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宋放回来的时候,没有来见他,先是直接回了房间,但是石青从虚掩的门口瞟到
他那身今早才穿的藏青色长袍上面罩了件黑色的披风。长袍的下摆多了一团乌黑的污
迹。
石青知道那是血迹。
果然,下午宋放来看他的时候已经换了件袍子,帮着石青换了药,宋放没有多停
留就出去了,石青静静的躺在床上,宋放身上的杀气今天特别的浓郁,害他几乎不敢
看他的眼睛。
宋放和他不同,他似乎讨厌杀戮和争斗,所以几乎不出手,但只要出手,就没有
活口。想起那天噬血的死状,石青的心里隐隐有些害怕。人在江湖不管情不情愿总是
要牵扯着人命的,但是,象宋放那样杀人的纵观江湖也没几个。石青暗自想也许自己
应该劝劝他在适当的地方给人留个活口。那些人都不是罪大恶极之人,无论如何也不
该死得如此的惨。
但是宋放却与杀噬血前的状态完全不同,就好象开了闸,没沾血腥的时候象只小
猫,只要沾了,就变成了什么都吃的野兽。
在卧龙镇一住就是十来日,江湖上的动静石青不知道,但是从宋放出去的频率越
来越频繁判断,石青知道他们已经引起了公愤。
等到黄昏,按照惯例,宋放会端着饭菜来和他一起进餐。但是今天推门的却是在
天子号服务的小厮。
“宋大爷让我告诉石爷,他今个儿有点事情,先用过饭出去了。所以让小的来侍
侯。”
奉上热气腾腾的饭菜,这小厮便站在石青的旁边开始布菜帮忙。
石青见他聪明伶俐,便问:“你叫什么啊?”
小厮笑道:“小的叫六子,以前爷问过,兴许是忘了。”
石青这才想起一直都是这个小厮在这房里服侍,只是自己的事情多是宋放在料理
,搞得他几乎没怎么见人。
断了右手,左手用起来自然是不太方便,看着六子在一旁僵硬而刻意的动作,石
青这才醒悟到宋放和他一起吃饭的苦心。悄悄的照顾着他,又不会那么明显的伤害他
的自尊心,饭桌上的高谈阔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觉的就让他在宋放似乎是不
经意的帮助下顺利用餐。几乎都习惯了他的陪伴,如今换了个人石青顿时觉得自己既
无能又没用,心里面溢满了深深的寂寥。
饭菜一入口,石青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六子啊,怎么今儿的东西味道差了这么多,你们换厨子了吗?”
六子站在旁边笑道:“回石爷,小店没有换厨子,只是今个儿石大爷您换了厨子
。”
看着石青不明白的样子,六子才说:“打从住进来的第二天,两位爷吃的就全是
宋大爷打理的,一汤一饭全是宋大爷亲手做的。今天宋大爷不是有事出去了吗?所以
这才是我们店里的厨子弄的。”
石青一听,这才明白过来。本就乱七八糟的心,更加乱七八糟起来,记得伤重苏
醒的那天,自己好象不经意的嫌弃过这小店的食物,谁会想到……。难怪这几天吃着
总觉得东西的味道熟悉,在静心谷的时候,自己就喜欢上这个人的手艺了啊。
心里一阵感动,突然很想见见他,向他道谢。
嘴里便问:“你知道宋大哥到底去哪儿了吗?他有提过吗?”
六子嘿嘿一笑道:“宋大爷真是够朋友,这十数天他不是一直照顾着石爷您吗?
小的就没见过朋友这么有义气的……”
石青在一旁听得不耐烦插嘴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啊,这么多废话!”
六子在那儿挤眉弄眼的忙说:“小的这不是马上就说到正题了吗?您别急啊!这
几天宋大爷也没出门,瞧他那身量,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的女子。”
“你怎么越扯越远!”
