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波微步迅疾地闪过女子装饰精美的粉面。
虽然冽衣公子的名头和武功自己都有所耳闻,但一向自持甚高的豔鬼一直认为这不过是正派人士的刻意吹捧。此时见冽衣这麽轻松地就摆脱掉自己也不禁微吃一惊。
"冽衣公子是要去找暗影公子吗?"迅速地移形换位,满意地看到那人在听到暗影的名字时微滞的身形。一个人无论多麽强大他都会有弱点,只要自己找到了他的弱点就不愁没有胜利的机会。这个道理豔鬼在初入阴冥楼时就已经懂得,并已能好好地利用。这也是她作为一介女流在武林这个以男性为主导地位的江湖所能立足的唯一窍门。至今,她都很好地运用著这种属於女人的敏感,所以她没有败过一次,也所以她还活著。
"我知道公子要找的人在哪里。"知道自己的轻功远不及眼前的少年,豔鬼看准了冽衣微慢的身形用一种男人无法抗拒的媚惑口音道。
"在哪?"冽衣停下脚步,但并未回头去看那涂得血红的唇形。
施展轻功,红色飘向白色,在那白的後面停下。胸脯,饱满柔滑的女性特征与男人温厚挺拔的背贴合得不留一丝缝隙。手,涂著豔丽的红色丹蔻的手灵蛇般缠上前面的白色身影。
慢慢地以一种极其妩媚挑逗的方式从男人的白皙修长的脖颈向下探伸。唇来到那人在月色下渡上金辉的耳垂。
"公子想知道?"一只手继续下滑,另一只不似先前般娇嫩润滑的手泛著浓重的青气,悄无声息地袭向刚才还柔和抚慰的颈。
依冽衣的性子,决不会让一个陌生人如此暧昧地接触自己。但这次他没有回避,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迅速击败眼前敌人的时机。因为他知道有时候时间很重要,比如现在。
"啊!"凄厉的女声如尖利的刃器划破夜的孤寂,更使这原本寂寥森冷的夜添上了萧杀的色彩。手,一只属於女子的柔软湿热的手象坠落的蝴蝶在空中抛出一条美丽的弧线,脱离了原本温婉鲜活的个体。
血,溅了白衣人一身,但他没有回头,一眨眼便消失在冷寂的夜幕里。
32
"各位如果不相信在下的话就尽管试试!"月白长衫的人儿抱胸一脸闲适地坐在腊腊生风的绝情峰高耸突兀的石块上。耳处可及的除了呼呼作响的狂风和树枝摇晃拍打的沙沙声,什麽都听不见。
暗影娇俏的唇在风中一开一合,澄净的眼望向盯在自己一尺开外的一动不动的三人。
半柱香快要过去了,暗影苦苦支撑著。眼见眼前的三人孤疑之色渐重,不禁手心出汗。
但面上依然带著羽扇纶巾,墙橹灰飞湮灭的镇定。
"小子,你那‘无香'的毒是在糊弄老子吧!"小鬼虽然长得幼稚口气却是十足的老成持重。见暗影这个传说中的妖人杀人不眨眼怎可在让他们中毒後却不痛下杀手,心里不禁开始怀疑。但又听人说过此人心思诡异,也不知此时是否又动了什麽旁门左道的心思。
"信不信由你!"漫不经心地向三人神色各异的面上一扫,还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随意状。
"老鬼,你先跳给老子看看!"小鬼叫嚣道。
"老子的名号也是你这毛头小子轻易叫的麽!"振聋发聩的音量在树丛中回响。老鬼气得胡子一飘一飘地在胸间摇曳,枯黄的脸由於气闷憋成了猪肝色,可即使在这种应该暴跳的情况下他还是保持著原来的姿势,象一尊塑像,屹立在寒风凛冽的山石上。
"暗影公子真是好智谋啊!"冷眼旁观的白鬼突然伸手击掌,并一步步地朝前面如花的美人走去。
"白鬼,你这话是什麽意思?"睁著铜铃般的大眼,紧紧瞪著那不怕死的白鬼走了一步又接著一步,心理默数著"一、二、三、四......"
