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阙(第三部)[完] ———— 该隐

作者: 该隐  录入:07-26

被温厚微笑的左相给拦下。
左相韩阙在王朝中行事较为低调,比起锋芒毕露的右相赵麒,端丽温煦的左相自然不够显眼

,但是在朝中,左相却是唯一一个能够在右相与龙帝流於激进之时,不卑不亢地给予中庸的

建议,而无任何屈从畏惧之色的男人。
朝中之人无不重右轻左,但是龙恺却深知,这个温稳沈厚的男人,绝非易与之辈。
「凌尚书,很抱歉,本相有事请三皇子到旁一叙,不知是否会对贵部繁忙之公务有所滞碍?


凌玉自是知情识趣的人物,综观这几年的王朝中的风声,对韩阙的意图当然略知一二。
「当然不会,三皇子若方便,自是无妨,下官就先回户部,改日有事再叙。」
见凌玉侧身离开,韩阙也不再赘言直接进入正题。
「三皇子,对於本相的来意想必应该心中有数,这两年来,小女与三皇子在各种场合都有交

谈见面的机会,三皇子冰雪聪明,自然清楚小女的那点心思,之前虽有传闻,但是三皇子也

都采取保守的态度不予回应,今日本相只是想先行问过三皇子的心意,以免小女过於一厢情

愿,反而误了自己的终身。」
龙恺微微一笑,不愠不火地回答:
「以左相之明自是清楚在下的用意,只不过还是拗不过韩小姐的心意才会多此一举。」他顿

了一顿,缓缓接著说道。
「对於韩小姐的美意,在下实是惶恐,因为早已心有所属,最终也只能辜负小姐的垂青了。


韩阙闻言,露出一抹释然的轻笑。
「能得到三皇子明确的答覆,本相也好回去与小女交差,只是本相不禁十分好奇……三皇子

的心上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听著韩阙刻意模糊男女的语汇,龙恺明白自己与龙恪的情事,恐怕已经不是秘密了。
呵!他当然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能够瞒天过海,但是……这种处於下风的感觉,实在让人很

不愉快啊!
「此等私情自是不足为外人道,只是有父皇这个前例在,我们这些为人子的,当然可以多浪

荡个几年也不成问题啊!」
语意看似是在说龙帝先前晚婚,但是也可是解释成暗喻龙帝性喜男色的风流韵事,这番话说

下来,龙恺他并没有答应成婚,却也没有否决其可能性,如此滑溜的说法实在难掩奸诈狡猾

之心。
韩阙在官场打滚多年,心中当然是一片雪亮,刻下也不多说,就微微一笑施礼告退。
见龙恺匆匆离去,在一旁窥伺已久的赵麒连忙上前。
「怎麽,有套出什麽来吗?」
韩阙淡淡一笑,接口说道:
「真不愧是煌的儿子,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心机城府,他日必成大器啊!」
赵麒听了,无趣地啐了一口。
「呿!又没搞头了,下次就轮我去试试他。」
「别再闹了,年纪都这麽大了还不知道轻重。」
韩阙闻言,板著脸说了他一句,但最後仍是忍不住一笑:
「不过,他大概是不会泄露任何口风的吧!」
「你说,他们俩会是认真的吗?」赵麒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
韩阙轻叹了一声,「我是不知道这些皇子之间的纠葛,只是……我想东宫之位恐怕还会生出

许多波折吧!」
赵麒听著,不忧反笑。
「这有什麽不好?悠了这麽久,不看这些小家伙们的好戏,那岂不是太无聊了吗?」
韩阙见他幸灾乐祸,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你啊!唯恐天下不乱!」
赵麒愉快地哈哈大笑。
「天下要是不乱,那咱们可就无事可做啦!」
拉住了懒得再听他胡言乱语的韩阙,赵麒兴高采烈地说道:
「走走走,去我府里喝纳兰澈送给我的新酒去!」
一听到新酒,原本还在跟龙恪谈论西岳情况的杨,立刻竖起了耳朵。
「右相大人,您说的该不会是纳兰世家五年一酿的火龙吟吧?」
知道又钓到某只酒虫的赵麒,乐不可支地笑道:
「唉呀!兵部尚书杨大人果然好记性,若是有兴趣,择期不如撞日,不如等会儿大家就一起

到府上来品酒吧!」
於是,龙恪就这麽被一群老顽童们莫名其妙地拉到右相府,莫名其妙地被灌醉,莫名其妙地

被人抬回太子府,莫名其妙地被彻夜等门的龙恺忽视。
这一切的莫名其妙,使这离开王朝有九年时间的太子龙恪,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茫然。
果然……物换星移人事全非啊!


