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华贵的新衣自己穿,阿凉才会接受我的旧衣御寒;我每顿都多要许多食物,故意留下有营养的当做吃不完的剩饭菜,阿凉才会吃,他认为这是主人的赏赐。他不喜欢亲吻与身体碰触,我就克制自己,只是偷偷地看他。他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愿意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只要他不恐惧只要他觉得安心,我就都由着他。我努力做好和善陌生的新主人。
但是我不可能不心疼。看着阿凉从梦里哭着醒来,黑发变成了灰白,看着他日渐憔悴郁郁寡欢,眼里的生气和希望越来越少,我心如刀绞。我帮不了他,我什么也帮不了他,我是这样无能。我自私地想和他在一起,实际上我也明白这样他不可能开心。所以最后我决定,带阿凉去黑水宫。
我打听到黑水宫就在月河上游附近,我带着阿凉向着月河走去。终于有一天,阿凉在月河边上停住了脚步,他似有心事,眼神飘向对岸的树林。我猜黑水宫快到了,阿凉爱着的人就在哪里吧。只要阿凉见到了他爱的耶律天一,就会快乐吧,哪怕这份快乐不能维持长久,他也会死而无憾吧。
“如果能让你高兴,我带你去看他又有何妨?”我叹了口气对阿凉说,“我说的是真的,你前面带路,我正想去黑水宫拜访一下。”
阿凉感激地谢过我,在前面带路,脚步少有地轻盈急切。他边走边梳理着灰白的长发,用自己编的草绳束起马尾,整理衣衫让自己看上去干净利索神采奕奕。他从来没有为我如此刻意打扮。
渡过月河,快走到林子边上的时候,远远的我望见一个人影。我发现阿凉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闪动着喜悦,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那个人向着我们走来,一身白衣潇洒俊美,竟然是耶律天一。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知道我们要来?
阿凉忽然停下来,跪在我脚边哀求道:“主人,对面走过来的就是我第一个主人,请您允许我过去和他说几句话,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求求您给我这个机会。”
我点头,故作平静道:“他就是黑水宫少主耶律天一?你去吧,我不拦着你。”
阿凉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轻易就同意他的请求,他迟疑地问我:“您是要去拜会他吗?还是去黑水宫看望别的人?”
我淡淡道:“我只是个普通商人,说去黑水宫不过是好奇想看看而已。还是不要惊动耶律天一了。你自己过去跟他说话,我在旁边等你。”
阿凉顾不得细想,高兴地谢过我,向着耶律天一跑去。
耶律天一显然也认出了阿凉,同时看到了陌生的我。他在不远处停住脚步,等着阿凉跑到他面前。他脸上的惊异似乎隐约还有几分喜色转瞬即逝,而后换上冷漠和高傲。
阿凉在他面前跪下,深深叩首,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候:“主人,见到您阿凉真得很高兴。”
耶律天一冷冷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还带了陌生人进入黑水宫的地界?”
阿凉解释道:“那位是我的新主人,与您分开后我被幽魂找回,帮他做了一些事情又被他转卖给现在的新主人。我对新主人提起过您,他一时好奇想来黑水宫看看,让我带路。”
耶律天一的语气仍然没有温度:“看来你这个新主人对你不错,你对他言听计从。”
“嗯,新主人很和善,从来不打骂我,赏赐我衣服和吃的,我过得很好。”
“那就好,你滚吧。”
阿凉似乎也察觉到耶律天一的冷淡,但是他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他好不容易才见到心爱的人,只说三言两语只看一眼半眼,他怎会甘心。他继续说道:“主人,我见到了那个金国贵族,我长得真的很像他。您当初买的华贵衣衫就是送给他的吧?他现在可能还在辽金边境。”
“什么?与你长相一样的金国贵族?他来辽国了?”耶律天一面容大变,语气急促地问道,“他在哪里,具体位置?”
