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终於克制不住地滑落,韩阙扑上前紧紧地抱住赵麒。
「回去吧!赵麒,不要让自己後悔,好吗?」
赵麒伸出了手,缓缓地、缓缓地也抱住了韩阙纤细的背。
「你啊……真是太多管事了………」
「该哭的人是我啊……你在那儿哭什麽劲………」
韩阙听了,忍不住破涕为笑,「谁叫你一直逞强不哭,所以我才替你哭啊!」
凝视著那双水亮剔透的眸子,赵麒再也按捺不住,情动地轻轻一吻。
「你这个呆子……千万别对我太好啊………」
要不然我可是会得寸进尺的………
无声地勾起美丽的笑容,或许……这种涓滴细流的情感,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啊!
野有蔓草,零露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时节渐入初秋,寒蝉凄切的哀鸣,彷佛是在垂死前无谓的挣扎。
龙恺从没有这麽生气过,他不敢置信地瞪著龙恪捎来的信,浑身发抖。
他急促地深呼吸,希望能缓过怒气,看著那早已能倒背如流得粗陋信笺,龙恺终於忍不住狠
狠地把信揉成一团。
气得将纸团扔掉,但是还是无法消去满腔怒火,龙恺面无表情地环视了北松宫一圈,脑中早
已经把眼前所有器物砸毁了一遍又一遍。
但他最後还是没有动手,因为只要风声一传出去,只是多了把柄落在别人手中而已,这种损
己利人之事,龙恺是决不会做的。
可是,玄却亲眼看见龙恺,无声地将他锺爱的玉扳指硬生生地拗断,然後冷冷地任其落地,
再唤人前来收拾。
「主子……」
龙恺毫无笑意地勾起唇缘,冰寒入心地冷笑著。
「你好啊…龙恪………」
你是真的没把我放在心上吗?要不然为何要做出这种让我痛彻心扉的事?
为了一个刚认识的男人深入敌境,你是要我嫉妒欲狂吗?
那个男人是强壮、还是修长?你跟他是不是已有了肌肤之亲?
你喜欢他吗?所以才为了他如此冒险?
龙恺并不是没有想过,龙恪已经去西塞五年,怎麽可能守身如玉?
就连他自己,也曾跟数位女子欢好过,他拼命地说服自己,若是女人还没有关系,现在竟然
还迸出了一个男人!?
龙恺此时不禁憎恨起自己的理智,若是他能再冲动一点,恐怕他现在就已经在赶往西岳的路
上了。
他可以理解龙恪这麽做的理由,为了王朝、为了父皇,甚至是为了朋友,可是,在情感上,
他却无法容忍龙恪这麽做,因为这让他血淋淋地面对自己与他相隔万里,还有龙恪身边一定
会有其他人的事实。
曾经一再忽视的问题,此时就这样被狠狠地挖了出来,龙恺几乎无法抵挡这汹涌而上的不安
与猜忌,可是……除了焚心的相思之外,他还能做什麽呢?
临别前那个清淡如风的吻,他已经快想不起来了啊!
皇兄……快回来啊…求求你快回来啊………
我…我已经快撑不住了啊!
无法克制地豪饮,却再也没有人会来强硬制止。
「主子…您别再喝了……」担忧的玄,轻声劝谏著。
龙恺沈默了半晌,冷冷一笑。
「呵!如今,我是连求得一醉也不可得了吗……」
即使没有喝醉,龙恺依旧放任自己软软地倒下,因为他很明白一定会有人接住他。
「好难过啊………」
疯狂的嫉妒……无解的思念……
曾经是如此美好的回忆,现在却成为难以愈合的伤疤,现在想来,他们之间什麽承诺也没有
,自己又有什麽资格任性呢?
这就是等待的痛苦吗?
这就是他所选择的路吗?