午後暑气渐消,扑天盖地的摇曳垂柳,几乎遮住了雕饰繁复的九曲玉桥。
龙恺喜爱园林自然精巧的雅趣,所以在他的恭亲王府中,花意木心皆俯拾即是,虽无三步一

景五步一观的匠心安排,却也有著洋溢蓬勃生机的活力。
阵阵清风卷起柳枝碧帘,露出一对举杯凝语的颀长人儿,细碎的交谈揉合在风中恍如泉音泠

泠流逝。
「这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从右相那儿讨来的火龙吟,就算我有什麽不是,你也别再跟我呕气

了吧!」
还能说什麽?龙恪对自己近身的知交都是有话直说,事过境迁之後也从不记恨,没想到这次

龙恺火起来整整跟他冷战了五天,除应酬答礼之外,连一句废话也无,憋的龙恪简直快气炸

了心肺。
龙恺扬了扬眉,轻轻淡淡地说:
「多谢太子赐酒。」
才三天!
这家伙才跟自己在一起三天,就开始闷不住地直往外跑,难不成跟自己在一起有这麽无趣吗

!?
龙恪眯起了眼,怒火已经濒临爆发。
「恺,不要故意惹火我,有话就直说,我已经没耐心跟你拐弯抹角。」
无视於龙恪的威吓,龙恺一时气血上涌,忍不住脱口说道:
「反正太子您也不是非我不欢,又何必委屈自己在恭亲王府浪费您所剩不多的耐心呢?」
龙恪听了,不禁一愕。
「恺……你…该不会是在嫉妒吧?」
没有想像中面红耳赤的羞耻模样,龙恺缓缓地直起身,毫不掩饰地专注望著龙恪。
「没错,我是在嫉妒。」顿了一顿,他又继续冷静缓慢地说道:
「而且…我已经嫉妒了九年漫长的时间。」
龙恪此时一头雾水,只能无措地低喊。
「恺……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只有你啊!」
龙恺冷笑:
「你自己说,你身边有多少男人女人?」
龙恪一听,心底蓦地一寒。
「我………」
「先别说你自己不知不觉的吧!明目张胆接近你的有多少人?说!」
平铺直叙的语气没有任何的激烈之处,但是却比大声叫骂更令人悚然[自由自在]。
不满龙恺如此咄咄逼人的龙恪,忍不住大声回道:
「你别胡思乱想了,你自己也还不是到处招惹别人,我都没计较你跟韩绢论及婚嫁的事情,

你又干嘛老咬著这些陈年旧事不放!」
龙恺静静地勾起一丝微笑。
「这麽说来……是真的有罗?」
刹那间,龙恪真想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
明明知道这些事情除了苍琏之外,绝不会有其他人知晓,而苍琏又不可能将这些消息告诉龙

恺,若不是自己刚才蠢到自掘墓穴,下场就不会那麽惨了……
哑口无言的龙恪,只能手足无措地僵直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对峙了一时半刻,龙恺终於长叹了一口气,低声轻问。
「你说过…你是我的,对吧?」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乱吃飞醋的,他也很想在龙恪的面前保持著最完美的形象,他很清楚自