阿凉笑得卑微,头也不敢抬起,颤声道:“您果然是喜欢他的,他现在在哪里我也不清楚,我们离开时他在北境边城附近的小镇。”
耶律天一忽然冷静下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阿凉机械地重复道:“他现在在哪里我也不清楚,我们离开时他在北境边城附近的小镇。”
“我问的不是这句,是之前。”
“之前我说您果然是喜欢他。”阿凉失神道,“您曾经抱着我对我说您爱我,还让我直呼您的名字,您是把我当成他了吧?您的哥哥太子殿下也喜欢他,他也常常把我当成替身。我明白的,我不会胡思乱想的。但我还是很感谢您对我说过那样的话,如果您允许我会一直记得,哪怕是假的。”
我看见阿凉的眼睛里笼起一层雾气,却强忍着泪水维持卑微的笑颜,我仿佛听到他心中哭泣的声音。
耶律天一转过头,根本不看阿凉,似乎丝毫不为所动,刻意忽略阿凉的真情,随便说了一句:“你的头发怎么变成了这种颜色?真难看!”
阿凉轻抿嘴唇,小声道:“您可能也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幽魂给我吃过一种灵药,可以让我多活一年半载,后来头发就成了这样。其实我长得本来就不好看,远不及您万分。我知道污了您的眼睛,我这就离开。”阿凉这样说着,却没有起身的动作,仍然跪在地上。
“有自知之明就好,我根本不可能看上你的,你也不要一厢情愿地说什么爱我。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耶律天一此时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这话语冰冷伤人,连我听了都会气恼伤心。
阿凉的身子晃了几下,勉强用手臂支撑在地上,却忍不住全身颤抖,轻轻地咳着嘴角殷红。他喃喃道:“如果我不是卑贱的奴隶,而是金国的贵族,您会接受我的爱吗?”
“你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他是一个奴隶,我也是一个奴隶。所以我连爱您的资格都没有,对不对?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您说我爱您,我知道我不配,我只是默默地爱着付出我的真心。我以为我可以忍住不说,可还是说了出来。既然已经说了,我死而无憾。”阿凉的声音不大,字字清晰,也许是因为将要面临死亡才给了他最大的勇气表白。
耶律天一沉默了片刻,他仍然没有回头看阿凉,只是声音有些颤抖,他喝道:“滚,立刻离开这里,不要再回黑水宫,不要再来找我。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你从小就肮脏下贱淫荡,像条母狗一样四处勾引男人,我看见你就有气。”
阿凉用手捂住嘴,刺眼的鲜红从他指缝流出。我奔过去,拽起他,想要带他离开,离开耶律天一无情的羞辱。
耶律天一看我过来,冷笑着对我道:“怎么样,阿凉的床上功夫可是一流,伺候过的男人多得都数不清,最喜欢被人强暴殴打,你赶紧带他回去好好享受享受吧,很刺激的。”
我禁不住怒道:“你明知道他爱你,你又怎能这样说他,这样伤他?他快要死了,求我带他来看看你,你就不能骗骗他哄哄他让他高兴一下?”
