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之下,陆平没料到卓良才直接闯进自己房里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抱住,雨点般的吻落到陆平额头上、鼻尖上、嘴唇上。陆平气的想扇他巴掌,但是贴太紧了,距离不够。一阵狂吻之后,卓良才忽然又松开陆平,跳出几步远去,仿佛怕挨打似的,歪着头泪花花的看着陆平,过了两秒,居然嚎啕大哭着跑出去了。
陆平呆若木鸡的看他跑掉,半晌跳起来,一脚踹翻旁边的椅子,还不够,又一脚把桌子给踢出去。
“陆子!”顾卫东站在门口吃惊的看陆平发飙。
陆平阴鸷的坐下来,“东哥,什么事?”顾卫东支吾着,“等罗斯玛丽的事办妥了,齐叔说,让我们出去避避。”陆平垂下脑袋,“嗯。”顾卫东顿了顿,“我们可以一起去墨西哥。”陆平又嗯了一声。顾卫东心里窃喜,“就我们俩,没别人。”陆平点头。顾卫东实在忍不住了,跑到陆平面前,颤声道,“陆子,以后你就做我的人,什么都不用想。”陆平抬头看看他,嘴角微微扯了扯,然后摇头。
顾卫东仿佛给一盆冷水浇到,从头凉到脚。为什么陆平还要拒绝他?!
穿越国境线,过了好几天,杰森、卓良才和陆平才辗转来到一个大型农场,穿过白桦树、白杨树和松树构成的树林,可以看到一栋栋低矮的农舍。陆平惊讶于这个农场的广袤,苍穹直木下,好像人也变得渺小。
瓦西里耶夫是个红光满面、体壮如牛的中年人,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他显得非常热情。穿着民族特色的服装,伸出来的手很粗糙,说的话陆平虽然听不懂,但总见他说两句就哈哈大笑,陆平很难把瓦西里耶夫和黑帮联系起来,他怎么看都像个农夫。
晚上,瓦西里耶夫设宴招待他们,陆平看着被塞到手里的伏特加,犹豫了一下,一口气喝下两口,陆平酒量不好,被伏特加冲的脸上发烫,转头看见卓良才已经伏在桌边咳嗽起来。瓦西里耶夫说着蹩脚的英语,跟杰森打趣,眼角不时瞥瞥陆平。
“你说什么?!”卓良才甩开杰森的手,冲着杰森大吼。“你安静点。”杰森皱眉,“我也没想到瓦西里耶夫要考验他的客人。”
“这他妈不是考验,是谋杀!”卓良才拿起枪就往外跑。杰森一把拽住他,沉着脸,“你去哪儿?”卓良才一愣,然后大叫起来,“杰森小心!”
杰森吓的赶紧回头看,什么也没有。再转身卓良才不见了。杰森脸色大变,急急的赶出去。
陆平晚上是被狗吠声惊醒的,直觉让他蓦的坐起来,突然窗户被打了个洞,陆平拿起枕边的手枪就翻滚到地下,冲出房门,卓良才居然面对面的跑过来,拖住陆平就往外跑,“妈的,俄国佬是疯子!”陆平皱眉,“到底怎么回事?”卓良才恨声道,“俄国佬要追杀你。”陆平愕然,“为什么?”卓良才破口大骂,“我操他十八代祖宗!能活到明早的人才能跟他合作,他以为自己是沙皇!”陆平彻底无语。
乌克兰夜晚的寒风冻得人瑟瑟发抖,陆平和卓良才不知道跑了多久,农庄大的没边,前面是一片黑暗,后面隐约传来马蹄声和狗叫声,凭借一点星光,踉踉跄跄的寻找躲藏地,一团巨大的阴影吸引了卓良才的注意,跑过去发现是一处堆积杂物的仓库,两人迅速窜进去。仓库挡住点寒风,可一停下来不再奔跑,没有暖气的地方就冻得人脸色发紫。陆平深吸一口气,肺里冷的隐隐作痛,转头看见卓良才也缩成一团,想都没想,抓起卓良才的手使劲搓了搓,又哈了点热气,卓良才愣愣的看着陆平,蹭的扑上来,使劲抱住,陆平这才反应过来,靠!一把推开卓良才。
卓良才垂下脑袋,沮丧的转过去,背对陆平,自己哈了几口热气,抱起膝盖来继续缩成一团。过了会儿,陆平的声音传过来,“你回去,去找杰森,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卓良才没反应。