己应该睁一眼闭一只眼,身为男人,他当然明白要守身九年是不可能的事情,就连他自己也

有过女人,又有什麽资格去要求龙恪?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吃醋,忍不住发脾气………
就算知道自己应该忍,却还是完全无法克制。
这…就是爱吗?
见龙恺软下了语气,原本梗在胸口的怒气却在奇迹似地在瞬间消散。
龙恪缓缓走到龙恺身边,一把将那不安的人儿锁进怀中。
「笨蛋,你忘了吗?是我先爱上你的啊!不好好趁机对我颐指气使,尽想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作什?」
恢复理智的龙恺烧红了一张俊脸,死命把脸埋进龙恪的肩膀不敢见人。
静默了半晌,两人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渐渐地,笑声渐歇,缠绵的热吻在情人间迅速发酵。
龙恪急切地撬开龙恺顺从的唇,扬弃欲拒还迎的虚伪,彼此都充满野心地企图在对方的唇齿

间攻城掠地。
最後,龙恺宣告投降地膝间一软,无力地瘫倒在龙恪的身上。
嘴边泛起计谋得逞的奸笑,龙恪提气一举将龙恺横抱而起。
「啊!…快放我下来………」
从没被人抱过的龙恺,顿时慌得像个孩子。
龙恪愉悦地笑著,低下头一边啃啮著那饱满的耳珠,一边压低嗓音说道:
「恺…你真可爱……」
彷佛声音也是爱抚似的,龙恺浑身一颤,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只因为龙恪的声音,股间就悄然

硬起。
「不…别这样……恪…………」
恍若未闻的龙恪,迅速地大步走进龙恺门户洞开的寝房,呀然关起的房门阻隔了专属於情人

间的私密,而午後激情的时光,才刚刚开始……………
隔天,好不容易『大病初愈』的三皇子又再度告假,根据柳太医的说法则是,三皇子因罹患

罕见的『玫瑰疹』而必须在府中休养。
从此,圣麒王朝的三皇子体质虚弱、经常染上怪病的传闻,就在京城不迳而走,还颇有如火

如荼加油添醋的趋势。

三之十一:不速之客


春去秋来,转眼之间一年将过,在大雪封冻的日子里,人当然就得开始管管事了。
九霄殿外,沈亭一抹,对坐著心怀鬼胎的两个人。
龙恪将形影不离的苍琏摒至亭外,而这些年几乎是与龙帝同进同出的国师君耀也没有出现。
雪白的石桌上错落摆著几盏晶莹透明的琉璃杯,据说是前些年翔朱郡在铸铁时无意间发现的

矿石,经过改良之後,成为宫廷中炙手可热的名器,而水般透明的器皿,配上同样无色的烈

酒冰酿,映照著亭外的雪光,颇有几分动人雅趣。
北方纳兰的宗主纳兰珣,养马的功夫普通,但是酿酒的技术却是一流,如今家业几乎都让二

少纳兰珖所把持,却也令北方纳兰又有了新的名声。
「今年的天热,所以酒也格外的香甜醇美啊!」
龙煌修长的指尖轻松地把玩著剔透明亮的琉璃杯,让融合著凛冽与火焰的冰酿款摆生姿地荡

漾著。
「父皇说的没错,北方纳兰的美酒,果真是一绝啊!」
虽是应酬之语却也带著诚意真心,龙恪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龙帝叫他过来,只是纯粹找他品

酒的。
龙煌凤眸流转,微微一笑。
「恪儿,你……今年几岁了?」
龙恪心下一凛,已然雪亮。
该来的还是会来啊!
低下头恭谨有理地回答:
「儿臣过完年就二十又八了。」
龙煌轻笑,淡淡地说:
「当年朕二十五岁即位,次年立后,如今你已二十有八,入主东宫日久,之前让你逃去了西

岳,耽误了婚期,现在,该是定下来的时候了。」
龙恪泯紧了唇,沈默了半晌。
「父皇,儿臣已有心上人了。」
龙煌敛起了笑容,凤目凛然生威。
「若是身份不能向朕秉明的低下之辈,你还是尽快划清界限为佳,身为东宫,你应该很清楚

你所必须尽到的重责大任。」
「连敦儿都已成亲有孕,你若身後无嗣,要朕未来如何将大位传予你?」
即使龙恪努力做到不动声色,但是龙煌的威严震撼,依然让他心下胆寒。
那是一个掌握自己生死大权的一国之君啊!
要人如何能不畏惧?
可是,才短短几个月啊!忍受了九年之久的挣扎矛盾、相思煎熬,他好不容易才与恺双飞不

