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凌语辰驱车前往最近的超市。说是最近,却也要40余分钟的车程,严羽墨的家实在是偏僻到让人无话可说。返回的时候,凌语辰又去了药局。
填满冰箱,把药品放进药箱,做完午餐,对严羽墨仔细叮嘱了一番,并在冰箱上贴上提示。做完这一切之后,凌语辰返回警局。
晚上,还是放心不下的凌语辰打电话过去,却没有人接听。开始胡思乱想的凌语辰实在是忍不住,骑上机车,前往严羽墨家。
第十一章
在稍远的地方停好机车,凌语辰带着一丝不安,在这个月光如水的夜晚,走向那所房子。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二楼窗口映出黯淡的灯火,远远看见主人隐约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严羽墨会站在窗边,晃动的窗帘遮挡了他的面容,使他处于阴影的环抱之中。
零落的星子被撒在无边的天空,孤单的静默,伸长了手也无法触及同伴,它们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亿万光年的距离。
谁能说出,寂寞的距离,究竟应该用什么来衡量。星辰就只是星辰,即使碎裂,依然高傲冷漠俯瞰世界的星辰。
将近十五,快要圆满的月亮,撕裂黑暗,无邪的银白的光,洒满世界。即使是偷来的光,依旧让人无法直视。
凌语辰站在那里,身后是半高的树苗,在光芒与黑暗的战争中,带着斑斑阴影,游移不定。
阴影在他周围散去,他伫立的地方,脚下是看不见光明的道路,头顶是至高无上拨洒光明的天空,就是那样的天空,恍惚而不可直视。
他依然站在那里,光倾泻而。看不清面孔,不知晓表情。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抓住了光,柔和地从体内散出来,那种叫做温暖的东西。破碎的光,在那里聚集。光明与黑暗交织的时刻,他是存在。
凌语辰似乎是放下了心,再看了几秒,离去。一切回复平常。
光被撕碎会随意地丢弃,树上,道路……到处都是零落破碎的影。随着夜晚清冷的风,不断离去。再回来,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严羽墨看向天空。生产光的地方,那样悠远,那样完整。
随后,他拉上了窗帘。
* * *
岁末在无人注意的寒冷中,带着被捏碎的无用的残叶,一步一步走进了。墙上老旧的日历即将被丢弃。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或许那并不重要。总之,在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警察署长决定举行岁末警民大联欢。
凌语辰刚刚出现在警局,就被似乎想向他打听什么的上司拉上了车,前往距离稍远的会场。
联欢开始,毫不意外地,凌语辰没有找到严羽墨的身影。那样的人,要是在这里出现才是奇怪吧。当整个会场沉浸在热闹欢快的气氛中时,凌语辰的手机响了。
“凌先生?我们是XX敬老院。狄老太现在在XX楼顶部,企图自杀……”听到这里,凌语辰立即冲出会场,完全无视身后上司的叫唤。
狄老太是凌语辰在学生时代做义工时认识的老人,狄老太的儿子是机长,出于种种原因,把她送进敬老院。凌语辰从几年以前就常常去看她。
15分钟后,凌语辰赶到了其实离警局很近的XX楼。刚刚走近,就看见一个身影从楼定一跃而下。
凌语辰愣在当场。
5楼真的不是很高,可是,对于年过70的老人而言,它是致命的。所以,5分钟后,严羽墨出现。
凌语辰没有妨碍同事的工作,他只是站在那里,好像他原本就是景致的一部分。
当警员要把盖着白布的狄老太抬离现场时,凌语辰拦住了他们。
“我……我想再看一眼。”
说完这句的凌语辰却只是站着,伸出的手停在白布上方十公分的距离,许久没有移动。
严羽墨似乎是看到了这边的景况,收拾好工具,走了过来。他伸出左手,掀开白布,几秒之后,盖上。然后示意警员抬走。
严羽墨随即离去,他分明看到,白布掀开时,凌语辰闭上了眼。
* * *
夕阳总是美丽的,就如同,朝晖总是带着无穷的生命力。