龙恺没有答案,也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朝露无言,只能代替高傲的男子落下冰冷的眼泪。
然後,在初阳升起时,悄然无声地消逝。
黄沙滚滚,一进入秋季,西塞的日夜温差也大了起来。
萨利叶一口便答应了龙恪的要求,甚至还热情地欢迎他加入自己的族人。
对於这种毫无防备、完全敞开胸怀的信任,龙恪至今还是觉得很难以置信。
『琉珂,这就是你住的帐子,还缺些什麽,再直接告诉我。』
龙恪笑了笑,已经懒得纠正萨利叶的发音,虽然不是很满意这个阳刚不足的名字,但是在看
完白族中个个毛茸茸像座小山似的大汉,龙恪也不得不忍下众人对他『男子气概』的严重怀
疑。
可恶,他在王朝中已经算是高壮了,没想到在西戎竟然像个少女似的让人瞧不起,这可是龙
恪从军以来未曾有过的事情。
不过在众人的挑衅之下,龙恪故意露了一手功夫,将几个壮汉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这才让大
家对他有了起码的尊重。
『哼!我又不是你的女人,用不著那麽殷勤!』
萨利叶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琉珂,你就是我的珍珠,是比女人还要珍贵的珍珠。』
龙恪皱了皱眉,没有听出萨利叶的弦外之音,只是对他的措辞十分不满。
『我才不是你的东西,下次再胡说我就对你不客气!』
比任何人都还要理解龙恪的实力,萨利叶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好好好,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我们好不容易可以躲过右贤王的追杀,接下来就轮到我们
要好好回敬他了。』
龙恪眸光一深,微微一笑。
『我会好好期待那天的到来。』
「苍琏。」
等候在一旁的男人静静地恭声回答。
「主子。」
「这些日子与柊流的联络随时有可能会断绝,所以要格外小心。」
「是的。」苍琏顿了一顿,「那三皇子那里……」
龙恪叹了一声,「我已经跟三皇弟提过了,他应该心里有数才是。」
苍琏不禁对自己主子的迟钝感到气馁,他自己觉得光明磊落,就天真的以为所有人都是如他
这麽想,就连他都觉得白族族长对他有意,远在京城的三皇子又怎麽会不怀疑?
就只有主子没发现三皇子也对主子有心,要不然哪有可能每月一信持续了整整五年?
不过,算是自己的私心吧!说什麽也不想让别人分享这个男人,就算自己只能凝视著他,他
也不想任何人来瓜分他这份独占。
「天晚了,昨天跟那群人打了一架,今天还是早早歇息吧!」
龙恪困倦地眯起眼,难得乖巧地点头。
「嗯!那我就先睡了。」
因为物资不足,所以苍琏跟龙恪只能共用一个帐子,替龙恪铺好床之後,苍琏就抱著一张毯
子睡在角落。
静了好一阵子,听见龙恪入睡之後的安稳鼻息,苍琏这才悄悄起身。
皎洁的月光隐隐透过帐子,朦胧地照亮了漆黑的空间。
轻柔地为他掖好被子,露出了那张精巧俊逸令他难以自持的脸庞。
「你永远…永远都是苍琏的主人,苍琏愿意为主子做任何一件事,就算是杀人……就算手上
沾染无数血腥,苍琏也绝不後悔。」
在宫中,因为他总是让自己孤身一人,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美好,可是…自从他遇见三皇子
之後,他就变了………
甚至连视他为眼中钉的二皇子,也无法转移视线地看著他。
当然,在西戎这种地方,他的光芒只有历经琢磨的灿烂,再也不可能有遗珠蒙尘之憾。
所以……他已经不再是专属於自己一人的主子了。
但是,现在…他们又再度回到相依为命的处境,这种满足的充实感,就算是深处敌境,也不
觉得害怕,甚至…甚至苍琏是感谢的,感谢命运又再度连接了他们两人,就算永远都无法碰
触到他,自己也绝对不会後悔,因为,他是他永远的主人啊!