到半年啊!如今要他怎麽能够放手?
这是他认定一生的真爱啊!
他该知道,就算是罔顾伦理道德的畸恋,他也无法与龙恺分离了。
况且……他实在无法再心有所属的情况之下,另娶他人。
「父皇,若是只为责任而娶妻,对那位女子也太过於残忍了,就算儿臣能给她名分地位,却

无法给予她一个丈夫所应该付出的情爱,这种悲剧……儿臣已经不想再多看一次了。」
母后就是因为政策婚姻而嫁入宫中,就算数十年来父皇始终对母后无微不至的关怀,但母后

的一生依然充满了遗憾。
当父皇与国师出双入对时,母后是如何面对宫中恶意的言语,这种事情,父皇大概终其一生

都不会的知道吧!
就算母后生了二子一女,也无法弥补她心中的寂寞,因为她心中最柔软的情感已经注定要空

白了。
龙煌低下眼帘,沈声说道:
「你这是有感而发,还是意有所指?」
龙恪摇了摇头,回答: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而已,绝无他意。」
龙煌冷冷地注视著他,不带任何感情。
「我可以给你时间,你应该算准了现在朕还动不了你的东宫之位,但是,你想清楚了吗?若

失去了东宫之位,你如何与你的敌人相抗衡?你真的愿意为私情放弃权柄利禄吗?」
龙恪沈默了半晌,轻轻地说:
「若是我已不再是东宫,敌人便不再是敌人了。」
龙煌听了,忽然长声大笑了起来。
「我从没想过你会如此天真,就算你不把别人当作敌人,可那别人并不见得会领你的情呢!


「斩草除根,你没听过吗?你以为若是旁人当上了东宫,还会留你这个最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在身边吗?」
龙恪咬紧了牙,昂然说道:
「就算如此,我也绝不负他!」
龙煌顿了一顿,蓦地露出了一抹狡猾至极的笑容。
「那……龙恺似乎也是个适合的人选,不是吗?若你不当东宫,朕就立龙恺为东宫好了,相

信他一定可以胜任。」
不甚了解龙煌性情的龙恪,完全分不清楚现在龙煌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一股莫名的恐慌倏地

涌上心头。
他自己可以舍弃东宫之位,但是却不知道龙恺是不是也愿意这麽做啊!
像是让龙恪的慌乱逗的心情大好,龙煌突然软下了语气,清淡且深远地说:
「恪儿,朕是对不起晴儿,朕这一生中对不起的人、辜负的人实在太多了。」
迷蒙的凤目望向遥远无边的天际,怅然若失。
「这点,恪儿你就比朕聪明多了。」
淡淡地笑了笑,龙煌站起身,走向栏杆悠然远眺。
「江山如此多娇,引天下无数英雄……竞折腰。」
「我很高兴,权力之毒并没有腐蚀你的心,你看的…比我清楚多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

让自己不寂寞、唯一能证明自己活著的事物,并不是权力、功名、也不是财富,而是能与你

爱而且爱你的人相守……如此而已。」
回过头,龙煌深缓地握住龙恪坚实的上臂。
「你的性情一点也不像我,这是最让我欣慰的一件事,别再重蹈我当年的覆辙啊!」
龙恪一顿,这是龙煌第一次对自己说话并没有自称为朕,那个总是如此英明睿智、无所不能

的男人,那深刻汹涌的情感,彷佛从他坚定的指尖汩汩传入自己的身躯。
刹那间,龙恪好想问他。
『父皇,您现在……还爱著右相吗………』
可是,凝视著那双无情却始终含著深恸的凤眼,龙恪无法也不忍出口,像是再多说一句话,

这个男人就要碎裂了。
怔怔地落下泪,晶莹的水珠毫无所觉地自他眼中落下。
父皇……难道您连哭…也不会吗?
在这个悲伤痛苦的时候,您也流不下一滴泪吗?
这种时候,不应该笑,而是要哭啊!
滚烫的泪水在他的脸颊上凝起薄薄的霜,然後,下一滴泪水再将它融化,周而复始……周而

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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