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小心翼翼…
再伸手去抚那眼角鬓梢…
抚那紧紧闭合却不住抖动的眼帘…
然後…
按牢热热脉动的颈脖,把不断抽搐的人紧紧揽入怀内,让胸膛感受颤粟声断的呜咽…
扣上高烧的背脊,手指痉挛著,陷入糜烂的皮肉,让淋漓的鲜血沾满指缝和掌缘…
你是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沧海…让老天惩罚我的狠心…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再有第三次…就让我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
夏日午後,一场突如其来的淅沥小雨,驱走了炎热与窒闷。
宁静的庭园,泥土花草的香味儿,氤氲缭绕,沁人心脾。
没有矛盾没有误会没有争执,也没有了血腥气息…
一切都散发著暑气尽消的舒畅与惬意…
光天化日之下,虚掩的门扇,掩不住久违的面红耳热砰然心跳…
斜倚床头,男人弯起的嘴角,噙著盎然笑意。紧盯住坐在床缘,低头调剂膏药的青年。似曾相识的情景,不是吗?原来受点皮肉之苦,可以换来如许“幸福”──苦尽甘来是良训!古之人诚不欺我也…
芬芳馥郁的药香,溢满窄窄的陋室。弥漫在那虽是受创,却仍旧强健迷人的体魄周围,更增添了些许难明的扰人心乱的意味儿。
只是上个药罢了,这人使劲地瞧什麽瞧,直看得人心慌,真想把那对不老实的眼睛挖下来…
(汗~~亚海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残忍了??)
“转过去…”头也不抬(应该是不敢抬),低低地出声。
“什麽?…”毫无意识的应答,只把直勾勾的眼神放在青年身上,某人的魂儿一时还回不来。
“你…再装傻!…”抬头狠刮那人一眼,凶神恶煞地,伸手去扳他的身体,“转过去!”
“哎好,哎哟!”男人猛然醒觉,这一声痛呼,听起来倒不虚假。
“怎样!!”满脸的惊慌,忙靠前检视对方伤口,全然未留意两人已经过於暧昧地贴近。
“啊!你!干麻!放手!!”一不留神,竟被男人大张双臂抱紧在怀内。
“你再乱来…”略微挣扎著,又怕弄翻了手中的膏药,只好放弃地伏在男人胸前,仰起头颈,咬牙切齿道,“…瞧我…还帮你上药不!…唔…”
未完的话语消失,窄窄的厢房,少许骚动後,是一片寂静,再然後是浓重的喘息隐隐的呻吟…
轻风拂过,雨雾尽散,日晖从薄薄的云层中漏下。光线渐明的小屋内,撩人风情乍泄。
软软靠在男人怀里,紧闭双眸的人,红著脸,急急透气。
“你…你再乱来…我…不饶你…”
“好…这次就饶了你…”说著,又在酡红的脸颊上香一吻,“亲,再不上药,等会儿说不得有人过来…”
啊!!惊得跳起!!怎麽回事,只不过上药,居然被这人一顿吃豆腐,吃昏了头。在这朗朗夏日,皎皎晴天,竟然做起…做起…
不过是个久违的深吻,但幡然醒悟的人早已无地自容。毕竟…是在背著人(汗~~有哪次不是背著人做的说??─风言;T飞!!你懂啥!!─亚海。)…
“沧海…”看著青年惘然失措,愣愣僵直了身体,伸手轻轻托起他的下颔,“…你放心…以後不论发生什麽…就让我去面对…”
抬眼看向男人,脸色复杂地变换著──你去面对??这人在说什麽??…
“沧海…一人做事一人当。”揽过他的腰身,把脸在他的面上摩娑著,“既然是我做的,我就应该去承担…”
“你要做什麽!!”