没有人出声阻止,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静止,小鬼和老鬼屏著呼吸看著自己的同伴以身试险,暗影还是那样优雅地笑著,带著怜悯的瞳孔望向白鬼直视自己的鬼眼骷髅。
心跳,砰砰的心跳在眼前四人的胸腔中轰鸣。
目光,灼热的目光聚焦凝聚在白鬼枯瘦的向前迈进的腿上。
笑,死神般邪寐的笑在白鬼空寂的眸中氤氲,隔著月光下妖娆的雾气显得格外的失真。
"你输了!"
三个人影齐齐地攻向月白的身形。
嘶杀声,瞬间划破天际。呐喊声穿透耳膜的粘稠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底。闪电,象暴怒的君王挥舞著象征权利和武力的皮鞭穿裂了刚才还算平和的夜幕。狂舞著如同银色的巨蟒吞噬著星空和月亮,一切都在瞬间改头换面。
四个人影顿时倒下了三个。血衣,屹立在峰顶。隐约还可以看到那片血红在月白下延伸扩展。
泛著兽性的瞳孔点亮了暗影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乌云,遮盖了月亮的光辉,但却无论如何都遮不住眼前人的魔性和狂暴。
雨,在一声声电闪雷鸣後倾盆而泻。冲刷著,拍打著,怒吼著。
风,更大更狂,带著想要摧毁一切的力量席卷著,鼓动著,充斥著。
暗影感到意识在远去,他知道自己在催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杀死三鬼的同时也杀死了自己最後的一点点良知:他走火入魔了!
一大批的人向自己的方向涌来,他们的样貌暗影已无法看清,只觉得他们是完全冲自己而来的。他们的嘴里好象在念念有词,似乎在数落自己的罪行。
手,无数的手向自己的方向指指戳戳。隐约听到有人在地上哭喊求饶,说什麽一切都是教主的错,他只不过是听命行事。隐约也听到一群人举著旗帜控斥著自己的罪行,义正言辞地扬言讨伐。
刀剑的摩擦声和折射出的精光刺激著暗影混沌的意识......噬杀的因子在体内翻腾膨胀,这种欲火在体内愈烧愈旺,奔腾著咆哮著直想找到一个突破口。全身的每个毛孔都在渴望著某种冥冥之中快要呼之欲出的动作。迷茫,在一个灰色身影的刀不怕死地招呼到自己身上晕染出血红和腥味的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刺激时消失了!对,自己一直渴望的就是这种血肉撕裂的断帛声,一直乞盼的就是这种带著欲呕腥味的痛苦的快感。
手,轻易就将来人撕碎,没有一丝的迟疑。人,越来越多的人向自己的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正当自己认为可以通痛快快地大干一场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真的,熟悉得仿佛就该是自己发出的。
於是,自己听到那个人说:"影,你怎麽了?"关切的担忧溢於言表,不带任何的虚伪和做作,虽然自己的眼前只有一片混沌的血色和模糊的人影,但我就是能轻易地捕捉到他的背影。一如许许多多个这样的夜,在梦境中。
冽衣雷厉地扫过眼前闪著杀伐和仇恨的武林众人,清冽的眸带上凌厉的压迫。
"玉冽衣见过各位武林同道。"微一颔首。
33
"哦,原来冽衣公子也在这儿啊!"挥退跃跃欲试地想要斩杀魔头的众人,江南月用意味深长的眼望向玉冽衣,又用眼睛的余光瞥了瞥一片混沌的暗影。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眼前的魔教教主暗影就是前些时与公子一起在江南游玩的童祈公子吧!"
话音刚落,下面一片哗然。
"这怎麽可能,堂堂天机堡堡主竟会和魔教中人为舞!"
"对啊,你有没有看错!"
"是啊,会不会是看走眼了!"
众人决不愿意承认在自己心中奉为神灵的一笑公子竟会真的和眼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一起。这样一个清俊脱俗的人物怎麽可能会染上世俗的尘埃,平时自己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敢轻易碰触的绝世人儿,只要远远地在一边看著他笑就觉得是自己无上的荣耀的人儿怎麽可以和这样一个污浊的人在一起呢?!
