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杜若

他在想自己的家人吧──
晚上两人一起睡在浩伟的房间裡，一张单人床要睡两个人实在太小，但又没有别的房间可以睡，结果母亲只好拿来一床被单和枕头，让他们两人决定谁睡床上，谁睡地下。
在确定房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後，为了以防万一，两人又等待了好一会才爬上床挤在一起。
感觉到庭仲从背後搂住自己，浩伟感到很安心。他们两人早已习惯这样入眠。柔软的床舖和贴在自己身後的肌肤，浩伟可以感觉到随著庭仲的呼吸他的胸膛上下起伏。
「好痒！」
因为庭仲咬自己的耳垂，浩伟忍不住发出声音，但他还是不停止，一边轻咬一边贴在耳朵旁喃喃细语，「嘘……小心被听见……」
「那你就不要这样……」
「谁叫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又抱在一起。」
浩伟想用手挡住庭仲的嘴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睡。」
「所以我也没办法。」
开玩笑似的说了这句话，庭仲沿著耳朵亲吻下去，本来环著浩伟的手也不安分的蠢动起来，抚摸浩伟的侧腹。
「嗯……」
受不了这种刺激，浩伟知道自己已经被庭仲挑起情欲。两人住在一起後，常常会亲热，而浩伟也从朦懂无知渐渐变成只要一挑逗就会有所反应，因为这种事一旦做了就停不下来，快感会诱使人不停的持续下去。

庭仲把浩伟翻过来面对自己，解开他睡衣的扣子，洒下一连串的亲吻。随著他的亲吻，浩伟的身体起了细细的颤抖，让庭仲更喜欢专注在这上面，用自己的双手抚遍他的全身，感受那种肤触。

浩伟看著伏在自己身上的庭仲，他闭上眼，让他带来的快感引领自己的本能。在狂乱的行为中，他只能抓住庭仲的身体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浩伟觉得恍如隔世。自己曾顺著这条路上下学三年。从这条路通往火车站，每天早上，自己就这样匆匆忙忙的去坐车，现在虽然没有任何学生走在这条路上，但浩伟总觉得可以看到自己当时的身影。

庭仲会提出想回去那所学校看看，他一点也不讶异，他会坚持回来这裡一大半原因就是他想再回忆过去吧！
於是两人就走过浩伟以前走过的路，看著浩伟以前看过的东西。他到现在还没告诉庭仲自己跟他是同一所高中的，本来想过趁这个机会告诉他吧，可是又不知怎开口。觉得即使不讲也没什差别的浩伟，就打消告诉他的念头。

不知不觉间，学校的大门已出现在眼前。本来只想在门口看看的两人，因为警卫说学生正在放温书假，所以可以进入学校的话，他们就进去了。
又到了这个时候，浩伟心知庭仲的感触一定比自己更深，那个时候的他在这个时节正被迫待在家中。那个时候的自己则每天抱著不安的心情期待他会出现在学校，但是都落空了。庭仲越过操场，浩伟也无言的跟在後头。

知道他想去哪的浩伟心中略过无法克制的难过。
他想去图书馆。
庭仲的脚步很快，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十六岁时的他，每天都期待午休的时候来图书馆下方的球场，因为他知道在固定的窗口会有固定的眼眸热切的望著自己，那就是他的初恋。

从某天不经意的对望，到有默契的相约在此，他们整整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庭仲站在空无一人的篮球场上，抬头往上望，那扇窗子並没有打开，让他有些失望。
「庭仲……」
听到浩伟轻轻呼唤的声音，庭仲才从过往中惊醒，转过头望著现在的恋人。两种记忆迭在一起，现在的恋爱和过去究竟有什不同？当自己被迫转学时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失去真爱了，可是现在他又这的喜欢浩伟，但想到过去却又难以忘怀，这样的自己究竟是怎回事？看到浩伟悲伤的眼神，庭仲发觉自己这样的比较是没有意义而且对不起浩伟。

