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书————出流

「官书晨，叫我书晨就行了。」虽然迟疑於富士子接下来的问话，但他还是以一贯的笑脸以对，不表现出来。

「哦…」富士子沉吟了一下，然後摘下墨镜审视著官书晨。嗯…她没看走眼，好极了！

皮肤细致、唇红齿白、笑容满面…整体感觉吸引力十足…真是绝佳的货色！

「好…书晨啊，你有没有…」富士子兴致勃勃於她将要进入的话题，却在看见他发呆的样子，自己的一头热也给一下子浇熄了。「书晨？怎麽了？」

「呃…对不起，只是刚才吓一跳罢了…没事。」官书晨扯大嘴角，又是一个令人注目的笑脸。

富士子大大地点了点头，「被什麽吓一跳？」

「这个…」

「不用不好意思啦！是不是这个？」富士子将头倏地靠近官书晨，修长地手指指著自己引以为傲的媚眼。

相当年，她什麽也没做就引来一群的爱慕著，一整天礼物鲜花接不完，靠的还不就是她那得天独厚的媚眼。

不过对於自己有著这样的学生生活却也不排斥，这正好和她喜爱新奇的个性不相牴触，反倒还有助长的效果呢。

官书晨没说什麽，不过在他乾笑的表情看来，富士子的猜测铁定是正中红心。

「怎麽样？我们母子很像对不对？」富士子开始露出无邪的笑容，这是她在说明自己那双媚眼时对它表现的喜欢之意。因为就是靠它，她才得以找到现在这个幸福的婚姻啊。

「是啊…」

「连我都不得不信呢！遗传真是门不可思议的学问…」

至此，官书晨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老师上课时都戴著墨镜是不是和这个有关？」官书晨问了他第一个问题。

「什麽啊？小安那家伙上课还真戴著墨镜？」富士子两手置於桌面撑起身子来，讶异的程度，看这就知道了。

「对啊。」官书点点头。

可能是察觉自己的举止太过夸张，富士子也没持续太久，马上就坐了下来。而坐下座後第一个反应竟是先大叹一口气。「这是有原因的…」

「可以告诉我吗？」

富士子看了官书晨一眼，「看你不像是个大嘴巴…告诉你当然可以，不过…」

「要有条件吗？」官书晨马上了然她那不过後面接的准是些条件问题。

嗯…真是冰雪聪明的学生…愈来愈喜欢他了…「也没什麽啦，只是希望你不要让小安知道罢了。简单吧？」富士子开始压低音量，说起小秘密似的。

伊。书之十六

「没问题。」官书晨二话不说，马上便答应了富士子的要求。因为他必需要知道，谁叫这也是他调查的其中一环。

富士子拉长了红唇的长度，点点头，她开始进入正题。

「坦白说，小安他为了这双眼吃了不少亏。」说正事的富士子与方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怎麽说？」官书晨配合地应了一声。

「走在路上常被路人搭讪，误以为是在从事特种行业。」富士子娓娓道出往事。

「特种行业？」他怎麽看都看不出来啊。

「对。对於这种事我也很烦恼，我总不能叫他一整天都扳著一张脸，不准他笑吧？想也知道不可能。但是走在路上、又笑著一张脸，在旁人看来不是从事特种行业的，就是皮条客。」

「所以说…遇到『同行』的竞争业者的话，就产生了误会，是这样吗？」官书晨马上联想到了这个。

「没错！」想不到这学生不是看起来聪明而己，头脑是真的有料…「而且不只是『同行』的误会，客人间的问题也是很难摆平的。」

「例如呢？」

「有一次他又被误会成是做牛郎的，走在路上招来了一群男男女女的寻欢客，小安当然是费了好大的劲来解释，结果不知道是他们心存不满还是认为小安是故意惹他们，所以就透过各种管道查到了小安任教的学校，大大地胡搞了一翻，结果小安因此搞没了工作，传闻还传得很难听。还有一段时间，小安到处找不到工作，没有学校想录取他，不管走到哪，总有人在背後指指点点…」富士子大呼了口气，说完一连串的过往，她的脸上有著说不出的难过。

