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廷再度抬起的手,却停在半空,未落下来。
17.
这样的平静生活,对于我,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新雇主陆氏,拥有这么一片豪宅,以及复杂的家族关系,令我可以每日从早到晚不停
手的工作。
同事阿静问我:“阿因怎么整天也不说话?”
我只有笑笑。
午餐的时候看他们聊天笑闹,极是开心的样子。我只是不知如何插言。
无人再叫我因因,因因。那个人,只存在于守口如瓶的梦里。
日子慢慢流过,不过两个月而已。
陆家四少每年一度的生日宴,铺张且花样百出。虽然被抽调过去做帮手的家佣,每人
会有若干的额外补贴,却仍然无人肯去。
组里的几个人便笑嘻嘻地将我推到部长面前,“阿因又能干又听话,再合适不过了。
”
我以为多做少做,亦无所谓,况且那一点点补贴,也可以用来还债,因此便不推辞。
阿静却悄悄对我说:“那些人自己不想去才要你去,他们欺负你呢,阿因。”
不过是更忙一些。我也习惯了晚睡,累极了,便可以很快入睡,连梦也无。
经过两个星期的忙碌,生日宴当日,从下午六时一刻------ 陆四少的出生时刻开始,
大约要持续到午夜零时。
巨大奢侈的生日蛋糕,香槟酒喷出彩虹一样的酒沫,年轻少爷的春风得意的笑脸。
我已有两个日夜忙碌着不能休息,此时在狂欢的人群中穿梭侍酒,头微微有些痛。
斟了酒,面前的客人却并未走开。我抬起头,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却看到那双眼睛
,带着一丝怀疑以及某些我不能理解的情绪,注视着我。
“孟、孟廷…”我不禁攥紧酒瓶缩后两步。
他的眼神渐渐转成一贯的冰冷,漠然的盯我一眼,便沉默着走开。
我僵在原地,恍惚如梦境现在眼前,心跳乱成一团。
不远处,我看见舒扬从人群中走到孟廷身边,孟廷揽一揽舒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
。
有人在这时将我手中的酒瓶拿走,这才发觉,身边不知何时已簇拥了一群半醉的人。
很多双手推着我,将我推到铺了红毯的露天泳池的起跳台上。我不知所措的站在高处
,茫然地望着台下宾客。
扩音器里传来DJ半调侃半认真的语调:“让我们为一年一度的最具风度waiter、袁因
先生举杯。”
混乱的音乐响起,我孤单立在台上,有些冷。有人递过来一杯酒,示意我喝下去,我
便慌乱地饮了一口,又苦又辣,忍不住的咳。台下却断断续续响起笑闹的掌声。
有人拿过一个手工粗糙的花环,笑着为我套在头上。
我窘迫的缩着身子,感受到人群之中,射来的一道尖利目光。
便有人陆续来与我干杯。参加宴会的公子娇嫒频频向我举杯,笑脸盈盈。我身不由已
,一时不知被灌了几杯,双颊涨红发烫,头也晕起来。
扩音器里音乐抹低,DJ的声音将我从酒杯中解救出来,“下面是今晚最令人期待的环
节、由两位迷人的小姐向风度先生献上香吻。”
“第一位、尊贵美丽的Maria! ”
未等我做出反应,已有一双涂得鲜艳夸张的红唇按到我脸上来,扑鼻的油腻味与浓重
的脂粉气,却是那个菲律宾厨娘。她的厚唇刻意将口红在我脸上到处涂抹,我给她拥
着喘不过气,难堪的挣扎。却被人从背后恶作剧的推摁着,让胖厨娘将肥舌挤进我口
里来。
白炽的五彩的舞台探照灯,聚射在我身上。
她狠狠咬我一口,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台下的人群拍掌尖叫,如看好戏。
我狼狈地用手抹着脸上粘腻的口红印,几乎想大哭一场。
忽然所有的嘈杂声都安静下来,一双纤纤的手将跪倒的我扶起,我诧异的望着眼前,
如公主一样的年轻女子。
她用染了香熏的纸巾轻轻为我抹脸,笑得极温柔可亲。我恍惚地,半天才反应过来,
红着脸躲开,“谢谢你,我自己来好了。”
DJ大概在说着她的名字。
她笑着,像小时候故事书里的好心仙女,温柔的声音:“别怕,闭上眼睛。”
我有些不安,却仍然相信了她。然而我已感到她在我胸前一推,下一刻,我便在人前
哗地掉进泳池里去。
音乐声、鼓声、人们的笑声,如事先约好般的顿时四响。似乎全世界都在欢笑。
唯我在水里挣扎。
他们拿着香槟酒,对着浑身湿透的我摇晃喷射,洁白的酒沫,如狂欢的烟花。
我冷得发抖。不知为什么一直地抖。
眼前全是孟廷的冰冷的嘲笑的脸。
他冷笑:因因,我以为你逃开我,会活得多好多体面,呵呵,原来如此。
18.