看到转身看自己的庭仲，浩伟总算能勉强几出一丝笑容，但他的眼睛还是无法抑制住悲伤和痛苦。
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庭仲的脑海裡记忆起自己不知在哪看过相似的眼神，这记忆一闪而过，但那绝对是曾经让自己印象很深刻的一段记忆。
「你好象我以前看过的一个人……」他无意讲出的这句话，让浩伟整张脸惨白。
他受够了，不想再待在这裡，再待下去自己以前慢慢编织出的一张网就会全部被揭破。
「我们走了吧？这裡好热。」
在没有任何遮蔽物的阳光之下的确很热，看到浩伟满头大汗，嘴唇发白，他的手紧抓住自己的手，好象随时都会倒下去似的，庭仲也无心再继续流连下去，赶快让浩伟休息比较重要，他扶著浩伟走出校门，找一间店坐下来，良久，他的脸才恢复了一丝血色。

「……我想去南部。」他虚弱的说了这句话。
看到他几近崩溃的样子，庭仲不知道为什，但他不想看到浩伟再继续痛苦下去。
「我知道，我们再过两天就去，好不好？」
「不要！我现在就想走……」因为声音过大店裡有些人被吸引的转过头来，浩伟茫然的看著他们，视线又回到庭仲脸上，终於像是受不了似的，将头深深的埋在自己的手掌间。
「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就走，但总要跟你父母说一声，所以我们要先回去。」这样的浩伟让庭仲不知所措，他第一次看到他像个小孩子似的闹脾气，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庭仲只能竭尽所能的安抚他，让他不再激动。

因为他这句话，浩伟总算稍微平复一点，默默的看著自己眼前的桌面。
庭仲叹了一口气，「既然决定我们就走吧！」
浩伟知道自己一定让庭仲觉得很奇怪，可是他一想到庭仲可能会离开自己他就无法忍耐。明明和自己在谈恋爱，为什还要对过往那怀念呢，难道王淳桓就是那一个不可替代的存在？他好想质问庭仲，可是一想到这样一问就连自己认识王淳桓的事都会曝光，他就连问出口的勇气也没有，他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裡，他们相处的时间还不够久，还没久到庭仲可以忘记过去，只要再一阵子，他心裡就会只想著自己了……

一定是这样的，浩伟在心中像咒语一般的重复这句话。
他跟在庭仲的身边，炙热的阳光使人不停出汗，那些汗让视野都模糊了。浩伟用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汗水，但马上又从汗腺中分泌出来。浩伟的眼前有阳光闪动。
那一瞬间，他相信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世界上不会有那巧的事。可是他发现自己没有看错。
浩伟空白的脑中闪过无数想法，庭仲还没看到，那不要让他看就好了，好不容易想到这个处理方法，但因为自己突然停下来的脚步，反而使得庭仲注意，还顺著他的眼光往前望。
然後，他和王淳桓两人的目光就相遇在一起。
看到庭仲直直望著前方的眼睛，和对方的眼神纠结，浩伟打从脚底冷到头部。
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浩伟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哪裡了，这条街道上的景物全都是他没看过的地方，他就不停的走，等到他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连走过什路都不记得。
他脑子中还因为遇到最不想遇到的人而空白。他只记得迎面向自己和庭仲走来的王淳桓起先是惊讶，然後露出欣喜的表情，那种表情让浩伟愤怒的想杀了他。他没勇气去确认旁边的庭仲是什样子，但想必也是很高兴，因为久别重逢。接著王淳桓看到自己，他那时的眼神就像在说他搞不清楚为什这两个人会在一起。

看到他越走越近，浩伟好想拉送ブ倬屯�回跑，但他們還是走到对方眼前，挂著笑容，像是很久不见的朋友似的。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快要掉下来，浩伟低声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你跟他慢慢聊。」

在这种时候还说的那虚假，他也真服了自己。还没等到庭仲的反应，他就转身往回走了，应该说是跑才对，但庭仲也没有追上来。不追上来也好，反正庭仲现在一定已经从王淳桓那裡得知自己跟他是同学的事，这样自己在隐瞒都没有用了，浩伟想著自己为什不说，自己亲口告诉他都比别人告诉他来的好。

