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冰冷的指尖将它轻轻拭去。
「傻孩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啊………」
清淡如风的笑颜,彷佛是淘空灵魂所绽放出的花朵一般……绝。
目送著行礼告退的龙恪,龙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竟选择了…如此艰难的一条路………
是我当初就算负尽所有人,也不敢选择的一条路啊………
茕茕独立的身子被强硬地裹进炽热的披风之中。
如此霸道的温柔啊……
「你庆幸的,并不是他不像你……而是…他很像赵麒吧………」
像那个从未被他伤过的赵麒,像那个拥有著所有他梦寐以求光芒的男人………
还好,他不像他啊………
雪,停了。
就像是从未下过雪似的,静静地、无声地,停了。
只留下层层堆积的霜白,冻结这世间所有的快乐……与悲哀。
炭火静静地烧成了透红,散发出淡淡的松香,在重重帷幕之下隐隐浮动的双双人影,交换著
情人间亲腻的喁喁细语。
微喘著气,龙恺散乱著头发瘫在龙恪的身下,发现自己的右脚还丢脸地搁在龙恪的肩上,不
禁炸红了一张俊脸。
「下午……父皇跟你说了些什麽………」
竟能会让他兴奋地一出宫就直扑恭亲王府,逮著了刚从户部回家的自己抵死缠绵。
轻轻地在他的小腿咬了一口,龙恪淡淡地说:
「父皇跟我提起了婚事………」
「什麽!?」
龙恺从床上倏地坐起,差点折了方才过度劳动的腰。
「你敢答应!!」
看见龙恺万分紧张的模样,龙恪忍不住一笑。
「我怎麽可能会答应!我已经有了你,不是吗?」
龙恺听了,不禁脸上一热,虽然知道龙恪在感情上始终坦率不讳,但是还是无法克制自己感
动脸红的反应。
「那…父皇应该大为震怒吧!」
故意让柳御医来探了多少次消息,龙帝对两人的关系怎麽可能蒙然不知,定是存心要试他们
两人的……或许应该说,他会非常乐意看到他们两人手忙脚乱拼命掩饰的模样。
龙恪摇摇头,说道:
「我想……父皇应该默许了我们的事。」
所谓的时间,大概是指等到龙怿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吧!
龙恺有些不敢置信,怀疑地反问:
「真的吗?天晓得那只老狐狸存的是什麽心眼!」
龙恪笑了,轻轻地将龙恺仍有疑问的脑袋按进怀里。
「有什麽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没有什麽事情是做不到的。」
龙恺一愣,随即笑著伸手回抱住他。
「当然,反正你明著不行,就让我来暗的。」
龙恪闭上了眼,低声说道:
「我们是如此幸运,能成为彼此的唯一,这样的幸福……是有多少人求之而不可得的啊……
…」
「恺,我爱你。」
像是理解龙恪此时心中的感伤,龙恺并没有多问,只是静静地加重拥抱的力度,坚定地回答
。
「我也爱你,恪。」
就像知道冰封的日子终究会结束,在第一抹新绿破冰而出时。
春天来了。
呼应著春天的降临,王朝也在初春接到了喜讯。
西戎跃白国新即位的君主萨利叶,已经遣使进贡并向王朝表达善意,并预计在秋天时抵达王
朝京城,签订两国和平协议。
这对王朝而言或许是一大佳话,但是对其他人来说,这群不速之客也是头痛的来源。
圣麒王朝开龙三十一年秋,西戎跃白国王萨利叶造访,将两国边境重划厘清,并签订和平协
议,王朝至此终於解除了西方大患。
王朝为了迎接西戎国王萨利叶,甚至在京畿兴建了行宫来款待这位贵宾,并在金苑城中举行
大型庆典,一方面彰显国威,一方面也供娱宾之用。
不过,真正让萨利叶开心的,当然不是这些目不暇给的京都繁华,而是能与龙恪再度重逢。
当龙帝率领王朝一干重臣在城门外迎接时,龙恪当然是首选的翻译官,等萨利叶与龙帝寒暄
结束之後,就当著众人的面,毫无顾忌地与龙恪热情拥抱。
『好久不见了,我的琉珂。』
龙恪眼角的馀光瞄见龙恺煞黑的脸色,忍不住心下惴惴[自由自在]。
『萨利叶,够了,大家都在看啊!』
萨利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怎麽,你的情人也在吗?』
与龙帝微一示意,萨利叶便亲密地与龙恪并肩而行。
『我在西戎与太子殿下有如手足兄弟,他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