他是他的生命,他是他的灵魂,他是他的一切。
所以…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让他,继续作著这个自私的梦,并且祈祷著他们永远不会醒来。
三之七:马蹄踏血
初秋的西戎国,风强如刃,在地形起伏的砾漠之中,夹杂著此起彼落的灌木,在地上不断翻
滚的草屑,轻盈地溜过旅人的足间倏然远去。
这是前往西京白沙的劲旅,押解著从西戎各处搜刮来的牲畜财宝,一批批送往正磨刀霍霍的
左贤王耶赫那手中。
在队伍领头的大汉忽然做出停步的手势,训练有素的兵马丝毫不乱地整齐静止。
『格其路大人,发生了什麽事吗?』
满脸虬髯的男人警觉地低声说道:
『好像有些不对,这里……实在太静了。』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一支凄厉的响箭,夹带著强劲的馀风射翻了格其路身边的副将。
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四面八方袭来,格其路立刻大吼下令戒备,好不容易才稳住了队形,但此
时两百精兵已经去了五十。
当他们摆出圆阵保护贡物时,隐身在土丘岩石中的伏兵终於出现。
午後的太阳夹带著接近黄昏的血色,成为那一马当先的蒙面骑士进攻的壮烈背景,高举著墨
色的长剑,手起刀落毫不犹豫。
『是白族的琉珂!』
一个恐惧至极的声音颤抖地尖喊出修罗的姓名。
格其路听见了那个令西戎军中丧胆的名字,心下不由得一紧,但是身於主帅却绝不能露出惧
色,於是当下便咬著牙抡起弓,就向那势如破竹的鬼神射出招招致命的连珠三箭。
那个男人回身砍断了两箭,但第三箭却因为有人趁机上前围攻而没入了他的左臂。
见到主帅中箭,攻击的兵马微微一乱,只见那男人伸指在嘴边吹出一声呼哨,众人立刻放弃
攻击迅速撤退。
看见来人落荒而逃,格其路一改先前的惊惧,兴奋地一夹马肚,高喊著:
『别让贼人逃了,快追!』
领著百人前去追击的格其路,殊不知自己已然踏进鬼门关,再也回不到人间了。
半个时辰後,手持墨色长剑蒙面骑士,领著损伤极少的兵马归来。
而原本在此守著贡物的五十人,早已魂归离恨天。
『哈哈!琉珂,你果真是聪明极了,所有事情都逃不出你的算计啊!』
一把扯下面罩的龙恪,面无表情地接过萨利叶递来的水,大口大口地灌著。
『一方面要全灭对方的精兵,又要保持自己的实力,不用点计策是不行的。』
话还没说完,一声忧急交加的呼喊顿时打断了两人的商议。
『主子!你不是中箭了吗?请立刻让苍琏替您疗伤!』
萨利叶打趣地笑著,『唉呀!你的忠犬来了!』
龙恪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对著苍琏说道:
『只是小伤而已,你别那麽大惊小怪。』
苍琏丝毫没把龙恪的话当作回事,直接拉起他的左臂,解开他的盔甲。
『刚刚仓促之间只有把箭拔出来而已,伤口若没有马上处理,到时候发炎只会更麻烦。』
龙恪无奈地任苍琏一边叨念一边上药,只能岔开话题地问萨利叶:
『对了,箭已经回收完了吗?』
萨利叶耸肩一笑,『这是当然!这场仗比想像中早结束,也难怪,被白族的琉珂袭击过的人
,哪有不腿软的!』
龙恪深深呼出一口气,『我们抢了耶赫那这麽多的牲畜财宝,他一定不会善罢干休,看来…
…离最後的决战已经不远了[自由自在]。』
萨利叶豪爽地大笑,『如今白族的势力已经稳固,就算与黄族对抗也不会逊色,这都是琉珂
你的功劳啊!若不是你这两年来的苦心经营,白族一定不会这麽快就如此兴旺的!』
这两年来,龙恪跟著萨利叶东征西讨,带回的战利品不计其数,原本白族中还有人对龙恪心
存疑念,到这个时候众人都以对他推心置腹了。
也因为西戎境内有日益强大的白族,使的向来主战的左贤王耶赫那,不知不觉地被牵制在国
内,而无法对王朝发起任何的军事行动,在这方面看来,龙恪当初加入萨利叶旗下的目的,
已经完全达成了。