世界上的事居然就这巧，庭仲才刚为他们那段青涩之恋怀念不已，王淳桓就面带笑容的出现了，而且和过去的他没有两样，那幸福愉快的样子。
可是，这样自己算是什呢？为了他什都可以不要，结果还是只能当别人爱情故事中微不足道的配角，就像高中时，只能在书架後面偷窥的自己。可是爱情故事的结果往往是不管配角怎搅局，不管配角怎爱主角，他们都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浩伟无法掩饰自己的绝望，只能任绝望支配自己的行动，反正哪裡都好，他就是不想回去面对庭仲。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不知道庭仲用了什理由，但家人都没有任何怀疑，只叫他赶快吃饭，浩伟推说自己吃过了，便上楼去洗澡。他从头到尾都不敢看庭仲，他像是有很多话要说。

说不定是要分手。
想到这，浩伟就洗的更慢，老半天才慢吞吞的从浴室中出来。
看到端坐在房间裡等候自己的庭仲，浩伟无言的吹著头发，等他说出他想说的话。
「你跑去哪？我找你找了好久。」他叹口气，像是对浩伟的任性很无奈似的。
「没去哪，就是在街上晃。」
浩伟不相信庭仲有找过自己，如果他有认真的找，以他的脚程怎可能找不到。
听出浩伟语气中的冷漠，庭仲只能换一个问句。
「为什不告诉我你以前就是念那所高中？这种事有什好瞒的？你应该有很多机会告诉我的。」
「……」
「如果不是王淳桓告诉我你以前跟他是同学，我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件事。」
「知道跟不知道有什差别？会影响到什吗？」反正你都见到他了。
「的确是没有差别，我在意的是你为什要瞒我。」
庭仲站起身，走到浩伟的身边，感觉他的气息渐渐靠近，浩伟只想逃开他，但庭仲不让他离自己更远。浩伟被他制住无法动弹，他的问话就像他的动作一般不停的压迫自己，浩伟本来就很混乱的心情更加糟糕，他的怒气从心底爆发出来。

「我能够瞒你什！你自己又好到哪裡去了？你跟王淳桓见面的感觉怎样？又恢复旧情了吗？想把我甩掉吗？」
浩伟无法克制自己说出的话，尽管他看到庭仲惊讶的神色，他也不再逃避他的眼神，他想深深的望进庭仲的眼裡，他要知道他就竟是怎想的。
「……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庭仲听到浩伟的话时，无法置信。他确信自己从未告诉浩伟自己的初恋情人是谁，即使是过往的事也只是轻描淡写的提过去，那浩伟为什会知道的这清楚？

现在不管庭仲说什浩伟都无法相信，因为他对这些阴影的恐惧太久太甚，一旦发生真如他心中所想的情况，他就快要崩溃。这些激动的情绪使他根本什都不顾，他全部都豁出去了。
「那你就不要对他露出那高兴的表情。如果你对他没有感情，为什要回学校，为什要去图书馆，你根本忘不了他，你永远都忘不了，那我到底算是你的什呢？你让我觉得自己好悲哀、好愚蠢……」

「浩伟……」
「我受够了。我必须一直害怕你们会再度在一起，因为你们本来就不该分开，是我擅自闯进你们之间。」
浩伟终於克制不住自己，低声哭了起来，他只能小小声的啜泣，为了不要被在楼下的父母听见。看到他这样，庭仲收紧自己的手臂，将他抱住。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以为只是单纯的怀念却会让浩伟那痛苦，他也不知道浩伟原来始终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抱有不安全感。
「浩伟，你听我说，那段感情已经过去了，我单纯只是怀念而已。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你也曾有过初恋情人，应该能够理解那是什感觉，那会在自己的心中留下怎样的记忆……」