听了龙恪的转译,龙煌诡谲一笑。
「那是当然,从此王朝与西戎便是兄弟之邦,何必再分彼此呢!」
呵呵!看来又有好戏可瞧了。
「除了手足之外,姻亲也是不分彼此的啊!」
龙恪重咳了一声,差点想一头撞死,就算现在身边都是亲密的近臣,龙帝的声音也不大,可
是即使周遭人声鼎沸,其他人还是将这句话听个一清二楚。
右相赵麒首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内敛的左相也是强忍笑意,而面无表情的凌玉像是早已
习以为常,而裴洛与杨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在两人交换的眼神中,揶揄之色显而立见[自由
自在]。
萨利叶扬扬眉,无声地询问。
龙恪勉强吞下羞怒,将前半句的意思翻给了萨利叶听。
至於後半句,就算撕裂龙恪的嘴也不可能告诉萨利叶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可不想被龙恺大卸八块。
不过,除去这些理由,龙恪还是很高兴见到萨利叶,毕竟在西戎的那两年时光,是他人生中
重要的转折点,有些事情,是只有他们两人才会明白的默契。
经过数天的商讨,两国终於划清国界,并平等的地位签订了大陆第一份和平协议。
之後的日子萨利叶都尽情地拉著龙恪游山玩水,两人的情谊深厚得就像是从未分开一年之久
似的。
一天,众家皇子一起招待萨利叶到皇族的围场狩猎,这当然是看不惯总是两人出游的龙恺,
所以精心策划的监视伎俩。
一看到辽阔的草原,萨利叶像是回到家似地露出了快意的笑容,爽朗的气氛让列席的皇子们
也开始了跃跃欲试的心情。
当鹿一从栏中放出来,猎犬便争先恐後地追赶而去,其他人也俐落地策马加入了逐猎之中。
一马当先地追进树林之中,龙恪与萨利叶很快地就找到了躲藏的猎物。
龙恪一箭射中了牝鹿的胸腹,惊的它跃起逃窜。
『哈哈!琉珂,你的箭术变糟了,看我的!』
算准了牝鹿跳跃的高度,萨利叶轻而易举地结果了它的性命。
正当两人沈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连珠三记冷箭如流星般直往龙恪颈背胁三大要害而来。
两人心神一凛,萨利叶立刻弯弓往发箭处射去,龙恪下腰躲过两箭,第三箭闪避不及便用剑
砍落。
只听树丛中闷哼一声,猝不及防之下,竟从反方向又射出了珠连三箭。
萨利叶连忙回头替龙恪射断一箭,龙恪躲过一箭,最後他的肩上还是免不了中了一箭。
萨利叶眯起了眼,又射出劲风猛烈的一箭。
『让那狗娘养的给逃了。』呿!看来没有射中要害。
跳下马一把将龙恪抱起,萨利叶轻描淡写地笑道:
『看来你这个太子也不好当哪!』
龙恪面无表情地拔出箭镞,一看没有喂毒,便随手扔去。
『我可以自己骑马。』
萨利叶大笑,『这时候就别再跟我争这个了。』
顿了一顿,他忽然脸色凝重地说道:
『你知道吗?琉珂,耶赫那没死。』
龙恪一愕,立刻想起最後在西戎遇见的神秘男子。
『你不是杀了他,还砍下他的头?』
萨利叶冷道:『那家伙只是替身,没想到耶赫那那家伙竟然如此狡猾!』
龙恪淡淡地说道:
『他有什麽动作?』
萨利叶低声说:『他开始集结势力,虽然不成气候,但仍是个威胁。』
龙恪微微轻笑,『所以你才急著与王朝结盟?』
萨利叶爽朗一笑,『真不愧是我的琉珂,一下就识破我的用心………』
『别作什麽太子了,跟我回西戎吧!琉珂,那里连兔子都比这里的鹿敏捷,在这种复杂宫廷
里,只会折去你的翅膀,让你腐朽。
你是属於草原的,你的灵魂属於风,最了解你的人,只有我啊!』
龙恪沈默了半晌,静静地说道:
『萨利叶,我应该说过,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萨利叶扬眉,露出玩味的笑容。
『你的男人…是三皇子吗?』
没有被说破的惊慌,龙恪点了点头。
因为当他是朋友,所以才要认真的说明自己的心意。
『我一辈子,就只会有他了。』
萨利叶呼出了一口气,『我想也是,在感情上,你就像只狼一样,一生只认定一个伴侣,不
过,我就没那麽死心眼了。』
『去年,我跟娜妲雅结婚了,在我从白沙出发前,她已经为我生下了一个男孩。』
龙恪一呆,『这…这麽快?』
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去年夏天才从西戎离开,而今年娜妲雅就嫁给了萨利叶,他们
何时变的这麽好了?
