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圣砚与苍琏对看一眼,立刻攻上前意图断后,让龙恪先走。
两人并不恋战,在屋顶上过招极快,招招致命。
只见站在最后的男人,似乎识破了风圣砚与苍琏的用心,利用手下缠住两人,自己两个起落
便挡住龙恪的去路。
龙恪没有多说废话,立刻提着青冽迅疾如星的刺出,只见那男人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龙恪便
灵巧地想从侧边穿过。
原本一切都算的恰到好处,却没想到男人的手臂竟在瞬间暴长了半尺,让避无可避的龙恪硬
生生地在左肩挨了一爪。
龙恪闷哼一声,心急如焚的苍琏终于在最紧要的关头赶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扛着龙
恪夺路就走。
望着他们的背影,其中一名黑衣人对着男人抱胸一揖。
「让客人受惊,是本楼之过。」
男人淡淡一笑,轻轻舔着指上的鲜血,万分愉悦地说道:
「没关系,该来的总是会来,反正,我跟他……一定会再见面的………」
一样的无星无月,可是,在不知不觉中,天边却微微泛起了血色。
黑衣人忽然分不清楚,究竟是他们用饵食豢养了狼,还是愚蠢到被利用而做出引狼入室的愚
行呢?
龙恺从没有那么生气过。
气到胸口宛若火烧,全身的血液几乎要沸腾,整个人像要炸开似的狂怒。
见龙恪三天都没上朝,又对自己避不见面,虽然知道他定是作了什么蠢事,但没想到他竟会
胆大包天,自己去闯那龙潭虎穴。
看见重伤在床的龙恪,龙恺气得痛骂了苍琏跟风圣砚一顿,而那个脸色苍白动弹不得的伤患
自然也无法幸免。
风圣砚一头雾水地站在床边挨骂,不是听说三皇子向来温煦斯文,笑容满面从不说一句不得
体的话,如今这个气急败坏的男人,真是有愧他那翩翩浊世佳公子的美名啊!
苍琏见风圣砚还不开窍,只得一把将他拉出寝阁,让三皇子的怒火完完全全地发在始作俑者
的身上。
自知理亏,龙恪只好委屈地先行认错。
「好啦!我知道是我太莽撞,所以才生出事端,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龙恺狠瞪着他,胸膛激烈地起伏着。
无数的念头在龙恺的脑中闪过,但是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整个房间都只剩下两人压低的呼吸声。
最后,勉强平复心情的龙恺,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
「在你的伤完全复原之前,我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彷佛真的是再看他一眼都无法忍受的决绝。
「你若无法了解我的心情,就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回到自己的恭亲王府,龙恺要玄搬了几坛子酒放在房里,就挥退所有的人,打算好好独处。
曾经以为他可以完美地控制自己所有的情绪,但是看来他还是无法对那个人所有的一切等闲
视之。
环顾着四周,龙恺忽然胸口涌上了一股冲动,提起搁在桌脚的一坛五升的玉冰烧,狠狠地掼
在了地上。
冷醇的酒香弥漫,隆冬之际,地上的酒水没多久便结成了薄冰。
听见在门外躁动的玄,龙恺冷冷地说:
「我没事,你不必进来。」
摔了一坛子酒,龙恺忽然笑了出来。
拍开了另外一坛莲花白酒的封泥,以坛就口大灌了满嘴。
从小,他就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
父皇不是他的,母妃也不是他的,身边的宫女太监、当作宠物的飞禽走兽也没有一样是他的
。
他知道自己的性子很压抑、很扭曲,因为不安,所以他的独占欲比任何人都强。
只要别人碰过的东西,他就绝不会再要。
有次龙忻逗了逗他房里的云雀,隔天,他就把鸟儿连笼子送进了靖慈阁。