看著男人从未有过的肃穆神情,突然惊慌起来,挣开男人怀抱,神经质地抓牢对方。
却见男人微微一笑,反握住青年手臂。
“沧海…该来的总会来…再逃避,再掩饰,再视而不见,於我们三人只有痛苦而已…”
………
“公子!您慢点儿…”
“别担心,我能行。”回眸微笑著,绝美的面容,虽略显苍白虚弱,仍是让亦步亦趋,跟在身後的侍女红了脸。
“公子,我帮您通传一声…”心跳加速,猛然回过神来的少女,殷勤挪步,正欲上前叩门。
“你等等。”望著虚掩的院门,清隽的眉宇蹙了蹙,“你回去吧…我只想单独和亚海聊聊。”
轻轻推开院门,静悄悄的院落,却是没有一个闲杂外人…
真奇怪呢,这儿虽是书房重地,平常只有亚海守著;可是,总会有一两个清洁打扫的仆从出入,今天可是难得的冷清…
只见厢房门扇掩闭著。亚海出去了呀,还以为…那人也在这里呢…
闭眼,深吸口气。唔…真香…
这满园的兰草,真真是惹人怜爱…
记得书房正厅有一幅兰石字画…
──曾经沧海难为水…
柔美的唇线,漾起淡淡笑影 云儿啊,云儿…
你…还真记得我喜欢兰花麽…
无意地在园中且走且看,不时低身,去抚弄那娇媚婀娜的奇葩…
呀,这一株娉婷摇曳,真真令人赏心悦目…
还有那一棵,长茎垂条,正仿若空谷幽兰…
喜不自胜地走过去…
…沧海…你也知道…
我不可能忘得了秋水…
他对我的情意,他对我的好…
我巫行云…永世无以回报…
愕然抬头,展眼望向近旁掩闭的门户…
连日来,秋水病发, 我心疼,我惊慌…
我为他发了疯发了狂,
我甚至为他误解你责骂你…
其实…都是因为我…
我的私心,我的怯懦…
我害怕他再一次离我而去…
我害怕再一次成为刽子手…
沧海,我是个自私卑怯的人…
当我从自责的疯狂中清醒…
我的心却被更大的痛苦所折磨…
秋水跨过了鬼门关, 但我看著他安静的睡去,
却感到更大的恐慌…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秋水不是已经好了吗??…
我到底在害怕什麽?…
直到有一次,在梦里我看到你的脸…
我才明白…那恐慌的因由…
…沧海…
对於秋水,我注定是个负心人…
我能忍受失去秋水长长的七年时光…
可是,我却不能忍受你对我片刻的冷漠…
这说明什麽,还不够麽?…
人总是要在失去的时候,
才知道什麽最重要…
我已经有了一次教训,
实在不想再去尝受另一次…
沧海,起风了…
人生的风雨…
该来的总会来…
再逃避,再掩饰,再视而不见,
於害怕风雨的人仍旧只有痛苦而已…
………
第三十三章 出离(全)
你别这样说…我都明白…有你这番话,已经够了…
何须定要取舍,非要得到什麽??…但是…
我知道,你最看重的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行云…
人什麽都可以失去,只有良心不可以…
沧海…
心中波澜起伏,感动地把青年揽入怀内。
我犯的错,我的自私与无能,
却要你来承受委屈与痛苦…
我巫行云何德何能,竟得如此情人知己?
我在想,我是如此的幸运…
今生可以无憾矣…
今生无憾麽??…
也许罢……
夏夜暮雨,苍穹泼墨,霎霎丛林簇雨声。
狂风初定,流云始聚,星斗阑干月残明。
一灯如豆,雨夜轻寒,园中花泥气息蔽满了内室。百无聊赖之中,任由雨後清风乱翻书。
青年一身布衣,漆黑的发束,却是头无寸戴。独坐案前,只把眼睛放在花叶飘摇的窗外。
无意地抚抚肩臂。已经有秋的气息了啊…
“沧海!”
唤著青年名字,激动地跨进厢房。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气度凛然;只是平日俊朗的面容,却显得疲惫和憔悴;一向神采飞扬的星目,更布满了红丝。
“有消息了麽!!”看见男人手中展开的书信,倏地倚案起身。
“嗯…”看著青年惶急、略显消瘦的脸,男人眼中满是痛惜。自从秋水不辞而别,他只是愧疚和恐慌,又有几日曾好好阖过眼呢?