“今宋大爷问了镇上可有花楼伎馆。小的寻思着宋大爷是个伟丈夫,出入这些地
方也是正常的。所以,这会儿多半是在那‘潇湘楼’。”
石青心里一咯噔。
“潇湘楼?”
“对啊。那是我们镇上最繁华的地方,里头的姑娘那才叫做水灵。”六子在一旁
,说得与荣俱焉,活象那花楼是他开的。
花楼伎馆!石青心里说怎么不舒服就怎么不舒服。大好的心情顿时败了。要让他
说个所以然也说不出来。饭菜一口也吃不下,挥挥手打发了六子。自个儿坐在窗前,
外面又开始靡靡的下起雨来。
男人嘛,出入这些场所总是正常的。想起来二十好几一直不碰女色的自己倒是有
些奇怪了。他,会找上什么样的女子呢?象宋莲那样天真活泼的;或是如江南春水揉
成似的柔情女子,眉如新月,身似弱柳…………
才到上灯的时辰,石青早早的就躺了上床。辗转反侧,不得成眠。脑子里似乎什
么都想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正在迷糊之际,窗外依稀的听到雨滴落在屋檐上的滴
答之声。神智就这么一激灵,等到石青的脑子里冒出“原来下雨了”这样的想法时,
他就已经清醒了过来。
掀开暖被,穿上鞋,披了件外衣,走到窗前。一推窗,扑面的就是一股子湿气,
混着窗外摇曳的榕树散发的味道,石青头脑一清,极目远眺,外面的院子里雨落得不
小,雾蒙蒙的依稀看到榕树下似乎有个人影蹲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石青揉揉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院子边马棚上吊着的一盏孤灯。
凝目细看,那人竟是宋放。
他这么晚了,在那儿做些什么?
石青想着,站在窗口就不想动了。不一会儿,一星点火焰从宋放的手里窜了出来
,慢慢的大朵起来。石青又仔细的看了看,原来宋放的面前有个火盆,他正在里面烧
着什么。淅淅沥沥的雨洒在他的身上头上,活象他的全身罩着了什么透明的对象。
石青止不住好奇,从屋角拿了把伞,好容易撑开,出了房门就向院子去了。
宋放正在一个小小的灵牌前面烧着冥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呆呆的凝望着火
焰。听到脚步声,他抬起来的双眼有几分戒备,待看清楚是石青,又放松了下来。他
的脸湿了,石青一时半会的也弄不清罪魁祸首是泪还是雨?
灵牌上面写着:宋飞之灵位,兄放立。
石青这才明白或许今个儿正是宋放那个夭折的弟弟的祭日。依稀记得宋莲曾提过
,似乎宋放一直放不下这个死去了的兄弟。
先开口的是宋放,当石青把伞移到他头顶上时,他开口道:“你怎么出来了,伤
才刚好,别着了凉,日后又遭罪。”
石青心头一暖道:“你也快些回房吧,雨大了起来。”
宋放道:“你别管我。每年的今天我都会陪他一夜。算来都十年了,十年前他去
的那晚也是这么个天。阴惨惨的让人心中不快。”
石青踌躇一阵,总觉得无法就这么丢下他不管,索性把伞丢了一旁,蹲在宋放身
边,单手合十道:“宋小弟,你好。我叫石青,是你哥哥的朋友。今个儿有缘,奉上
纸钱若干。请你在阴朝地府吃好喝好,最好娶房媳妇做伴。只是不晓得下面可不可以
生养,若是可以就生个大胖小子给您送终。”话说了转念一想,这人都死了,怎么会
又有送终之说?