这时,原本还在谈笑风生的萨利叶,突然敛起笑容正色说道:
『琉珂,你真的不留在白族吗?』
没有王朝宫廷中人的委婉曲折,萨利叶坦率直视的绿眸,毫不掩藏地说著:
『你已经是白族的一份子了,大家都很喜欢你,你是白族的朋友,也是白族的恩人……』萨
利叶顿了一顿,缓慢而慎重地说道:
『你愿意……做我的琉珂吗?』
龙恪呆了一呆,有些为难地说:
『很抱歉,萨利叶…我真的不能留在白族……因为,王朝有人在等我,所以我必须要回去。
』
听见龙恪的话,在一旁提心吊胆的苍琏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过依自己对主子龙恪的理解,他大概完全不知道萨利叶说『我的琉珂』这句话的真正意涵
,这个向来聪明绝顶的主子,也唯有在感情的事情上,迟钝的比木头还要严重。
一念及此,苍琏不禁有些同情起萨利叶了。
萨利叶并没有勉强龙恪,只是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呵呵!这下子娜妲雅一定会哭死的。』
说起那个总是一心一意追逐自己的少女,龙恪不禁露出一抹既温柔又无奈的微笑。
『是我对不起娜妲雅。』
『唉唉!你别想这麽多啦!』萨利叶安慰地拍拍龙恪的肩,『这是娜妲雅愿意的,又不是你
强迫她,没什麽好对不起的。』
在西戎男女之防并没有像王朝来的严谨,女人就算在婚前有过情人也无所谓,娜妲雅原本是
白族中地位低下的女子,在一次战役中萨利叶把她赏给了龙恪,春宵一度之後,娜妲雅便痴
恋上龙恪,成为白族中人尽皆知的绮谭。
原本以龙恪的外表风度,是能够拥有许多情人的,但是龙恪却始终只有娜妲雅一人,此举更
让娜妲雅深信龙恪对自己有情,就算龙恪早已表明自己不会久留白族,她依然是深陷无法自
拔[自由自在]。
因为龙恪明白自己早已心有所属,对於娜妲雅的深情当然只有辜负一途,只是对於感情向来
十分笨拙的龙恪,怕是永远也享受不来左搂右抱的齐人之福,或许是看多了母后因为父皇黯
然神伤的画面,自己多少也有些感情上的洁癖,对於男女之事,发泄欲望尚可,要认真相处
的话,应该是没有可能的。
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白族的根据地,龙恪不禁思念起那个远在天边的潇洒少年。
来到西戎之後,龙恪跟龙恺几乎是断了信息,毕竟先前的情势险恶,根本没有工夫写信,至
今虽然稳定了,却也丧失了回信的契机,再加上长路漫漫,龙恪也就没再动笔了。
来到西塞已有七年之久了,当时才十三的少年,如今应该是二十岁的成人了。
下意识地抚上了嘴唇,回忆起那个清淡如风的初吻。
还是忘不了啊!
并没有刻意为他谨守专一,只是心中那片最柔软的地方,除了他就再也没有人触碰的到了。
为了守护他,也为了让自己有勇气对他表白,所以,他一定会变强,强到能捍卫他们两人的
畸恋,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也不足为惧。
请等著他吧!
他一生最珍爱的人。
秋风瑟瑟,霜白如练,离开巨木长青的北松宫,四季的景色忽然分明了起来。
七年了啊!
桂木馨雅的芬芳缭绕不去,彷佛刻意压下的情潮,每到秋水漫漫的轻愁时节,依然会不经意
地翻上心头。
成年之後,龙恺避开了二皇子龙敦所在的吏部,进到了户部尚书凌玉的门下办差。
这几年来,宫中的形势互有消长,太子又远在边关,自然比不上留在京城,处心积虑结党营
私的二皇子,再加上前一回的科考龙敦也沾上了边,几个进士榜眼私下都跟他过从甚密,拥
护二皇子一派的声势,俨然遍布了半个朝廷。
但是龙恺并没有太在意,依照他的观察未来十年,左右相以及六部尚书职位的人选都不会有
太大变动,与其从基层官员打通关节,倒不如先亲近这些旧有的重臣,因为父皇一向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