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书————出流

「难道我只是你那难过记忆中的一部分吗…？Ann…」

伊。书之二十

市立东北高校　

「阿襄…你也走快一点，时间快到了啦。」秦亚伦拉著完全不走的成襄经过大大小小的走廊，眼看学生会室就在目之可及的地方，但无奈成襄那条腿就像是瘫痪了，动都不动。这可真累煞了拖人的秦亚伦了。

「阿伦啊，你也小力一点，手很痛耶。」阿伦看起来白白净净的，简直足不出户似的，手臂也没几两肉，哪来这麽多蛮力？

「你要是觉得会痛，等开完会再去医务室看看，现在开会重要！」秦亚伦不管成襄的胡诌，坚持有什麽事开完会再说，否则免谈。

「你放过我吧…这麽紧迫盯人，你也累了吧？真该去休息的…」成襄持续操著慵懒的语调说著，看来他现在舒服的很。

不需要用脚走路就可以到达目的地的感觉可真不错…

「不需要…还真谢谢你的关心，是吧？不过你只要以後少开玩笑，对我来说就算是休息了。」自从知道今天学生会要开会，他今天从第一眼看到成襄就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一下课就冲到三年级的教学区来盯人直到现在下午放学的时间，省得到最又来个失踪记来整死自己。

没办法，他们二年级的教学区和三年级可说是栋和栋之间的距离，跑得他喘死不说，搞不好还就此练就一身肌肉也说不定。

「你这麽说就不对了，再怎麽说…」成襄好像还说此什麽，但…

「大家久等了！阿襄带到！」秦亚伦推开学生会室大门，向学生会的成员们宣告这个好消息，怎知却引来成员们如雷的掌声，真够夸张的。

「哦…阿伦！做得好！」

「未迟到记录终於破蛋！恭禧恭禧！」

「阿伦，真有你的，佩服佩服！」

……

秦亚伦也没邀功，抓抓头、扯个笑脸就下台一鞠恭，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去了，任务还算圆满达成。

在场的人似乎都预期著成襄的失踪记，谁知这回竟来了个大冷门，大家无不鼓掌庆祝，现场好不热闹。

当然也有例外的，就像是目前还一脸阴蛰的官书晨，眉间森凉的气息似乎没受感受到身旁的欢乐气流，在这空间中自成一格。

而成襄也不是神经大条到连这都感觉不出来，反倒他还吓出一身的冷汗。那道冷到足以结冰的目光简直快把他给冻伤了。

因此，成襄也识相地回坐位坐好，谁知道今天又是那个白痴去惹他不高兴了…

「现在是在学校耶…你也节制一点…」在经过官书晨的位子旁时，成襄小声地在他耳边说著。意思要他要使他那「死人性子」可别在学校表现出来，坏了自己好学生形象不说，还得附不少人收惊费。

「开完会後，给我留下来…不然走著瞧…」官书晨无视成襄的善意之言，仍然摆著一张冷脸，还对成襄语出威胁似的放话。

成襄全身顿时一阵电流劈过，搞的他自头到脚频频发颤，还得提著颤抖的脚、一脸无事地回坐位。

什麽嘛…他又不是和官书晨那样演技了得的实力派，为什麽还得受这种罪，做起帮人掩饰罪行的好人了？！

然而谁知，後头过有更「精采」的…

「各位学生会的成员，我今天召集大家，主要是要…」

官书晨开始以召集人的身份发言，挂著他往日装出来的招牌笑容。只是当目光一瞥向对面的成襄时，咧开的嘴不便不觉地微微加大…方才那眉宇间的森然气息全移到了他那唇红齿白的嘴上，威力远比之前更是强了数倍…

成襄此时可说是坐如针毡、度日如年、冷汗直流……

伊。书之二十一

「请大家记住下次开会的时间，谢谢大家的配合，散会。」官书晨站起身深深一鞠恭，宣布著散会的消息。

这对成襄来说不啻是天大的福音，他难得地第一个起身准备来个落跑记，而不是和平常一样趴在会议桌上不肯起来。

他的运气…向来都很不错的…也一直很得老天的眷顾…是这样吧…

「阿襄，看不出来哦，今天怎麽这麽有精神？」秦亚伦从背後拍了拍成襄的肩，难得看他做事冲第一，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观。

