃喃自语:“还有三个月这么长?”
“要通知家人么?”医生紧张地问道。
“不要。替我保守秘密。”我冷冷地说道。
可以出院的时候,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抬起头,云朵侵略天空,甚至看不到尽头,在烈阳下,用手挡住眼睛,是一片黑暗。
我想我要趁早习惯。
然后抬脚走出医院。
十五续
面色苍白的我坐在露天餐厅的座位上,杯里的咖啡早就冷掉,苦涩粘稠伴随我的情绪.有太多事需要我考虑,有太多人需要我去解决,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来到我面前.抬头,我微笑:”嗨.”
”真巧.”齐孜悦持着大包小包向我打招呼,”不介意我坐下吧?”
”当然.”我起身帮她把椅子拉开.
”怎么会有心情来这里喝咖啡?你应该很忙的.”她俏皮地问.
”哇,你发财了,买这么多东西.”我答非所问.
齐孜悦理顺了一下头发,笑容甜蜜:”我要结婚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恭喜.”
”谢谢.你要来哦,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是帅哥,免得他得意忘形.”齐孜悦笑道.
”什么时候?”我柔和地看着她.k
”下个月,16号.有空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我温和地说道:”当然,我一定会来.”
吟了口香醇的咖啡,她仔细打量起我:”你脸色不太好.”
”也许最近特别忙.有些劳累.”我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要注意休息啊,我可不要一个精神憔悴的伴郎.”她撒娇一般地嘱咐我,我吻了吻她的脸颊,感觉她的颤栗:”怎么了?”
”你...好象变了.”齐孜悦不确定地看着我,”变的让我快要爱上你了.”她玩笑道.
”难道你以前没有爱上我么?”我邪肆地逗弄她.
她一脸受不了地看着我:”可惜你不喜欢女人啊,否则我一定缠你一辈子.”
”现在还来得及啊,说不定我不喜欢女人但我喜欢你.”我半认真地说.
”你开什么玩笑.”齐孜悦摇摇头.
我半玩笑地握住她的手,含情脉脉地凝视她:”你愿意陪伴我,直到我死么?”
她太吃惊了,根本说不出话来:”你...实在是太逼真了.”
我放开她笑笑:”我也这么觉得.”
”银还好么?”她礼节性地问候.
”不错.”我双手交叉放在胸口.
”还是定期看心理医生?”她锁眉.
”没有.已经不需要了.”替她擦掉嘴边的污渍,我回答.
”谢谢.”齐孜悦神情有些奇怪,低头.
”我送你回去?”临走的时候我提议.
”如果方便的话.”她有些顾虑.
”只要你感觉方便.”我宠溺地注视她.
”当然.”她给了我一个甜美的笑容.
”你觉得通信这种方式怎样?”我边开车边分心问道.
”很好啊.”她表示满意.
”是这样.”我喃喃,不再说话,把她安全送回家.
在外面吹了一会冷风,我开车回去,不出乎我的意料,银在我的房间里全神贯注地研究着计划草案.看到我皱眉:”你这一天上哪去了?”
”我记得我请过假,为期应该是一个星期.”我不正面回答他.
”我也记得我问过你为什么要请假,现在你可以回答我了么?”银丢掉平光眼镜,眼神锐利地看着我.
我不急不燥地替他满上酒,喝了口,看着他:”我觉得有些事该结束了.”
”什么?”银死盯着我.
”没有什么事是永远不变的,包括你,包括我.”我循序渐进地开导他.
酒杯在他的指间爆裂,暗红的液体诡异妖娆地顺势而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我冷静地看着他的反应:”不清楚的从来就是你,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玩完了.游戏结束了.戏演完了.该滚蛋了.”
银像一头豹子一般迅速敏捷地冲到我跟前,一拳把我打的神志不清,像是发了疯似的不停地打,看到我快不行了才住手,狠狠地揪住我的头发,我甚至能够感觉到头皮都在隐隐发痛.
”别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除非你他妈活腻了.”说完又狠狠踢了我一脚.
我痛的呲牙咧嘴,动弹不得,懊恼地开口:”你是疯子,银,你该去看医生.”
银看着我冷笑,突然往我的命根上狠踢,我倒抽了口冷气,青筋暴起.我大动肝火:”你妈的..想废掉我?”
银只是事不关己地冷凝狼狈不堪的我:”我宁愿你废了,也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我闻言怒极反笑,瘫在地板上:”你以为你了解我?”
他蹲在我身旁,轻声道:”我们之间不需要了解,只要爱.”
”那是你一相情愿.银,总有一天会不随你意,总有一天你也会始料不及的.”
”那你就试试看.”他冷酷地笑.
我闭起眼睛,回应:”那就试试看.”
最后银强迫我与他做爱,直到他满意我半死,他才肯放过我.皮肉的疼痛更让我明确了计划坚定了信念.在没有后路的时刻,前途却讽刺地无限平坦,就连目标也比以前明确许多.