「对不起，让你又想起这种事。」

「没什麽，是我自己要说的。」富士子高兴於官书晨的善解人意，她感到有些欣慰。「那段时间，小安一直很失意。其实我也知道，因为如此他很不喜欢他这双眼，甚至有想毁掉它的念头。」

「只是小安他怕我们担心，常常故做坚强。我知道他很孝顺，但是每次我看他这样的他，我一直很想哭，觉得一切都是我害的。」

官书晨无语，这是他所不知道的内幕，而且是如此令人鼻酸。

富士子吸吸鼻，自往事中拉回，「小安让我认为自己好自私，我因为这双眼得到了我的幸福，但却也带给小安不幸，强迫他接受这一切。」

「没这回事。」官书晨将手覆上富士子的，像是给她打气。

富士子回握官书晨的手，她明显地接受到了官书晨的关心，她又说了下去。「有一天，台北下了个大雨，小安趁我们不在家到外头去淋雨，结果昏倒在家门口，还发了高烧。在进入昏迷状态之前，他还一直和我说他不是故意的之类的话，要我不要担心。」

「然後呢？」

「可能是烧的太严重，应该说是烧坏了，他住院了一个星期。醒来後，竟然奇迹似的忘了这段事。医生说这也是一种病，病人会下意识地遗忘某些事，例如一些不愉快的事，即使是才刚发生不久的事，他也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一直到现在吗？」

「对。或许这能让他快乐点吧，虽然说是只是消极的逃避。」富士子苦笑了一下，「我还希望这个病永远都不要恢复…很过份吧。」

「不会的。因为…你爱他啊。」

伊。书之十七

「聊什麽聊的这麽高兴？」这时伊安自厨房中走出来，手上多了几样香喷喷的食物。

「哪有什麽？小安，你心机重哦！还是…你有做什麽亏心事怕我知道？」富士子表情转的奇佳，一点端倪也看不出来。刚刚那个满面愁容的富士子好像不存在似的。

伊安转眼看著官书晨，还是和平常一样，看来他真的不是大嘴巴，没把他的事说出去。「谁心机重？别乱说。」像是有著官书晨的保证般，伊安说起话来格外有自信。

「真是的，你干嘛这麽认真？开开玩笑罢了。」富士子拢拢长发。

「好好好…刚刚吵著肚子饿的老妈…请快吃好吗？」伊安一脸的莫可奈何地脱下了围裙。

「你妈我可还是个妙龄女郎耶！你这样叫都把我叫老了！可别看…」

「『可别看我这样，我在外头的行情可是好的没话说，只不过我连看都不看一眼罢了，谁叫我已经嫁了个好老公。』我说的对不对？」伊安直接接下富士子的话，谁叫他对这句话熟到可倒背如流。

「你怎麽抢我的词？」

「谁叫你都不换。」

……

母子两人一来一往的情形全让官书晨看在眼中。

假如…他也能拥有这种家庭…该有多好…

那会是多麽幸福的事。

※　 ※　 ※

待两人解决掉了桌上的食物，已经九点半多了。官书晨也不知道吃个东西会耗掉他这麽多时间，而他更不晓得，他和富士子这麽有话聊，光是聊天就花了他不少时间。

「怎麽样？好吃吧？」富士子笑意盈盈地看著官书晨。

「嗯，很好吃。」对於伊安的手艺官书晨也深表赞同，比他家的厨子煮得还好吃。

「对吧？小安会有今日的手艺，我功不可没呢！」富士子先是自毫地抬起头，然後瞥见墙上的钟後，又换了另一号表情。「这麽晚了？书晨，你还是先上楼去吧，我想小安可能等著等著就睡著了也说不定。这些东西我来收，你快上去吧。」