成襄的背脊先是颤了一下，听到声音後才放松，「阿伦，你想吓死人啊！」

「干嘛…做亏心事喔，这样你也会被吓到。」秦亚伦不以为然地瞥了成襄一眼。

像是被说中心事了般，成襄的脸色一青一紫地，目光闪烁不定，「什麽和什麽…不管你了，我先走一步，明天我还有很多考试要准备…」

「哦…随便你，还以为我们学校的三年级都像你一样这麽，原来你还是有在看书的，不然真要丢学校的脸了。对不对啊，书晨。」

原本就要逃跑成功的，谁知听到秦亚伦话中的最後两个字…

「是啊，二年级的模拟考都这麽多了，何况是三年级。」官书晨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身旁，若无其事的笑脸在成襄看来就像是藏了什麽阴谋。

令成襄更不解的是，官书晨如鬼魅般地出现在现场没把连老鼠都怕的秦亚伦吓著，反到是自己早吓了一身冷汗来。

难不成这就叫所谓的做贼心虚…才不是…他才没当什麽贼！

「对哦…听你这麽一说，我们二年级的模拟考就快到了耶…我得赶快回去准备才行…拜拜罗！」

官书晨的话成功地支开了原本在场的秦亚伦。这正是他最擅长的计策。

「阿伦…阿…」成襄不甘成为官书晨计谋生效後的受害者，想用声音拉回离开会议室的秦亚伦，怎知他早跑得不见人影。

天啊，这个官书晨是下了什麽咒，为什麽每个人都照著他的剧本来进行…

「别叫了。」官书晨双臂交叠置於胸前，无起伏的声音听来实在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反而像是从地底深处溢出的声音，令人不觉寒毛直立。

一望四周皆空无一人的会议室，成襄好似早有认命准备地关起大门，并将之反锁。「你有事要说吧，请说。」成襄跷起二郎腿，坐在会议室那柔软的椅子上，身子在椅中没入了一半。

挥别了他向来的不正经模样，成襄的脸色可说是难得一见的严肃。

「没错，不过你心里应该有数。」官书晨没坐在舒服的软椅上，反倒侧身坐於木制的会议桌，双手撑起身子望向成襄，颇有居高临下的气势。

「你实在是高估我了，我没你那麽聪明。」成襄扯了个像是叫做笑容的笑，不过其中真正的笑意倒是不到千万分之一。

「你这是叫做奉承吗？我怎麽一点也感觉不到？」知道成襄不松口，官书晨自觉也没明示的必要，两人索性打起哑谜来。

伊。书之二十二

「你这是在套我话，我会听不出来？」虽然在坐位上「失势」，但成襄亦不甘显得弱势，语气不觉上扬不少。

「若没做什麽亏心事，跟本不怕别人来套话。」官书晨更是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节节逼进的身子说明著他更不视弱。