下午四时,夕阳透过走廊上一排的窗子,将无尽的橘色涂满墙面。阳光,宣扬自己绝对的信仰。此时,严羽墨正走向他的办公室。
在这里,他看见凌语辰。凌语辰趴在窗沿上,低着头。光,洒进来。
白色的翅膀已经消失,橘红色的羽毛轻轻飞舞。斜斜的阴影拥抱了那本不属于它的光明,橘色的光芒成为无力的妆点。无法看见的艳红在遥远的地方溃烂。
一半是光明,夹杂血色的橘红,一半被阴影夺去,伴着低低的笑声,斑斑的影。
严羽墨在走廊的那一头看着,然后,就这样,走过。
第十二章
漫长寒冷的冬日在光与影的战争中走到了尽头。初春,正是乍暖还寒时候,新的生命在旧有的一切消失后成为了主角。
有些刺眼的绿在枝头畏畏缩缩地探出脑袋,夹杂着点点嫩黄。各种鲜活的色泽为世界添上新的光彩。
阳光,沙滩,海岸。如画的场景,欢乐的人群。尽管空气中还带着丝丝寒意,午后的海滩依然充满了欢声笑语。
几个天真可爱的孩童正在打球,远处有人正埋于沙中做日光浴,只露出头和四肢。虽然在这种时节显得有些奇怪,但是毕竟是与己无关的事,也就鲜少有人去注意。
“啊!糟了……”打球的孩子叫了出来。
圆圆的球偏离了预定的轨道,直直朝着在做日光浴的男子飞去。“嘭”,打中了男子的头部。但是,似乎有什么怪怪的。
闯了祸的孩子们跑过去打算道歉,传来的却是“哇哇”的哭声。
伴随着球一起滚落在地上的,是一颗苍白的人头。四肢依然如前的裸露在外面,享受着午后暖暖的阳光。
没过多久,警笛声由远至近。
封锁了现场之后,警员们开始录口供,随即赶来的严羽墨则开始初步的验尸工作。
大致翻看一下之后,严羽墨停了下来。左手似乎是无意识的抓了一把沙子,越握越紧,似乎开始发呆。片刻之后,严羽墨回神,摘下被沙子磨破的手套,换上一副新的,继续工作。
凌语辰远远看着,有些迷惑。现场的工作完成之后,众人回到警局,继续忙碌。
* * *
一天之后,凌语辰来到严羽墨的办公室。推开门,看见严羽墨呆呆的坐在电脑前面,没有任何动作。
“严医师,严医师……”被叫的人没有反应。
凌语辰走上前,伸出左手去探严羽墨的额头,严羽墨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好像没有发烧啊。”这样说着的凌语辰再次把手伸向严羽墨的额头。
严羽墨左手一挥,鲜红的色泽即刻涌了上来,充满了他的视野。严羽墨手上的手术刀随着刚刚的动作划破了凌语辰的左臂。两人似乎都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就以那样的姿势静止着。
严羽墨回神之后,取来了酒精。他一点也不温柔的将酒精往凌语辰手上浇去。凌语辰没有做好准备,叫出声来。被瞪了一眼之后,乖乖禁声。严羽墨用手帕简单将伤口加以包扎。完成这一切之后,严羽墨开口:“去打破伤风针。”然后他丢下伤者,走进解剖室。
在严羽墨面前总是像个傻瓜的凌语辰看看手臂上的伤口,跟了过去。
残缺的尸块,头和四肢工整的摆放在那里,每一块都有着不平整的截面。凌语辰的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听到开门声回头的严羽墨看到此种景况,一把将凌语辰推了出去。关门之际严羽墨说了一句:“两小时后。”
一小时五十四分之后,严羽墨走了出来。他看着还呆呆坐在那里的凌语辰,微微皱眉。严羽墨走上前去,冷冷地说:“起来。”凌语辰乖乖地站起来,跟在严羽墨身后,走出了房间。
“队长不知道怎么受了伤,跟在冰山法医后面不知向哪里去了。”一小时后,各种版本的流言在警局中流传开来。却没有谁胆敢向当事人中的任何一个确认。警局一时处在奇怪的气氛之中。
而被谈论的那两人,只是去了医院打破伤风针而已。
* * *
第二天,终于在垃圾场发现了前日死者的躯干。虽然由于天气并未完全转热的缘故,躯干腐烂的并不是很厉害。可那样的肉块依然让人从此不想再沾荤腥。
继昨日的局部解剖报告之后,严羽墨又做了一份完整的报告。异常熟悉的资料让凌语辰想起了曾经让他反胃的那一张张照片,解剖结果与他不久前看过的秦子矜一案的结果几乎完全相同。
一定与韩齐脱不了干系,凌语辰得出结论。
果不其然,调查得知,这次的死者是韩齐的手下,一个月前,他成为警方的线人。