“你他妈的听到没有?”陆平怒了。卓良才回头,泪流满面的看着陆平。陆平被他的神情震住,说不出话来。卓良才抖的一晃一晃的,陆平瞪了他半天,咬牙一把拽过来让他紧挨着自己,卓良才居然挣脱出去,牙齿打着战,“你,不关你P,P事,我,我,我……”不知为何,看着卓良才,陆平突然很想笑,虽然目前的情况一点都不好笑。
犬吠声又响起,陆平心想不好,如果被堵在仓库里,一阵乱扫,两人就完了。急忙拉起卓良才又向外跑,跑到实在跑不动,才停下歇口气,忽然四周灯光晃动,陆平抬头发现自己和卓良才已经被团团围住。
三十
“二活一,决斗?”杰森再三为卓良才求情,最后瓦西里耶夫出了个决斗的主意,周围的人听了无不欢声雷动。
杰森咬牙切齿的看着卓良才,卓良才还站在陆平身边,两人神情复杂的互相凝视,眼睛好像一刻也不能离开对方。
“按这里的规矩,”杰森拿着两把手枪,一人塞了一把,“蒙上眼,背对背,走十步,我喊开始的时候转身射击,谁不到时候先动,瓦西里耶夫就会先毙了谁。”
旁边有人上来把两人推成面对面,卓良才和陆平垂下眼看着对方手上的手枪,都没有言语。杰森知道卓良才是神枪手,但陆平也是,或许谁先出手谁就能胜出,十步远没道理打偏,所以现在不是比准,而是比快,谁的手更快?杰森吃不准。
拿出两块手帕分别替两人把眼睛蒙上,推转成背对的姿势,然后所有人退成一个大圈,把两人围在中心。由杰森来发令,杰森注意观察了一下两人的手,都很稳定,没有抖动的迹象,心里不禁大为焦急,以陆平的身手和速度,不出差错的话,卓良才很难占上风。
杰森清了清喉咙,“一,”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场地中心,刚才还很嘈杂,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只有夜风吹过树林的飒飒声和马匹、猎犬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啪!啪!才叫出一,场地里就发生了变故。
杰森正对两人,看的清清楚楚,啪的一声是卓良才把手枪扔了,卓良才的左手从下面拽住陆平持枪的右手,动作又快又猛,整个把陆平扳过来,变成两人面对面。陆平的手枪已经正对卓良才左胸的位置,卓良才的手握着陆平的手,手指摁住扳机,蓦的扣了下去。
杰森大惊失色的跳起来。
咔,手枪发出奇怪的声音,能感受到枪管的震动,但只是戳了一下,卓良才急忙用右手拉掉眼睛上的手帕,陆平的脸近在咫尺,脸上似笑非笑,卓良才往下一看,陆平的手枪是空的,弹匣没了,掉在陆平脚边。就在卓良才扔掉手枪的瞬间,陆平把弹匣给卸了!
卓良才吃惊的看着地上的弹匣,半晌抬起头来,颤巍巍的解掉陆平的手帕,陆平那双晶亮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完了,我们俩都完了。”卓良才嘀咕着,然后认命的嘟起嘴凑过去,细细碾着陆平的嘴唇,两人的手还交叠握在枪上,此刻垂下来,好让身体贴近,渐渐的并排的身体变成互相拥抱,从各个角度,吻还在继续,两个身体彼此越揉越紧,仿佛要把对方给揉到自己里面,腿也急切的交缠在一起,差点没把两人给绊倒。
目瞪口呆,包括瓦西里耶夫在内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杰森也是看了半天才重新开始呼吸。
“妈的!”气的七窍生烟,杰森从旁边一个人手里夺过猎枪来,冲着不远处的两人就要开火,枪声在夜色里传出很远,但方向偏了,瓦西里耶夫托住杰森的手,使猎枪向天。
后来瓦西里耶夫给杰森的解释是,他从没见过两个男人决斗成那样,很有趣,所以不想杰森打断这个有趣的场面。
回程时,杰森的脸一直阴云密布,卓良才垂头跟在他后面,陆平也不说话。回到W市,一切照常,国际走廊终于建起来,瓦西里耶夫认为一个男人如果可以不怕死,那就可以跟他合作,地狱天使总部对此很兴奋。