「我看你不如明说算了，我头脑不好，不擅长猜谜。」成襄的语气中没有字面上的自我贬低，倒像是个倒反法。

「明说？看来你真的不只一件事瞒我。」

「你要这麽解读，我也没办法。」成襄扭扭酸疼的颈子，故意不将目光置於官书晨身上。

「你不否认，这麽说我可以当成肯定罗？」官书晨一直等著成襄松口的那一瞬间好来定他个欺骗罪名，怎知成襄这回出奇地坚持，官书晨一度失去耐性。

「你这是陷人入罪。」

「人要是没罪何必怕官？不是吗？」官书晨此句一语双关。

「怕贪官罢了。」成襄仍不为所动。

「你倒底招不招，少来这一套！」官书晨没什麽耐心的性子在此显露无遗，看来是积怨已久，这一刻打算全发在成襄身上。

「这不是古代，还有，我自认为没有做什麽不对的事，你用不著像审问犯人般审问我。」成襄的目光持续与地面交集，就是不抬眼。

成襄的这句话听得官书晨为之气炸，他大声地拍响了桌子，震得会议室为之一晃，活像地牛翻了身。「没有吗？你还真敢说！安的事你怎麽说？」

「这没什麽好说的。」成襄起身，就要开门走出去，不想继续和官书晨在无聊的话题上瞎耗。

见状的官书晨动作更快，双手一推，将成襄又推回椅子上。「你还没给我个交代，不准走！」

「我没有做错。」成襄语气平缓了多，像是要与官书晨好好谈一谈了。

「你是说欺骗我是对的行为？是这样吗？」听见成襄有意压低声量，他要是再逼人入死角，那不就显的他得理不饶人了？

好个成襄，真是会做人，会长真不是当假的。

「至少我没什麽罪恶感。」

「是这样吗？」官书晨开始半信半疑，一直在成襄的脸上试图找出他说谎的证据而在成襄的表情上多做端详。

「他是个很单纯的人，还是那种简直到我无法想像的单纯。」晃了大半圈，成襄终於有意进入正题。

「你一定不会了解吧…」成襄笑了一下，「那种对人百分之百信相的眼神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在现代社会这种大染缸里，很难想到还会有这种人…因为他从来不会以疑怀的眼光来搜寻我身上欺骗的成份，甚至是每个人。」成襄终於将眼对上了官书晨，就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所以…你想当起伟人？」官书晨觉得自己被损，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知道我无法真正成为伟人，但我一直在尽力而为。」

「那你骗我是因为你正在『尽力而为』？」官书晨试著猜测成襄话中的意思。

成襄抿抿唇，「相距不远矣。」

「你果然不是当伟人的料。」官书晨找到机会也回损了成襄，一报还一报，算是扯平。

「这我知道，只不过请你适可而止。」

官书晨闻言，停止了即将踏出的脚步，「你认为我说的是戏言吗？」

「不好意思，我一直这麽认为。」

伊。书之二十三

这是哪里…好熟悉的感觉…

是我吗…他怎麽没什麽印象了呢…

被眼前一堵砖红色围墙包围的房子看来实在熟悉，其中的绿意更是从砖缝中透了出来…大门敞开著好像随时在欢迎他进去里头一探究竟似的…

不觉深深被吸引，他走了进去…

一个扎了辫子的女孩子正蹲在庭院的草地上，专注地种著小花，脸上沾了不少土，不过不减她脸上自然的天真可爱。

那个女孩子…看起来比他大个几岁吧…

「你好…你是哪位啊？」

他看的出神，没想到那女孩竟先开口了…对啊，他现在在别人家里…难怪人家会问了。

「我不是坏人。」他嘟起嘴来，童稚的声音溢了出口。

「嗯！你是来看我种的花吗？」女孩子眼神中露出了信任，对於对方的话不加怀疑。

「花没有根，一定会死的。」

「你怎麽知道一定会死？你又不是神仙。」女孩子没特别地生气，反而还出言询问对方。怎麽会有人知道小花活不来呢…

「我就是知道。」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这麽应著。

这时，屋里走出了一个貌美的女子，笑迎迎地摸摸女孩子的头。「什麽神仙啊？告诉妈妈好不好？」

「他说我种的小花会死掉。」女孩子伸出小手向他的方向一指。

「这样啊…好神哦，对不对？」年轻妈妈逗了逗小女孩，然後看向前方的这个小男生，「你好啊，小客人。」她在说这句话时听得出来不是挺正统的国语，还有点腔，不过还算听得懂。