旁边的宋放听他嘀嘀咕咕好一阵,待听分明了,晓是心情惨然竟也忍不住扑哧一
笑。
石青说着就从宋放怀里扯出一把纸钱烧将起来,听了宋放的笑声扭头一看,竟是
微微一呆。
原来这宋放身上天生带了一股子孤绝的味道,为人又严肃,所以给人感觉本就畏
惧多于亲近。他本是绝少笑颜,如今被石青好不容易撞上这么一个笑容,看的人只觉
得温柔无限竟从那脸上的褶皱里无穷无尽的扩散了出来。笑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如同
喝了口冬日里的阳光;被看的人,凝视着眼前一下子痴住的眸子,只看见里面满眼都
是自己的笑容,惊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可以笑得如此畅然,心中则是一沉,说不
出是甜酸滋味。
石青见那笑容昙花一现,只觉无限惋惜,脱口而出:“你应该经常笑的。”
宋放听了,偏过了头,没有言语。
石青见他那副情状,心里面就开始跳得七上八下起来。两个人并肩蹲着,默默把
冥钱一个劲的往火焰里扔,活象在比赛。不一会功夫,纸烧完了,两人没了事做,手
脚都没地方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石青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破有点诡异的气氛,眼睛瞟着灵牌,又一句脱口而出:
“弟弟是怎么死的?”
话一出口,只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宋放本已阴沉的脸色顿时又是一沉,带得石青也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怨着自己踩
了这个男人的痛处,又模糊的有点不悦。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被他细心的照顾着,就
好象天经地义的自己就应该被他宠着似的,并不是一定想要知道什么,只是如此被拒
绝心里面还是隐隐有点失落。石青只好站起来,拿起扔在一旁的伞递给宋放,开口说
:
“那个……我还是不要打扰你了。这伞还是你拿着的好。我……我回房了。”
转身走了两步,就听到背后传来宋放低沉而嘶哑的声音:“我杀的。”
石青一惊,反射性的问:“你说什么?”
说着转身看向宋放。
宋放这才抬起眼睛凝视着石青说:“你不是问我弟弟是怎么死的吗?我现在回答
你,是我杀的,是我亲手用剑刺穿了他的心。”
石青整个人一下子呆住了,浑不知面前这个人在说些什么。
过了也不知多久,倒是宋放先回过神来。他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把地上的灵位
擦干净了,再搁进自个儿怀里。原来这灵位他竟是随时带着的。
“走吧。这雨越发大了。”
石青被他牵着,两个人一起撑着伞回了房间。
刚进了门,石青只觉得鼻子一痒,“呵欠”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宋放道:“不好,看来你果然是受了风寒。快把衣服脱了,我去去就来。”
说着一摔门就去了。
石青这才发觉全身都湿透了。呆呆的想着宋放刚才说的,一边脱去湿湿的衣服,
拿了块干毛巾抹起了身子。
一会儿,门一响,一队衣冠不整睡眼朦胧的小厮就抬了个冒着热气的大桶进了房
。宋放跟在后面。
“泡个热水澡,去去寒气。若是病了,难保你的伤势不会起变化。”
原来宋放半夜三更硬是把店主从暖被窝里拽出来,付了三倍价钱弄来了这么个热
水桶。小厮走出去时,还听得到嘴里絮絮叨叨的抱怨。
宋放见石青还站在一旁发呆,索性自个走了过去,一把就扯下了他身上的亵裤,
露出石青两条修长的大腿和一个浑圆的臀部。比起一般的武人,这个石青的身上竟是
得天独厚,毛孔细小,肌肤较白,宋放触手处只觉得柔韧坚硬,摸起来滑不溜手,冰
冰凉凉说不出的舒服。
石青一声尖叫,忙不迭的跨进浴桶,将身子淹进水里。脸上一片绯红,也不知道
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
宋放倒是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奇道:“你叫什么?难不成是在害羞?”
话出了口,更是奇怪,大家都是男人,他倒是害什么羞啊?可是看他分明是几分
羞涩的模样。
石青的脸红到了耳根,强辩说:“哪个被突然扯下裤子都要吓一跳吧?”好容易
等平静了一点,待看到宋放下一个动作,又是一声叫,吼道:“你这是干什么?”