「这不太好意思…」官书晨真诚地说。

「没关系没关系！你来者是客嘛，哪有人叫客人洗碗的道理。」富士子推著官书晨走出饭厅，要他快快上楼去。

在富士子的催促之下，官书晨带著抱歉的笑容走上了楼去。

※　 ※　 ※

伊安的房门半开，官书晨在门外望了一下，他果然真睡著了。

官书晨收回本来要敲门的手，不想因此而吵到熟睡中的伊安。他脚步放轻地走进房中，坐在书桌前的椅上，动作仍是轻不闻音。

他弯下腰来，将头置於桌面，以近距离观看著伊安的睡容。他突然觉的好幸福…

正当他沉浸於这种幸福的气氛时，富士子却在这时走了进来。

「还真的在睡？果然被我猜中了。」富士子手插著腰走到伊安身旁。「我就知道你不会吵醒他，所以我才来的。你这样要等到什麽时候？真服了你了。」

「没有什麽，我只是想趁机会休息一下。」官书晨心中有些惊吓地站起身。还好他装习惯了，对於这种清况才不会手忙脚乱。

「你是不是很累？看现在都这麽晚了，那你就留在这过夜好了，怎麽样？」

「这个…」这也太突然了点…

「拨通电话回家和你爸妈说吧，不要再这个那个了。」富士子拿起伊安放在桌上的手机，热情地要求官书晨答应她的提议。

「不用了。」官书晨笑了笑。反正接电话的永远都是那个管家，不会有别人。

「为什麽？」他到底是说哪个「不用」？

「我爸妈出国好几年了。」

伊。书之十八

「这样啊…」富士子乾笑出声，「这样不正好吗？那你今天就留在这好了，这样你不管上课到几点就不用担心什麽交通问题了嘛。」

「谢谢。那我就打扰了。」官书晨说得很是客气。

「哪里。那我先下楼去收拾收拾。」富士子甜笑过後，转身便走出了房里，还将房门小声的带上。

「书晨…你来啦？真是的，我太贪睡了，真抱歉。」伊安揉揉仍嫌惺忪的双眼，语带慵懒地道。还好老妈那一吼把他给挖起来，不然他包准一觉到天亮，什麽该做的都没做，那他可惨了。

「想睡也是应该的，反正我刚好可以休息一下。」

「你累了吗？那你可以先休息，明天还要上课，太晚睡不好。」伊安方才有听到富士子要官书晨留宿的事，所以伊安有此一提议。

没想到他的话竟被如此解读，官书晨有些哭笑不得。「我不累。不过我觉得老师看起来比我累多了。」

「被你发现了啊…」伊安傻笑了声。

「我乱猜的，没什麽。」是你自己太不会装了…官书晨在心里想著。

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中，他发现了许多他所不知道的伊安。

会像个小孩般抓抓头带个傻笑、为了一个小事而犹豫不决的深思、细心观察对方每一个细微动作与言语、因为他人的要求而舍弃自己的事…官书晨想到这里觉得有种没来由的窝心。

「书晨？你怎麽了？又发呆了哦…我看你还是去洗个澡，然後早点休息好了。」

「我哪有。」官书晨头一回对伊安的话提出微不足道的小反驳。

他很喜欢伊安叫他名字的感觉。

「对了，老师…你还记得你以前在别的学校的事吗？就像是学生啦同事之类的…」

「记得啊，他们都是一群可爱的孩子，很爱玩…有时候还会搞个小事故来让你忙，要你多跑跑训导处，和教官、主任联络感情…」伊安想起以前的事，脸上有著不可思议的安祥。

「这样啊…」回答的同时，官书晨的心中不由的想起富士子的话来…

『现在他的脑中只有一些快乐的事…不过这样也没什麽不好，这个病让他变得乐观多了。』

『小安最记得的就是他以前带的那些孩子们…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老师这个职业吧…还坚持不转业呢。』