不理会下面一干人等的错愕面孔和惊疑神态,冽衣的眼直视江南月暗藏祸胎的眸。
"是的,你说的没错。"
抽气声顿时响成一片,不理会在众人的心中自己那尊谪仙绝尘的雕塑瞬间摔得粉碎的英雄幻灭的扼腕叹息,冽衣深沈的眸转向暗影,看著他没有焦距的瞳孔心里暗自担忧。
"那你和暗影到底是什麽关系?如果今日武林中人要与他作对",江南月顿了顿,轻易地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这让人屏息的话题上。
"在下敢问冽衣公子,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夜,在刚才惊天动地的电闪雷鸣後又恢复了寂静。月光挣脱了乌云的束缚探出了脑袋,似乎也好奇於眼前人的回答,柔和的光晕抚慰著白衣人柔和的面部线条,玛瑙般纯净珍珠般耀眼的瞳孔在其间闪动著不可变更的决绝。
"在下今天来这并不是想和各位中的任何一方为敌,既然你们已经灭了天衣教数万教徒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呢!但,如若你们坚决要与暗影为敌,玉冽衣也决不会袖手旁观!"温润中带著冷然的无惧。只要是心思细腻的人都可以听出说话人此时萧杀的绝情。
是的,眼前这个白衣飘飘的人绝不是在危言耸听。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从心灵的深处抒发的,直到此时的众人,才真正地看清眼前看似微笑著无害的少年,骨子里是多麽地淡薄和冷酷。或许以前的他的无欲无求成就了他在人们心中神的童话,但一旦神有了人的爱怜有了人的痴嗔他可以变成魔。而且说不定会比暗影这个江湖中传说的蛇蝎美人更可怕。恶人杀人是因为噬血的本性,他杀人只是因为爱人。
冷冷的打了个寒战,在刚才触及到白衣少年清冽的眼光时。
"冽衣公子可要想清楚啊,暗影不过是个普通朋友而已,为了一个相处时日不多的恶魔和天下武林作对,可是大大的不智。"戏谑的男音带著明知故问的狡猾,月光下计谋得逞的眸精光闪烁。
"影是我的爱人,我爱他。"虽是世俗不容,大逆不道的话,但从这样一个美丽人儿口中如此虔诚地吐出,在场的众人在第一时间想到的竟不是污浊的淫秽,反而是为暗影能被这样一个绝妙的人深切地爱著,感到一丝丝揪心的嫉妒。
不理会回过神来的众人或是鄙夷或是惊诧的目光,冽衣众目睽睽之下竟牵起了暗影的手。
他竟然在说出这样违背伦常的话後旁若无人的当众调情!一旁身经百战克己守礼的老江湖们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还有没有三纲五常!呵呵,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一个男子竟然会爱上一个同样身为男子的男人!更何况这个男子还是人人喊打的罪大恶疾之人!这,这真是反了!
抚上影紊乱的经脉,冽衣眉头皱得比任何时候都深。种种迹象表明他的影走火入魔了!
"要想杀暗影,就必须从玉冽衣的尸体上踏过!"眸光从一干人等的阴晴不定的面上划过,这一下就连未经人事历练的小辈都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本不属於这个人,但此时却深入此人骨髓的东西:一种杀伐的果决。即使下辈子遁入修罗道也不会犹豫的漫不经心。
"阿弥陀佛,玉施主不要因为眼前的欲念痴嗔犯下无法回头的罪过!"晴净双手合十,走上前对上冽衣。
"大师美意冽衣心领,但冽衣本就是凡尘中一个追逐徘徊的俗子,自从遇见暗影之後更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暗影与我已不只是一个单纯的个体。有我便有他,无他便无我。"一辑後便又恢复一身的警戒。
"呵呵,既然冽衣公子都把话说的这麽决绝了,我们也不用讲什麽所谓的江湖道义了。大夥一起上!"不知是谁推波助澜的一句话,引得本就按耐不住的众人重燃杀意。
"放心。"附耳在影小巧的耳廓,冽衣下一刻已冲向杀气腾腾的众人。
暗影感到一股熟悉的体味浮过周身的毛孔,又感到那熟悉体味的主人温润的手掌怜惜地在自己的手上捏了捏。但那片刻的清明很快被四周激烈的喊杀声掩盖。
一种强烈的见血的冲动支配著他,感到那人温柔地将自己保护在一个战场以外的平和空间时,暗影感到深深的不满。
金属锐器碰撞的击鸣声刺激著暗影的耳膜,血,在一瞬间奔涌而上。"杀,杀,杀!"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叫嚣著同样的字眼。暗影的拳在下一刻紧缩,指骨被握得咯咯作响。
冽衣赤手空拳地穿梭在刀光剑影中,衣带翻飞,手段凌厉,一眨眼就倒下了一大片。
一旁观战的各大门派掌门眼看著自己精心调教的众弟子在玉冽衣的手上变成了不堪一击的一盘散沙,心中的对暗影的怒气更甚。明明天机堡的一笑公子是个清明正派的翩翩佳公子,却受这小人的诱惑和花言巧语毫无廉耻地反戈相向,这样的祸害一定不能留活於世!