“快!给我看!”忙伸手抢过信件。
“别急…”按著对方坐下,微含笑意的嘴角却是有些苦涩,“你没猜错,是往绝情谷…”
急急浏览著书信,青年喃喃低语,“真的有绝情谷…原来就在蜀州…”
“虽是秋水自己起的名,又世无所闻。不过只要这世上有的,巫家堡就能找得到。”
“那…你快去接他!”
目不转睛,低头看著青年。良久,才伸手去抚那紧蹙的浓眉。
“沧海…你…真的想我去?或者…秋水他…根本就不想见我…”
“可是…你想见他…”
“沧海!!”
“你放心,我没有乱想。李公子他…现在还有病,不是吗?”
“沧海…”情不自禁,俯身揽紧青年肩膀,把脸埋进那滚烫的颈窝,“可是…你现在也生著病…”
“啐!我哪有…”
“你有,就在心里!…”
………
“沧海…人常说心病还须心药治…可是,你告诉我,我该怎样才能治得好你的病…”
………
“…你快去吧…你带了李公子回来…还有什麽病…不能好的?…”
是的,心病还须心药治。对那绝情远走的人儿,他的心必是千疮百孔,疼痛不已吧…
收式,深吸气,从树叉上取下外衣,随手披了,走出林子。
天高云淡,清风拂面。抬头望望湛蓝幽远的天际,啊,真像那人的眼睛呢…
他离开巫家堡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吧,可是还是未能把那人带回来。那人…是真的不肯原谅他了麽?如果…如果真是如此,却叫人情何以堪??
沧海啊沧海,错了吧,都做错了吧…
当初为何要乱耍性子,一点儿委屈也受不得?可如今…这後果你该如何去承担??
“亚海!亚海!…快…快…”
“宝儿?”看著匆忙跑过来,一把扯住自己的小小人儿,“什麽事?”
“你…你…”急喘著,红扑扑的小小脸蛋,满是惊喜之情,“…快去看看谁来了…”
难道是他们回来了!!心中大喜,用力捉住宝儿手臂:“他们在哪里??快!带我去!!”
“啊,亚海!你轻点啊!你急什麽急啊!哎哟!…”
“亚海!”
“亚海!”
两声喜出望外的高呼,打住了正在拉扯的两人。
望著两位不速之客,惊诧莫名的人顿时愣在当场。
“香雪?…平陵公子?…”
明媚的日光透入室内,幽幽薰香浮动著。平时严整肃穆的书房,此该却欢声笑语不断。
“亚海呀,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长眉凤目清俊优雅,金缕玉冠华而不俗。年轻的贵公子微含笑意,轻拂衣袖,矜持地接住青年递过来的香茗。
“嗯,好。平陵公子可好…”
“他呀,有什麽不好的!就是心情太好了!整日就想著家去,做他皇帝的清秋大梦!差点儿还忘了每年一聚的饮马江秋猎呢?”一身嫩绿裙袄,半握纤纤素腰。娇媚清丽的少女,巧皮地向平陵撅撅小嘴,扮个鬼脸儿,直惹得其余三人开怀大笑。
饮马江??可是秋水跌入的那个…
“呵,可是现在才刚入秋…”
“好呀!好呀!我也要去!香雪姐姐,这回你可要跟少爷好好说说,不要又丢下我不管了,呜呜…”不等沧海说完,宝儿就已经跳将起来,直扯住香雪闹别扭。
“好你个大头鬼!”瞪起杏眼,用力拍开粘人的淘气包,“哼!你们大少爷都不知逛哪儿去了,我们好不容易来了,也不招呼一个。我看,你就别想了!…”
“呜呜呜……”
“哭什麽哭!给我噤声!…亚海!”
“啊!?”
“大哥到底去哪儿啦!今年可是平陵返京的最後一次围猎了。”
呃…去哪儿?这个可是怎麽好向他们明说?想到这里,又忆起在香雪海的那段日子,沧海不禁微微红了脸。
看见青年忽红忽白的面容,平陵在旁瞧著,知道事有蹊跷,但又不好直问,须找个空档细细盘查才行。边想著,便出声打圆场道: “香雪,你也够了。行云可不像你,哪有这许多空闲。亚海,我在涿郡听到传闻,行云正著手裁军呢。你在堡中,可知确此事?”