本来已渐渐平静的浩伟因为听到『初恋情人』这句话又激动了起来。他用力推开庭仲，不让他接近自己，睁著通红模糊的双眼瞪他，「我的初恋就是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庭仲不晓得这是什意思。这不是跟浩伟先前说的话都矛盾吗？自己跟他是上了大学才认识，而浩伟曾说过他的初恋发生在高中，这究竟是怎回事？
「从头到尾，我喜欢的都只有你，一直都是你。你一定无法理解只能看著喜欢的人却不能说话也无法认识他的痛苦，因为你总是幸运的得到你喜欢的人的爱。我只能在一旁远远的看，看你们幸福的样子，即使再怎想让你注意我，你还是看不到，你的眼中只容的下另一个人。」

浩伟豁出去了，他总是不停的害怕庭仲被抢走，害怕自己竭力想隐瞒的事被揭穿，这样的爱情实在太累。他知道这样一来就什事都说出来，他也明了这可能导致的後果，可是与其在两人之间存有缝隙的交往，他宁願选择说清楚，之後要分手或继续在一起都不是他能控制的事。

高中的时候，他不懂当时对庭仲的情感是什，直到和庭仲在一起，他才知道那就是『喜欢』。但那个时候总是以幼稚的想法来解释，从来也没有深思过那些代表什意思。本来是好奇，但在走廊遇到庭仲的时候，一切都变质了。

那种难以呼吸的感觉是喜欢。
看到他们亲密的时候的心痛是嫉妒。
最後自己不顾考试冲出去追他是因为不舍。
这明白为什当时却都不了解呢？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在看到庭仲之後，眼光总是热切的追随他，虽然明知没有希望。
「……有多久了？从你对我……」
「四年，从高一开始。」
整整四年。看到眼前的这个人，庭仲觉得他好象很熟悉实则遥远，本来两人的爱情就是相爱相恋，他以为两人对彼此的感情程度是一样的，可是浩伟却喜欢了四年，是自己的四倍。虽然有人说爱情的深度不是以时间多寡来衡量，但若真的不是，为什情人们都在寻求白头偕老？庭仲没有办法想象自己是否能喜欢一个人这久，甚至对方根本没对自己说过话。

「那你知道我跟王淳桓……」他想问浩伟知不知道自己跟他的高中同学在交往，但随即又觉得自己很笨，他先前说的话就已表示他知道了。
「我知道……」浩伟低声说著。
「原来是你……」庭仲茫然的说著。
一瞬间，他什都明白了。全校除了当事人和拍到照片的人之外，没有人知道照片中的另一个人是谁。但是浩伟他却知道。这只有一种可能，浩伟就是拍照片的人。看到浩伟的眼神夹杂著解脱、难过、不舍，庭仲知道自己的推论没有错。可是他宁願不想知道这件事。

「是你把照片贴上去的？」
「不是我……我拍了照片，但没有贴，我丢掉了，可是我不知道会有别人这样做。」
「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的生活？」语气中没有愤怒。庭仲只觉得茫然，为什会是浩伟？为什不是别人？如果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他可以痛骂，或是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可是偏偏是浩伟。

「对不起。」
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大概是因为嫉妒吧！浩伟只能道歉，和他相处的这一段日子中，他最明白这件事对庭仲的影响有多深，可是自己能做的也只有道歉了。庭仲的样子，似乎已表示他们之间完了。

「我也希望，如果没发生那件事多好。你和王淳桓就可以在一起，我也不会介入你们之间而使自己那痛苦。如果是单恋，很快就可以忘记的……」
然後我们一开始就会走上不同的道路，我们的人生也永远不会有交集点，那样绝对会比现在要好。
他的话让庭仲虚脱的坐在床上。
这样的说法好象把他们过去那一年来的生活全盘否定。可是他确信自己对浩伟的情感不是在这种假设的状况下导致出来的，而是真实的存在。为什他不说，如果当时和自己相遇的不是王淳桓，而是他，那该有多好，两人一开始就可以在一起。

「我们分手吧……」浩伟自己说出这个提议，让庭仲抬起头望著他。「我想你已无法再相信我，因为我这样欺骗你。我也无法再相信你，我不願意当任何人的代替品，原来我以为总有一天你会只喜欢我，但我对自己太有自信了，我还是拼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