就连人,他也绝不允许别人分享。
他要的,是完完全全专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的性子从来就不是光明正大,他也不介意别人说他阴险狡诈,他只是很喜欢……很喜欢笑
着观察别人,然后悄悄地刺他一刀后,然后再观赏他血流如注痛苦挣扎的模样。
第一次,设计了那个对他出言不逊的丹凤楼侍女。
看她莫名其妙地因秽乱宫廷的罪名被扔进井里,凝视着那个女人疯狂哭叫的模样,龙恺只是
冷冷地笑着,依旧无动于衷。
春药不是他下的,人也不是他派去的,但是他就是有方法可以不用弄脏自己的手,就能杀人
于无形。
从以前,他就很擅长不着痕迹地让别人按照自己的意思去作。
就算他总是笑着,他也能让别人觉得他不是可以轻视的软柿子;就算他不是一无是处的弱者
,但是却能让每个皇子都不对他生出竞争之心。
这就是他。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算不是刻意,却也都是经过下意识的算计。
就算他不想,也不行。
这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曾经,他以为永远不会有人看出他心中的腐败之地。
但是,龙恪看见了。
所以,龙恪必须是他的。
无论他愿意不愿意,他只能是他的。
这是龙恺有生以来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执念,花费了九年的等待,只为了捕获那独一无二的
美兽。
为了他,龙恺多年来压抑自己性子的面具有了裂痕,那原本打算一辈子也不让人知道的黑暗
性格,却因为他而浮现了出来。
他应该担心,应该要留意的。
但是他却觉得无与伦比的快乐,甚至一点也不在意让别人窥见面具下的自己,只因为他是龙
恪。
这段时间的相濡以沫,让他幸福的几乎忘了失去的可怕。
那一瞬间,当他知道龙恪单身赴险身受重伤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想折断他的手脚,让他永远
只能躺在床上任自己摆布。
成为专于自己的禁脔。
这段时间,他实在太幸福了。
幸福到忘了自己其实是个不能爱人的男人。
明明是想保护他的啊!
胸口却燃烧着想毁灭他的欲望。
若是总有一天要失去他,那倒不如………
若是他总是对着别人笑的话,那倒不如………
若是…他终究会被别人杀死的话,那倒不如………
他不能失去他!
绝不能…失去他!
握紧了拳头,龙恺无声地对自己立誓。
若是…自己有一天伤害到他的话,那倒不如………
没有答案的问题,却无法让人不再追问。
就像,那永无止尽的黑暗一样………
一再地…一再地……重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年关将近之时,王朝竟然发生了五十年来未见的严重地动。
王朝南方的莲池、双河等地灾情最为惨重,在官府动员之前,地处南方的慕容家当机立断地
首开粮仓赈济灾民,并提供各地的商号据点发放物资,得到百姓极大的回响。
之后官府接手,人民心中对慕容世家万分感激,无形之中,慕容世家的声势几乎胜过了其它
所有世家大族,甚至是权倾一时的高家。
整个京城陷入了极度忙乱的战况,户部负责调度故俊之间的物资流动,工部负责疏通各地负
责救灾的工作,兵部也宣布警戒,深怕西戎北狄会趁机来犯。
尤其这次地动的在区多集中在王朝中部的粮仓,对于明年整年的情势都会有关键性的影响。
龙恪叹了一口气,肩伤未愈的他,若不是趁着地动成灾的当口,龙恺可不会那么轻易就原谅
他。
「这么一来,局面恐怕又会生变了。」
龙恺面无表情地迅速浏览着各地呈上的奏折,脑中立刻归纳出精确详细的整体形势。
「哼!就算天时地利都站在慕容家那儿,我也必定会凭着人和把他们全部打垮。」
「高家与慕容家的声势一消一长,不但母后在宫中地位更形险恶,怕是连咱们一票皇子皇女
也脱不了关系。」
龙恪蹙眉深忧,虽不恋栈名位,可也不愿让对方得逞啊!