不过即使知道了嫌犯是谁,依旧无计可施。一周后,没有任何线索的凌语辰正打算申请去做卧底之时,一个17岁的少年前来自首。声称抢劫不成,杀人碎尸。上司命令凌语辰就此结案。
是夜,不满于就此结案的凌语辰与其父大吵。执意要继续追查,被训斥一顿之后,凌语辰承认他现在无能为力,却依然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几天之后,沉寂许久的“愚者”再次出现。并且首次在一个晚上发现了两名受害者,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十三章
这次受害者是28岁的生物教师,男性。手中拿的牌是“愚者”和“世界”。还有一位是22岁的护士小姐,手中的牌是“愚者”与“死神”。
刚沉寂了几天的媒体再次沸腾,警界面临了重大的舆论压力。无奈之下,只能撤换了两名官员以平众怒。
重案组一如既往的忙碌。这一日,凌语辰要查档,得知所要的档案还在严羽墨那里。在手下无人肯去的情况下,凌语辰即刻前去。
敲门,只是虚掩,在没有听到回应的情况下推开,看见严羽墨正在喝水。
“严医师,XX档案……”
“右边第二个架子第二格三号。”回答完毕的严羽墨继续喝水。
拿到档案的凌语辰转过身看见严羽墨正在倒不知是第几杯的水。几秒后,凌语辰拿了一只杯子也去倒水。凌语辰仔细尝了下,无异,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水而已。
凌语辰放下杯子,走过去拦住还打算继续的严羽墨的动作,一手抢下严羽墨的杯子放在桌上。
“别喝了。”凌语辰道。
严羽墨挣脱他的手,左手一挥,扫落了杯子。杯中剩余的水顺着他修长的指尖向下滑落,台灯晕黄的光芒全部汇集在那点点晶莹之上,毫不留情地玷污它们。在灯光下显得浑浊的液体,还是,那本就是不洁的,反到是污了灯光的眼。
浑浊中什么也看不清楚,本来剔透的如同泪水一样美丽,在阳光下许会泛着七彩的光。此刻,在无声的静默中黯然滑落,如同,本就不该存在一般。
洁白的光突然充满了房间,凌语辰打开日光灯。随后从上衣口袋取出一块白色的手帕,擦着严羽墨手上的水珠。
“法医的手是很重要的。”凌语辰少有的正色。
在干净的洁白的光芒的照耀下,那些水珠似乎恢复了原本的洁净。洁白的手帕吸干了水,依旧无暇。除了有了湿润的触感,其余好似什么都没有改变。
严羽墨看着那片纯白,怔怔的。
凌语辰做完这些,收拾好地上的玻璃碎片,关上日光灯,离开。黑暗又回到了这个静默的所在。
严羽墨似乎没有注意到凌语辰的离去,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那突然失去光彩的灯,静静看着。
黑夜,张开翅膀……
* * *
当阳光再一次降临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已经回到正常的轨道。所有的奇怪的举动不过是午夜的幻梦,黑色的天使诱拐了无辜的人吗?或许……
继续查海滩碎尸案的凌语辰引起父亲的强烈不满,异常担心宝贝儿子安全的凌处长,在午间时分来到警局。在一个偏僻的拐角他和凌语辰大吵了起来。正要回办公室的严羽墨看见挡住去路的二人,面无表情的在远处停下,静静等待一切的终结。
“乖乖走我替你安排的路有什么不好?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够驱散黑暗?”凌处长几乎是在咆哮。
“事在人为,不做怎么知道。”凌语辰毫不客气地顶回去。
“要不是你是我儿子,你以为就你那鲁莽的做法,现在还能平安无事的站在这里?”面对冥顽不灵的儿子,凌处长气得发抖。
“那么我就更要好好利用啊。”凌语辰给父亲一个单纯可爱的笑脸。
只是凌处长似乎并不喜欢,可以看见他头上隐隐跳动的青筋。
“你这个死小子……”
后面的语句渐渐模糊,谁还在说着什么吗?似曾相识的话语飘过耳边,闭着眼睛靠着墙的严羽墨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岁的年纪。
那一年,严羽墨参加大学联考。
“羽,你要考什么?”尽管只有17岁,秦子矜斯文明朗的气质已经掩盖不住。
“你呢?”还没戴上眼镜的严羽墨看着亲密的友人反问。
“当然是……法医。”秦子矜没有一丝犹豫。
“为什么?”