「呃…对了，我还得帮你找一件让你替换的衣服…」伊安说完，马上就要出门去找。

「不用忙了…这个不急…」官书晨连忙拉住伊安，「老师先洗好了，这个事等一下再说…」

「可是…」

「主人本来就应该先洗，别可是了。」

伊安耸耸肩，「你都这麽说了。」他决定不再为这种小事做争论。

※　 ※　 ※

脱下衬衫的那一刻，伊安当下因镜中的自己给吓了一大跳。

现在他的身上怎麽有著为数不少的红斑？这是怎麽回事？他是长了疹子了吗…？

但是他又没有发痒的感觉…

伊安抱著头，努力地回想，却怎麽也想不出来这些斑的来源。

想著想著，头竟有点痛…他整个身子撞在门上，引来官书晨心中的不安感。

「老师…怎麽了？」官书晨使劲地敲著门板，得到的却是伊安的怪异回应。

伊。书之十九

「没什麽…」伊安的声音反而让官书晨更加不安。

他从来没听过伊安如此没生气且漂渺的说话声。

「老师…你别吓我…倒底是怎麽回事？」

伊安喘了口气，他觉得此时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吃力极了。

「我真的…没事。」伊安试著平顺口气，让自己正常呼吸。

「可是…我…」官书晨一紧张却不知道说什麽，怎麽接就是不成一个句子。

他不曾紧张过的。就算是叫他在几万人面前说话他也不会有一丁点失常甚至是紧张感的…怎麽他现在…好紧张……

伊安按著胸，试著不要去想任何事。果然，疼痛感消失了，他也松了口气。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太紧张了啦。」伊安打开门，一脸没事的样子对著官书晨说著。

「我刚刚还…」伊安看起来样是没事，但他才不信方才的声音是他多虑。

伊安拍拍官书晨的肩，「你可能是太累了，我一下就洗好，你先做做功课，洗完澡就好去睡了。嗯？」

「我…」那句「没有太累」这句话还没出口，伊安就关上了门，也阻隔了自己的声音。

※　 ※　 ※

一阵敲门声停止了官书晨的继续发呆。官书晨站起身去开门，原来是富士子。

「刚刚发生了什麽事了吗？好像有些声音…」房间的隔音做得虽好，但富士子的耳力似乎更好，远在楼上的声音都感觉的到。

「没什麽事。」官书晨思索了半秒过後回答。

「这样啊…对了，这是你给你替换的衣服。」富士子这才表明了来意，亮出了在身後的衣服。

「谢谢…」官书晨漫不经心的应著，一边接过富士子递来的衣服。

「还有哦…因为啊…客房太久没整理，所以今天可要委你一点，去和小安挤一张床了…你可别见怪。」富士子面露抱歉的笑容。

「没关系…」官书晨的表情明显的写出他在想别的事，连富士子离去的声音都未察觉。

他真该高兴的，不是吗？对伊安的误会澄清且又能和他共处一室…为什麽他现在却一点喜悦的感觉也没有？就像是一颗石压在心中，很闷很闷…

下了楼，与富士子照面的伊恩敏感地看出富士子的异状。

「富士子？」伊恩出声唤住失神的富士子，顺便拉她一把，免得她与墙壁做亲密接触去也。

「恩…」富士子茫茫地看著伊恩。

「嗯？怎麽了？」

「书晨好像…怪怪的。」

※　 ※　 ※

待他洗完澡出来，伊安早已就寝，且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看来他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

他在洗澡时想了很久，他发现他愈来愈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就算刚刚他这麽紧张、这麽为他担心，伊安就是不肯告诉他倒底发生了什麽事…

这样也对…人家搞不好只把他当做是那些他当年所带的一群「可爱的孩子」的其中之一罢了。

不对，伊安连他是谁都给忘了呢…

官书晨坐上了床沿，伸出是轻轻拨开伊安额前的浏海，一次又一次的爬梳著，这种感觉…好像永远都不会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