我可不愿意就这么被人遗忘.
爱我就要付出代价.
你说对么,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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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前
我踱步去买当天最新报纸,走近报摊,瞬间脸色铁青地拿起报纸,麻木地把钱扔给小贩。同时对面的液晶显示超大荧屏也正在播放着晨间最新新闻,我看着主播小姐端庄的口一张一合地启动,耳朵轰隆,只听见“今日凌晨,中国国籍东南亚毒枭路已被人枪杀于住所,警方目前已介入此案,据有关方面透露此案极有可能为帮派内部纠纷或报复行为。。。”
我红着眼烦躁地翻看大幅面的文字报道,脑子里混乱一片,我不知道自己是伤心还是惊恐,如果是伤心又为什么伤心,如果是惊恐又为什么惊恐?路已的尸体被遮盖在一片废墟当中,从照片里只能看到他的手和腿,血淋淋地不知悔改的双手仍旧紧紧抓着灭音小型手枪,子弹还来不及发射就已经陨落。
我坐在快餐店堂里,向服务生要了杯黑咖啡以缓解一下不舒服的情绪,拆开包装对着记录路已死亡的报纸啃食早餐。
路已一死,这下又要不太平,这似乎与我无关。此时此刻我只是一个等死的病人,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过完余下的日子,让自己活的其所,死的其所。至少让我可以很有时间计划怎么从银身边溜走,怎么骗保险公司一大笔钱,在我死后建立一所小学,名字也已经取好就叫路坤小学,骗尽洋鬼子崽子的生活费,学费然后光明正大地误人子弟,招摇撞骗。让我的名字流芳百世,让人看了就心惊肉跳。
如果不是那个电话,那个电话。
正当我为路已悼念的时候,老医生给我打了个电话,然后淅沥糊涂地给我讲了一大堆废话,最后才说明重点,我有救了。有科学家研制成一种抗癌新药,目前市面上还没有销售,这还属于半成品,但效果惊人,不是把人救活就是把人医死,需要第一个高级动物愿意献身医学界,挽救万千苍生,同时也可以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控制住滋生的癌细胞。
我没想就答应了,我相信奇迹,虽然这很不准确,但至少偶然存在。我给律师打电话,我要该遗嘱。推门出去的时候看到齐孜悦,她看到我就一把抱住我,泪流满面。
“怎么了?”我耐着性子问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瞪大美眸,眼底尽是疼痛。
“告诉你什么?”
“你的病。。。”她呢喃道。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替你看病的医生是我的父亲。” 齐孜悦低下头。
“这样。”我恍然,“你父亲说能救活我,不用难过。”我安慰道。
“真的?”她泪眼婆娑地凝视我。
“但愿是真的。”我不想骗她。
“你打算怎么办?”看到我一脸轻松齐孜悦却有莫名恐惧。
“没想过,好了,别说这事了,我都快忘记了。”我苦笑。
“需要我。。。”她紧盯着我,然后改口,“帮忙么?”
“不用了,好好准备做新娘吧。”我摇摇头。
齐孜悦晦涩地看着我,眼里有许多我看不懂的东西,毕竟我从来就不了解女人。我拍拍她的肩,与她道别。
我不回头却能感觉的到她的注视,尽量不去理会,她是我碰不起的人,也是我给不起的女人。尽管我以前也曾对女人动过心,但很快这个女人就死了,对我来说,女人太柔弱,若保护不周就会瞬间消逝,香消玉陨,死去的人自然没什么,留下的人实在是自我毁灭。很多事情一生只要经历一次就足矣,第二次,就是自寻死路。
街道上有黑人小孩放肆的尖笑,搂打成一团嬉笑玩闹。我看着他们,有些感伤,世界什么都没变,只是所有的人都改变了而已。该死的死,该活的活,该半死不活的就苟延残喘到现在,命运真是奇妙。
“坤哥。”一辆黑色凯迪拉克加长型防弹房车停在我面前,司机叫道,我回头,后车位玻璃车窗缓缓下降,银优雅地凝视我,示意我上车。舔舔干涩的嘴唇,我看了看四周,拉开车门。
“你和那个女人还有联系?”银不怎么在意地问道。
“偶尔。”我含糊地回答。
“你身上有她的气味。”银突然风情万种地靠近,嫌恶地说道。
“我没觉得。”我依旧吊儿郎当地不以为然。
“你在气什么?”银冷凝我的脸。
“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我难得讥诮地说道。
“你在不满昨天么?”银敏感地问道。
“我早忘掉了。”我冷然地冲他笑笑。
“你骗我。”银不相信地反驳。
“你话太多了,银。”我贴近他的嘴唇,用舌尖卷走他的不安。他瘫软在我身上,任由我在他的嘴里胡作非为,他冰银的眸子增添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妩媚,脸色嫣若桃花。
我拥着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爱他。
十六 如果这不是我的
“手术在明天?”银在黑暗里问。
“没有,没有手术了。”我说道。
银牢牢锁定我的眼睛:“为什么?”