「阿姨要搬家啊。」

女人闻言笑了笑，「好聪明哦，小客人。可以告诉阿姨你叫什麽名字呢？」

「…忘记了。」男孩的确是想了一下。「那她叫什麽名字？」

「阿姨告诉你，不过你要记住哦。」女人像是在交换条件似的先卖了个关子。

「我才不会忘。」男孩子扬高头，不服输的表情全写在那清秀的小脸上。

「真的吗？」

「我一定不会忘的！」男孩子的脸就像是要发誓了般坚持，「那她也不能忘记我。」

「小小年纪就谈条件啊…真是聪明哦。」女人捏捏男孩子的鼻子。

「我才没有。」他知道很多人说他聪明，但是他实在听不懂那前一句是什麽意思，只是不服输的个性使得他将女人说的话一概否认。

「好啦好啦…阿姨告诉你哦，他叫做…」女人拿起树枝在土上写了个字。

「看不懂。骗我。」

「没有啊。这是『他』的小名啊，这个念A…然後这个呢念N…加起来呢叫做Ann…」

「听不懂啦…」

「你已经答应我了喔…不能忘记哦。」

「Ann…你怎麽又把这衣服穿出来了呢？都黑黑了哦。」庭院里出现另一名男子，还抱起了女孩。

「爸爸…妈妈叫我在搬家之前穿最後一次啊。你看哦，这是妈妈帮我绑的头发哦。」

「好啦，快去换掉，黑黑不好哦。」

「等一下Ann…！这样不行哦，你还没答应人家哦。」女人叫住了要进屋的女孩。

「啊？」

「点头啊…！」

「哦！」女孩闻言就点了点头，想也没想他倒底做什麽点头。

不能忘记我！

不能忘记我……！

※※※

官书晨自睡梦中惊醒，他竟然睡著了，还梦到了以前的事…

「你是不是太累了？刚考完试而已就来上日文课，一定很累吧。」伊安体贴地笑著，没因官书晨睡著而有所责怪。

「没有…没有。」

你什麽时候才会想起我呢…

伊。书之二十四

「因为这题要求的是莫耳数，所以要把这求好的数值再带回公式…」伊安手拿粉笔流利地在黑板上写下题目的解法，而坐上的学生也纷纷「振笔疾书」，低头认真地记下，台下因此顿时变为黑压压的一片。

当然，所有的一切必定有例外之处。就譬如说现在正以左手优雅地支著头、右手转著笔的官书晨。

他那晶亮的眸子正仔细地著台上的人，与四周围乌黑的一片成了明显的对比，他是此时唯一一个抬著头的学生。

然而为了不损自己好学生的形象及原有的程度，他课本中早已是抄的满满的笔记，那全是他事先预习的结果。为了能在现在轻轻松松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总该先付出一点代价才合理。

看著看著，还不时露出淡淡地微笑。台上的人虽然还带著墨镜，但举手投足之间却仍不减吸引官书晨的气质。

算了一算，伊安来这里上课也有几个月了，但仍带著墨镜坚持不肯拿下来。可见他浅意识中仍有著以往的记忆，只是他自己没知觉它的存在吧。虽说如此，但他每次为他课後上日文的时後就会拿下眼镜来上课，这让官书晨常常在心中暗自高兴…因为在学校里只有他才能看到他的每一个眼神…

再加上他担任伊安的化学负责人，还能常常光明正大地看伊安走在一起，增加相处的时间…

他这样就很满足了…

官书晨又更加满足地一笑。

但就在此时，一个冲进来的人搅乱了官书晨的「梦想空间」…当下他那对柳眉就给微微一蹙，不太高兴被打乱。

「伊老师…」而那个「破坏」者便是江泽爱，她在门口向伊安招了招手意示伊安出来一下。

「江泽老师…？」伊安立刻停下他的课程朝发声源一看。

这是他们两人皆有的共识。在共公场合时，就像现在，以礼貌的方式来称呼对方。

「同学，不好意思，请大家先自习一下。」伊安放下粉笔，和班上的学生告知了一声之後才离开教室。

「小爱，怎麽回事？」伊安小声地说。

「安，告诉你啦…」江泽爱将刚踏出教室门的伊安拉到转角，操著低声量细语著，像是在说什麽不为人所知的事。「有个人打电话到教职员室里说要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