耶律天一瞟了我一眼继续道:“我说的都是实事,你也不要装什么正人君子,你若不是看上他的身子岂会买下他这样将死的奴隶?我不信你没上过他,你上过他还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想立刻拔剑杀了耶律天一。阿凉却身子一软瘫倒在我怀中,他四肢无力软绵绵地垂在身体两侧,大口大口地咳着鲜血,双眼明明睁着眼神却暗淡迷离失去了焦距。
耶律天一寒着一张脸甩给我一锭黄金道:“黄金是给你的酬劳,帮我到宋国找一个叫袁复北的人,他是宋国武林盟主的弟弟,请告诉他去宋辽边境卫城锦绣坊取一样东西,事关重大,口信务必带到。还有请你带着阿凉立刻离开,如果半个时辰后再让我看到你们,别怪我不客气。”72秋之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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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天一表情古怪,行事更是不可理喻,先前对待阿凉的无情决绝还算能够理解,可转脸突然又重金托我这个陌生人去找人。他不可能认出我就是袁复北,那么他是真的有东西要给我了?而且事关重大,会不会与阿凉有关?事情一定有蹊跷,况且阿凉伤心伤身吐血不止,我也不能拖延,要立刻找大夫为他医治。我压下心中疑问,抱起阿凉迅速离开。
三十五 阿凉
身上的伤远不及心中痛的万分,我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化成一滩血水,从嘴里流出来,怎么也止不住。其实早已经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仍是飞蛾扑火一样的要见到他,那个我用全部生命去爱的人。
当他冷漠的说出那些话语“有自知之明就好,我根本不可能看上你的,你也不要一厢情愿地说什么爱我。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你从小就肮脏下贱淫荡,像条母狗一样四处勾引男人,我看见你就有气。”“怎么样,阿凉的床上功夫可是一流,伺候过的男人多得都数不清,最喜欢被人强暴殴打,你赶紧带他回去好好享受享受吧,很刺激的。”……我以为我早已麻木,我早已习惯被这样羞辱,仍是忍不住忍不住对这样的伤害有所反应。
我为人仅存的那一点自尊,在旁人看来是多么的可笑?就像我卑微肮脏的身体一样被无情的践踏。为什么,为什么上天对我如此残酷?如果一死了之能换来解脱那该有多好?可惜现在的我连选择死的权利都没有。我是别人的奴隶,一个一无所有甚至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生死的奴隶。
再说新主人是很善良的人,对我那样的好,我应该多报答他一些才能安心死去。所以只要他不抛弃我,我多么难过绝望也要坚持活下去。
想到这些,我的意识渐渐回复,感觉到新主人就在旁边,而我躺在暖暖的炕上。我一直睁着眼睛,眼前却一片模糊,如蒙了一层沙,什么也看不清。我想我快要失明了,这具残破的身体终究撑不了多久了。但是我现在还能勉强看得见光彩颜色,咫尺之内辨得出大小轮廓,有这些足够做我力所能及的活计,砍柴挑水整理房间用身体伺候主人,这些都不会受到太大影响。我不敢让新主人知道我的眼睛也有了问题,我怕他会因此抛弃我。
我让嘴角微微上扬,作出卑微的笑容,轻轻的询问:“主人,对不起,阿凉现在感觉好多了,您不用为我担心。我想我不用再休息了,可以做事情了。”
新主人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温柔对我道:“你终于醒过来了。你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真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就要不行了。”而后他的唇覆上我的唇。
新主人担心我这么快就会死去啊,其实我觉得自己还能活一段日子,至少现在我就有精神可以满足他的欲望索取。我回应着他的亲吻,同时摸索着解开自己的衣服,我想临死的时候还能有这套完整的衣服穿在身上,不被撕毁。
他惊诧于我的举动,停止了亲吻,而后看见我解开衣服之后赤裸的布满伤痕的身体,他忽然想要逃开,眼中带着莫名的恐慌。我本想拽住他,却被他大力挣脱,我一时收不住力气,身子不稳跌下炕去。
我妩媚的笑着在地上跪好身体,故意任由身上的衣衫滑落,我用卑微的语气讨好他道:“主人,您怎么了?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一定会让您满意。”
他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沉默不语。