宋放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的边跨进桶里边说:“没办法,我全身也湿透了。本想叫
拿两只桶,可那个老板死活不让,就想钻回他那个被窝。如果你介意,我出去就是。
”
说著作势起身。石青只好拉住他的胳膊说:“不用。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
心里苦笑两声想,的确都是男人,只是不知道该拿那个开始抬头的对象怎么办才
好?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个桶里,虽然各自分占一边,那底下曲起的双腿却是无论如何
也要碰到一起的。摩擦之间,本是心无芥蒂的宋放触着那肌肤,看着那人的样子,莫
名其妙的自己也觉得好象是有几分不妥,是有几分尴尬的味道。
宋放拿起先就搁在一旁的酒壶往嘴里一灌,连呼好酒。本想递给石青同饮,看着
他被热气熏得红艳艳的嘴唇,暗自作罢。
“你可曾听说‘血狂’这个名号?”
石青这才敢看向宋放,见他一片坦荡,顿时心里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也慢慢平
复下来。知道宋放问这话必有用意,神情一省,认真思考起来。
“可是很多年前闻名武林的一个大魔头?”
“是的。‘血狂’是三十年前出道,在武林上大肆杀戮,仗着武艺超群弄得天怒
人怨。最终被迫销声匿迹。我少时与他相遇,得蒙其垂青,向他习得十六路‘狂剑’
。”
宋放道:“我双亲去得早,一个人带着弟妹,日子过得辛苦。若不是他,只怕早
已没于乱世。所以我和他名为师徒,情比父子。我受他影响很深,年少时桀骜不驯,
十七岁出道干了些现在想起来都汗颜的事情。江湖上的人给了我个匪号‘血修罗’。
”
“血修罗”三个字一出口,石青心中一跳,惊道:“‘血修罗’?你竟然就是那
个‘血修罗’。”
“血修罗”这个名字曾经是武林的一个噩梦,虽然他只存在了短短一年。这个人
据说已是当年的天下第一,但是,最令人害怕的是他残忍的杀人手段。跑江湖的哪个
不是身上有几件血案,哪个又是好捡的软柿子。然而杀人不过头点地。“血修罗”的
手段却是太过。所以,虽然他杀的多是该杀之人,仍然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就在对他的怨愤之情升到最高点之时,当年却发生了一件惨绝人寰的事情。“血
修罗”的靠山兼好友,当时的武林盟主旭日山庄庄主荣归一家一百多口被灭满门,荣
归本是豪客,养了很多门客,事后的生还者不是疯就是傻,竟是被活活吓的。这件血
案的犯案者就是血修罗,其手法简直令人发指。
事发后,武林万众一心对其围剿,血修罗此人却突然失踪,竟不复出现。岁月流
逝,江山代有人才出,慢慢的这个名字连同血案逐渐被人遗忘。
而这样一个传说中的魔头竟然就是在面前的宋放,若不是看宋放神情严肃,石青
几乎以为他只是在开个玩笑。
宋放灌了口酒继续说:“江湖上的人说我手段狠辣也是事实。我师父教我学剑的
时候对我说了这么番话,全天下其实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对自己重要的人,一种是为
了保护重要的人必须要杀的人。所以,那些上来挑战或是我看不顺眼的人对我来说如
同路边的一块石子没什么区别。惹了我一个人还好,若是歪脑筋动到我身边人的身上
,我的手段未免就狠了点。”
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石青两眼。石青先是觉着奇怪,后来一想自己先前拿宋莲威胁
宋放的事情,背上就是一阵冷汗。果然,宋放道:“我这几年潜心修炼脾气好了很多
,要是以前,那夜你威胁了我,只怕还没等到我彻底了解你,你早已是尸骨无存了。
”
石青想难怪那时候他对我如此冷淡,那原来已是客气的了。
宋放又道:“后来,我练那‘狂剑’越久,越是发现不妥。”
石青奇道:“此话怎讲?”
“那十六路狂剑暴烈异常,不出手则罢,一出手便是生死之战。等我大成之时,
才发现这个剑法魔性太强,使剑的人常年处在焦躁的感觉之中,只要稍被挑衅就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