卓良才站在陆平面前,说他要回多伦多了。陆平想了很久,然后说自己要去墨西哥,想找他可以通过齐叔。过了会儿,陆平一把拉住卓良才,杰森这人很危险,陆平忍不住脱口而出,不要回多伦多,一起去墨西哥。
卓良才愣了愣,然后脸上显出狂喜的神情,双手捧着陆平的脸,“陆平你原谅我了?啊?是不是这样?你是不是原谅我了?”陆平没回答他,伸手摸摸卓良才已经长出不少的头发。
卓良才蹭的扑上来,嘴里乱叫,“不去了不去了,去他妈的多伦多,罗斯玛丽见鬼去吧。”边说边抱着陆平,又啃又咬,口水流的到处是。几个小时厮缠下来,连陆平都快直不起腰了,卓良才不停的唠叨两句话,一句是不去多伦多了,不去多伦多了,一句是陆平我爱你,陆平我爱你。
第二天上午,顾卫东出门时对陆平说,杰森和卓良才已经飞回多伦多,早上走的。陆平的脸色顿时煞白,跟他身边的墙壁成了一个颜色。
墨西哥城很大,墨西哥城的唐人街也很大,陆平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抱着一堆采购来的食物,扔上车就走。
回到公寓时,发现门下有顾卫东塞过来的纸条,问陆平去不去马场。顾卫东的公寓就在隔壁,一年来,原本天马会爆炭脾气的老大似乎变得格外耐心,三不五时的要表现自己的关心。陆平有点不知所措,他习惯了那个吆五喝六的东哥,对于顾卫东的突然转变一开始就很惊愕。
直到有一次,顾卫东喝酒喝过头,忽然抱住陆平说,这世界太他妈的奇怪了,最想要的总是得不到,不想要的倒会自己往上贴。说着说着就把陆平摁在墙上强吻,隔了很长时间不见动静,醉醺醺的抬头,陆平趁势把他往外一推,“东哥你喝醉了。”门砰的关上。此后,本来到了墨西哥就不太说话的陆平变得更沉默。
墨西哥有很多小偷骗子,他们喜欢光顾外来客。五月的某个晚上,一个小偷正在陆平家里翻箱倒柜,回头就见陆平站在房门口,对他做了个停的手势。小偷冲上去拔出了刀子,五秒钟之后被陆平拎着衣领扔出家门。顾卫东总是嗤笑陆平下手太轻,不打他个口角歪斜怎么能过瘾?陆平听了居然有心思开玩笑,说都是同行,不要欺人太甚。
但是,一天两人走在大街上,被几个鬼鬼祟祟的当地人拦住,向他们出示金条,陆平竟二话不说跟着去看。顾卫东知道这是骗人的小把戏,不明白陆平为何要凑这个热闹。到了暗巷里,那几人连比带划,诓骗陆平买假金条。陆平看着他们良久,突然扯了扯嘴角,飞身恶狠狠的就是一脚,踹的对面那人嗷嗷直叫,脸上冷汗都冒出来。顾卫东傻眼了,这顿暴打,陆平那股子狠劲儿都用出来,打得这些人哭天抢地。陆平呸了一口,“骗子!滚!”
有时齐叔会和他们联络,齐叔说他后来又见过卓良才,卓良才现在在地狱天使如鱼得水,乐不思蜀。齐叔一会儿想把他揪回天马,一会儿又打算直接毙了他,陆平接茬说,直接毙了他。顾卫东忙说好主意。害得齐叔半晌搭不上话来。
罗斯玛丽老窝被端的消息是齐叔带来的,当时齐叔非常担心,天天关注加拿大方面的消息。被捕人员里没有卓良才,可齐叔也没等到卓良才联络他。尖端军火生意全面停线,齐叔收摊收的很快,生怕落下把柄在警方。罗斯玛丽应该已经咬出了天马,不过好在国际刑警鞭长莫及,没有来找天马的麻烦。
顾卫东有些坐不住了,说陆子,我们出来也快一年了,我想回去看看。陆平知道他非常想念W市,陆平自己又何尝不是。揣着假护照偷偷飞回国内,刚下W市的机场,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陆平面前。
郑拓带着几个便衣走到顾、陆二人跟前,“你们被捕了。”z
顾卫东和陆平对望一眼,纵身就向两边跑去,郑拓急得大喊,“不要拒捕,你们还有一年就刑满了。”陆平翻了个白眼,一年,骗谁呢。冲到出口处,陆平才发现,外面全都是警察,郑拓带着特赦令冲到陆平面前,“你自己看!”