从餐馆回去的路上,孟廷一言不发。
也不看我,却从餐室里便一直紧紧扣着我的手腕,将我牵上车。
“因因…”
见我乖乖随在身后进了房间,他欲言又止。转过身看了我一会,才轻轻扳起我的下巴
,用手指碰了碰我微肿的面颊。
“疼吗?”
我轻微地躲了一下,不敢出声。
孟廷似乎叹了口气,有些消沉地将自己陷进沙发里,“因因,你总是惹我生气。”
“把我的香烟拿过来,在大衣口袋里。”
我迟疑了一下,到门边的衣架上摸出烟盒,看了看他脸色,只好笨拙地抽出一根递到
他唇边。
我笨手笨脚的样子反而惹他发笑,他点燃香烟,忽然硬是将我扯倒,摁进怀里,把我
的头埋进他胸膛。那样的姿势令我十分别扭,他却一边吸着烟,一边轻抚我的脊背。
我试图挣扎,仍被他摁回原来的姿势。
他的手来来回回,固执的也是轻柔的,一遍遍地轻抚着。
“别这么僵硬,因因。”
厅里只开着暗黄的落地灯,他吻着我耳朵,轻轻说。
给他拥着走到洗手间。他在浴缸里放满了水,便来解我的衣扣。
我下意识攥紧自己的衣襟,他不但不恼,反而笑笑,亲我的睫毛,“因因好像一只小
鹿哦。”仍然将我剥光。
洗手间又冷,我赤着脚踩在潮湿的地砖上,不禁踮起脚尖,蜷起手臂抱住自己。心里
怕着接下来就要发生的那种事,又怕自己哪里不小心惹恼了他。
“这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因因?”他忽然注意到我胁下的一片青紫。不仅仅胁
下,后腰那里,也一直一直疼。孟廷的手轻轻按到,我便疼得一缩。
他将我转了一圈,“好可怜呢,不过……这样带着伤的因因好迷人。”抱起我,放进
盛满水的浴缸。自己也脱了衣服。
我却看到他的手,去按灯的开关。
“孟廷…..” 我的声音带着惊惶。
他仍然关了灯,自己也踏进浴缸来,在黑暗里摸到我,拉进怀抱里。
“别怕,因因,有我呢。”他抱住温水中仍然冰凉的我,“其实没什么好怕,因因,
关了灯的洗手间,其实没什么好怕。”
紧贴着他的温度,我蜷起的心脏慢慢放松。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他的声音,喃
喃的柔软的,与平常的冷酷戏谑判若两人,“不要怕,因因……不要怕…”
我不知不觉枕在他肩上睡着。这一切,像一场温暖的不真实的梦。
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天亮。我莫名其妙感到惊慌,腾的坐起来。
好半天才想起身在何处。
柔软的床和被。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布,像是春天的,一点也不觉得冷。
无意中回转身,额头正碰上孟廷的嘴唇,给他一把捉住,然后扑倒在床上。
“不要,我要迟到了…”我虚弱的抵抗。
孟廷的呼吸都是情欲的味道,并不理会我的哀求,掀起我的睡衣,埋下头四处亲吻。
“因因真的想回那个地方上班?想要钱的话,我给你就是了。”他含糊地说着,把我
翻过身,一手扯下睡裤。
我知道逃不过,紧紧捉住身下的被子。他正企图探入的手指却停下来,问我,“因因
怎么又哭了?”