我又向着他爬出一步,继续哀求道:“主人,您是不是喜欢一些刺激的玩法?其实我原来的主人说得没错,我最喜欢被人强暴殴打,您不用有什么顾虑的,只要能让您尽兴就好。”我用下贱的姿势引诱着他,我甚至期待他会毒打我,最好能在这次就把我打死。死在他手中,也算是我对他的报答。
身体上的痛对我来说早已不算什么,身体痛到极致的时候脑子里就没力气想别的,那样心也就不会痛。不去想了,就会渐渐忘记,死时或许能平静安然。
他的脸上有什么在闪光,应该不会是眼泪,那是什么呢,我看不清。他的样子越来越模糊,不是他走开了,我想是我快要昏厥。我提了一口真气,咬紧牙关,我不能这么快就又昏过去,我还没有好好伺候过他,不能再让他失望。
恍恍惚惚之中,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是幽魂的声音,另外还有一个,竟然好像是我爹爹的声音。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新主人似乎也听到了什么异样,急匆匆地转身出去。一转眼房间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暂时松了一口气,在地上蜷缩起身体。
我闭上眼睛,却握紧拳头让指甲刺进肉里,用这样尖锐的痛维持着片刻清醒,我不敢睡去。是幽魂带着爹爹来看我了吗?新主人是个好人,说不定就会让我见到爹爹,我怎么说也要做出个好精神。虽然现在来不及染黑头发了,大不了撒谎说新主人喜欢灰白色,我故意染成这个样子的,或许能骗过爹爹,不让他担心。
我不知道新主人到底出去了多久,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进来的居然是幽魂。他看我躺在地上,快速地奔过来,抱我在怀中,转身出去。我四下望望,新主人不在附近,爹爹也不在。我有些困惑,却不敢问。
幽魂微笑着对我说:“不用担心,那个人已经走了,我带你去见你爹爹,你们不会再分开了。”
我笑了,小心翼翼道:“是您又把我买回去了吗?不过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我现在眼睛已经看不清了,动真气会头晕,恐怕不能为您做事了。”
我不能欺骗幽魂,我猜他是想让我在最后的日子里与爹爹团圆,可是我又怎忍心让爹爹眼睁睁看着我死去?所以我继续说道:“新主人对我很好,您不需要再把我买回去的。”
幽魂一直没有说话,我猜不透他的意思,但是我不敢再多说,毕竟有权作决定的是他不是我。
他抱我来到一辆豪华的马车前,车前车后有许多护卫,我依稀看得出他们的穿戴打扮与金国士兵很相似。车里是谁呢?不会是金国的皇太孙合剌吧?他应该不想再见到我的,或许这次是想杀了我,免得肮脏的我玷污了他的声誉。最有可能是这样的吧,幽魂按照皇太孙的命令买我回来,他可怜我让我死前再见一眼爹爹。能见到爹爹我就可以安心的死去了。
幽魂把我送上马车,车里伸出一双手将我抱了进去,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他丝毫不在乎我的肮脏污了他华贵的衣衫。他温柔地叫着我的名字:“阿凉,苦了你了。”
竟是爹爹的声音,我惊异地抬起头,发现锦衣华服的主人真的就是爹爹。他抱我在他怀中,热泪盈眶,我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过来。我痴痴地问:“您,您是我的爹爹吗?”
“傻孩子,咱们的苦日子到头了。也许你一时之间不敢相信,当初爹爹也是这样的,不过你会渐渐明白接受的。”爹爹向我解释道,“你慢慢听我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你。我先说,你有什么不明白的等我说完了再问。之前幽魂送我到金国疗毒,他花了大笔银子请到了金国最好的大夫,那个大夫曾经是皇室御医,他发现我与金国的几位皇子长得很像,尤其与当今皇上最疼爱的皇太孙合剌面容酷似。经过一番调查,他们证实我居然是金国皇上的儿子。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奶奶曾经是伺候皇上的女奴,被皇上宠幸生下了我,如果她不是奴隶出身,我就是皇长子。皇上当时在外征战,后妃容不下我母亲先一步生下皇子,欲下毒手加害,母亲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我逃到了辽国。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她弥留的时候似乎也提到我的父亲姓完颜,可惜我那时太小不懂事,以后生活清苦也没工夫再想。现在苦尽甘来,皇上已经承认了我皇子的身份,大金国的皇上就是我的父亲你的祖父,你就是皇长孙。你是大金国的贵族,咱们都不再是奴隶了!就连皇太孙合剌也要叫你一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