萨利叶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笑道:
『别再想了,反正现在这个结果应该是最好的吧!』
远方渐渐接近的人声,打断了龙恪的思考。
当龙恺发现龙恪与萨利叶共乘一骑还受了伤,那阴暗的神情几乎让龙恪没有与他对视的勇气
。
看著龙恺硬将龙恪扯上自己的马,萨利叶笑著接受他露骨的敌意。
就让秘密永远都是秘密吧!
也好让失恋的自己,有了可以继续下去的力量啊!
我的琉珂,请你一定要幸福。
因为只有你幸福,我才能得到幸福啊!
马蹄杂踏地匆匆离去,没有人发现,二皇子龙敦正神情复杂地看著被萨利叶一箭射死的歹徒
。
江山如此多娇,引天下无数英雄,竞折腰。
或许,这一切已经结束。
也或许,才正要开始。
三之十二:後起之秀
圣麒王朝开龙三十二年春,逗留半年之久的西戎国王期满归国,欢送的队伍延续直至京城十
里之外,足见两国情谊之深厚。
结束了外交上的应酬,接著就该把精神转回到国家内政之上。
王朝六年一次的全国科考,终於在暮春时节揭开序幕。
依照王朝律令,文科三年一考,武科两年一考,此次适逢文武双科的扩大招考,更让繁荣的
京城在短短的时间内,涌进了成千上万的人潮。
负责主持此次全国科考重任的主考官,则是龙帝最为信任的右相赵麒,多年未曾干涉科考的
右相,如今再度主事,让许多流言甚嚣尘上。
有人说多年在政坛上苦无立足之地的慕容家,今年总算要翻身了;也有人说,龙帝为了不再
让世家大族掌握足以垄断的权力,所以才派出自己的心腹右相来充当打手………
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是今年右相大人的签运不太好而已。
文科的试题按照惯例,除了经史子集当中重要理论的评点,还有关於六部领域中各自出题,
然後择一申论回答的部分。
这样的方式除了可以迅速划分士子擅长的领域之外,也能便利各部选定人才之用。
今年因为吏部尚书连修文入秋即将告老还乡,尚书之位目前预定由担任多年吏部侍郎的白琼
接手,可想而知,在吏部人事变动之际,二皇子龙敦必能更加巩固住自己在吏部的势力,白
琼虽然为人清健,但其地位较之开国元老的连修文来说,自是无法同日而语,就算重新培植
新人,又怎能敌得过二皇子压倒性的优势呢?