干脆将我又翻过来,对着我的脸。他那健康的已经成年的身躯罩住我的瘦小,虽然只
相差一岁,却显得我仍像个发育未完的小孩。
“好怕……”在他的阴影之下,我的声音微弱而羞愧。
他刮我的鼻子,“有什么好怕,又不是第一次了。”便分开我的双腿。
但仍然是疼。
终于捱到他的满足。
从他怀里挣出来,我在洗手间里找到自己的衣服,“孟廷,我回去…洗车店了。”
“因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他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抓着我的肩。
他靠得那么近,令我不敢开口拒绝,迷茫而艰难的对望着他那热切的眼睛。
“你也不要去那个脏兮兮的洗车店了,就留在这里,每天等我回来…… 我要每天都抱
着因因睡……还要每天抱着因因洗澡…… 你想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因因。”
被他的热烈吓住,我慌乱的只是摇头。
这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我想要的,不过是找一份可以裹腹的工作,租一间最小最便宜的房子,一个人静静地
过。
不是孟廷。
虽然他的拥抱,有时的确很暖。
不敢看那双眼里的失望,害怕他的失望,转而便成狂暴。
我在那风暴之前的安静注视里蜷缩着,他却伸手捏捏我的脸,说:“好吧,我送你去
。不过,如果店里不肯要你的话,你要乖乖跟我回来。”
我坚持让孟廷将车停在街口,一个人走去店里。
“对不起,昨天的旷工……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很努力的哀求,洗车店的老板却
不耐烦的摆手:“你赖在这里有什么用?我的店不会请你这样的人。”
我站在门口忍住眼泪。如果走出门,我又去哪里再找一份工作。
却被人从背后揽住推到一边,孟廷执着球棒,一下便将桌上的电话机砸得粉碎,指着
那个老板说:“手机丢出去!不许报警!你店里的人打了我弟弟,今天不过报仇而已
。”
窗外机车轰鸣,不知何时已聚集了七八个手执球棒的少年。
“不要,孟廷、不要……”我吓得说不出话来。孟廷一直揽着我,退出办公室,将老
板刚刚丢到门口的手机一脚踢飞。
他用手蒙着我的眼睛,“因因不要看,我们先走好了。”
连耳朵也被他捂住,将我推进车里。
19.
我在人群的哄笑里爬上岸。水的低温令胃部又开始痉挛,我尽量让自己的脚步看起来
不那么狼狈。似乎有人拦住我戏问,“厨娘的味道如何?”我勉强对他笑笑。
逃到人们的视线之外,我躲进下人用的小洗手间。不过是一场玩笑而已。只要捱过这
阵子的痛。
反锁了门,我已直不起身来。摸索到一块毛巾咬在口里,湿透的整个人就蜷俯在地上
。这样的痛法,大概活不了多久了吧。视线一阵一阵地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仿佛只
可以看见,痛的颜色。
就要这么痛死了……
恍惚里仿佛有孟廷的脸,我看到自己对他伸出手去。
“……孟廷……救我…好疼……”
醒来的时候,天已微光。我仍然俯在地上,身上湿衣未干。
居然还会做那样的梦。差不多痛到快要死掉的时候,每次都会有同样的幻觉。孟廷,
那个人的温柔亲吻,和冰冷眼神,像一个无休无止,混乱纠缠的梦。
原以为只是习惯。就算有爱的话,也是因为时间而产生的一种习惯。会慢慢遗忘,慢
慢淡去,慢慢地再也不会感到心痛。
然而却越来越深刻,也不是思念也不是牵挂的某种情绪,日日夜夜,睡着醒着,无声
的折磨着我。
好像胃病一样,越来越痛,不可治愈。
晚餐之前,在走廊里遇到陆四少,我低头退到一边,为他让路。他却停下脚步,玩味
的眼神,“你是那个……叫什么来的?”