「若是龙敦有点脑袋,最好赶快与慕容家划清界限,父皇还比较容易立他为太子呢!」
龙恪一笑,「你是想说汉武杀钩弋的典故吗?」
龙恺点点头,轻轻握住龙恪的手。
「当年钩弋夫人可是连外戚也无,都会步上赐死的命运,更何况慕容琉背后还有家大业大的
慕容家呢?」
「没想到如今的慕容当主慕容翎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
龙恺冷笑一声,「应该说是物极必反吧!慕容家当初满心以为双生女儿入宫为妃必会带来家
中昌盛,没想到龙帝反而多加打压,让慕容世家处处缚脚,当然就会生出异心了。」
龙恪不禁有些困惑,「父皇有刻意打压慕容家吗?我怎么都听说过。」
龙恺瞪了这个木头一眼,说道:
「你没发现这三十年来凡与慕容家带上一丁点关系的进士,都作不到四品以上的官,三年也
就罢了,三十年就很明显了啊!」
「慕容家野心太大,看来恐怕又要不上当年东韩的下场了。」
龙恺轻描淡写地说着未来情势,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所以这几年来的夺嫡之争,不过是父皇那只老狐狸,故意设计让我们充当打手,想藉我们
之力好除去慕容家罢了。」
龙恪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听见如此天大的秘密。
「你是说,父皇之所以对争夺东宫的事情不闻不问,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龙恺冷哼一声,「这是当然,所以我才故意不沾这淌浑水,打算冷眼旁观到最后,哼哼!没
想到,最后竟然被你这个二楞子给坏了大事。」
龙恪完全没想到这几年的争权夺利,竟然只为了这种莫须有的原因。
看来,他可是免费让龙帝看了许多场好戏啊!
「所以啦!你也别太着急,反正若是你真的败给了慕容家,我看会最烦恼的人,就是父皇他
自己吧!」
听着龙恺写意的笑声,龙恪脑中兀自一片空白。
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被那个可恶的男人,给玩了十几年之久。
年初即发生巨变的王朝,隐隐浮动的人心似乎预告着即将来临的乱事。
网,已经越缠越紧了。
之十五:迷雾重重
大雪封冻,数月未消,本该是一家团圆的和乐日子,如今却成了生离死别的挽歌。
善后一事龙帝已全权交由二皇子龙惇主理,再加派三皇子龙恺为辅,下令全力赈灾。
而在龙恺出京前,两人又因为细故而大吵一架,被龙恺整夜折磨下来,弄得龙恪肩伤复发,
小病了一场。
病中自是由苍琏整夜看护,虽然与龙恺的情事早已瞒不过苍琏,但是看着满是吻痕的身子,
就这么动弹不得地让苍琏不断擦拭散热,龙恪当然是羞愤欲狂。
「这伤愈合的真慢,要不要请柳御医来一趟?」苍琏蹙着眉,难掩担心地说着。
龙恪虽是烧的迷迷糊糊,但依然逞强地摇摇头。
「这事绝不能够走漏消息,否则打草惊蛇就只能前功尽弃,如今主谋\为谁仍是毫无头绪,
要是让父皇那儿知道了,也只是多一层麻烦罢了。」
苍琏轻轻扶起全身瘫软的龙恪,细心地替他擦拭背部渗出的热汗。
「不过苍琏也觉得三皇子所言不无道理,普天之下,除了慕容家还有谁敢与高家作对?」
「况且为何赤玄阁多年始终屹立不摇,多半是因为得到了慕容家这个有钱有势的靠山,除了
可以培养杀手作为己用,慕容家大概也是借着赤玄阁的生意取得一些达官贵人的秘密,然后
再加以运\作从中获利吧!」
紧贴着苍琏的胸膛听着他低沈的话语,龙恪蓦地心中一荡,一时间竟颊染薄晕,于是当下为
求清醒,便轻轻一咳。
「苍琏,你果然还是不够了解恺啊!」
「你当真认为他完全不在意慕容家?」龙恪轻轻一笑,「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恺不顾情分,
德妃也不会坐视不管,那家伙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可是一个百依百顺的乖儿子呢!」
看龙恪笑得温馨,苍琏也不便出言反对。
其实,苍琏心中认为,反倒是性情天真的主子不了解真正的三皇子啊!