顾卫东和陆平惊异的发现,真的是特赦,还有在监狱表现良好、积极配合改造等废话写在上面。
郑拓擦擦额角的汗,“对了,你们知不知道卓良才在哪儿?”
“不知道。”顾卫东冷淡的回答。y
郑拓叹气,“我找他很久了,他说,如果他失踪三个月以上,就把这个交给你。”说着拿出一封信塞给陆平。陆平愣住,信封捏在手里很久,“你怎么会有这个?”
郑拓摊手,“因为他是我们安插到地狱天使的线人。”z
陆平闻言顿时脸色大变,不敢置信的看看郑拓,又看看手里的信,半天没有动弹。
被押上警车时,陆平还揣着那封信,放在怀里捂着。顾卫东问他怎么不看,陆平转过脸去。警车一路往前,不知过了多久,陆平才抖抖索索的撕开信封,一张薄薄的信纸,卓良才的中文字写的歪歪斜斜,十分难看,和他的表情差不多。顶上两个字撑了足足有三行,仿佛怕不够醒目似的:遗书。陆平看到这两个字,就怎么也看不下去了,停了好一会儿。
内容很简单:平,我又骗你了。不骗你我没法活。爱你的六。z
“去死吧!”陆平靠在车壁上大口喘着气,而后突然扑向前面的郑拓,手铐绕过郑拓的脖子,勒的郑拓直嚷,“放开!放开!”
“你他妈给我说清楚。”陆平怒不可遏。
三十一
郑拓摸着被勒的发红的脖子,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只好一边苦笑一边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郑拓追捕罗斯玛丽多年,一直想安插重要的线人。他很早开始注意卓良才,因为据说这个罗斯玛丽的新人是个白痴,还是头目杰森的私人玩具。在美国抓到卓良才之后,郑拓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卓良才送上门来给郑拓抓,很像有意要脱离罗斯玛丽。郑拓去和卓良才谈,让他做污点证人,但卓良才装疯卖傻,不肯合作。后来罗斯玛丽居然在押解途中劫走了卓良才,郑拓差点气疯。
美国事件失败之后,郑拓得知罗斯玛丽转移目标,想去W市开辟走廊。杰森早知道卓良才是什么人,带他到W市就是为了增加和天马谈判的筹码,但是天马规矩太大,很多事情上不买帐,杰森转而倒向红头门。也由此陷害了天马。
顾卫东他们犯事之后关进监狱,郑拓又去找过卓良才,答应帮他减缓刑期,条件是卓良才重回罗斯玛丽,做郑拓的线人提供情报。卓良才说他宁可在牢里蹲一辈子,也绝不会再回到杰森身边。
可有一天郑拓接到电话,卓良才改口了,说回罗斯玛丽可以,但要捎上陆平和顾卫东,他们正打算越狱,你得放他们走,还不能算他们越狱重罪,以后他们要和卓良才一样减缓刑期。郑拓就说开玩笑,这怎么行。卓良才耐心跟他解释,要拿到完整的真凭实据,只有让他建功,否则地狱天使怎么会重视他?放走顾卫东他们,他会极力促成天马和罗斯玛丽的合作,国际走廊一打通,地狱天使自然会对他刮目相看,接触到地狱天使的核心才有可能彻底扳倒罗斯玛丽。郑拓将信将疑,一年后,卓良才果然送来了确凿的罪证,罗斯玛丽被国际刑警组织一举捣毁。可他们没找到两样东西,一是罗斯玛丽和天马之间的任何资料,郑拓觉得是被卓良才给销毁了,二就是卓良才本人。
陆平非常仔细的听他讲,一个字也没漏过,越听越难受,心里上下翻滚的全都是惊涛骇浪。细想起来,卓良才在看守所自杀未遂之后,明显收敛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没事就纠缠不休,也不再耍出花样来借故接近,陆平还以为他长大成熟了。现在看来,说不定卓六少那时就在另行盘算。自打陆平认识他以后,就没见他做过一件正常的事,从表情到行为,都一样的难看,连为别人着想,都选了个最难看的姿势!妈的,谁允许他自作主张的?!
“他说死老头子被他气死了,你被他气走了,”郑拓抬眼看看陆平,被逼着继续说,“他想为你们做点事,还说红头门休想独大,还说……”犹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