“阿因,四少爷。”
“你认识……孟廷?”他忽然这样问我。
我迟疑了一下,慌乱地摇摇头。
“哦?那看来是我多心了。”他似乎颇有含义地笑笑,走了几步又回身说,“去和老
范说,我要调你过来。”
当晚,我便被安排搬到了四楼。陆四少独占这幢豪华建筑的四楼以及楼顶露台,露台
上甚至有一个私用泳池。
下人房就在走廊尽头,离主卧并不远。刚刚放下行李,墙上的呼唤铃便亮起。
走进书房,陆四少正在桌前看着什么,我轻轻敲了敲门。
“帮我斟杯咖啡。”
我应了一声,刚要退下,他却又将我叫住,“是你?”
“你过来。”
我低头走到他旁边,感到他的目光落到身上来,足足有两分钟之久。年轻的少爷从黑
色的皮转椅上站起身,忽然伸手抬起我的脸。我吓得一退,避开他的手指,“四少爷
……”
他笑着又坐回去,“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那个人看你的眼神……”
我垂下的余光扫到桌上,他刚刚放下的那张照片,居然是孟廷。
没想到第二天晚上,我便在四楼见到孟廷。
两个人坐在露台饮酒聊天。我便一直低着头在一旁斟酒侍候,不去看孟廷,不去看他
无意扫过来的冰冷。
“阿因,酒。”陆四少稍带不满的语气,唤醒了正在发怔的我。我慌忙走过去,在他
的空杯了蓄了酒。
却被他一把拉住,“怎么不记得去领一件毛衣,天气还冷得很。”他的手居然半环上
我的腰,不是不暧昧地捏了捏单薄制服下的腰际。
我不敢躲,亦不能不躲,慌乱而狼狈的僵着身体,“不…不冷,四少爷。”
他索性放下酒杯,用另一只手覆上我握着酒瓶的手,这样的姿势,像是将我半揽在怀
里,“还说不冷?手冰成这样。”
叮的一声,另一侧的人不轻不重地将酒杯搁在玻璃台上。
这声音令我的心脏紧缩,不顾一切挣开陆四少的手,“少爷,我去…给孟先生斟酒。
”
虽然竭力控制着,为那只酒杯倒酒的时候,手仍是微微地抖着。一直低着头,颈子又
僵又酸,然而连眼皮也不敢抬起来一下。
“孟廷,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顺利。为今后的愉快合作,再干一杯。”陆四少似乎有
些半醉,又连喝了几杯,笑着仰在沙发上,“今天真的醉了,阿因,你代我送一下孟
先生。”
将陆四少扶回卧室,刚要起身离开,他却忽然将我扯倒,翻过身压住我,“孟廷……
我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掌心……”脸上浮出酒醉的痴笑,头一歪便睡去了。
我吃力地从他身下挣出来,不知他之前那句话,是否是我听错。
走出卧室,便看到楼梯边的暗色身影。
我默默地走过去。他待我走近,也便抬脚走下几阶,在转角处停下来,回转身。
他的目光仍然令我窒息。
距离最后那个雪夜,梦一样的雪夜,已有差不多三个月,居然再度和他面对。
“因因。”再次听到,他这样叫着我的名字,有些恍惚地,几乎刹那间落泪。
“看来我低估了你。”
他的声音却一如意料中的冰冷,“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勾上了陆家四少。”
我如慢镜那样缓缓抬眼,梯角的灯光极暗,我望着他的脸,熟悉又陌生的,反反复复
出现在梦里的那张脸。只是无声的望着他,没有辩解。
看着他伸出手,覆在我脸上,温热的掌纹慢慢在面颊上摩挲而过,意外的莫名的温柔
。他的嘴角慢慢挑起一丝冷笑来,冷笑着收回手,转身下楼。
如将我抛在半湿的梦里。
20.
坐在餐厅,我慢吞吞的咽着汉堡。偷偷望一眼对面的孟廷。
“以后每天要吃因因煮的早餐。”他一边叉着盘里的沙拉,一边认真地说。“因因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