龙恪外表虽是个强悍果敢的将军,但其实他的心是比任何人都还要热情柔软;而三皇子就算
看起来温文俊秀,可他心狠手辣的谋\略用计,才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三皇子是因为深爱着主子,才会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柔情,若是对其它外人,他可不会有那么
好的耐性。
主子以为三皇子说要灭慕容家只是一时之言。
但是苍琏很清楚,他是认真的。
为了让主子能够一劳永逸,三皇子是真心想要灭掉慕容家的。
龙恪擦完澡吃过药之后,又开始昏昏沉沉地睡去,苍琏凝视着这个他爱了大半辈子的男人,
不禁深深一叹。
并不是他舍不得放手,而是他根本不可能放手啊!
爱怜横溢地轻抚着龙恪烧红的额角双靥,苍琏最后终于忍不住轻轻地在他微启的唇边烙下一
吻。
睡吧!吾爱……请…好好地睡吧…………
月满西楼,映照着无垠的雪光,白得几乎让人觉得刺眼。
只希望能让伊人……
无声。
沈眠。
被撕裂的大地,人类又能比蝼蚁强上几分呢?
龙恺与龙惇并辔\行在双河城中,这个曾经因为出了一个兵部尚书而大大有名的小城,如今
已经剩下断垣残壁了。
看着朝廷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经过,许多劫后余生的人们都只是用木然的眼神呆望着他们
。
一夕之间就失去了家园亲人,就算是活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见此惨状,龙惇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些许不忍之色。
「看来慕容家赈济的功夫还挺有模有样的。」龙恺一贯地笑如春风,口中说的话虽轻描淡写
,却有着不同的深意。
没错,丰富的物资在朝廷介入时已经大量运\往灾区,慕容家旗下各个商号以及伙计们,都
训练有素地发放食物以及必须用品,使得原本躁动不安的双河,已经很快地恢复了元气。
此次他会自请与龙惇一起办差,一方面是想探一探这位二皇子的虚实,另一方面则是想了解
慕容家真正的意图与其深入王朝的庞大势力。
谁叫龙恪那个笨家伙,自从赴了德亲王府的弥月宴之后,竟然就莫名其妙地开始对二皇子释
出种种善意,还说二皇子是王朝不可多得的人才,要自己别再处处跟他过不去。
听了这一席话,龙恺怎么怎能不怒。
难不成这个老实头会在德亲王府的弥月宴里跟龙惇姘上了!?
想起那天入夜前,自己还硬是跟龙恪作了一回,他该是最清楚每次欢好过后的龙恪是多么地
慵懒诱人,竟然还蠢到让他羊入虎口!
胡思乱想之下,当然在出发前又跟龙恪吵了一架,弄得龙恺到现在还是没有好脸色。
哼哼!这次定要抓到慕容家跟这个瘟生的把柄,好让那个蠢蛋死心!
要他知道这世上除了自己之外,他谁也不能信!
谁也不准信!
龙惇当然不明白龙恺脑中千奇百怪的心思,就在公式化的对答中,两人终于抵达了双河的县
衙。
只见出来迎接的除了双河县令燕擎之外,还有慕容当家的五子慕容桂。
龙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依然露出了温煦的笑容。
龙惇也在燕擎引见完之后,轻点了点头。
「此次地动,朝廷非常嘉许慕容世家见义勇为之举,本王也与有荣焉。」
龙恺淡淡一笑,心想:
『果然二皇子也不是个普通角色,对于慕容世家的心机也颇知一二。』
原本龙恺是该称许龙惇是个人物的,但是只因为那微不足道的小心眼才故意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