“因为要让死者说完未尽的话啊。虽然警察也不错,可是,羽,你不认为还有心愿未了的人们很悲哀吗?尽管无法达成他们的心愿,至少可以给予爱他们的人一丝安慰。而且,我希望光明驱散黑暗啊。”声音划破时空,依然有着当年的温度。
“那么也算我一份吧。”严羽墨给予一个微笑。
“羽,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的!让未尽的话语得到传达,让悲哀的心灵可以看到一丝阳光……”背着阳光的秦子矜面孔模糊不清,身后是刺眼的白……
手臂被拉扯的感觉让严羽墨回到现实世界。凌语辰正拉着他往外走。
“走啦,我们吃饭去。不理那个顽固老头。”
“我要把你调走,死小子。”凌处长几乎是在恐吓。
“那……我就只好和你脱离父子关系。做卧底好像也挺好玩的。”这样说着的凌语辰给了父亲一个灿烂的笑容,拉着严羽墨离开了。只留下被气得七窍生烟的凌处长仰天长叹。
“阳光真好。”走出警局的凌语辰本打算买个便当充数,未曾想严羽墨真的跟在他身后出来了。
巡视一圈,凌语辰锁定了一家外表还算不错的餐厅。
第十四章
工作时间甚少来这样的餐厅吃饭的凌语辰看看跟在后面的严羽墨,无声叹气。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后面的那位会不会有意见。
本想走向窗边的位置,在看见后面的人径直走向角落之后,凌语辰不得不转身跟了上去。一边遗憾地回头看看那满桌的阳光。
凌语辰在所点的海鲜烩饭上来后,即刻大口吃了起来。对面的严羽墨只是面无表情地搅拌着手中的意大利特浓咖啡,眼光落在埋头苦吃的人身上,心思不知在何处。
任谁一直被盯着也会不舒服吧,即使只是刚巧目光的落点是自己。所以,凌语辰噎着了。严羽墨递上一口未动的咖啡。
“谢谢。”一口吞下的凌语辰一时没注意到自己是从来不喝这个的。而意大利特浓咖啡又基本可算得上最苦的品种之一,一时间,凌语辰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好容易咽下去,凌语辰马上叫来冰水漱口。然后又埋头吃了起来。严羽墨的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不过,只是似乎而已。而正在大口吃饭的人,理所当然没有看到。
用完午餐,二人朝警局走去。
走在前面的凌语辰突然停下脚步,在这样一个春日暖阳的午后,背对着后面的严羽墨,开口问道:“严医师,先前你都听到了吗?你,一定也会认同我的想法的。我是正确的,对吗?”
严羽墨继续向前走去,越过了还站立着等待他回答的人。温暖的阳光使他的身后呈现出阴影一片。
“严医师……”站在原地的凌语辰再一次叫道。
严羽墨恍若未闻,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进着。
不断扩大的阴影发出低低的声音,轻声嘲笑。嘲笑那越来越远的,亘古不变,至高无上的光明。
* * *
有些气愤的凌语辰下班后等在了严羽墨车旁。
“你还欠我一个答案!”当严羽墨终于出现的时候,凌语辰如是说道。
严羽墨似乎当他不存在,坐进车内。当凌语辰从另一边坐进来之后,严羽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照常开车走人,就好像他的车内没有多出一个巨大的障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