一个眼神,当下就达成协议:对於无耻的小人江湖道义是一纸空文,惟一解决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
武当,峨嵋,崆峒,丐帮,昆仑的各大掌门冲破冽衣的防卫线齐齐向他们视作孽根的暗影袭去。冽衣虽有出神入化的武功,但毕竟来人众多,双拳不敌四手。眼看著意识模糊的暗影就要被武当玄虚子的七星剑所伤,忙抽身迎去。
"铛!"两指抵上寒气逼人的剑身,冽衣暗催内力将凌厉的剑气传给始作俑者。
玄虚子感到手臂一麻,知道眼前的少年虽然年纪轻轻,但内功修为实在他之上,也不敢硬拼,忙顺势收了剑招。
才躲过一劫的暗影又受到来自前後左右的四面围击。冽衣分身不暇,忙大喊一声企图引起爱人的注意。也就是在回头转身的那一刹那,一个凌厉的杀招冲著冽衣的天灵盖席卷而来。
当机立断,冽衣骤然缩身,将天灵盖的危机全盘转移到暴露在敌人眼中的胸膛。
快,狠,准!剑直刺冽衣的胸膛。但,也就是在同一时间冽衣的手中多了一把剑,那把剑直将来人刺了个对穿。
高手过招有时候就是一念之差,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每个人都在算计,到底怎麽做才能要了对方的命,只要能取对方的性命,付出一点鲜血哪怕是重伤他也在所不惜!
所以那人在看到自己的剑不偏不倚地刺入冽衣胸口的时候得意地笑了,看著对方同样穿透自己胸腹的剑时得意地笑了!至少自己在这样致命的一击下还有生还的可能,但冽衣,那个江湖上人人景仰膜拜奉若神灵的一笑公子将永远成为过去了!
志得意满的笑,在冽衣决绝地抽出那把闪著墨绿色光辉的剑的霎那冻住:冽衣没有象自己预料的那样轰然倒地!他依然站著,胸前的伤口也没有沾染白色的长衫。眼,在下一刻被刚才自己的剑造访过的衣服裂痕露出的翠绿一角震慑!
哈哈,一笑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自己怎麽会这麽愚蠢地企图用同归於尽的计谋敷衍这麽一个心计不知甚於己百倍的人!那人带著心服口服的微笑倒在了同伴刚才倒地的地方。
"啊!"在看到冽衣胸口晕染出的鲜血时,暗影突然发出一声长啸。瞬间秋高气爽的夜被乌云的阴霾遮挡,不带焦距的瞳孔狠辣地看向伺机袭击自己的四人,一头随意披散的长发在空中翻飞,带著不羁的狂妄,眼角的青筋象要冲破那脆弱的透明突突地跳著。由於走火入魔而失神的丹凤眼暴戾地圆睁,隐隐看见充斥其间的血丝。直叫身经沙场纵横驰骋的四大掌门畏惧之意更甚。
还没等在场的所有人反应过来,邪魅的手已经扼向其中一人的咽喉,无视那人不可置信的圆瞪的眼,暗影已象闻见血腥气息而兴奋异常的野兽冲向另一个倒霉的人。
不似冽衣的云淡风清,暗影的杀伐充满著掠夺的暴戾。顿时正派人士的队伍中不断传来哇哇的惨叫,血肉横飞尸横遍野,所及之处一片触目惊心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