我低下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解释:“有一种药,说能救我。”
“那就好了。”银闻言嘴唇微抿。
“银,”我转过头来看着他,“你知道路已死的消息么?”
银点点头:“怎么了?”
“想知道是谁做的。”我不怎么在意地微笑。
银沉吟片刻,摸摸我的头:“我帮你查查。”
“不用了,”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你一直欠我三个字。”突然银没有预兆地说道。
我突兀地凝视他的侧面:“对啊,你不说我都要忘记了。”
“准备什么时候还给我?”他执拗地面对我。
我和善地亲吻他长长的睫毛:“我不会还给你。”
银并没有生气,仿佛他早就预料到,叹了一口气,颓废地靠在床檐,想要点烟,最后还是把烟扔进了垃圾桶里:“那就不用还了,这样也好,也许你会因为愧疚不再打主意想要离开我。”
我转过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眼神隐忍而疼痛,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埂咽在喉咙,最后只是拍拍他的头,平静地盯着天花板。
我爱你。
所以,宁愿一辈子都欠着你,也不愿意让你放开我。你能了解我的心情么?也许你能了解。
“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们离开一阵子怎么样?”银恢复平常微笑着看着我。
我凝视他饱满期待的眼睛,认真地点头。他仿佛松了一口气,跨下身体依偎着我,感叹:“路坤,你真的很厉害,竟让我变成这样。世界真的很奇妙。”
抚摸着他疲惫的面颊,说话哄他入睡,小心地收藏起脆弱,表面坚不可摧,那迷幻的外表欺骗着世界,也欺骗着自己本身。真是不可救药了.
你可不可以教我,教我怎样爱你。
看着齐孜悦漫不经心地翻倒着碗里的饭菜,我奇怪地问道:“怎么了?不是你想吃中餐的么?”
她看着我,表情复杂:“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什么?”我笑着问道。
她挫败地摇摇头:“真是迟钝的男人,幸亏喜欢的是同类,否则是不会有女人受得了你的迟钝。”
“也有女人喜欢过。”我不经意地说道。
“什么?是真的么?” 齐孜悦瞪大眼睛。
“以前。”
她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真狡猾,果然男人都是狡猾的动物。”
“那你丈夫呢?”我好笑地问道。
齐孜悦闻言认真地思考起来:“他?怎么说呢。。。就像是小狗,偶尔发发脾气,但只要给他骨头吃就没有怨言了。”
我由衷地同情起那个可怜的男人:“小狗?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丈夫么?”
齐孜悦明显地不以为然,指了指外面:“怎么会没有人?形容自己的丈夫虽然更多是猪,但我觉得狗才是最好不过的了。忠诚可靠,又能了解你的心事,我是在表扬的时候才这么想他。”
我失笑:“那你怎么形容我?什么动物?”
“你是狐狸犬。”她看着我仔细地打量最后下定结论。
“那你岂不是犬太太?”我瞪着她。
“NO,NO,我是牵犬师,快跟主人来吧。”
齐孜悦玩笑似的摸摸我的脸,眼神醉人,“快点投入我的怀抱,丢掉恼人的事情,就这么没有目的没有尽头地跑来吧。”
“你喝醉了。”我镇定地看着她。
她抚住额头,呻吟:“可能,是有点。”
我把她扶起来,安置好:“我去拿车,就呆在这。”
齐孜悦点点头,我急忙去取车,她凝视着我的背影,突然难以控制地泪流满面,喃喃自语:“怎么办呢,万一瞒不住,让你知道我爱你,该怎么办?”
我开车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不见了,我下车试图寻找,手机响了我接起,是她:“你在哪?”
“我先回去了。”她的声音低低的。
“那你到家给我打个电话。”我嘱咐。
齐孜悦应了声就把电话挂了。在我不知道的某个时刻某个地点,她一个人埋头痛哭,有时候温柔像一把尖刀,剖割开人的心脏,血肉模糊。
路过报刊,我停下车,下车买了关于路已死亡追踪报道的报纸,此时此刻,他终于彻底死去了,此时此刻,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对外宣称,你是我哥哥。
站在路边我低头翻看报章,突然身后被人拍了一下,我回过头去,看着来人。
“很久不见了。”南甜笑着跟我打招呼。
“是很久了。”我微笑。
他瞥了一眼报纸:“很遗憾。”
“这是规律。”我一点不在乎地说道。
南识趣地转移话题:“最近怎么样?”
我看了眼他身后的黑色敞蓬奔驰跑车,淡然地笑:“还好。”
“有没有兴趣去喝一杯?你请客。”南俏皮地提议。
这时天上竟然下起了雪来,雪花飘落在他的头上,使他看起来像天使般的纯洁无暇,我点点头:“好啊。我请客。”
南高兴地挽着我,打开车门:“我来做司机。”我微笑着坐进去,替他打开音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