不只有吏部,今年刑部与工部的人事也都有调动之处。
身为刑部侍郎的晏桓,因为西岳亲王朝的将领景皓病倒,为了支援孤军在外的冷阳与蓝桢,
所以恐怕要立刻以监军的身份前往西岳,稳定西塞可能发生动的情势。
而工部侍郎欧靖,则是为了有悍妇之名的妻子君烨,不得不在五十五岁的壮年之龄辞官退隐
。
在京城中,工部侍郎惧内的各种事迹,可是仅次於兵工两部尚书奸情的热门八卦,一想到中
心人物即将离开京城,更是让众多无所事事的官家女人们,扼腕叹息了良久。
综观情势来看,吏部的变动只是小事,虽然以东宫争夺战的角度来看是个大消息,但是对王
朝而言,龙敦办差的能力却是无庸置疑的。
反而是刑工两部侍郎的接替人选较为棘手,若是今年没有适当的人才能够加入,对於两部的
运作必定会有实质上的拖累。
所以,今年双科考选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了。
後宫重重的闱幕,掩映著庭院深深,刻画出夕阳下的丹凤楼,雕栏玉砌却冷冷清清的模样。
「敦儿,你昨晚怎麽没来请安?你可知本宫在这儿等了你多久?」
岁月对这个冷静深沈的女人的确十分宽容,年近五十的容貌仍未显老态,还颇有几分绰约的
风姿。
龙敦跪地一拜,「儿臣昨夜因忙著科考之事,故耽误了许多时辰,便不敢深夜进宫打扰母妃
。」
「哼!今年的科考尤其重要,你可得好好留意了,上届获榜的进士没一个上得了厅堂,连四
品官都沾不到边,也亏得咱们为这些饭桶浪费这麽多银子!」
此时慕容琉的贴身侍女柳嫱,端著两盏新品春茗嬝嬝娜娜地走来。
「贵妃,奴婢上茶了。」低声在慕容琉耳边咬了几句,又恭恭敬敬地施礼退出主楼。
龙敦停顿了一会儿,缓缓地说道:
「月前暗杀太子的刺客,母妃可清楚当中来龙去脉?」
慕容琉明眸一转,不动声色地回道:
「怎麽,你有听见风声?」
龙敦垂首答道:
「不,刺客身份不明,无从查起。」
从多年相处的经验,龙敦能肯定这一切必是出於慕容琉的授意。
「母妃,敦儿自认表现没有一处逊於各房皇子,就算想取得东宫之位,也可以光明正大不落
人口实啊!」
慕容琉冷声哼笑,「敦儿,你年纪尚轻,不能明白个中情势。当初,母妃就是行事太过於光
明正大,才会落到如今乏人问津的惨状,若是过去母妃能够汲汲营营,还轮得到那鸾凤宫的
贱人在皇上耳边搬弄是非吗?」
「母妃………」
龙敦哑然,心知慕容琉积压十年的憎恨,是无法那麽轻易释怀,但是这几十年下来,龙敦真
的有些累了。
「敦儿,母妃就只剩下你一人了。」慕容琉站起身来,深忧积怨地说著:
「你想想,若是龙恪继承了大统,我们母子二人要如何在朝中立足?他们高家得道升天,那
咱们慕容家可就再也翻不了身啊!」
「这几年来,高家处处跟咱们慕容家过不去,高晖那老鬼什麽案不查,却总是专找慕容家的
墙角拼命挖,死了咱们母子不过两条命,但你可要为你慕原百馀口的亲戚想想哪!」
龙敦叹了一口气,「母妃,这些日子儿臣也办了不少差,世面也见了不少,慕容家与高家虽
事事不合,但至少皇后娘娘决没有为难的意思啊!您看,皇后娘娘不也跟德妃娘娘十分亲近
吗?母妃您也别再胡思乱想了。」
慕容琉闻言大怒,厉声尖喊:
「你…你这些话是听那个碎嘴子说的!?没想到那贱人竟连你身边的人都收买了,你还说她
没有异心!?」
「母妃………」龙敦无奈地低唤。
见慕容琉气得厉害,龙敦也只好先行退下。
当龙敦一行人要离开丹凤楼时,却看见方才奉茶的侍女柳嫱,拎著一包东西匆匆往暗处走去
。
对这形迹诡异的侍女留上了心,龙敦便领著贴身侍卫白出宫打道回府。
繁星落尽,不见月明,高举著火把依旧照不亮朔夜的靛黑。
夜,来了。
仲夏之际,如同往年,新科状元榜眼探花都要出席在白渠举行的临江宴,正式与王朝百官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